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大打出手(九)
端木回春笑过之后又担忧起来,“姬清澜为人谨慎多疑,城府极深,我们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的窥伺之中。”
陆仁义道:“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端木回春一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陆仁义道:“说来话长。你当日失踪之后,明尊召集教众各长老汇集聚城,由我负责寻找你的下落。我排查了两天两夜,发现你极可能流落到了西羌。明尊怕你身份曝露遭遇不测,一边放出消息说你已遭遇毒手,一边派我潜入西羌继续查找。”
端木回春道:“那黄河帮又是怎么回事?”
陆仁义道:“自然是我编出来的谎言。自从圣月教对魔教发起攻击之后,中原与西羌的关系就极为紧张。若是不找个像模像样的借口,我就算混入西羌也是寸步难行,更妄说接近圣月教。”
端木回春颔首道:“亏得你借了赤教之手,不然即便是黄河帮也很难在短短时间内取得圣月教的信任。”
陆仁义摇头道:“赤教教主并非省油之灯,区区一个黄河帮他如何会看在眼里?”
端木回春讶异道:“那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我说服的并非赤教教主,而是西羌浑魂王。”陆仁义压低嗓音道,“其实这么多年来魔教虽然从不涉足西羌,但是对西羌的动向却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当年纪辉煌强占睥睨山之事一直是明尊的心头刺,他时时借此自省,居安思危,不敢稍有懈怠。所以,当他知道对手是圣月教之时,立刻就想到联合浑魂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说到对魔教的用心,若冯古道认了第十,只怕这从一到九都要从缺的。端木回春道:“浑魂王与圣月教不和?”
陆仁义道:“你可知浑魂王的王位是如何得来的?”
端木回春摇摇头。在栖霞山庄时,他认为突厥西羌是蛮夷戎狄,不足挂齿。后来栖霞山庄没落,他入了魔教,身上背得多,心里想得多,更不会关心这种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身外事。
陆仁义道:“西羌王原本是浑魂王同父异母的兄长闵敏王。两人在他们父亲齐契王在世时便为了王权明争暗斗。后来齐契王为了讨好闵敏王的母亲突厥银铃公主,让闵敏王继了位,浑魂王表面臣服,暗地里却一直招兵买马,伺机造反。后来古莫塔一役,闵敏王被浑魂王百步穿杨的神技射中的心脏,当场战死。浑魂王这才取而代之成了西羌王。”
端木回春听得直皱眉,“莫非圣月教是站在闵敏王这边的?”他相信他说了这么久,绝对不是为了普及西羌的历史。
陆仁义点头道:“不错。西羌族好战,对西羌人来说,武力至上,因此西羌武林在西羌的地位与中原是大大不同的。作为西羌第一教派,圣月教与西羌王室一向关系紧密。当年闵敏王与浑魂王大战,圣月教曾派出不少教中高手协助闵敏王。”
西羌的局势在端木回春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那么赤教就是浑魂王用来遏制圣月教的棋子?”闵敏王拉拢西羌第一教,浑魂王便拉拢西羌第二大教,倒也半斤八两。
“可以这么说。”陆仁义道,“我以魔教之名求见浑魂王提议联合双方势力,打击圣月教。浑魂王果然同意,还派出赤教协助我。”
端木回春道:“那与你同来的两名少年是……”
陆仁义道:“他们是赤教教主物色来的。赤教教主说辛哈好男色,犹喜中原少年,所以为我备下这份礼物以显诚意。”
端木回春道:“怪不得他们看上去十分面生。”
陆仁义道:“听说赤教教主是从小倌馆里寻来的。”
端木回春沉吟片刻,脑海中的思绪理顺了,胸腔里的情绪也平静了,才道:“你刚才说情况紧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仁义道:“还未出,却也快了。”
端木回春不解。
“你是我魔教举足轻重的长老,如今你遭遇圣月教毒手,魔教如何能忍气吞声,不为你讨回公道?”陆仁义道。
端木回春恍然道:“你是说,明尊准备正面讨伐圣月教?”
“自然要反击。”魔教被袭之事已在中原闹得沸沸扬扬,白道各大门派都隔岸观火等着看好戏,若魔教不回以颜色,只怕立刻就会被冠以缩头乌龟的“美名”,“所以在反击之前,我们必须先离开此地。不然等真到了那一天,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端木回春道:“还有多久?”
陆仁义道:“为了拖延时间,明尊已经发了三篇征讨檄文,等他发到第十篇的时候,我们便不得不离开了。”
端木回春道:“他多久发一篇?”
陆仁义道:“这取决于贾长老的灵感。”
“……”
端木回春道:“可是要如何离开呢?”尽管他的武功已经恢复,但这里是圣月教的总部。不说姬清澜、姬妙花,光是胡叶长老就不可小觑。而他不知道如胡叶长老这样的高手在圣月教究竟有多少。
陆仁义道:“我倒简单,几时走与赤教教主打一声招呼便是。至于你,我们在另想办法。”
端木回春叹气道:“我如今是即便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陆仁义疑惑道:“何解?”
端木回春道:“姬清澜是医怪姬无常的徒弟,我吃了他的镇心丸,需要每月服用他的药。”
陆仁义脸色一变,“难道没有解药吗?”
端木回春道:“或许有。但是他的药室机关重重,要拿到解药谈何容易?”他顺便将蒙面人之事一并说了。
陆仁义听了,不由焦急地在房中踱起步来。走了会儿,他脚步一顿,回头道:“你不是栖霞山庄的少庄主吗?连蓝焰盟的毒都能解,难道解不了姬清澜的?”
端木回春道:“他的师父医怪姬无常便是蓝焰盟毒药的创始者。严格来说,姬清澜算得上是我的师叔。”
陆仁义一颗心沉到底。栖霞山庄那点子事他是知道的,论医术,也只是半桶水而已。
端木回春看他脸色,便知他也束手无策,反过来安慰他道:“俗话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仁义沉默半晌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或许可以利用。”
端木回春道:“谁?”
“姬妙花。”
端木回春顿时有种被人猛拍了下后脑勺的晕眩。他斟酌着道:“论城府,姬妙花还在姬清澜之上。”
陆仁义含蓄道:“我倒觉得,他对你是另眼相看的。”
……
这种另眼相看只会叫人避如蛇蝎!
端木回春不语。
陆仁义见他一脸抵触,道:“姬妙花武功之高,我们在比武场上都就见到了。若他要盗药,可说轻而易举。何况他与辛哈、姬清澜的交情不同寻常,就算不偷,直接去要,说不定也能要得到的。”
端木回春苦笑道:“可是叫他开口却比盗药更难。”
陆仁义摇头道:“这倒不见得。我心里有个主意,不知道端木长老意下如何?”
端木回春直觉他接下来说的绝对不是自己想要听得。
果然,陆仁义道:“让姬妙花开口向姬清澜要人。”
端木回春:“……”
29、鹿死谁手(一)
陆仁义看端木回春双眉紧蹙,便知他对此提议的厌恶,但是此时此刻,这的确是最快最有希望的办法。他再接再厉地劝说道:“只要拿到解药离开圣月教的地盘,明尊就会带人在外面接应,到时候任凭姬妙花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
端木回春道:“在拿到解药离开圣月教之前呢?”
陆仁义奉送四个字,“忍辱负重。”
端木回春继续纠结。
陆仁义语重心长道:“想当年,雪衣侯血洗睥睨山,明尊潜伏侯府,又何尝不是忍辱负重呢?”他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愧疚之意。
端木回春咬牙道:“但姬妙花不是薛灵璧。”他将姬妙花与薛灵璧同放在脑海中,还未比较,就已不忍想下去。
陆仁义想到姬妙花的打扮,沉吟道:“如你所言,姬妙花胸有城府,不容小觑。他如此乖张的行事或许别有用意。”
端木回春想到姬妙花暧昧不清的立场,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若是如此,端木长老更应该接近他才是。”
端木回春眉头打了个结,“为何?”
“圣月教与魔教大战在即,我们对圣月教的了解自然是越多越好。姬妙花是西羌第一高手,他若是参战,我们要重新布置人手。”陆仁义说着,眉头也拧了起来。
端木回春道:“上次比武他替辛哈出头,可见与圣月教是一丘之貉。”
陆仁义道:“这也未必。上次他是为了师兄之仇,与圣月教同仇敌忾一同对付浑魂王。而魔教与他无怨无处,他大可袖手旁观。”
端木回春道:“明尊对此战有几成把握?”若是论顶尖高手,魔教绝不会输给圣月教,但是圣月教的普通高手太多了,尤其他们武功诡异,能同时使用两套武功,这对对手来说,就等于同时对付两个人,十分棘手。
陆仁义道:“听赤教教主说,圣月教如胡叶长老这一级的高手只有四个,但是一二流之间的高手多如牛虻。上次来中原偷袭魔教的连他们十分之一都还不到。”
端木回春心头一凉。若是如此,刚才陆仁义的那句双拳难敌四手立刻就能奉还!
陆仁义道:“他们教武功的方式十分简单,就是找那些能够一心二用的孩子加以培养。这样的人长大之后虽然难以成为暗尊这样登峰造极的高手,但是成为普通高手却是十拿九稳。”
端木回春在心里默默道:这就是中原与西羌、魔教与圣月教的区别。
魔教也招收弟子,可选择修炼什么武功,能练到什么程度都是看个人机缘。但是对圣月教来说,胡叶长老这样的高手凤毛麟角也无所谓,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数量!
陆仁义叹气道:“所以,还请端木长老为教保重啊!”
端木回春嘴唇微抿。
“对魔教来说,如今是一员大将都损失不起。”陆仁义脸色越来越凝重。
端木回春忍不住道:“魔教若出手,辉煌门断然不会袖手旁观,还有雪衣侯府,甚至逼不得已时,武当、九华都可加入战团,圣月教再强,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这么多顶级高手云集。”除去袁傲策、薛灵璧、钟宇、凌云道长和樊霁景这些超一流高手不提,魔教、辉煌门等派的一流高手相加也足以对付圣月教的一二流高手。ωωω·féīfāńτxτ·cōm
陆仁义不悦道:“我魔教之事,何须外人出头!”
端木回春语塞。他忘了,眼前这位是真正的魔教长老,从小在魔教长大,魔教就是他的家、他的国。不像他,在他心里魔教的利益永远在首位,荣誉感与归属感虽然有,却不如他这般强烈。但换位思考,若换做当年的栖霞山庄,或许他也会考虑到栖霞山庄的名声与尊严吧。
陆仁义似乎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了,缓了缓脸色道:“此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如何离开这里。”
烛泪滑落,烛光黯淡。
端木回春突然接过陆仁义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走到床边,推开窗户。
明月如钩,夜色正好。
陆仁义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生出一丝不忍。论年纪,端木回春也不过于陶墨相仿而已。
端木回春仰头又喝了一口,才抹了抹嘴巴,转头道:“我试试。”
陆仁义觉得胸腔好像被撞了下,说不出的不舒服。像是要缓和胸口的不舒服,他安慰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地补充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等离开此地之后,你想做什么又有谁能拦你呢?”
端木回春嘴角掀了掀,似笑非笑地提起酒壶道:“这是茶。”
陆仁义道:“我初来异客居,人生地不熟,哪里去找酒喝?”
端木回春道:“还是劣茶。”
陆仁义道:“好茶也难找。你有么?”
端木回春摇了摇头,忽而苦笑道:“看来我们只能睡个好觉了。”
虽然想着睡好觉,但是心里头惦记着陆仁义的主意,端木回春又如何能睡得踏实?
因此天才蒙蒙亮,他便起床去打扫姬清澜的书房了。
或许是书房太静,又或许他在这里连着打扫了几天有了感情,他竟觉得一个人在这里打扫的时候脑子变得分外清醒,连回想陆仁义的话都让他感到平静。
端木回春慢慢悠悠地打扫着书房的各个角落,顺便看朝阳慢慢升起。
光渐渐泛黄。
他收拾好东西,去厨房觅食。今天他去得晚,厨房正蒸着包子。
端木回春向厨娘要了两笼,又要了个食盒,将包子装在里面,朝姬妙花的住所走去。
晨光照在紧闭的门板上,房间的主人似乎还没有醒。
他在门前停住,抬起手想叩门,却又犹豫着放下来,默默地走到院子里石凳上坐着等。
日头一点点往中间走,肚子跟着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他看着食盒,终于忍不住打开来,顺手吃了一个。包子有些冷了,温温的,但吃到肚子里还是舒服。
端木回春连吃了三个才停下。
门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想了想,将食盒整理好之后,重新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门纹丝不动。
他侧耳倾听,门里一片死寂,悄无声息。
是不在?还是屏住了呼吸?
端木回春吃不准。以姬妙花的武功若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存在,绝对可以伪装得万无一失。
他抬起手,决定若是再叩三下无人应门,便回去。
笃笃笃。
连着三下敲完,他干净利落地转身,随即看到姬妙花穿着一身上红下绿的裙装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几乎要将当前的阳光比下去。
“曼花亲亲!”姬妙花叫了一声,便扑了过来。
端木回春脚步一挪,反应极快地避了开去。恢复武功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尝到甜头。
姬妙花并不强求,只是悄悄地凑过去道:“亲亲是在这里等我吗?”他眨着眼睛,一脸期待又怕否认的表情。
端木回春干咳一声,不答反问道:“吃过了吗?”
姬妙花讶异地看着他,“咦?”
“我是说早膳。”端木回春尽量不去看他的脸色。
“没有。”姬妙花笑了。若他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翘得很高。
“那一起吃吧。”端木回春自顾自地走到石桌边坐下。
姬妙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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