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黑将——之前,曾数次出手阻拦莫降的黑将,在建康城中却忽然偃旗息鼓,甚至,当莫降陷入“四面埋伏”的重重包围之时,黑将都没有出手。文逸完全猜不到,黑将如此反常,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可是,只要代表黑将一方的势力一天不出现,文逸心中的警惕便一天不能放下。如今,莫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文逸必须更加的小心,绝不让黑将有可乘之机……
文逸白日里做出的种种举动,虽然未能引黑将现身,但却成功迷惑了柳铁心——不过,文逸对柳铁心这个误打误撞撞到蛛网上的虫豸没有任何兴趣,否则的话,在军营之中,唐沁完全可以借媚生驹的身份发号军令,调用军队,将柳铁心杀死在军营之内。
文逸在军营中已经放过了柳铁心一次,可他却又找了上来……
柳铁心并不知道文逸心中的想法,所以,文逸的轻蔑和无理,便被柳铁心认作是文逸对他的挑衅。
于是,当文逸和柳铁心错身而过时,柳铁心转头说道:“文逸,你以为你走的掉么?”
“为何我就走不掉呢?”文逸头也不回,反问的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莫降身受重伤,你又是个跛子,韩菲儿要照顾重伤的莫降,那个带着面具的女人,却跟你们貌合神离——你们一行人中,唯有张凛有几分本事,可是,他恐怕也不会有出手的机会了。”柳铁心将文逸即将失败的原因,一条条罗列出来。
“在这里,我要借用唯战兄经常说的一句话——‘真是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文逸脚步不停,只是淡淡的说,“文某虽然残废了,但是你,却没有将文某留下来的本事。”
“文逸,你也太自负了!”柳铁心冷笑着说道,说完这句话,他将手指放进口中,紧接着,尖锐的哨声响起,在这雪夜中传出很远很远……
哨音刚落,十数个人影忽然出现,隐隐对文逸形成了包围之势。
“早在跟踪张凛乘坐的渡船之时,我就发出了暗号。”柳铁心自信的说道:“我的属下,早就开始向码头集结了!文逸,自负的你一再羞辱老夫,却不知尔等已经陷入重围——我倒是要问问,你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文逸将斗笠扶正,望着柳铁心轻蔑的笑道:“柳老先生,怪不得大家都管您叫做神捕,原来,您胸中所持,不过是缉盗捉贼那一套——难不成,您真的将我们几人,看做是小毛贼了不成?”
“文逸,我知道你牙尖嘴利,但这些都毫无意义,不顾实力的妄言,只会让你自取其辱!在我柳家子弟面前,你武艺再高,也是插翅难逃!”柳铁心自信的说道。
“我真是不曾想到,你我最后要像街头混混打架斗殴一般,看双方的人数多寡分出胜负。”文逸失望的摇摇头道:“柳老先生,您要跟文某比谁的人多么?那也好——在下奉陪!”
说着,文逸抬起双臂,击响了双掌。
掌声未绝,木板搭建的码头,忽然震动起来!
只一声脆响,却好像引来了江潮!
轰隆隆的响声虽然低沉,但却震撼着在场之人的心灵,那声音延绵不绝,好似巨浪拍击堤岸时的巨响,好似从天边传近的闷雷,直激的那漫天飞雪,也狂舞起来!
一支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码头大门冲入,冲破了这迷乱的雪障,一直冲到了众人身前!
一个在风雪中摇曳的身姿,从另一辆马车中飘了出来,轻盈的落在码头之上,她藕臂轻抬,一个恍若天籁的声音响起——“孩儿们,止步待命。”
“谨遵九大人吩咐!”为首的将军下马拜倒,他一下马,整支军队便停下了脚步,如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众人面前,单看这支军队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动作,便让人不敢小觑。
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哪怕不知它战力如何,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只要一排排,一列列手持利刃的兵士齐刷刷的站在他们的面前,军阵散发出的威势和压迫力,便足以让他们胆寒!更何况,建康城的守军——在半年之前,刚被来此督战的托克托狠狠的操练过——所以,这支军队普一出现,便让所有在场之人都为之侧目,尤其是柳铁心等人,已是震惊的不能言语!
柳铁心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文逸竟然调动了镇守建康的军队!!
其实,柳铁心又错了,调动军队的不是文逸,而是假冒媚生驹的唐沁——“十三羽翼”,作为黄金一族的守护者,直接对黄金帝国的皇帝效忠,直接由黄金帝国的皇帝指挥,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莫大的权力。只要唐沁不将这支部队调出建康随意开战,她完全有权力先斩后奏……
这时,王肃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直接跪倒在雪地之中,口中说道:“草民,不知九大人到此,未曾远迎,还请九大人恕罪!”
唐沁心道:“我明明在你府中住过,你还曾派人监视过我,怎么如今就变成了‘不知九大人到此’了?这个王肃,当真是个玲珑八面的人物。”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出口之话却变成了“前些时日悍匪毕四在建康造反时,建康王氏曾出力抗贼,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由此可见建康王氏的忠心,所以,本官不会怪你,你且起身吧。”
王肃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来,心中却是惊骇不已——因为文逸从未对他讲过,会调用建康的守军!
“柳老先生,依您看来,现在的胜负,又当如何呢?”文逸笑着问道。
“文逸,你……”柳铁心又气又惊,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肃也是偷偷观瞧着文逸,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文逸从未信任过自己,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利用建康王氏的实力,非但如此,他还要将王维翼带走,他还要将傲崖的性命握在手上——此人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实在是太可怕了!
王肃正寻思间,却听文逸朗声说道:“登船!!”
第184章 破围(九)
文逸的命令,便是唐沁的命令。
不用唐沁亲自开口,便有军士主动走出军阵,跳上那两辆马车,驾驶着它们向距离码头最近的海船上赶去——车是王家的车,船也是王家的船,但王家的主人王肃,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柳铁心岂能眼睁睁看着文逸从自己面前走掉,他咬着牙说:“文逸,你最好……”
“柳老先生,您最好保持沉默。”文逸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船板,“否则,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喔,您老已是风烛残年,活不了几年了,可您的那些属下,却都年轻的很啊。”
“文逸,你是在威胁我么?”柳铁心冷冷道:“你能想象到威胁我的后果么?你可知道,我所代表的……”
“文某当然知道。”文逸抢先截断了柳铁心的话,“你背后的主人,是明礼子嘛。不过,文某倒是觉得,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懦夫,也不会有什么可怕之处吧。”
闻听文逸辱及自己新投靠的主公,柳铁心厉声喝道:“文逸,注意你的言辞!”
“文某也知道,逞这些口舌之利,其实毫无用途。”文逸摇摇头道:“这样吧,还麻烦柳老先生替文某带句话给你的主子,如果他想与我们为敌,就请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向我们宣战。似柳老先生这般坐山观虎斗,妄图坐收渔翁之利的幼稚伎俩,就不要再用了吧——我等一路南下,斩棘而行,不知战胜了多少困难,若只是因为您的几句恫吓就自愿请降,岂不是很可笑么?而柳老先生时至如今依然相信您能将我等抓获,岂不是异想天开么?”
“文逸,你……”柳铁心现在才意识到,既然已经大势已去,他就不该再开口,否则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时,张凛乘坐的那艘渡船驶了过来,它并没有靠向岸边,而是慢慢向文逸乘坐的那艘海船缓缓靠近,当两辆船舶的距离足够接近后,便有水手在两船之间架起了船板——看来,张凛是要走这船板,直接登船了。
说起来,文逸得知张凛的行踪,还是一个巧合。
白日里,文逸到军营中去,原本只是想着调用当地的守军,以备不时之需,却恰巧遇到了陈汉和刘超二人到军营去“通风报信”。三人秘密会面之后,文逸才了解到,张凛所在的位置以及他当时的处境,于是文逸当时便决定:张凛和莫降之前约定的计策不变,至于寻找海船出海、护卫莫降离开建康城之事,全部交由自己来负责……
其实,即便没有这个巧合,文逸也有办法通知张凛——当日他们初到建康之时,张凛渡江之后便失去了踪迹,而且,这几天时间里,张凛并没有在建康城中出现,文逸也没有听到张凛和建康守军有过冲突,所以文逸断定,张凛的藏身之处,应该就在江畔附近。所以,即便通知不到张凛,他只需要以烟花为信,定能引张凛前来汇合……
柳铁心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些阴差阳错,但是有一点他的判断是准确的,那就是,文逸绝不会将张凛留在建康。
柳铁心虽然猜到了这一点,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自从军队出现的那一刻起,柳铁心知道,他想要抓捕莫降等人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若要强行对手,最多也是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两败俱伤的结果。
想到这里,柳铁心抬头,目光落在张凛的身上。
张凛此时正走在船板之上,每一步都十分稳健,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过柳铁心一眼,在张凛心中,真正的黄金族人尚不足惧,柳铁心这个朝廷的鹰犬,他又怎会放在眼中?
站在码头之上的柳铁心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那个“神捕”的名号,他们柳家的“柳字令”,非但没能让文逸等人感到恐惧,反而换来了对方接连的蔑视……
柳铁心怨恨的目光稍稍移动,落在紧跟在张凛身后的常大牛身上。
常大牛好像觉察到了柳铁心的目光,他扭头朝柳铁心这边望了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却不知该怎样形容彼此眼中的神情。
搭建在两船之间的船板,本就有些狭窄,而且海船和渡船一高一低,高度上差了足有一丈,所以船板倾斜的十分厉害,再加之大雪纷飞,船板异常湿滑,所以常大牛斜目望向柳铁心之时,船板一颤,常大牛脚下便打滑了……
常大牛那壮硕的身躯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从船板上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略显削瘦的手掌从常大牛前方伸了过来,稳稳的拽住了常大牛的胳膊。
惊魂未定的常大牛抬眼望去,只看到张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常大牛,雪夜走板,还要专心致志才好,若有行差就错,你怕是要后悔终生。”沉默寡言的张凛很少这样说话,似这样话中有话若有所指的暗示性言论,说的就更少了。
常大牛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寒风夹杂着飞雪从脖领子里灌进去,拂过他的身体表面,只让他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望着面前那双凌厉的眼睛,望着张凛另一只手中紧握的芦叶钢枪,常大牛做出了选择,他一用力,悬空的腿脚再次踏上了船板,紧接着咬牙说道:“张大侠救命之恩,俺常大牛没齿难忘!”
张凛对常大牛的表态不置可否,只是看到常大牛再次站稳,随机便松开手,转身继续向海船上走去。
看到张凛再一次将后背放置与自己身前,常大牛心中悔恨非常,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举动,他极为汗颜——张凛那盖世无双的豪情和傲气,真是让他自惭形秽……
见常大牛再也不看自己,柳铁心隐隐察觉到,他可能失去了一个极为优秀的弟子——不过也罢,这常大牛本就不是柳门中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随他去好了,只是,这常大牛是主公派来协助自己的,若是就这样放他走了,主公追问下来,自己要怎样解释呢?总不能说主公有眼无珠,识人无方吧……
柳铁心正沉思间,却听已站在船舷之上的文逸朗声说道:“全员到齐,起锚——!”
此言一出,船上水手齐齐望向码头上的王肃——这毕竟是王家的海船,是否起锚出航,终究还是要看看自家主人的意思。
只见王肃抬起头来,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水手照着文逸的话去做。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王肃还能做些什么呢?
当初,莫降等人抵达建康去到王府,由莫降出面和王肃交涉之时,局势仍在王肃的掌控之中,面对莫降的请求,他尚能游刃有余的处理,既不会驳了莫降的面子,不会让莫降心中生厌,也能让王家抽身事外,独善其身。
后来,莫降与傲崖交战,当王肃收到莫降战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之策,他相信,只要他的计策成功,只要他站出来承担下一切责任,替整个建康王氏背下这口黑锅,贡献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将莫降等人送到官府手里,王家一定能避过这一次灾难……
可是,让王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狂化的莫降居然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轻描淡写之间就粉碎了光明神教的阴谋且不提,他竟然将杀到王府的傲崖打败了!
事情发展到此却出现了转机,本来处于不利局面的王肃,因为莫降“意外”的胜利,忽然峰回路转,再一次掌握了主动权——如果能保住傲崖的性命,并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莫降等人身上,趁建康镇守使身亡,建康府衙大乱之际,建康王氏一定能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试想,就连镇守使和傲崖鹰都不是莫降的对手,他们王家被莫降胁迫,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更何况,他们王家还能救下傲崖的性命,这一件功劳,怎么也能抵得过王家所犯的过错了……
然而,当今的王肃,却发现,他的如意算盘,好像打错了——直到文逸将那一句“起锚”喊出口,他终于意识到,真正将主动权握在手中的人,并不是他王肃,而是那个跛腿的书生——文逸!
如今,文逸等人即将乘船离开了,可傲崖的下落,对文逸来说依然是个谜——文逸将傲崖的性命握在手中,便意味着他握住了这里的主动权,也握住了建康王家的命脉。王肃不敢再用整个家族的命运去做赌注,所以不敢对文逸的意愿有丝毫违背,文逸说要起锚,那就只能起锚了。
在水手的推动下,船舷之上的巨型轮盘缓缓转动,巨大的铁锚被碗口粗细的铁链慢慢拉起。
水手喊着号子,升起了船帆,巨大的船橹从海船一侧的橹孔中渗出来,重重的砸进江里,溅起巨大的水花,随着船橹的摇动,海船缓缓离开码头,向江心退去。
“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