“莲弟……”东方不败轻呼,脸上露出笑容。
“……啊……啊……”那人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忽地瞪大,连带整张脸都显出一种极度的惊喜和期盼来,“……东方……东方……”他粗哑地,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
“什么?!”身后的人惊叫,瞪向前面的他,“段兄弟,他叫你什么?”拿剑的手已然握紧。
“东方啊,”他答,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们,“我的名字。”
洞内昏暗,仅靠着壁上几只火炬支持。东方不败的脸上溅了大片的血迹,化开他先前涂抹的那些膏粉。他的脸因此看上去凹凸不平,在跳跃着的烛火下,看起来简直犹如从地狱而来恶鬼一般可怖。
他的之间银针闪现,带着诡笑的男人开口,声音轻柔,“还要多谢诸位,一路助我来此。”
“杀了——”先前和他说话的男子张口,话未说完,已然倒下,眉间可见细小针头。其余众人眼见着大师兄倒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接连倒下。
东方不败于是缓步前行,来到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男子身前。
“……东方……你来救我了么……”杨莲亭道,干涩的眼眶逐渐湿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莲弟……”他伸手轻抚上他伤痕累累的面孔,发现再见面时,对着这个曾经那样爱过恨过的男人,心中已无波澜。
他看到他这样凄惨的下场,既不觉得快慰也没有丝毫怜悯。
“……他们……咳咳……对我使了重刑……”杨莲亭道,“……我……咳……我……实在耐不住了……就把你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对不住你……”他说,眼泪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流,“……但是……但是……”
“我不想死啊……”眼泪化开已经结成痂的血块,使得男人看上去竟像是正流着血泪一般,“东方……东方……救救我……求你了……”
东方不败两只手扶在他的头侧,仰起脸看这个凄凄哀哀求着他的男人,“乖;”他说,“很快就不难受了。”
他掌下施力,将他的头往边上狠狠一扭。
杨莲亭的瞳孔渐渐放大,脸上却还有未流尽的泪水不断从眼眶落下。东方不败松开手,他的脑袋便重重地垂了下去。
“呵,我还当你会怎样,却是居然给了他个痛快。”有粗哑的男音从身后传来,东方不败转身,看到任我行苍老的面孔。
“莫不是还爱着那个小子?”他道,用嘲讽的眼光上下打量东方不败。
“……有爱才有恨。”东方不败道,看着这个几乎毁了他一生的老头,“我于他,已无爱亦无恨。”
“哈哈,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看开。”任我行大笑,伸手抚着长须,“看来上次一别,你已长进不少。”
“比不得你疯癫的程度。”东方不败道,“居然派了人去参加武林大会,是闲日子过得太太平了么?”
“哼,那些个自以为是的小蛆虫。”任我行道,眼里渐透疯狂,“你不觉得若是我神教弟子得了武林大会头筹,更在最后关头表露身份,会是扬我神教之威的大好时机么?”
“届时趁那些个老匹夫惊讶受辱之际,老夫再用那吸星大法杀进去,吸尽他们平生功力,岂不快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任我行一统江湖的时候到啦!哈哈哈!”他大笑,白发膨起,极尽癫狂。
东方不败皱眉,他没想到他竟真的疯癫至此。
“闲话少说,”他道,凝起真气,“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好个自个儿找死的混东西!”任我行道,摊开两掌,“我成全你便是!”
他们对视片刻,在同一时间跃起,电光火石之间已然交手数个回合。任我行的攻势非常凶猛,并且缠得极紧,东方不败没有机会使他最拿手的银针。
若是在他的全盛时期,也许要拿下任我行并非难事,然而此时他重伤未愈,即便拼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能与任我行相当而已。他要封住他的攻势,不让他使出吸星大法已经非常困难了。
“怎么这般吃力?”任我行在打斗的间隙戏谑道,“不会是之前一战,功力还未恢复吧?”他看出他只是在死撑,行动间便多了几分猫戏老鼠的耍弄味道。
反正东方不败迟早力竭,他也不在意此刻多陪他玩上一会儿。
“管好你自己。”东方不败道,努力控制呼吸,不让任我行听出他渐急的喘息。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一个扭身躲开任我行的拍过来的手掌,匕首出鞘,往他喉间划了过去。他趁任我行向后仰躲的瞬间后跃,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将半边的身体掩进阴影,再忍不住撑在地上大声地喘息。
呼吸间胸肺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刚才的那一瞬间,视线曾有一时的模糊。
“这就不行了?”任我行站在离他约十步远的地方盯住他,眼光锐利,像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那个牛鼻子老道还比你有趣些!”
“娄千规?你遇上他了?”东方不败引他说话,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针来。
“呵,那个老蠢货,过来的时候顺便就给收拾了……”
他咬着唇,忍住痛,针尖朝外,将那东西刺入掌中。
左手手心被埋入那样的长针,在瞬间不能抑制的颤抖。
“来吧!”他道,站起身来,眼里透出决绝。
胜败在此一举。
“喔,要认真了吗?”任我行道,也摆开架势,“那么我也要出真功夫了。”
他说的是真的,任我行不论是速度还是攻击的强度都比之前有了大幅的提高,东方不败费力于躲闪,压根找不到出招的时机。
他右手隔开任我行劈过来的掌风,将剩下的所有的真气凝在左手,与那老头对掌一拍。
任我咧开唇,笑。
“你这小子,气糊涂了?”他手腕一动,身形后跃,拉直了手臂。东方不败蓦然感到一股极大的吸力自两人相合的手掌传来,仅存的真气以极快的速度流传向任我行的方向。
……啊……成功了……
他心道,顺着任我行的力道,猛力射出一道气劲。
任我行一惊,一脚踢上他的胸口,断了吸星大法,与他分隔开来。
“啊啊啊啊啊!”他胸口一阵激痛,忍不住嚎了起来。
东方不败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却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藏在掌心的针上抹了毒,自两人相抵的手掌送入任我行的手中,沿着任我行本身的气劲,窜入他的身体,直抵他的心脏。
他看着那个人发了狂一般的嘶嚎,死命捶打自己的胸口,觉得真真是大快人心。
“……小看我,就是这样的下场……”他道,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绕过那个发了狂的老头,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必要再给他最后的一击了,任我行会这样痛苦上半个时辰,然后心脏爆裂而亡。
这样的结果,对他正好。
东方不败的头发披散开来,他的眼前已阵阵发黑。来到洞口的时候,看到按照约定完事集合到石门前的嵩山弟子。那与日月神教众交锋后完成了任务并且幸存下来的几人此时正围着他们师傅的尸体哭泣哽咽,压根没有发现身后的他。
一……二……三……四……五……六……七……
总有七人。
他微笑,指间银针闪现,在明媚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新的开始
“难吃死了!”东方不败一扬手,将热烫的汤水掀翻,全数倒到了边上可怜侍者的脑袋上。
“……唔……”年轻的男孩狼狈地用手遮着脑袋,被烫得跳起脚来,却还要死咬着牙忍住到了嘴边的痛呼,“教主……”
“都给我滚!”东方不败低喝,面容凶狠,瞪起眼睛赶人。
“是。”垂着眼睛不敢抬头的仆从们应声,鱼贯而出,动作迅速。
成功地夺回了教主宝座的男人在房间里踱步,随着日子的推移逐渐变得越发烦躁起来。他动作粗鲁地重重拉开一边书桌的抽屉,又把手下刚刚呈上的报告看了一遍。
种田,种田,还在种田。
隐居在湖阳山下的男人从文书来看似乎依旧沉浸在重整荒废药田的每日劳作中。自两个月前完成运送青露草的任务,回到那崖下的小屋后就是如此,一点也没有要出来寻他的意思。
东方不败咬着唇,盯着那张可怜巴巴的纸看了半天,还是忍住了将它撕毁的冲动,又将其重新塞回了抽屉里面。
混蛋!
他等着看他过来求他原谅,为自己之前愚蠢的行为道歉已经很久。
当然,他才不会原谅他。
他要极尽羞辱之能事,挖苦他,讽刺他,还要让他看看因为他的缘故他提前跑去找任我行复仇受了多重的伤,吃了多大的苦。他要看他痛苦,看他难堪,看他后悔,看他痛哭流涕着求他原谅!
然后?
然后他才要一脚踢开他。
结果他掰着指头等了半天,直到过了一个半月都还不见那人过来找他。他耐不住了,派了人去查探,才发现白泉生那个死人居然回了湖阳悠悠闲闲的种地去了?
他怒气冲冲地在房里绕着圈,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之前翻在地上的汤水中,合着在大理石光滑的表面,差点跌了一跤。
“畜生!”他大骂,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红木桌子。
白泉生憨憨笑着给他端茶,送饭,整理房间。
他温温柔柔地看着他说他想要陪在他的身边。
他把他抱得紧紧地,哭着说他喜欢他。
……
东方不败有些颓然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想着过往的种种。虽然成功地夺回了神教,但是心里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还是空落落的难受。
是自己太过任性了吗?那个人原本明明说过一个月后会回来找他的,如果他乖乖等在那里,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呢?
他叹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有多喜欢那个烂好心肠的笨男人。
他再等他一个月,如果,如果他还不来的话……便杀了他吧……
他这样想着,觉得鼻头有些酸涩。
“教主,有人求见!”门外突然传来了手下战战兢兢的声音,他一阵火起,随手就甩了枚银针出去。
“我说过没我的吩咐不准过来打扰我。”他道,手心痒痒,恨不得杀个谁来泄泄火气。
“是……是教主吩咐我们调查的那个人……”胡风跪在门外,因为被东方不败射出来的银针伤了肩膀而有些发抖。
“白泉生?!”东方不败道,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身来,“他不是还在湖阳?”
“……这……属下也是不知……”胡风道,心里面觉得委屈得要命,他们的确实在湖阳山下的那间小屋里看到了一个高高壮壮又肤色偏黑,脸上一副老实的乡巴佬模样的男人啊……
“待会儿再找你们算账!”他道,打开了门,大步往外面走去。
他坐在教主的位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跪着的男人,抿着唇不说话。
“……东方,”白泉生背着个灰扑扑的小包袱,腆着脸笑,“……我……”他脚下一动,就想站起身来。
“跪下!”东方不败板着脸呵斥,食指焦虑地轻敲着底下的扶手。
“……啊!”白泉生被他吼得一缩,又跪了回去。
“……我……想明白了……”他低着头道,垂在身侧的两手握紧成拳。
“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东方不败听着他说,不吱声。
“刚刚知道毕大哥他们死讯的时候非常难过,觉得无法面对做出这样事情的你。看到你的时候,总会涌起对他们难以抑制的愧疚和后悔来。”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余他们两人,白泉生的声音低低的,从下面跪着的位子,传了上来。
“后来去取青露的那一个月,也一直感到非常难过,难以在两种情感中取舍。”
“从段叔的口里听闻你已去了永新,并且复仇成功的时候,一时间非常担心你的身体。”
“想知道你有没有受伤,担心神教中的大夫能不能像我那般尽心为你医治,旧伤复发的时候,没有人为你度气要怎样熬过……”
“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你的安危,连毕家兄妹死去的阴影都淡去了。”
“我……明白了自己的心。”白泉生道,抬起头来看向他,“虽然还是会为了毕大哥的死而感到痛苦,但是这及不上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渴望。”
如附骨之蛆一般无法挥去的思念的痛苦。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人。
“现在连师傅留给我的小屋都卖掉了,”白泉生道,伸直了手臂趴到地上,“请收留我吧!”
他的脸朝向冷冰冰的地板,因为担心被拒绝而不敢抬头看向坐在上边的东方不败。
“……”
“……”
白泉生等了半天,不见东方不败回应,抬了头偷偷往上边瞄了一眼,看到那个人冷着一张脸正死死盯着他看。
“……我若是杀了段天荣,如何?”东方不败缓缓开口,嗓音低沉。
“我会很难过。”
“但是不会再离开你。”它会变成他一个人的伤心。
“……”东方不败看着那个男人,掩在袖中的那只手,一度待发的长针又缩了回去。
“起来了。”他道,瞥了下面那男人一眼,甩着袖子回了房。
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了。
不顺眼的话,杀了便是。
番外篇 入住神教的男人
白泉生下半边的脸上蒙了块破破烂烂的白布,双眼被飞扬的粉尘呛得不住地流出泪来。
东方不败昔日在后山的居所,居然在被任我行夺权的那段长达数月的日子里得以幸存,只不过因为无人打扫而荒废了不少。
白泉生找来这里以后,他带着他在神教招摇逛市整整一周,与他同住在历代教主所居的房间。他们夜里缠绵欢爱,常弄得床榻一片狼藉。白泉生时常在洗漱过后回房的时候看到至少三四个容貌俏丽,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替他们收拾床褥。东方不败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一边喝茶看书。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有五雷轰顶的感觉,恨不得钻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更加糟糕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