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里还有他的人影默站在那里,心中隐隐有些难受,十三曾说过,吕岚曦的药,他并没有喝太多,那说明他中毒并不是太深,可怎会毒发身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无生趣一心求死,还是伤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时知道些什么,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但此事却始终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口,每次想起来,心里就堵得难受“若
曦”耳边传来他担忧的声音,我悠然回神,对他浅浅一笑,举步向前走去一路无语,顺着一条街走到尽头远远的,看到两侧路边的庄稼,随风如波浪般起伏,他脸上逸出丝笑,道:“这长势
,今年又会是好收成” 自见到张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见他面带喜色,也跟着木然点头笑笑,没有作声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轻轻蹙起来,道:“你不高兴?”我摇摇头,道:“
以前总觉得外面好,总想着出来,现在真正可以无拘无束的出来时,却发现,也不过如此,我并不是特别的高兴” 他盯着我默看半晌,最后轻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我点点头,又
道:“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随着去”他凝目注视着我,问:“若曦,你这阵子怎么了,性格大变,以前,你又岂会说这些直白的话” 我笑笑,道:“你不喜欢吗?”他轻摇头,道:
“喜欢,但觉得有些异常”异常,当然异常 每日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心里就开始想,今日要陪兰葸干什么,或是,要给弘瀚做些什么,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阳已西斜,天依然有
些闷我坐在树下,一针一线的为兰葸缝褥衣 站在背后摇扇的南芙,笑着道:“娘娘,格格年龄渐大,你的手艺又比不上园子里的师傅,为何非要亲手做”为何,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
只是想让兰葸心中多些额娘的回忆,长大后,她也可以对自己说,她的额娘是疼她的,并不是存心丢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让弘瀚早早的学会了取舍,可兰葸呢,跟着弘瀚,
让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个孩子相依为命还是留给弘历,或是送到寿皇殿十四那里 心绪一乱,手指连着被扎了两针,轻叹口气,放下衣衫,摁着手指,背后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
,连着叫了几声‘娘娘’,我却恍然未闻,仍默默地出着神 半晌后,‘啪’地一声,伴着翠竹的声音:“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一惊,回了神 原来是兰葸冲进来时,撞到了端着茶
具的翠竹身上 兰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舌头,娇笑着道:“额娘,我把你喜欢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辩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错”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
对翠竹道:“再喜欢,也终就只是身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翠竹忙垂着头道:“谢娘娘”慌忙蹲下身子,收拾完后,低着头匆忙走了出去 兰葸拿起放在我膝头上的衣衫,
道:“额娘,葸儿的个子哪有这么高,你做的太大了”我自身上抽下帕子,拭去她额头的汗,凝目盯着她的小脸,脸上虽挂着丝笑,心中却酸涩不已,默一会儿强自压了下去,温言道:“等
你长高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脸带着不解,道:“额娘,这你也想不到吗,葸儿长大时,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抚着她的脸,笑着道:“是呀,额娘怎么没想到呢?”
她两眼一转,大笑道:“额娘不是没想到,只是比起哥哥来,额娘更疼葸儿,所以才会这样”我笑着点点头,她越发高兴起来 她放下衣衫,笑着道:“额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应明日
出宫时带我”我笑着点点头,她快速的向院门冲了去 背后的南芙,小声道:“这个翠竹,整日好像谁欠她两吊钱,不言不笑,好生奇怪”我随口淡淡地道:“她会这样自有她这样的道理
,就如,你喜欢说笑一样,她许是喜欢沉寂,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她轻笑起来,道:“也是,要不,外间怎会说,咱这阁内的丫头们各有各的性格,她们都羡慕死了”我淡然一笑,她又道
:“娘娘,我听她们说” 她说了一半,却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说什么?”她讪讪笑笑,挠挠头还是不吭声我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当差吧”她脖
子一缩,面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当差,听她说,前几日,李答应带着七阿哥去求见万岁爷” 我一愣,她续道:“可是皇上没见她,直接吩咐顺公公把她送回宫了,听闻
,李答应是噙着泪离开的” 心中一苦,原以为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她错了,还是我错了,或者是那拉氏错了还是大家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大家都真诚的付出了感情无言笑笑,喃喃道:
“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有权见自己的阿玛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着身,努努嘴道:“也不尽然,皇上贵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玛即使想见了,也只能待通传后,等着皇上的诏见
娘娘,你这些日子怎么了,虽然整日里忙忙碌碌,奴婢却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消沉了” 我笑笑,闭目长叹口气靠在椅背上,默一会儿,道:“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儿都不得
在外面传,以后多听菊香的”她轻声应下,不再开口月朗星稀,圆月如玉盘挂在半空一阵微风吹来,鼻端飘来一缕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圆月,轻叹口气,继续向前缓步走
着后面趋步跟着的菊香,轻声道:“娘娘,前面有棵桂花树,我们去那坐坐”我点点头,循香走过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屋’、‘占断花中声誉
,香与韵,两袖洁’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壶酒,放在石桌上,笑着道:“咱们今晚带这酒可真是应景儿”壶盖一开,醇香的桂花酒味窜进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边摆小菜边
道:“娘娘,不能这么喝,虽说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兑的,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自巧慧去后,她犹若变了个人,说话办事沉稳许多我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她默看我一阵,垂目盯着脚
尖,轻声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为何托病不参加中秋佳宴呢本应是团圆之夜,你却独自一人凄凉的过还有,让南芙和翠竹这俩丫头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还真有些不放心这些日
子,这阁内的丫头们越发没有规矩,娘娘,你这么纵容下去,迟早得出乱子”我微微笑了下,长吁出一口气,道:“改日吧,你抽时间敲打敲打她们”她为我倒一杯酒,轻笑着道:“奴婢这
边敲打她们,你那边纵容,奴婢就是嘴皮子磨破,也顶不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嘴边噙着丝笑,道:“以后都不会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没有其他意思”我笑着摇摇头,道:“我
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飞鸟悲鸣一声自头顶掠过,没入林中的阴影中,我抬起头,圆月周围紧裹着一层光晕,洒下的光辉,似是要将将周围所有的星光吞噬 这是
最后一次看见了吧,不禁愣怔着盯着,半晌不动 一壶酒早已喝了过半,菊香担忧地看着我,道:“皇上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回吧”我点点头,起身,缓步往回走两人走到禛曦阁门口,正
巧碰上胤禛几人弘瀚走上前,道:“额娘身子可好了些?”我笑着点点头,瞅了眼翠竹怀中的兰葸,问:“兰葸睡了多长时间?”弘瀚笑着道:“妹子回来的路上才睡着,热闹的地方,她就
是把眼皮子撑起来,也不会睡的” 我摇摇头,这两个孩子性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兰葸呢?暗叹口气,抚抚他的脸,微笑着走向胤禛,他凝目看着我,我朝他微微笑笑,两人
一起跨门而入背后传来菊香的叮嘱声:“把格格抱进来,马上回去歇息,不要误了明日应值”背后传来南芙和翠竹轻轻的回话声 过了正厅,弘瀚恭声道:“儿子回去歇了”胤禛点了点头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进院门,才收回目光却见胤禛默看着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着他的手,朝内院行去 窗户大开着,房内虽未掌灯,却亮如白昼 他躺在外侧,
歪靠在软垫上直盯着我,我搡他一下,道:“别这样看我”他姿势未变,面色未改,仍那样望着我,道:“若曦,你身上少了样东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么?”
他轻抚着我的脸孔,仍是直盯着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触到了我心底最深处,正当我有丝慌乱时,他却轻叹口气,淡淡把目光投向别外,道:“过日子的热情”我心猛地一抽,他一语
点透了我目前的状态两人静默一阵,他道:“她跟了我二十余载,从未提过任何要求,临终会这么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脉从此没落,她为的不是自己,我没办法拒绝”心中一松,既是他这
么想,那就随他吧,这是没办法解释的睨他一眼,乍装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带进宫,你答应过园子里只会有我一人” 他轻叹道:“不想见她,才不去参加的”此时,除了他们父子三
人,谁又能影响到我呢但是,我苦笑着,点点头 他重重叹口气:“除了这件事,我想不透还会因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几年了,你还没有放下”我翻身坐起,跨过他的身子,下床,走过去关
着窗子 他支起头,嘴边逸出丝笑,默盯着我 我边解盘扣边道:“从今以后,你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人”走到床边,我已是身无一缕丝,默站在他身前,全身上下滚烫,身子轻轻颤着,
但依然轻咬下唇站直身子他慢慢坐起身子,眸中有丝沉痛的东西蔓延,最后,一把揽着我,抱我上床,道:“以后,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人”近几个月,一直憋屈着、压抑着、强忍着今晚,
就肆无忌惮的放开自己、释放自己风携着沥沥细雨自窗外飘入,我打开柜门,拿出那久已未动的包裹 走到桌边,放下打开,解开包裹,抽出那支箭,用手细细摩挲着,嘴角蕴着丝笑,脑
中浮出那时的情形 当时,他紧紧搂着自己,面带惊恐神色,现在想来,他一脸愣怔的面色,还是那么清晰也就是他那下意识的动作,令自己心里又生出了希望,并支撑着自己度过许多难过
的日子 心中霎时竟暖融融的,又抚摸半晌,才慢慢收起布包 站起身,打量着房中自己亲手布置的一切,眼睛定在那两对杯子上走过去,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 窗外忽地
亮光一闪,一声炸雷响起,我手一顿,杯子‘啪’地一声落于地下,杯上胤禛的笑脸瞬间碎在眼前 我一呆,五脏惧寒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我猛地回神,拔腿朝房外跑去刚到门口,与从雨中
低头冲进来的南芙撞在一起,我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啪’一声脆响,手指上的戒指应声而碎,心中一阵刺痛,翻身起来,斥责道:“有何要事,这么慌张?” 南芙自入阁从未见过我发
脾气,乍一听我发怒,她面带惊惶盯着地上碎的戒指,愣了一瞬,才轻声道:“听同住一屋的姐姐说,刚才李答应又去勤政殿了,奴婢心想,心想”怎会在这时候去,心中又是一惊,忙错开
身子,绕过南芙,一头扎进了雨中背后的南芙,随着跑进来,拽着我的袖子,惊问道:“娘娘,这风大雨大的,你要去哪?吩咐奴婢先准备一下”我摔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跑,她又追上来,
我怒斥道:“回去” 她步子一顿,没有停下,仍随着小跑,但再也不敢开口 雨大地滑,刚跑出杏花春馆,又是一跤,南芙扶我起来,我脱下花盆底鞋,朝湖边的船跑去,南芙已被我
骇住,忙提了鞋,扶我上船,并喝斥躲在舱中避雨的小太监,赶快划 小太监见了我俩的样子,面色一呆,微张着嘴忙跑到船头 南芙身子微微抖着,立在我身边,用手掀着舱帘我心急
如焚,立在舱门,双手紧握成拳,紧盯着对岸,眼泪不停在眼里打着转儿勤政殿的殿门没有任何人,我心中一松,或许,有丝侥幸涌上心头,或许他只是在议事,双手提着袍角,一步一步走
向殿门 走进大殿,几位大臣围站在几案前,我提着的心骤然落地,身子一晃,随着进来的南芙忙扶着我,轻声道:“娘娘 听见声音,所有的人转过身子,弘历、张庭玉、鄂而泰,我
身子又是一晃 几缕头发贴在额前,湿得滴水的衣衫紧绑在身上,有些迈不开步子,但我仍一步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朝前走着 弘历眸中一黯,走过来扶我转身,哑着嗓子道:“不要看,
先回去”我脑中木木,茫然一笑,挣开身子,慢慢的走到几案前 几案前台阶下,一个宫女趴卧在地,身下一滩猩红的血,沿着斑斑点点的血渍向前,又是一滩血,但却没有人,再循着血
迹向前看,眼前一黑,忙用手扣着几案边缘 龙椅翻倒在地,身着皇袍的他,也是趴卧在地,面部、腹部下各有一滩血迹呆看一会儿,满腔的伤心无措一下子消失了,没有吕四娘,他却依
然是这么去的,这就是结局,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木然轻笑着,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笑,弘历轻声叫:“娘娘”我恍若未闻,转过身,下阶,往外行去,如踩在云端的一般,向前迈的步子
有些虚背后传来弘历的声音:“送娘娘回去”一路上脸上挂着丝笑,南芙不停的轻声叫:“娘娘,娘娘,”似是怕声音一停,我就会在她面前魂飞魄散一般 进阁,任由她换了衣衫,侍候
着躺在床上,半晌后,脑中方有一丝自主意识支撑着起来,床前的南芙忙在我身后放了软垫,问:“娘娘有何吩咐?” 我轻轻吁出口气,道:“带弘瀚来见我”她点点头,担忧地瞅我一
眼,才转身向外走去我抚着手指上因戴戒指留下的白色痕迹,静静地打量着房中的一切,心骤然一抽,昨日痕迹还在,今朝人却两隔弘瀚坐在床边,拉住我的手,道:“额娘,发生了何事?
”我心有丝丝绞痛,嘴角却逸出丝笑,问:“瀚儿,你皇阿玛驾崩了”他小脸一白,呆愣一瞬,‘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