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硕汉子闻言,本以为峰回路转,但却听那人话锋一转说道:“可是,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惩罚,无论你是主犯还是从犯。想当年,漠海汗率兵征讨天下时,发令是何等的威严!而我们十三羽翼,便是他手中执法的利刃!斩向犯错之人时,绝不留情!现在啊,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之下,有些刀变钝了,再不能一刀斩断敌人的头颅,可是我这一柄,却一如既往的锋利……”
说着说着,那人手上突然发力,身材壮硕的汉子只感到背后一沉,刹那间,仿佛有一柄重锤砸在自己的后心之上!霸道的内劲如滔天海浪,透胸而出!壮硕汉子来不及感到疼痛,人便像断线纸鸢般朝前飞了出去!
“啸空,杀了他!”那人微微抖动左肩,对立于小臂之上的海东青下达了命令。
海东青鸣叫一声,像枚利箭般蹿了出去!
不等那壮硕的汉子落地,海东青的利爪,便抓透了他的咽喉!
惊恐和错愕,凝固在壮硕汉子的眼眸之中——他到死也没能弄清楚,对方杀他的真正原因……
“好吧,便让你死个明白!”那人神情倨傲,眼中尽是不屑,“我要杀你,是因为你玷污了傲崖鹰的孤傲和高贵!想我傲崖睥睨众生,那些盘踞在密林中的泥腿子,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出手?!你若是不杀他们,说不定我还会留你多活几天……”
海东青锐利的鹰喙,深深啄进了壮硕汉子的眼眶中,壮硕汉子的尸体落地的同时,海东青已开始啄食他的脑浆。
“放心吧,我不会让黄泉路上的你太孤单的。”傲崖淡淡说道:“你不用等太久,那莫降就会去陪你了——噢对了,如果你肯在黄泉路上多徘徊片刻的话,说不定还会见到你的主子——奇洛!”
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地平线,耀眼的阳光普照大地,傲崖静静立于朝阳的光辉之中,周身都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仿若天神,他眯着眼睛,迎着刺眼的阳光向东方望去,一双纯金色的鹰眸中,满是轻蔑,仿若一个老道的猎人,看待一群垂死挣扎的猎物……
与此同时,莫降的车队,正经过新蔡城北——韩菲儿行在最前,马车居中,莫降伴在马车一侧,而张凛则负责殿后——他们走的是小路,再加上时间是清晨,是故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但莫降的车队却行的极快,车马声中,尘土翻滚而起。
“文跛子,我们已经过了新蔡城了。”莫降扭头提醒道。此刻的他,再次骑上了那头毛驴,让他微敢诧异的是这头毛驴的速度,即便是与奔驰的骏马竞速,它也是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可是据文逸本人所说,这头一色纯黑的小毛驴,是他花了一钱银子,从一位老农手中买来的……
莫降正审视自己坐骑的功夫,车队又向前奔驰了一段,而且看文逸赶车的动作,他似乎并没有停下了歇息的意思。
“哎我说,咱们已经过了新蔡了!”莫降只好再一次提醒道:“难道咱们不派人进城采买些补给品么?”
“不,我们不能停下来——最起码,现在不能。”驾车的文逸抽空向后方望了一望,虽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却仍觉得不够安全。
“到底是什么人啊?把你们吓成这样?”唐沁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她似乎刚刚睡醒,声音慵懒妩媚,撩人心神。
文逸头也不回道:“拥有海东青的男人。”
“海东青?”唐沁低声念了一句,紧接着问道:“当朝有资格饲养万鹰之神的人,除皇帝之外,只有一人——想那妥懽帖睦尔沉迷酒色,人又娇贵,自然不可能屈驾来追你们……如此说来,来者就只能是十三羽翼四鹰之一,傲崖鹰了!”
“傲崖鹰?”莫降将那拗口的名字重复一遍,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来头?””
“哎呀!姐姐我说过了啊,十三羽翼四鹰之一嘛!想那十三羽翼四鹰四狗四骏一老罴,那傲崖鹰正是四鹰之一。”唐沁说着说着,忽然换了一副语气问道:“听你的声音,莫弟弟你也很紧张啊——这可是不对啊,黑将你都敢反,你还怕这个鞑子不成?”
莫降苦笑一声道:“沁姐姐,其实我胆子很小的,很多东西都怕的要命——我怕死、怕累、怕苦、怕冷又怕热,当然,也怕黑将。”
“那你为何还要与黑将作对?”唐沁问。
莫降摇摇头道:“有的时候呢,怕是一回事,抗争与否又是一回事。就拿吃饭一事来说,我也怕被噎死,可是人饿了之后,饭还是要吃的嘛。”
“弟弟你说的不对,吃饭是有可能被噎死,可是不吃饭肯定会饿死——这与你反抗黑将之事,完全是两个问题。”唐沁自以为抓住了莫降言语中的漏洞,继而说道:“你违抗黑将的意志,可能会死,你若是服从于他,姐姐我可以保证,你会活的好好的……”
“若是像个傀儡一般活着,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莫降微笑着拒绝道。
唐沁却不气馁,很快又开出了条件:“如果你答应姐姐,从此不再与黑将为敌,从此效忠于他,那么姐姐我就会助你一臂之力,和你并肩作战,一齐对付傲崖鹰——据我所知,那傲崖鹰虽然厉害,但却颇好女色。据传,一年多前,他还曾酒后调戏当朝第二皇后,若不是他身份尊崇,又有十三羽翼庇护,他早就被皇帝杀掉了。”
文逸插言道:“可我却听说,傲崖鹰心高气傲,终年在深山修行,与其爱鹰为伴,追逐野兽,茹毛饮血,他不近女色,不喜钱财,却唯独爱惜他的羽毛,珍惜他的名声。”
莫降在大都城潜伏许久,却从未听说过傲崖鹰,也不知他的脾气性格,更不了解他的手段,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世上能让自己如此紧张的人不多,那傲崖距离尚远,就让自己倍感压力,若是追来,定要有一番恶战。
便在此时,却听韩菲儿回身说道:“文先生,前面有条岔路,一条向东,一条向南。”
“岔路?”文逸略一沉思,很快便道:“我们既不向东,也不向南,我们向北去……”
第124章 往事
在韩菲儿的带领下,众人离开了道路,穿田过野,斜向东北方向,一路驰行。
寒冬的田野,一片荒凉,荒野之上,毫无遮掩之物,众人的行踪暴露无遗。但文逸却执意向北,抖动缰绳,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文跛子,我觉得我们不能再逃了。”莫降仍是眉头紧锁,但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我们若是一路逃下去,汉皇之血、天选之子的脸面,就要被我们丢尽了。”
文逸却道:“名声没了,可以再挣;面子丢了,可以在找。若是性命没有了,空守一个无用的名号,又有什么意义?”
闻听此言,莫降便无话可说——因为他亦是没有把握,能战胜这一次的对手。那傲崖的本事究竟如何?是像别儿怯不花一般废物?还是如托克托一样高深莫测?亦或者像老的沙那样强悍难挡?莫降对此一无所知。想那傲崖鹰也太过神秘,莫降做暗子时日甚久,但手中却没有关于傲崖鹰的任何资料。上一次与十三羽翼中的老的沙对抗,他们虽然侥幸逃脱,却是付出了两人丧命,张凛重伤的代价。而这一次,面对来势汹汹的傲崖,他们事先没做任何准备,若是贸然交手,无论伤了队伍之中的哪一个,都是莫降不能接受的结果。回想他们离开真定南下之时,还是人马齐备,可路上先是丢了刘芒,如今冯冲又身负重伤——六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个人了……
“文跛子,你让我们一路向北,莫非是有什么办法?”莫降开口问道,说话的时候,他回头眺望,却见一串车辙马蹄印记,刻在冬日的荒野之上,颇为扎眼——莫降实在猜不透文逸的打算,因为若是要隐藏行踪,就该沿着道路前进,那样,他们的踪迹会和道路上行人的踪迹混杂在一起,虽不能完全隐藏,但起码能起到迷惑敌人的目的,可这样离开道路,在荒野中折向北方,只会留下明显的足迹——这不是摆明了给傲崖留下追踪的线索么?
文逸看了莫降一眼,似是看透了他心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唯战兄,傲崖有海东青做高空哨兵,所以无论我们往哪里走,也无法逃脱万鹰之神的监视。既然如此,寻常的隐藏之法,也就变的毫无意义。”说着,文逸向东北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能帮助你们的人就在眼前,你们偏偏不用,非要舍近求远。”唐沁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凝望着文逸的背影说道:“我说过了,我可以帮你们对付傲崖鹰。”
文逸头也不会说道:“你的帮助,是有条件的——而且,是我们不能接受的条件。”
“你们大可先答应我嘛。”唐沁眯着眼睛笑道:“大不了,我将傲崖鹰赶跑之后,你们再反悔,过河拆桥就是了。”
唐沁的分析听起来诱人,但文逸却不敢答应,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为了达成目的,偏执的她可以使出任何手段,甚至是玉石俱焚——文逸若是答应了她,等那傲崖鹰来了,唐沁非但不会帮自己对付傲崖,反而极有可能会站在傲崖那一边——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文逸却开口说道:“暂且不论你的话是否可信,单就实力来说,你未必是傲崖的对手。”
“嗯?”唐沁闻言,秋瞳一闪,笑着问:“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怕我被傲崖所伤么?”
文逸语气不变,冷声回应道:“你若非这样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哼!”唐沁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人家。”
文逸也不辩驳,只是道:“你已经出卖过我一次,害我折了右腿,变成了残废,我若是再信你,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说过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到底怎样你才会信……”话到一半,唐沁便闭口不谈往事,因为她知道这争论毫无意义,只是话锋一转幽幽道:“那你现在要找的那位高人,他就值得你信任么?他就会无条件的帮助你们么?”
“唐沁,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文逸苦笑一声道:“我与黑将,至少能保持表面的和平;但我与那人,却是有深仇大恨……”
“那你还去找他?当年,你可是差点害死他。今日,你们若是再见面,他恐怕得扒了你的皮!”听唐沁的话,她似乎知道文逸要去找谁。
“文跛子,你究竟要带我们去找谁?”莫降越听越糊涂。
“时间紧迫,等见了那人,他一定会将往日恩怨再讲一遍。所以,我就不浪费口舌和时间了。”文逸目不斜视回应道,和唐沁进行一番对话之后,他的心情变的有些糟糕,不愿再多说话。
“他不肯说,就让姐姐来告诉你。”唐沁却像是极喜欢和文逸作对,她往前凑了凑,拖着受伤的身体,爬到车门之处,翻身斜靠在门框一侧——只是这看似随意的一靠,便已是风情万种,动人心思。
“他要找的人啊……”唐沁说着,也微微侧头,转向北方,目光飘过了旷野、田地,伴着思绪,飘到十多年之前的夏天……
高悬的烈日之下,新蔡城北四十里的田间小路上,孤零零的摆着一个地摊,巨大的竹伞之下,一个年约五旬的老汉一手扇着蒲扇,一手嘬着茶壶,神情惬意的守着他的摊位。他摆摊在次,既不卖茶,也不卖瓜,却不知从哪里猎来了些小动物,关在木笼里贩卖。
这时,自北方行来二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男的弱冠之领,女孩儿却只有十一二岁年纪,粉嘟嘟的小脸,可爱的仿佛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般。
二人共举一把木伞,顶着烈日牵手南行。
“逸才哥哥,你看这对小兔子好可爱啊!”那个明眸皓齿,五官精致的小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巴巴的望着木笼中的一双白兔,她一手牵着身畔那年轻书生的拇指,另一只粉嘟嘟的小手,却指着身前的地摊,她此刻的注意力都被那对白兔吸引了过去,再也迈不动脚了。
那书生却在赶路,没有注意到小女孩已经止步,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一扯,小女孩半截小臂露在绣花袄袖之外,皓白若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白里透粉,可爱至极。
“沁儿,你又调皮了。”那书生回头笑道,温暖的笑容中,尽是宠溺——他虽然称不上俊秀,但却五官明朗,文雅恬静,书卷气极浓,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尽是书生意气,但却遮掩不住其中的睿智。
“逸才哥哥,你买下它们吧。”小女孩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央求道:“它们被锁在笼子里,好可怜啊。”
书生面露难色,摸了摸干瘪的钱袋,轻咳一声道:“养不活的,若是死了,沁儿又要伤心了。”
“逸才哥哥骗人!”小女孩撅起小嘴,委屈的说:“你看它们那么健康,即便被关在笼子里,也在乖乖的吃菜,怎么会养不活?”
“还是这位女娃娃识货。”那摆摊的老汉放下茶壶笑着说道:“这对白兔,乃是驯化的家兔所生,既无野性,也无气性,很好养的。”
“逸才哥哥听到了吧?老伯伯都说了能养活!”听到那老汉这样说,小女孩更有理了,她甩着书生的胳膊娇声道:“逸才哥哥,求求你买给沁儿嘛!”
书生苦笑一声道:“我们都要饿肚子了,哪里还有食物来喂它们呢?再者说了,我们正在赶路,时间紧迫,哪里有时间去挖野菜?”
“我这对白兔,不用野菜也能养活!”老汉拍着胸脯保证。
“那它们吃什么?”小女孩好奇的问。
“只要给它们喂些剩饭,就行了,它们什么都吃的。”老汉说着,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掰了一小块丢进笼子里,那两只白兔果然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了。
“逸才哥哥,买嘛,买嘛!”小女孩继续撒娇,“大不了以后沁儿吃饭的时候少吃一点,省下干粮喂它们啦!”
她软磨硬泡,书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皱着眉头问道:“多少钱?”
老汉一听,面露喜色,伸出四根手指。
书生看到对方手掌的时候,脸色微变,沉思问道:“四文?”
老汉笑着摇头。
“四十文?”书生咬着牙问。
老汉仍是摇头。
“老伯伯你就说嘛,到底多少钱?”小女孩笑着问,她笑起来,脸色便出现两个酒窝,端的惹人怜爱。
“四十两,纹银!”老汉笑着道。
书生闻言,却不惊诧,只是低下头沉声道:“沁儿,你听到了?这兔子我们买不起。”
“买得起,买得起!”小女孩仍是不依,说着,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拿在手里晃道:“逸才哥哥,我们拿这个换他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