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小谢又帮着纯静推着满载煤球的三轮车回来时,公司人员都围在食堂边吃晚饭。
为了摆脱时常涌起的孤独感,纯静不停地找些事做,象食堂购煤这种事,过去交给小工干就行了,现在纯静常自己去。
纯静一声不响地一个人卸起煤球来。她的衣服早湿透了,脸上的汗水一串串地往下滚落,她不时地擦着汗水,脸上被煤灰和汗水弄得花花绿绿的。
“大家来帮帮忙啊!”小谢喊道。
没有人响应,他们看着这一男一女干着本不需要干的事情时觉得很滑稽。
“小谢,你英雄救美呀!”
“给你一个学雷锋的机会,小谢,好好干!”
纯静脸上毫无表情,她干完活,冲了凉,吃了饭,摆弄起自己花了18元钱买来的收音机,谁也不理会。
“纯静,你怎么干这种活,叫小工就行了。”
不知什么时候,黎涛来到了她的面前。
纯静一直摆弄着小收音机,没去理会。
“今晚,我们准备去看电影,一起去吧!”黎涛下决心地说道。
这时白莲怪声怪气地走了进来,“哟,约会看电影呀!”
“瞎!老板,你没有约白莲吗?”纯静故作惊讶地抬起头来。
“一起去!”黎涛变得坚决起来。
“很抱歉,我对看电影不感兴趣!”
纯静仰起了头,捧起心爱的收音机看夕去了。她听到白莲在后面大声地讽讥黎涛,“自作多情!”
纯静来到工地保圹上,面对夕阳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看着鲜红的太阳往天边坠落,四周漫开一片血色云霞!坠落的,是一颗受伤的心吗?夜色终于笼罩了她的四周,泪水悄悄地模糊了眼睛……
起风了。
当第一股海风吹过时,就已将四周的热气吹散了。
小谢从工地走上来时,看到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地屹立在保圹上!风吹拂着她的短发和裙裾,整个身影就似一具精美的剪影:面部轮廓分明,身体曲线袅娜。看不清她的神态,却能感受到那具优美的躯体里所具有的忧伤和坚毅!小谢被深深感动了。
“纯静,该回宿舍了,你这样会着凉的。”’
“哦!”
纯静从遥远的思絮中回过神来,她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宿舍。
小谢来到她的窗前。“纯静,你需要走出去,不要总将自己关在屋里。”
“我也想出去走走,可我一个人……”
“我愿意给你当保镖,保证小姐出入平安!”
小谢曾在武警部队服役过,练就了一身好武功!
纯静信任地走出了宿舍,与小谢一起走向了市区。
“小谢,你想在这里干多久呢?”
“再干两年吧,挣够了钱回家自己当老板!”
纯静点点头。是啊,几乎到外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而我的目标又在哪里呢?纯静的心感到迷茫。
他们来到街上,纯静在一个书摊前停下,她随手拿起一本包装简朴的散文集,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你快来看,小谢!这本书的作者就是防港市人,单位就在这附近!啊,我要去拜访他,一定要去拜访他!”
她忙掏钱买下这本书,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展往日的忧闷,满脸生动地微笑着。
黎涛一行正从影院里走出来,清楚地看到纯静舒展的笑容。那是一张多么快乐而生动的笑脸啊!为何这般开心呢?黎涛看到一旁的小谢,皱起了眉头。
因为沉寂已久,纯静是多么希望能与人交流啊!她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乔柏散文集》,觉得自己已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仅管她还没有见过这位乔柏老师,对方更不知道这里有个热爱文学的外来打工妹纯静,但她却感到他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
纯静心情舒展开了,她感到自己在这里不再是孤独的了!
第二天上午,她出去办完事后,便径直向乔柏的单位走去。
这是一座环境十分幽雅的办公楼,地上铺着红毯,墙面一尘不染,每间办公室都有一道隔音透明的有机玻璃门,整座大楼寂静无声,给人一种肃穆感。纯静在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前停下,敲响了门。
“请问,乔柏先生在吗?”
办公室里坐着两位工作人员,其中一位告诉她:乔柏到新疆出差去了。
纯静只得留下自己工地的电话号码,神情怅然地告辞。
几天后,就在纯静为自己的冒昧造访不抱希望时,电话铃响了
“喂,你好!”纯静象往常一样随手拿起了话筒。
“我是乔柏,请找纯静小姐接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浑厚期中音。
“啊,是乔柏老师?我就是纯静!”纯静惊喜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黎涛正在办公室查找一些资料,他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纯静的举动。纯静放下话筒,满脸洋溢着喜悦。她一边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一边对黎涛说,“老板,我请假出去一下,有朋友相约。”
黎总看了一下表,“你不吃晚饭啦?”
纯静飞快地走了出去,手里拿着那本《乔柏散文集》。
她乘车来到约定见面的地方,见一个着一身洁白西服的年轻人人风度翩翩地站在一旁。“你是乔柏老师吗?”
“那你就是纯静小姐了!”
乔柏大方地握着纯静的手。
“我上午才回到局里,看到了你留在我办公桌上的电话号码。”
“打扰您了!”
“别客气!”
纯静为自己的勇气感到吃惊,平时同陌生的人说话常显腼腆的她,今天同一个陌生人相见就象在会见一个老朋友。
第十二章 畅谈
“到这里多久啦?”
“半年了吧。”
他们来到街边的一个排挡前坐下。
“对这里都熟悉了吗?”
“只能说熟悉了一部分。”
“看,第一次请你吃饭就在这样一个街边小排挡。”
“我觉得挺好的。”
乔柏要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满满地要了一桌。“这些都是些内地很少见的东西,我招待内地来的朋友常用这种方式,热热闹闹地吃它一大桌,既经济又实惠。你别客气,咱们边吃边聊。”
乔柏确实很随和,谈吐间充满着一种自信和洒脱。
“你也喜欢文学?”
“我还写了不少作品呢,也发过一些。”纯静答道。
“在外面打工能坚持写作的女孩子可不多,很难得!”乔柏赞赏道。
“可我觉得您才是非常难得的。在这物欲横流的沿海地区,有这么一个好单位,您还能静下心来注文,这需要一种怎样地心境呢?”
“当你发觉生活并不仅仅是物欲的堆砌,你就会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高于物欲的空间,只有让这个空间充实一些新的东西,你才会感到自己是生活的主人,而非物欲的奴隶。许多人都在用不同的内容去填充这个空间,而我选择了写作。”
纯静点点头。
“你是为什么而写作的呢?”
“孤独!”
“孤独?”乔柏认真地看着她。
“因为孤独,我在寻找着倾诉的方式。”
纯静抬起了头望着遥远的星辰。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孤独感,既使在最繁闹的空间和人群里,我也会涌上这种感觉。很少有人能理解,他们说我清高,自以为了不起,可我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渴望与人交流,喜欢与人谈话,可发现周围的人对自己的内心一个个讳莫如深,难有敞开心怀的人。就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因为个人的得失而不惜伤害友谊。我感到很痛苦,我渴望真诚,渴望心灵的自由和无私的自我,可这些都在哪儿呢?!”
“人生确实有这样那样的困惑。鲁迅不是也说人生得一知已足矣。也就是说,人生中能得到一个知己都是不容易的。但要相信,真诚自有真诚的回报,你会拥有许多真诚的朋友的!”
“谢谢!”
“愿意去逛逛市区吗?”
“当然可以!”
吃完后,纯静坐上了乔柏那辆兰色路易轻骑在街上奔驰起来。他们漫过大街小巷,驰过红灯区,飞过八千米大道,驶上港口大堤欣赏着浩瀚海面上万吨巨轮上那飘摇的灯光。
每到一处,乔柏都有条不紊地介绍着,象个忠实的导游。
“我其实与你一样也是从内地而来的。”
乔柏慢慢讲着。“十年前,我来到这里时,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渔村,十几户人家,到处杂草丛生,十分荒芜。我是这里的第一批拓荒者。”
乔柏继续说着,“那时真苦,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因交通不畅,几乎是生活在与世隔绝的荒岛。苦闷时,我就一个人来到这个刚建成的大堤上,望着大海出神,总妄想着那碧蓝的海面上会突然出现奇迹:一群海仙子或美人鱼悄悄上来与我交谈。。。。。。”
乔柏陷入了沉思。“我在内地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生活富足,家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走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受苦,妻子也与我离了婚。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人人羡慕的家中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只是想过一种新的生活,重新创造一切。尽管迷茫,却有着一种希望,而不愿意再回到原来平平庸庸的富足里去!”
“你已经走出了迷茫了吗?你已经创造了你新的一切?”
“对!现在我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流有我的汗水!我非常热爱自己创造的这一切,它就像一个婴儿在我的辛勤中长大!”
原来他脸上的那份自信和豪情是这样而来的呀!
“你是愿意长期留下,还是停留一段又回去?”乔柏转过脸来看着她。
“当然要回去!”纯静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就是女子与男子的差别。男人往往为了事业而放弃一切,女人往往为了情感而放弃自己。”
轻骑继续在路上飞奔起来,驰上了纯静熟悉的地方——青山。
“我平时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港口大堤和青山了。者两个地方,一个给人无尽地遐想,一个给人以沉稳坚定。就红灯绿只是过眼云烟,不能给人这样真实的触动!”乔柏边走边谈。
“这里也是我常来的地方!”
“哦?那你知道这山的传说么?”乔柏侃侃而谈:“传说一千年前,吕洞滨云游经过这里,见海中有恶龙作崇,危害生灵,他一怒之下将恶龙连斩三刀,龙抬头乞求宽恕,就凝固成现在的这座青山。龙尾从此沉人海中。你看左边大海里依稀排列的三座小岛,就是龙尾。”
纯静放眼望去,果见三座相连的岛屿似巨尾在海中漂荡。
“人们总喜欢给自己的生活里注入传奇的色彩。这其实是对人格精神的美化和崇拜,也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祈求,我们创造新的生活,就是为创造新的传说!”
纯静钦佩地点点头。
时针不知不觉间指向了晚上十点多了,纯静要回工地了。
“今晚是我来到防港市最愉快的一晚,你让我懂得了许多东西,谢谢你,乔柏老师!”
“真的吗?”乔柏弯腰看着纯静,“你这么相信我?这么晚与一个陌生男子呆在一起,你就不怕遇上坏人吗?”
“对别人我当然不敢轻信,对你我可是早就了解了!”
“你已经了解我了?”
“《乔柏散文集》呀!我觉得像我们热爱文学的人,心中都拥有一片净土,在这样的人面前是不需要设防的,难道不是吗?!”
纯静执拗地看着乔柏探洵的眼睛。
“你还真是个孩子!”乔柏开怀大笑起来,“在你这样的境界面前,就是心术不正的人也会变得收敛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一定!”
纯静与乔柏告别,飞快地向工地跑去。因心情舒畅,她的步伐是跳跃式的,口里还哼着欢快的歌曲。
“纯静!”
“谁?!”纯静猛地惊了一下。“是小谢呀,黑乎乎的,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了!”
“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看到你坐在一陌生人的摩托车上招摇过市,都在议论纷纷呢!”
“吓!那我不成新闻人物了!”纯静笑了。
“你还笑!我看到老板的脸色很不好看。”
纯静停顿了一下,说,“你不用担心,我纯静做人一向光明磊落,不怕别人怎样看我!”
纯静疾步向前走去,远远看见两排工棚之间闪着一盏雪亮的碘钨灯,灯下或站或坐着十几个人,这些人平时不是一有闲暇就各分东西了吗?今晚是什么这么吸引他们呢?她绕了一个小弯,走到工棚侧面,看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看到她坐在一个男人摩托后面,正想喊她,但摩托一冲就过去了。”
“那男的年轻吗?”
“三十几岁的样子,挺有派的。”
“看不出呀,看她平日老老实实的,到这边这么快就与外面的人勾搭上了。”
“你们不知道,那些表面上不着声的人其实是内骚!内骚的人骚起来比外骚的更厉害!”
“哈哈……”轰动大笑。
刚刚说内骚的人是菲姐,真俗不可耐!
“一出去就一个晚上,要是遇上个人贩子将她拐卖了也说不定。”
这些俗人!高尚与卑微,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怎样去衡量!
“我早就对她讲过: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她根本就不听!”
这声音十分地刺耳!
如果仅仅是其他的人参加这种议论,纯静也许并不会放在心上。这些人本来就素质不高,缺乏涵养,常把别人的隐私和非隐私的东西添枝加叶,绘声绘色当成乐事,以润滑他们那单调和乏味的日子。但这是白莲的声音!作为昔日的好友,她不但不去解释和制止,反而信口开河不负责任,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推波助澜,这就是我过去的好友吗?!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过不要一个人外出这样关怀的话?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在表示什么?!
纯静怒火中烧!她冲了出来,想对这些中伤她的人狠狠还击。
这些人见纯静突然出现在面前,目光就像一把冰冷的寒剑,都心虚地闭上了嘴巴。白莲也把目光低了下去,不敢与纯静对视。纯静不由得发出冷笑,蔑视着这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