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图,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身子,紧得令我有些窒息。只在顷刻之间,他又急急地把我放回床上,快步向门外走去。我心中挫败,叫道:“胤禛。”闻言,他
脚步一滞,转身定定地望着我,过了半晌,他轻轻地叹口气,走过来躺在了我的身边。
枕着他的胳膊,我双颊发烫,垂着眼睑,慢慢地把他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道:“若曦。”
我“啊”一声,但目光却仍盯着他的胸口,他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认定你就是若曦?”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笑道:“不说那么多巧合,如冰镇酸梅汤和畅春园湖边的事,还有你初见绿芜时的反应等等,你被掳后回宫的第一个晚上,手握白羽箭,躺在我身边,当时我心中就
确定你是若曦无疑。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枕着我的胳膊窝在我的怀中睡觉,那晚你虽不省人事,却仍把头枕在我胳膊上,睡觉的姿势和若曦一模一样。还有你的字,那是多年练出来的,
一朝一夕是不可能写成的。”
我眼中一酸,道:“那你还忍心让我独自一人难受。”
他笑道:“可不只是你一个人难受。”他一顿,又道,“还有一点,连同房时的羞涩都如出一辙。”
说完,他哑声笑了起来,我面上滚烫,将脸埋在他怀中,不肯抬头。他收了笑,身子忽地紧绷,我心中微怔,身子一动,触着了他的下身,一下呆住不动。
两人静默无语,我抬起头,他道:“至于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不想问,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瞬间明白他是怜惜我的身子,于是不再犹豫,手径自向下探去,他惊呼一声,闷声道:“若曦,你嘴上的伤口还没好。”
我的声音轻若蚊蝇:“你不动我的嘴……不就行了。”
他闷声一笑,翻身上来,时而狂野,时而轻柔,我也丢开以往的矜持,努力地迎合着他。
事毕,我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他在我耳边轻笑道:“还想要?”
意识回笼,我笑搡他一把,他抿唇轻笑了下,翻身平躺下来,为我掖掖被角。也许是困了,一会儿工夫他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大睁双眼,默默思量,不知道自己刻意在危险期和他
行房,能不能如自己所愿怀上孩子。
转念又一想,自己本就像黑夜里摸索前行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隐在不知哪个宫里的鬼魅猛兽攫了去,又怎能让自己的亲生孩儿再身陷其中呢?我的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下,又有些后悔
刚才的所作所为。
但渴望归渴望,后悔归后悔,这种事却是无法随自己的意愿的。我叹口气,不再多想。
身子极乏,意识却极清醒,脑中不停想着如果有了孩儿将会怎样,又思索史书上他究竟有几个孩儿……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突见巧慧抱着一个孩子走过来,我急忙拍胤禛道:“孩子来见
阿玛了,快些起来。”
巧慧已笑盈盈地把孩子递过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轻轻地抚摸她细嫩的面孔,一旁的胤禛已凑过来道:“兰葸,让阿玛抱抱。”我正待递过去,突见女娃儿身子
渐渐淡去,犹如一团轻烟在房中散开,最后湮灭无迹,我心中震惊,大叫着那个陌生的名字:“兰葸,兰葸……”
蓦然醒来,心头依旧乱纷纷,将梦境中的一切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向外看去,黑夜沉沉,我身上发冷,紧紧地靠着他,睡梦中的他似也觉察到了我的不安,回身把我抱在怀中。
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色微明时,我轻轻地挣开他的手,起身洗漱梳理一番,打开房门欲出去,却见高无庸缩着脖子在门外立着。我心中微怔,旋即明白了他在等胤禛早朝,见我已起床,高
无庸躬身道:“今日已过了上朝的时辰,不知皇上……”我望望天色,确实比往常迟了一些,转身进房坐于床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他一惊醒了过来。
待他去早朝后,我无意识地在房中踱着步子,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那个名字“兰葸”,既然下定决心在此生活,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为什么不能下决心为他也为自己生一个孩子呢?船到桥
头自然直,我又何必执拗地跟自己过不去呢?应该相信他能护我们母子周全,只要生下的孩子跟皇位无关,那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全身竟是一阵轻松,看看窗外的天色,算算时辰,步履轻快地向外行去。站在养心殿外听了一会,里面静悄悄的,应是已经退朝了。
走进大殿,他面带微笑招了招手,我笑着走过去,挤坐在他的身边。望着案上如山的奏折,重重叹了口气,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好笑地点了点我的额头,道:“叹气是心疼我,可摇头
是什么意思?”
我随手拿起一个折子,笑着瞟了眼上面的蝇头小字,又摇了摇头,他道:“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我放下折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如果我有了儿子,绝对不会让他做皇帝。”
他笑容一顿,凝视我一瞬,用力把我揽入怀中,久久没说一句话。我轻轻挣开身子,悄悄瞅他一眼,他眉头不展,抿着薄唇,垂首默默地开始看起了折子。
也许是夜里睡得极少,坐了一会儿竟有些犯困,头枕胳膊,默默看着他……
“怡亲王走后,虽有嫡福晋护着,可绿芜姑娘的日子依旧不好过……”耳边隐约听见高无庸的声音,听到“怡亲王”、“绿芜”,我的意识猛然回笼,心中暗惊,抬起头道:“绿芜发生
了何事?”
阶下的高无庸似是被唬了一跳,嘴微张,怔在原地。我心中一急,大声喝问:“出了什么事?”
高无庸看看胤禛,又瞅瞅我,一脸为难,胤禛一摆手,他如获大赦,转身急急地退了下去。
我心中焦急,遂扭过头盯着他。
他道:“昨儿个,绿芜被婢女烫伤了。今儿一大早,玉檠就进宫请旨,想请御医过府瞧瞧。”
绿芜被烫,兆佳氏大张旗鼓进宫请太医,事情有些不寻常。
被烫,又是被烫。我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平日里十三对绿芜必是情意绵绵,众位福晋也必是怨声载道,这几日十三随着弘历去景陵祭天,她们又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
的绝佳机会。如若不然,兆佳氏又岂会这般慎重?绿芜如今是张廷玉的外甥女,更重要的是,胤禛和我对绿芜的态度非比寻常。
我轻轻叹口气,暗自思索一会儿,道:“我想带着承欢去王府住几日。”
他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听着这声叹息,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蹿了起来,往外坐了坐,气闷地道:“都是你们惹的祸。”
他盯住我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笑道:“若曦,不要这样。”
我猛地起身,边下台阶边道:“我去了。”背后又传来他的轻叹声,我心中一酸,加快步伐向殿门疾行。
《步步惊心》 第三部分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1)
绿芜闭着双眼,仰面躺在床上,眉宇间露出一丝痛楚,又咬牙抿唇忍着,她的左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整个手臂包得像个粽子一样。
承欢看着绿芜,小脸皱了起来,用手抚着自己的脸,在房中左右看了一阵,忙走到梳妆台铜镜前,细细对镜看了一会儿,然后满脸疑惑地转过身,走过来扯着我的袖子道:“姑姑,为何
……”
床上的绿芜霍然睁开双眼,目光自我身上移到承欢脸上,眸中闪着欣喜的光芒,眼神再也移不开。
承欢愣愣地站着,脸上有丝怯色。绿芜满脸的欢愉瞬间僵了,眸中慢慢涌上一丝失落伤心。
我朝她淡淡一笑,正要开口劝慰,兆佳氏已领着御医进了门。她朝我微一颔首,走到床前道:“慧之,这是自宫中请的太医,你再忍一会儿,让太医瞧瞧。”
绿芜淡然一笑,道:“谢谢姐姐。”
太医抬起绿芜的手臂,细细看了许久后道:“伤处显然已溃烂,缠着的绷带都浸透了,想是皮肉已沾在绷带上,重新上药势必要把绷带去掉,可是,这疼痛福晋怕是忍不住。”
绿芜睨了承欢一眼,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淡声道:“我撑得住,姐姐,把格格带出去,不要吓着她了。”
承欢似是也觉察出了什么,抬头瞅我一眼,轻声道:“姨娘,承欢不怕。”
霎时,绿芜脸上血色褪去,只余苍白,嘴唇轻颤。承欢一脸紧张,惊惶地轻声道:“姑姑,承欢可是说错话了?”
我轻轻摇头,暗叹口气。绿芜自养蜂夹道回来,只是在府中待了数月而已,承欢又是自小入宫,脑中显然已没有母亲的概念,更没有母亲的模样,我心中有些后悔带了承欢过来。
大冷的天,太医额头却满是冷汗,对绿芜道:“忍着点。”绿芜浅笑道:“有劳太医,开始吧。”
太医捏着绷带一角,猛一用劲,绷带连着皮肉一起被撕了下来,绿芜整条胳膊已是血肉模糊。
我不忍再看,忙撇过头,承欢惊呼一声,转身抱着我的腿,再也不敢回头。兆佳氏双眸蕴泪,看看绿芜,又望望承欢。
太医也许是没见过如此坚强的女子,一脸惊诧,提着绷带呆了片刻,就开始清洗上药。
待一切忙完,太医对兆佳氏道:“侧福晋的伤口不能包扎,药物要定时内服外敷,好好静养。”
绿芜对周遭一切恍若不知,双眼直盯着承欢,一眨不眨。
太医收拾完药箱,叮嘱道:“福晋手臂不能动,也不能沾着东西,但一直悬着,又怕血气不活,看护的人不能大意,隔几个时辰,就要小心为她揉揉。”
兆佳氏道:“谢太医医嘱。”太医忙摆手,道:“岂敢称医嘱。”他走到我身边,打了一个千,我轻轻颔首,他这才转身而去。
承欢悄悄看了眼绿芜,回头看着我,我道:“承欢,去把巧慧寻来。”
兆佳氏面色一紧,用眼神示意我一起出去。我瞧了床上一眼,绿芜仍盯着房门,默默出神。
我们两人走到外间,面对面坐下来,她叹道:“王爷被圈禁的十年里,府里的姐妹们也挨得很辛苦,可慧之来后,王爷却只独宠她一人。还有,府里的孩子虽多,可王爷眼里心里装的只
有承欢,她们心中当然不好受,不服气。王爷一心扑在朝事上,极少过问府中之事,慧之即使受了委屈,她不说,王爷也不会知道。这次,那个丫头确实是故意的,我心中也清楚是谁在幕后
主使,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只能狠狠处罚那个丫头,慧之也一再交代,不要大动干戈,也不要告知王爷真相。”
事情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样,我无奈地摇头道:“让上次烫伤我的那个丫头和巧慧一起照顾慧之吧。”
她沉默一会儿,苦笑着道:“还是让巧慧侍候格格吧。”
心知她担忧什么,我淡然一笑:“我会在这儿住几日,回宫时,巧慧随我走。我并非不相信府中的丫头,只是巧慧年长,照顾人还是细心一些。”
她面上一红,略显尴尬地道:“王爷回来……”
我道:“当事人都不追究,我当然不会多言,相信王爷回来后也不会出什么事。”她点点头,站起身,道:“我这就让红玉过来。”
过了几日,绿芜的伤口已经结疤,我留下巧慧和承欢,带着红玉一起出了府。
路边积雪已有半尺厚,但半空中仍时疾时徐地飘着雪花,落在树上和屋顶上,道路两侧平日看着不起眼的商铺和酒肆,甚至普通的院舍,经大雪这么一点缀,都变得明亮剔透,玲珑不可
方物。
红玉默默跟在我身后,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虽下着雪,路上却依然是人来车往熙攘喧闹,各家店铺都大开着门,因为外面亮,铺子里显得黑漆漆的,店里的伙计们就站在门口,各自
叫嚷“进来看看”、“货真价实”……
“晓文姑娘。”熟悉的叫声传来,我心中暗笑,我和张毓之还真是有缘,每次出来总能不期而遇。我站定,转身望去,只见他面若暖春地走了过来。
三人边走边议论两边的店铺,但大多时候是张毓之说我听,过了半晌,他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道:“啰唆了这么多,不知晓文姑娘这次出来是为了何事,没有耽误你吧?”
我露出笑容道:“只是出来闲逛,没什么正事。”
闻言,他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领你们去尝尝鲜。”
我们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前。见我面露诧异,他微微一笑,不做声,只是熟稔地和摊主打招呼。一会儿工夫,摊主麻利地端来了三大碗食物,我凝神一看,也就是普
通的水饺,心中有些许失望,本来还以为会吃到风味独特的小吃呢。
他笑着瞟我一眼道:“尝尝再说。”
《步步惊心》 第三部分 《步步惊心》 第十一章(2)
我夹起一个水饺放入口中,居然入口即化,又连续吃了几个,抬头笑道:“确是美味。”
旁边又陆续来了几人,我无意中看见邻桌有两个俊俏的小伙子,确切地说应是两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女子,匆匆忙忙地叫了两碗,老汉端来后,两人埋头一阵猛吃,吃完马上结账,然后举
步就走。我心中有些好笑,居然有如此有意思的姑娘。
摊主见我如此,笑看着两人的背影道:“那是朝廷大员李荣保的女儿,估摸着又是偷偷出府的,她极喜欢老汉的‘煮饽饽’,每隔几日,必会来一次。”
水饺在京城又叫“扁食”,满蒙旗人又称之为“煮饽饽”,把它视为美食,俗语中有这么一句“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说的就是北京水饺。
天色渐晚,红玉悄悄打量了我几次,又不敢开口催促,一时之间,脸上万分为难。
我笑着对张毓之道:“天色已晚,我们要回府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道:“是晚了,我送你们一程,还是回怡亲王府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三人举步往回走。
离府门还有一些距离时,他停下脚步,笑道:“前方已是王府,恕毓之不再向前送了。”
我道了声谢,正欲举步,他却又道:“听闻宫女到了年龄就会放出宫。”
我不知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