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菲儿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忐忑的接过了鲜花——可是,莫降那边,却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将鲜花交给韩菲儿之后,他便再一次转身面向众商户,朗声说道:“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大家……”
第九章 莫降的计划(七)
众商家在莫降这里吃了甜头,赚了个盆满钵满,每个人脸上都乐开了花,加之莫降身份神秘,众商户对莫降是既感激,又敬畏。是故,当他们听到莫降需要帮助,都是齐声应道:“莫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说!”
闻听他们对自己的称呼如此亲切,莫降亦是报以笑容,他拱手说道:“方才我已经对大家讲了,诸位手中的金银,本来是属于镇守使的。如今我们将它分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给官府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议论开来,甚至还有些胆小的,将手中金银丢在了地上,仿佛那些金银忽然变得烫起手来……
莫降见状,笑了一声说道:“诸位千万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说这些金银拿不得,官府也不会追究诸位的责任——我只是需要诸位派出几个代表,跟我到府衙一趟,帮莫某做个人证。”说着,莫降上前一步正色说道:“莫某来此的目的,便是要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莫某自知责任重大,是故不敢怠慢。可莫降也深知官场之黑暗,深知府衙之中,各级官吏狼狈为奸,互相庇护,要想将这些吸食民众血髓的蛀虫一扫而空,就必须借助民众的力量——是故,莫某要冒天下之大不讳,将镇守使搜刮金银重新散之于民,只希望此举能重拾民心,让新会的百姓看到莫某整肃新会官场的决心……”
莫降表情真诚,言辞恳切,说话之时数次握拳捧心,好似心怀激愤,无处抒发——如此种种,只让他看起来像个忧国忧民的大清官……
之前,莫降已经为这些言论做足了铺垫,而且他也向民众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他有权调动官军,有权使用镇守使的令牌,有权对镇守使贪污的金银任意使用——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大大的增加了他的言论的可信程度。是故当他握拳说出“莫某也不愿多讲什么大道理,只希望诸位为民生计,为个人利益计,为新会的将来计,能帮莫某这个初来乍到、无可凭依,单凭一腔热血好人一把……”
“莫兄弟,你别说了!”人群中有人红着眼眶站了出来,“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说别的,就冲莫兄弟除掉镇守使那个大贪官这一点,我们就该将莫兄弟视为新会的大恩人!”
那人刚说完,立刻就有人附和道:“是啊!恩公!我等都是商人,商人最看重利益,而恩公已经给了我们十足的利益,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既然赚了恩公的钱,就该听恩公的驱使!”
莫降闻言,亦是郑重的点头赞叹道:“谁说商人只重钱财,不讲诚信?谁说商人圆滑世故,无情无义?能在新会遇到你们这些重情重义的商人,莫某深感欣慰啊!若得你们相助,莫某今后,将再不孤单!”
众人闻言,一齐躬身施礼道:“但凭恩公驱使!!”
“既然如此,诸位跟我来!”莫降说着,猛的一撩大氅,迈着大步,向新会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众商人立刻为莫降让开了一条道路,韩菲儿捧着鲜花,宋景廉皱着眉头,跟上了莫降的步伐。待莫降穿过人群,众商人才转身跟了上去——方才那些被吓的丢了银子的商家,又厚着脸皮将银子拾了起来……
张凛站在战船船舷,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一般从码头上散去后,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收拾东西,回营!”
新会城镇守使府衙门前,亦是灯火通明,插在衙门两侧的火把在夜风中跳动着,将府衙门前宽阔的大理石街道照的亮如明镜,两列衙役站立于府衙两侧,各个都是面色凝重,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个重要的时刻的来临。
衙门之内,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文逸,他身着白色儒衫,头戴唐巾,眯着眼睛望着衙门之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新会城的大小官员,站在文逸的身后,除了少数几人,剩下的都是面露恐色,脸色惨白,明明是寒冬腊月,他们的额头却有汗液渗出。
便在此时,自街道的远端,传来一阵嘈杂之音。
当那嘈杂之音传进衙内,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官员们,立刻骚动起来,他们有的互相对视,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暗自垂泪,还有人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这些官员之所以会如此恐惧,是因为入夜时分,他们见到了镇守使大人的头颅。那张因为惊恐极度扭曲的脸,深深的震撼了这些官员,每当回想起镇守使大人那双睁大的金色双眸,他们就会不寒而栗……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伙闯进新会城的强人,先杀了镇守使,而后又假传镇守使大人命令,将他们传唤至此——上一次在镇守使衙门集会,是为了商定年关商税,是为了分配一年的红利,是为了享用镇守使大人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是为了欣赏镇守使大人珍藏的舞女的艳舞——而这一次他们来此的目的,却只有一个,用那个瘸腿书生的话说,便是“接受新会百姓的审判”!
众官员不知道百姓会怎样审判他们,不知道百姓心中积攒已久的怒火会以怎样的形式落在他们头上,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机会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闻听衙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官员肝胆俱裂,心中无比悔恨:他们后悔,为何要跟镇守使大人同流合污;他们后悔,为何对百姓盘剥的如此之狠;他们后悔,为什么不给那些衙役官差多一些甜头,不然的话,那些衙役也不会全体倒戈,做这伙强人的帮凶……
正当一干官员后悔不跌之时,一个身影从府衙门外跑了进来,众官员认得此人——他是强人之一,名字好像叫做冯冲。
冯冲换了一身官差武服,头上戴着差帽,脚下穿着黑皮靴,手中提着杀威棒,活脱脱一个小捕头——他跑到文逸身前,用杀威棒重重的点了点青石地面,而后才朗声道:“文先生,莫兄弟到了……百姓们也到了!”
此言一出,官员们无不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摇头叹息——彼此互相宣告了彼此的死刑……
可文逸脸色却没有什么肃杀之意,也不曾流露出一丝杀机,只是淡淡说道:“如此,便让他们进来吧。”
在莫降的带领下,众人一齐涌进了府衙的大门——众官员抬头望去,却看到来的人不止是新会城的众商户,还有不少百姓也混在队伍当中——愤怒,便写在那些百姓的脸上,火光之中,尤为可怖。
就在莫降来府衙的路上,当沿途的百姓听说众商户是要给新会城的恩公去作证的,当他们了解到,行在最前的那个年轻人是专门来新会城百姓伸冤的青天大老爷后,又有许多百姓加入到队伍之中——尤其是那些曾受过官府欺压迫害的百姓,更是义愤填膺,他们不但人来了,还带来了屡次被官府驳回的血状。
来到府衙的百姓太多了,以至于百姓们将府衙宽阔的庭院填满之后,仍有黑压压一群人,停在府衙门外。
莫降凌厉的眼神从众官员身上扫过,冷声说道:“单从人数上看,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平时干尽了坏事!”
顿时,“噗通”之声不绝于耳——偌大的庭院内,跪满了人,所有的官员都跪倒了,没有一个人再站着。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跪在这里的,换成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或许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向这些低贱的泥腿子下跪……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官员们早已顾不得为官的威严,他们用力的磕着头,齐声悲呼,好似心中有莫大的冤屈。
望着眼前这群跪倒的官员,莫降心中没有愤怒,反倒升起一阵悲凉——他本想,这么多人里面,总该有一两个有节气的,总该有一两个有操守的可以供他所用,但是,这些官员的表现却让他失望——这些人可以为了钱财利益出卖自己的操守,当正义来到,审判降临,为了保命,他们又会出卖自己的尊严——这些毫无人格底线的败类,若是为民父母,若是手中有了权力,只会为祸一方,坑害百姓。
“现在才求饶,你们不觉得太迟了么?”莫降冷声问道。
官员们从莫降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机,但他们此时却想不出任何辩驳的词汇,只是磕着头,大声求饶,痛哭流涕,好不悲惨……
“唉——!”文逸也是摇头叹息,他看了莫降一眼,而后就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对这些官员彻底的失望了,于是冲莫降挥了挥手,意思是说:“这些人,任你处置……”
莫降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升堂——!!断案——!!”
第十章 莫降的计划(八)
新会城镇守使府衙大堂内,灯火通明。
莫降站在公案之后,背对大堂正门,韩菲儿和宋景廉分立两侧,文逸则是搬了一张长桌,放在公案一侧,他本人则是提着毛笔端坐在长桌之后,做派倒像那刑堂上的师爷。
只是,因为这是镇守使的府衙,所以这间大堂和县衙刑堂的布置略有不同,公案之后,并没有旭日东升的壁画——只是在墙壁上放悬了一条匾额,上书“爱民如子”四个楷书大字,莫降特意看了看匾额的落款——“托克托”。
看到这三个字,莫降心头莫名的一震,那个如大海般深邃的男人,那个可以称之为一生的对手的男子,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托克托,你现在在哪里呢?仍被放逐在那西北苦寒之地么?少了你当对手,还真是有些寂寞呢……
背后响起的脚步声,将莫降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快步走到公案之后,转身喝道:“带人犯!”
站在大堂两侧的衙役们立刻齐声喊道:“威——武!”
喊声未绝,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官员已被冯冲带了上来。
那人虽然低着头,但仍比冯冲高出一头,其壮硕的身体,倒让这大堂显的有些狭小……
“抬起头来!”莫降冷声喝道。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用一双蓝色瞳眸和莫降对视,一抹狡猾的光亮从中一闪而过。
“报上名来。”莫降沉声说道。
“新会县尹,端忽儿,色目人。”那人非但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官职,而且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色目人,在大乾帝国是仅次于黄金族人的二等人,因为他们头脑精明,尤善理财,是故深得黄金族朝廷器重,多数色目人都在黄金族朝廷担任要职,身份尊崇的色目人家族,在神州大地上比比皆是。
“色目人?”莫降冷笑一声道:“色目人又如何?”
“那倒要看大人究竟想要如何了。”端忽儿笑着回应道。
“本人可没有兴趣跟你打哑谜!”莫降眯着眼睛说道:“有什么话,只管说明白!”
“大人可喜欢金银财宝?”端忽儿又问。
“金银财宝,谁不喜欢?”莫降冷笑着回应,“只是,我对金银的喜爱,建立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之上!”
端忽儿却似是没有听到莫降的后半句话,仍是笑着说道:“大人若是爱财,就该善待我们色目人——我们会让大人的钱袋子,在最短的时间内鼓起来……”
“大胆端忽儿!竟敢嬉皮笑脸,藐视公堂!”莫降的回应也很干脆,“而且还想蛊惑本官,真是讨打!来人呐!让他懂懂规矩!”
虽然莫降的官话说的不伦不类,但立刻有衙役从两旁冲出来,抡起手中哨棒,狠狠的扫中了端忽儿的腿窝。
哀嚎声中,端忽儿已扑倒在地,抱着双腿抽搐个不停。
凶神恶煞般的衙役们却不容许他在大堂之上放肆,于是扳住他的双肩,让他端端正正的跪好。
端忽儿知道,自己若是再叫,只能招来一顿毒打,所以咬着牙忍住疼痛,再一次抬起头来。
他那张白皙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灰尘和汗水混在一起,挂在他卷曲的胡须上,好不狼狈。
见端忽儿老实了,莫降才点点头,冲着门口喊道:“门外可有百姓要状告这端忽儿?”
“草民有冤!”喊冤之声,立刻传进堂内。
莫降对冯冲使了个眼色道:“将喊冤之人带进来!”
冯冲领命出去,不一会,便带着一群百姓进了大堂。
莫降眯着眼睛望过去,却看到七个老者手持状纸,颤颤巍巍走了进来——虽然明知公案之后那人是要替自己伸冤的,但进入大堂之后,这里肃穆的氛围还是让他们心生忐忑。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告过,但自古以来,草民打官司便是一件难事,草民告官,更是难上加难。就拿状告端忽儿一事来说,他们数次到衙门告状,可是,每告一次,他们的苦难就要深上一分,到头来几乎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可那端忽儿依然稳稳的坐在县尹的官位上,未曾受到一点影响……
“有什么冤情,尽管道来。”莫降正色道。
那七八个苦主闻言,刚要跪倒喊一声“青天”,却被莫降制止,“站着说就好,今夜,你们无需下跪!”
单是这一句,就让苦主们感激涕零,若不是端忽儿就跪在眼前,他们只会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在莫降的鼓励下,苦主们开始了对端忽儿的控诉——每一段控诉,都饱含着他们的血泪,每一桩冤情,都饱含着他们的屈辱……
莫降越是往下听,心中怒火便是越盛——这端忽儿所犯的罪行,简直是令人发指!
若只是搜刮钱财倒也罢了,可端忽儿为了满足一己私利,为了讨好镇守使,为了将那些苦主家中的财富榨干,非但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巧取豪夺,而且还设下阴谋诡计,诱使这些苦主借下高利贷,仅是一天,所借钱款便会翻倍!苦主变卖家产,仍是无力偿还,端忽儿却是紧逼不已,结果逼的两家百姓举家悬梁自尽;剩下的那七家,本想远走他乡,可端忽儿却派人将他们追回,霸占了他们的妻女,逼迫壮丁签下卖身契,到府中为奴,只剩下这些老者,让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莫降咬着牙问。
端忽儿本不想认罪,可这些苦主所说之事,件件属实,只要莫降差人到他的家中,传唤那些被他霸占的男女到公堂与他对质,他想抵赖也不行——是故,端忽儿只能低头叹道:“是的,都是真的……”
莫降猛的一敲惊堂木,吓的端忽儿哆嗦一下,而后森然道:“你身为一地县尹,本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