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手脚麻利的人,进去看看。”柳铁心最终还是决定主动探查一番。
立刻有一名属下站了出来,瞅准四周无人后,翻身进了王府。
等了片刻,那人又跳了出来,在柳铁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柳铁心的眉毛越皱越紧,那人说完之后,柳铁心沉声问道:“可是你亲眼所见?”
“小的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确实是在屋里挖地道。只是因为门口有人把守,小的无法靠近,所以不能确定是谁在指挥。”那人郑重的回答道。
“好,待老夫亲自进去看看!”柳铁心说着,就要跃起。
可是,他却被另一名属下拉住了,“大人,主公的命令……”
“主公让我出山,是为将莫降等人一网打尽,若是让那文逸跑了,我一路追着他们来到建康,又有什么意义?”柳铁心解释道:“你们要知道,那文逸号称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对神州各处地质亦是了然于胸,当时在大都城畔野山头,文逸就曾利用掘土地遁这一手,成功的将张凛从几万大军的包围圈中救了出去。这一次,文逸再挖地道,绝不能掉以轻心。”
“可是大人,那莫降又怎么办?”那个属下又问,“一下子出现那么多辆马车,我们人手有限,不可能每一辆都派人跟踪。”
柳铁心轻轻摇头道:“只要不让文逸逃掉,他们征用再多辆马车,也是毫无用途——那莫降身受重伤,绝不可能单独离开,文逸一定会跟他在某个地方汇合,我们只要跟紧了文逸,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完,柳铁心再不解释,单手一抓,五指就嵌进砖缝之间,而后他身体一甩,整个人便荡进了王府。
有两个属下急忙跟了上去,另外几人,则是在原地等待。
在之前探过路的那名属下的带领下,柳铁心很容易就找到了文逸所在的那个院落。
他们翻身上了屋顶,附耳贴在瓦片之上,果然听到了掘土之声。
柳铁心小心翼翼的揭开一块瓦片,向屋内望去,便看到屋内的家具都被堆放在一个角落,腾出的空地上,有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正挥舞着铁锹和锄镐,挖个不停,在那几个家丁身旁,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指挥着众位家丁——因为观察角度的问题,柳铁心看不到那书生的相貌,只是从声音判断,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柳铁心正沉思间,却听身后有人喊:“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柳铁心急忙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护院服饰,手持哨棒的汉子,正用那双铜铃大眼瞪着自己。
“你又是谁?”柳铁心心中疑惑更甚,因为这个护院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他做了几十年的捕快,潜伏起来抓捕犯人的经历不下百次,他自然懂得该如何隐藏行踪——白日时分,这屋顶便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因为除非特别注意,又有谁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屋顶上查看?可是,柳铁心多年的经验似乎失效了,面前这个凶巴巴的护院,就在白日里登上了屋顶,将柳铁心等人抓了个正着。
“我是王府的护院,你们几个是什么人?”那护院道。
还不等柳铁心回答,屋内那书生已经开口道:“上边是怎么回事?”
柳铁心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索性翻身下房,怀揣着满腹疑惑,推开了屋门。
当他迈步进屋,看清那年轻书生面容的刹那,他忽然醒悟——他中计了!!
那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并不是他柳铁心要找的文逸,而是建康王氏的子侄——王维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柳铁心眉头紧皱,难掩心中错愕。
“这是我家的客房,我为何不能在这里?那个……你好像认识我?”王维德觉得面前这个老头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柳铁心心道,我当然认识你,你们王家上上下下我全都认识,不过他并未回答王维德,只是接着问道:“你为何会在自己的家中挖地道?”
“谁告诉你我在挖地道了?”王维德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头不可理喻。
“那你在做什么?”柳铁心继续追问。
王维德只觉得这个老头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没好气的说道:“我家自己的地方,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着么?倒是你,光天化日之下,擅闯民宅,又是为了什么?”
柳铁心知道在这个二世祖身上问不出什么线索,跟他废话只会耽误时间,索性也不再与他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老头儿!你别走!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闯进我家,究竟是为了什么?喂……”
两个家丁想要上去拖住柳铁心,可柳铁心身旁的两个属下却直接亮出了兵刃,逼退了家丁。
就在柳铁心即将离开房屋的刹那,王维德忽然说:“老头,你看看这几个东西是不是你的?”说着,顺手一甩,向柳铁心丢出了几个物事。
柳铁心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抓,便将那几个物事抓在了手中,仅凭手感,他就知道那东西便是他命人送入王府的柳字令,只是将那四枚柳字令摆在面前时,他才发现,柳字令已经扭曲变形了……
时间紧迫,柳铁心根本来不及多想,脚步匆匆离开了。
柳铁心走后,王恭从一旁的偏房内闪了出来,走到王维德身边道:“儿啊,为父不曾想,你竟然有如此的胆色……”
“爹,您就别夸我了!”王维德擦擦汗道:“儿的魂儿都要吓飞了,若不是伯父嘱托再三,说这件事关系到王家的存亡,儿可演不了这戏……”
“总之,你做的很好。”王恭拍拍王维德的肩膀道:“只希望,吾儿此功,能抵得上为父将家传印信摔碎的罪过。”
“爹,摔碎印信那是您的事,立功是孩儿的事,两不相干好么?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所以等伯父回来,等这件事了,孩儿领孩儿的功劳,您担您的罪过……”
“你说什么?!你这个畜生!竟然不管爹的死活?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肖子……”
只可惜,王恭父子这段对话,柳铁心没有听到。
离开王府后的他,站在大街上,只觉得午后的阳光好不刺眼,明晃晃的地面,耀的他头晕目眩,脑中的思绪,也似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金蝉脱壳?!端的好计谋!”柳铁心慨叹一句,“文逸,好计谋啊……”
柳铁心站在建康城中的街道上茫然之时,张凛则坐在芦苇荡内水寨的大厅内。
说是大厅,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大一些,宽敞一些的草堂罢了。
草堂之内,立着几十个汉子——他们便是一路追随莫降南下的那支队伍中存活下来的精华了。
张凛便端坐在正对大厅门口的主座之上,用他那副百年不变的冷淡语气发号施令:“廖九,你去把载咱们过江的那几个船老大找来,记得,对他们礼貌一些。”
“喏!”一个年纪不大,干练精瘦的男子领命而去。
“贺五,你去检查咱们渡江时乘坐的渡船,看看是否牢固,若是需要加固,马上找人去做!”
“喏!”一个身材敦实,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汉子重重的抱拳施礼,而后离开。
“陈汉,刘超,你们二人护送这几名女子回到建康。而后引官军来此,该怎样演戏,不用我来教吧?”张凛指着站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女子说道。
队伍中立刻有一高一矮两个汉子站了出来,那高个的说道:“张大侠,我有疑问。”
“讲。”张凛淡淡的说。
“我们不知道出去的路。”
“去前面的草堂中找个水贼出来带路,记得,找个瘸腿的。”张凛淡淡的说。
“若他们不肯……”高个的还要再问,却被那矮个子一把拉住,同时对他打了个眼色。
高个子还未明白那眼神的意思,就被那矮个子拉了出去。
这时,张凛转身对那几个女子说道:“你们回到建康之后,先不要急着回家,你们找到城门处官兵,就说芦苇荡内的水贼起了内讧,自相残杀死了大半,头目毕四也受了重伤,而后恳求他们来此剿灭水贼,明白了么?”
“恩公吩咐,小女子一定办到。”为首的那个女孩子叩首回答。
张凛甩甩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
几个女孩子频频袅袅而去,人群中的常大牛站出来问道:“张,张大侠,这一次,俺干什么活?”
张凛看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回答:“待在我的身边,护卫我的安全……”
第181章 破围(六)
建康城秦淮河畔,临江楼。
在二楼,柳铁心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浊酒,一边细细品着,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致。
此时已近黄昏,如血斜阳垂于天边,残阳红光,将秦淮河面映照的波光粼粼,点点碎金在河面上跳跃——这如画的景色,却让柳铁心感到厌烦,唯有不时卷进窗内的寒风,倒像是懂得柳铁心此时的心情,为这秦淮河畔,增添一份肃杀和萧索。
店小二看柳铁心总是眉头紧皱,所以笑着问道:“客官,可是受不得秦淮河湿寒过重的江风?给您调换个座位如何?”
“噢?”柳铁心愣了一愣才回应道:“不必了,我坐坐就走。”
口头上虽然这样说,但柳铁心却不知道,他还要坐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杯中苦酒,要品到何时才能苦尽甘来……
今日早些时候,刚从王府出来的柳铁心,意识到自己中了文逸的诡计,立刻就做出了应对之策——他将所有手下全部派出,分头去跟踪自王府出来的车辆,而他自己则选择坐在临江楼等候。
然而,前来汇报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却无一人找得到文逸乘坐的马车。
那些马车从王府出来之后,分别奔向四面八方,驰向建康城各个城门,因为是建康王家的车马,所以守门的官兵无人敢拦,数十辆马车都顺利的离开了建康城,马不停蹄便向郊外驶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每一个方向,都有可能是文逸选定的突围方向,每一条路,都有可能是文逸选定的逃生之路——柳铁心之所以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就是因为掌握不到有价值的情报,拿捏不准文逸究竟会选择哪一条道路,若是贸然追去,恐怕又中了文逸的“声东击西”之计。
“唉。”柳铁心长叹一声,无奈摇头道:“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一处纰漏,全局受制于人——文逸,你好狡猾!”
“噔噔噔!”
就在柳铁心摇头慨叹之时,忽闻一阵如密集的鼓点般的脚步声响。
柳铁心抬头望去,果然看到自己的属下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么?”柳铁心沉声问道,语气中毫无期待之意,他今日听了太多回报,每一条都加重了他心中的失望,对这一次,他也没抱有什么希望。
“大人,小的跟踪的那辆马车,去了个不寻常的地方。”
“什么地方,直接讲来。”
那人又离近了一些,小声道:“建康驻军大营!”
柳铁心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继而问道:“驻军大营?!”
那人点点头道:“属下还看到,他们从车上抬下一个人来,似是受了重伤……”
“那人什么模样?”柳铁心忙问。
“因为遮盖的颇为严实,所以小的无法看清,不过从外形轮廓上推断,那伤者生的极为壮硕。”
“极为壮硕?”柳铁心沉思片刻才道:“既然敢将车辆开到军营驻地去,定然不会是文逸等人了。你去其他兄弟那里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吧。”
“那军营那辆车……”
“放弃吧。”柳铁心摆摆手道。
那属下领命而去,柳铁心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文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功破围而出了,所以将傲崖这个保命的人质还了回去……”话说到一半,柳铁心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妥,急忙站起身来,冲楼下喊道:“你先回来!!”
店小二被突然站起的柳铁心吓了一跳,可不等他回过神来,柳铁心已经丢下一块碎银子,如一阵风般离开了——桌上的小菜,动也没动……
柳铁心追上那名属下,径直来到了建康驻军营房之外。
军营之外拒马横立,营门之上军旗摇曳,哨兵手持长戟来回巡视,营内刁斗之声不绝于耳,军号呼喊战马嘶鸣不曾停歇,好似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柳铁心脚下的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隆隆声响,自军营之内传出,放眼望去,只看到一排排兵士,列队而出。
柳铁心急忙带着属下躲闪到一旁,看着那支军队从身边走过,躲闪的同时,他们将手中兵刃藏了起来。
军队没有打任何旗号,但行走速度颇快,好像是要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有一个骑马的军官,看到了柳铁心一行人。
柳铁心一个属下换了一副北地口音,面露惊恐之色答道:“俺,俺跟俺爹是从北方来建康投亲的,不想却迷了路,转着转着,就来到了这里……”
“乡巴佬!”那军官鄙夷的骂了一句,“不知道军营重地,擅闯者死么?!”
“是是是!”那人慌忙不跌的点头,“俺这就走,俺这就走。”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那军官喝道:“来人啊,给本将军绑了!!”
“将军,将军!这是为啥啊?为啥要绑俺?!哎呦,轻一点!”
柳铁心那个属下还想争辩,却早有军士从一旁冲过来,将几人绑了个严严实实——幸亏柳铁心和他的属下随身携带的都是易携带的短刀,而且他们藏的颇为隐蔽,否则若是被那几个军士搜了出来,难免就要有一场冲突。
“本将军怀疑你们是奸细!”那军官说着,挥鞭向军营内一指道:“把他们带进去,严加看管,等本将军凯旋归来,再找水寨之中的水贼辨认,若你们不是水贼同伙,本将军自会放了你们,若那水贼认得你们,哼哼……”
“将军!冤枉啊,俺们不是水贼,俺们是从北方来的……”柳铁心一行人的抗辩,无人肯听,叫嚷声中,他们已经被推进了军营之内。
当那支队伍的末尾行进到柳铁心身边时,他猛然发现,走在队伍最后面,两个身着破烂棉衣的汉子有些面熟,可他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两人已经跟着队伍跑远了,柳铁心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背影……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从柳铁心脑中穿过,他忽然记起来了——那两个人,正是跟随莫降南下的那支队伍中的两个人,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中有那两个人的名字,高个子的叫陈汉,矮个子的叫刘超……
“失去踪迹的张凛,和芦苇荡中的水贼混到了一起?这两个人跑到军营来,又是来做什么的?”柳铁心心里想着,同时对身边两个属下打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