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下子着了慌,赶忙连声辩解,“奴婢不是有意让您想起伤心事的。”
他释怀的笑了笑,“没什么,都过去了,不知者无罪,想必惠妃娘娘有事交代你,我就不耽误你办差了。”
“奴婢告退。”好像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忒不是滋味,他幼年丧母,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幸得四阿哥相助才安然长大,这也就注定了他要用一生来偿还这恩情,早年的不得志,人到中年的福从天降却压垮了他,尽力辅佐雍正,清除八阿哥党羽,理户部,修水利,勘帝陵……明明比雍正岁数小,却走在了雍正前头,他的形象在我心中逐渐高大了起来,曾经在史书中看到的雍正朝叱咤风云的怡亲王,现在竟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又如何不令人动容?
辞过了十三阿哥,便去了八阿哥的额娘良妃娘娘宫里,着小宫女把方子递了进去,就原路折返。
冷不防被一个黑影给拽到了假山后,我刚想放声尖叫喊“救命”就被他用手捂住了嘴,狠下心一口咬下去,那人松了手,却看见十四阿哥呲牙咧嘴的甩着手,“你咬得可真狠!上辈子莫不是属狗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笑得狡黠,“您不正正经经的说话,把我拉到这儿来是要做什么?”
他不答,只是问我,“我跟了你一路。你和十三哥说话来着?”
我点点头,又疑惑的望着他,满脸写满了问号,他是阿哥吗?怎么一天到晚的这么闲,还玩起跟踪人来了。忽然想起想把蕴秀调到长春宫这一事来,不妨问问他,看他有什么办法。
“十四阿哥,我能求您件事吗?”
“你且说来听听。能办得到的我尽量帮你。”
“我和德妃娘娘宫里的蕴秀情同姐妹,可惜没有分在一个娘娘的处所,说个话也不方便,希望十四爷您开下尊口,向德妃娘娘请个愿,把蕴秀调到长春宫来,您看行吗?”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听到这话我立刻就急了,“您是德妃娘娘的心尖子,肺叶子,眼珠子,命根子,您说的话,德妃娘娘还能不答应?”
他瞪我一眼,“我还没说完呢,可也不是办不成,宫女调度归内务府管,时下八哥掌管内务府,到时我秉了额娘,再跟八哥说一声,这事也就成了,可是既然你想跟蕴秀一处说话,干什么要把蕴秀调到长春宫,你调到永和宫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把我调到永和宫?”可永和宫八阿哥也不会去啊?折腾了一通,还没有如蕴秀的愿,岂不白白浪费了时间精力?干脆拿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搪塞他,“我是惠妃娘娘的表侄女,平白把我调倒德妃娘娘宫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惠妃娘娘派我来监视德妃娘娘的呢,本来是一桩姐妹团圆的好事,若是由此落了他人口舌,两位娘娘的面上也不好看啊!”
他略一沉思,“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与蕴秀商量过吗?她可愿意?”
“这……我倒是没和她说过。”万一蕴秀移情别恋,我不就变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好心办了坏事吗?
“我随你一同去额娘宫里一趟,遣个人把她叫出来,你俩再商量。”
“好吧!”希望蕴秀可千万别让我白浪费这么多口舌。
我跟在十四阿哥身后走着,到了永和宫,他向守宫门的太监交代了几句,就进去了,不一会儿就看见蕴秀从永和宫里跑出来,“筠筱,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把她拉到角落,东张西望的观察了半天,确定四周没人才开口:“蕴秀喜欢八阿哥吧!”
她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随即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那天的表现就知道了,恨不得立刻化作魂魄附在他身上似的。”
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我暗暗舒了口气,幸好没移情别恋。“那如果你们俩能在一起,可是他不喜欢你,或是你俩真心相爱,可却不能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你还会一如既往的飞蛾扑火、对他义无反顾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迅疾坚定的开口,“我会的。”
我喜上眉梢,“那好,我向十四阿哥请求把你调到长春宫,八阿哥每天来给惠妃娘娘请安,你就可以见到他了,没准还能俘获他的真心呢?”
十四阿哥的办事效率真是快,没几日蕴秀就来长春宫当差了,我决定针对蕴秀的情况开展一个“才女养成计划”,得把蕴秀变得与寻常女子不同,才能入得了八阿哥的眼啊!
才女养成
蕴秀一来,我才发现我住的屋子并不是单间,而是长春宫的宫女数是单数,正好余下了一间是一个人住,蕴秀就理所当然的跟我住在了一屋。我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我的计划。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我的计划。我宣布:“为舒穆禄蕴秀准备的才女养成计划,现在——开始!”
咱们先来采访一下当事人,“请问蕴秀小姐,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蕴秀信心满满:“呃……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她开始掰着指头数起来,“绣花绣的好看……缝衣服不露针脚……哦,对了,我还识字!”
听她前面两个举例,我差点丧失了信心,但听到最后这半句,我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我感觉我的眼睛在闪闪发光,“识字,这就好办了,要是让我手把手的教你‘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那我就吐血给你看!”我虽然是从事着语文教师“人类工程师”这一光荣而艰巨的职业,但我好歹也是教着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初中学生,不至于连字还不认识。
她竟然赶忙跑过来拍我的背,取出随身的帕子放在我嘴边,还大声喊着,“来人啊!筠筱吐血了!快来人救救她啊!”有泪眼婆娑的对我说:“筠筱,你坚持住,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可不能死啊!呜呜……”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再这么喊下去,惠妃娘娘也该听见了。“我的小祖宗哎!我不就是打个比方嘛,你还当真了,若是扰了惠妃娘娘休息,她把我拖下去打上四十板子,那我就真吐血了。”我抹了把冷汗,今后可真不能跟古人开玩笑,他们心眼太实,脑子里一根筋,转不过着这弯儿来。
还是言归正传吧,“读过什么书?”
“《女诫》、《内训》、《烈女传》”
这就是封建社会啊,女人读个书也离不开三纲五常,封建礼教。“就这些?”
她有些吃惊,“这还少?我几个姐妹中,就我读的书最多,阿玛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这些还是额娘偷偷塞给我的。”
“那好吧!”我败了,从桌子底下拖出了我带来的大箱子,还是临进宫前,让汀兰给我收拾的,好歹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现在可算派上了用场。
“咳咳!咳!”箱子上落了一层灰,呛得我直咳嗽。打开盖子,一摞一摞的书安稳地躺在里面,我一本一本的翻着看:“《论语》?太无聊。《大学》?太深奥。《史记》?太耗时……”都不太适合蕴秀看。好不容易翻出来一本《山海经》,里面都是神话故事,读起来至少不会太枯燥。再加上一本《唐诗》,一本《宋词》,一本《元曲》,一本《诗经》,就成为了蕴秀的启蒙教材。
她随手翻开了一本《宋词》,里面是辛弃疾的一首《青玉案》,便逐字逐句的读出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仿佛触动了她的思绪,她目光游离,神情落寞,又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准是又想起八阿哥了,爱情这东西,有时候像罂粟,花虽绚烂华美,用在正途,是观赏之上品,可若是沾上半点就能要人欲罢不能,痛不欲生。八阿哥就是蕴秀的毒品。
不由自主的就问出了声,“蕴秀,你是怎么喜欢上八阿哥的?”脱口后,才恍觉失言,纳兰筠筱,你真是的,怎么能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呢?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出了腼腆的微笑,“我十岁那年,瞒着阿玛额娘偷溜出府去,看到一地摊上摆着块玉佩,晶莹剔透,精雕细琢,便拿起来把玩,爱不释手,我因是私自出来,没带够银两,又怕再出来时这玉被人买走,便一直徘徊着不忍离去,那主人不耐烦了,说我碍了他家生意,伸手要把玉佩抢回去,当年小,不懂事,明明是自己不占理,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倔劲儿,硬是抓不肯放手,和他争执起来,眼看着就要被他推倒在地,却被一个人扶住了,簪子划破了他的袖子,可他既不气也不恼,还温声细语的问我吓着了没有,出钱买下了那块玉佩赠给我,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倒是要让你笑我受宠若惊了。在家中虽是嫡出,可额娘怨我不是儿子,没法巩固她的地位,成日里没个笑模样,家中兄弟姐妹多,阿玛也顾不上我。”
说到这里,她已泪眼模糊,用帕子抹了泪,才又接着娓娓道来,“从那天起,我就时时惦念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就叫人把那玉佩凿了个小孔,用五彩锦线细细的编起来将它系在颈间,想起来就借此睹物思人。若今生再无缘,我也不作他想,按阿玛额娘的安排,进宫选秀,从此只当是痴梦一场。真是这样该多好,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自怜自哀,今生偏偏又再遇见了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去年,我去绣庄挑选衣料,没想到进的却是九阿哥开的铺子,九阿哥沉迷女色,才见我一眼,就意图不轨,想纳我为妾,我不答应,他自亮身份说是当朝皇帝的九皇子,我吓破了胆,双目怔怔,半晌说不出话来,幸亏他恰好出现,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早已记不得我。不出两句话,就让九阿哥断了念头,他俩言语之间,我听得九阿哥管他叫八哥,他是八皇子,可我却是一介庶民,我从未奢望太多,即使我不能陪在他身边,哪怕在远远的地方看他一眼就是好的。所以筠筱,你不用费尽心思帮我讨的八阿哥的欢心,你帮我留在长春宫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我能在他给惠妃娘娘请安的时候,看他几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就满足了吗?蕴秀的爱情不是自私的,她以八阿哥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溺毙在这只唱独角戏的爱情里,迷失了自我。静静的爱上,默默的守护,甚至所爱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爱过,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我希望我爱的那个人眼里有我,心里有我,体谅我的苦衷,在乎我的感受,只能爱我一个人,我的爱情是自私的,可现在是古代,我能不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呢?是不是终究有一天也会变得像蕴秀一样,一次次的为了爱情放低我的要求。
出声问她,“那玉佩你今日可还戴着?”
“嗯。”她点了点头,把手指伸进颈间摸索着,揪出一根红绳来,红绳下端系着一块墨绿色的玉佩,像是翡翠材质。她略举高一些,阳光映射之下,那玉佩泛出晶莹温润的幽幽碧色光芒,华彩熠熠,叫人挪不开视线,细细看去,雕刻成一双含苞欲放的梨花骨朵,花瓣纹理分明,将舒未舒,尽显窈窕婀娜的少女姿态,仿佛还散着缕缕幽香,沁人心脾,顿觉神清气爽。
“墨绿色的梨花?这雕的人可是奇怪了,既然想雕梨花,为何不用一块白玉?偏偏却选了一块翡翠呢?”我甚是不解,“莫非是有什么寓意?墨绿色的梨花,墨梨,莫离。对了,就是‘莫离’,不要离开。”
我有些欣喜若狂,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抓住她的肩膀不住摇晃,“蕴秀,你听到了吗?‘莫离’‘莫离’,这是天意啊!你和八阿哥定能长长久久的!”
她的脸上染过一层红晕,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突然一声吆喝打破了此时的好气氛,“蕴秀姑娘在吗?奴才高无庸!”
“高无庸?”那不是雍正身边的太监总管吗?四爷找蕴秀会有什么事?回头一脸疑惑的望着她,蕴秀脸上已是一片窘色,她拽拽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快点,就说我不在。”
我挑了挑眉毛,虽然不明白,还是照办了,蕴秀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起身走出门去,回身时掩门时发现屋内已空无一人,只有衣橱的一边露出鲜艳的袍角,“高公公,蕴秀不在,您有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等她回来,我再转告给她。”
“这样也好。”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手帕,刚要递给我,却又把手收了回去,问了句,“姑娘可识字?”
刚想照实回答,却又担心这里面有什么事是四爷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在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宫女一般是不识字的,还是违了心的答,“不识的。”
他这才将帕子递给我,“我家爷从永和宫里拾得这帕子,猜是哪个宫女的贴身之物,便差咱家去寻,可是永和宫里的宫女们都说不是,才想起有个蕴秀姑娘前日里调到了惠妃娘娘的长春宫,咱家就来还帕子给蕴秀姑娘。”
“有劳高公公了。”
回到屋里,仔细研究起这帕子来,帕子上绣着一枝怒放的腊梅,左下角用蓝色丝线绣了个“秀”字。背面却用墨写着苍劲雄浑的一首李商隐的《忆梅》:“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觉得略显突兀。
我正凝神想着,帕子被现身的蕴秀一把抢了过去,我一脸狡黠,“‘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这四爷给你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你恐怕也是心知肚明吧!他这是在怨你调离了永和宫呢!”我一脸狡黠,“蕴秀,你行啊,入宫才多长时间啊,就把我们一向不近女色的四爷迷得团团转,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给她作了个揖,“早知道你有了一候补,我还费这力气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把你调过来干什么,四爷现在肯定恨我恨得牙痒痒呢!”
她有些手足无措,“胡说些什么呢?四爷哪能看上我啊?我……我是没看出来这诗有什么意思,就……就算有意思,也肯定不是写给我的,四爷准是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