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八月,贤妃谋害大皇子之事有了结果。
贤妃喂大皇子的是雪梨桂圆汤,雪梨是凉性,桂圆是热性,两相中和,正是用于补气,太医后来说这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大皇子从出生就身子弱,所以才早夭了,贤妃养育大皇子慈爱细心,不当受此罪责。
于是贤妃被洗去了嫌疑,从监/禁状态放了出来,端阳宫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只是宫中本是由贤妃主事,现在皇帝将此权利交给了邵妃。
邵妃是个中庸的人,长相中等偏上,没有贤妃那么漂亮,但是也要比徐贵人好很多,在宫里她就是稳稳妥妥,不多事也不推事,皇帝对她也是平平常常,没有太过宠爱的时候,但是也有尊重在,有时候会找她说几句话。
贤妃之罪洗去,季府自然也就恢复了平常。
季大人又回到了朝中,季衡却因病告了假。
南方海寇问题,积年已久,虽然皇帝从这一年开始就发下豪言壮语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入了八月,其实并无太大进展。
因剿灭倭寇,本就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所以这时候并不能看出什么效果,但是花费却已经不少了。
皇帝在原广州之上,又增开了泉州,明州,松江,登州,福州五港,只是这五港也才刚刚开通,并且刚刚建制,一切只是开始。
赵致礼在福建招收兵丁,组建新的赵家军,出师便有收获,暂获过上百人的海寇,且活捉了十余人,虽然因为看着抓捕的人过少,朝中大臣对此并不在意,但是季衡知道南方海寇有多么狡猾,赵致礼新军出马就有此收获,其实是十分不易。
这件事在邸报上只是小小一句带过,但季衡将它收集起来,也是好好保存了。
赵致礼的继室在这个秋初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赵府没有大肆庆贺,季衡得知此事,在孩子满月时候送了一份常礼过去,不过是金银锞子和两对银手镯。
季衡没见过赵致礼的继室,据说是个十分贤淑的人,季衡送了礼,她还写了一份答谢签让送回来,大约是让府里清客写的,是非常正统的馆阁体小楷。
季衡看到这份答谢签,又想到以前还在和赵致礼一起读书时,几人都还小,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赵致礼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又下南方去做将军去了,而自己却似乎还在原地踏步一般。
季衡正在胡思乱想,许氏就端了吃的来给季衡,进来看到季衡又铺着纸,似乎是要写东西,就说,“你就是闲不下来,不要写了,来把这些吃了。”
季衡侧头看了许氏一眼,“又是什么。”
许氏笑了一声,说,“是难得的金丝血燕燕窝,上午皇上才让人送来的。上次的吃完了,今日的是新的,不知味道和之前的有无差别。”
季衡看到许氏的笑容,莫名地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现在许氏已经完全和皇帝同一阵营了。
季衡并不抵触吃燕窝,最近甚至是喜欢上了,但是也吃不了多少,只是很小一碗,整个孕吐期,他除了以前以为是中暑那几次,之后几乎是完全没有反应的,现在肚子里胎儿照说有三四个月了,但是一点也不显,只是肚子上有了不甚明显的一点小肚子。
所以季衡至今对自己怀孕了这个事实没有真实感。
季衡放下笔,又用镇纸将纸压好,然后走到次间里榻上去坐下,许氏看着他端着燕窝吃,就眉开眼笑地说,“你吃了再让我看看,孩子可有大些了。”
“……”季衡十分无语,许氏几乎每日都要看一眼,便是她提醒了季衡,他现在肚子里有个正在发育的胎儿。
季衡说,“母亲,当年你怀着我的时候,有这么热衷于看肚子吗。”
许氏笑得合不拢嘴,说,“你不知道,这人呀,是年岁越大,越喜欢孩子,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呀,还年轻着呢,的确也是高兴,但是你就在我肚子里,我时时刻刻都感受得到,干嘛还要看肚子。”
季衡有些无奈,但是吃完了燕窝,还是让许氏看了。
许氏怕他着凉,自然不会掀衣裳看,只是在他面前弯着腰,伸手轻轻摸摸他的肚子。
季衡心里觉得十分荒唐怪异,却又有种莫名的温情感觉。
许氏笑眯眯地说,“我的孙儿呀,还有六七月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奶奶抱你哦,你可别哭,别乱尿……”
季衡以前从不知道许氏可以是这样的,这些日子他是开了眼界了。
这时候,外面有了点声音,皇帝走到了门口,掀门帘子了才说,“君卿,朕来看你。”
许氏正在和那还有六七个月才会出生的小胎儿对话,此时就抬起了头来。
皇帝一身便服,修眉俊目,神采奕奕,走了进来。
许氏这个正院,现在在里面伺候的都是皇帝派来的训练有素的宫人,这些宫人深知规矩,所以皇帝觉得用着要比季府原来的丫鬟婆子们放心一些。
因为都是皇帝的人了,皇帝来季府,自然就完全像是到自己的麒麟殿,已经完全熟门熟路,而且不要人先通知主人了。
许氏对着皇帝行了一礼,皇帝笑着说,“夫人不必多礼,坐吧。”
许氏还没说请皇帝上坐,皇帝已经行走如风,卷到了季衡的跟前,占据了许氏刚才所在的位置,笑得像个菩萨样子,问季衡,“君卿,今日可好。”
季衡看到他,脸上神色是要笑不笑,淡淡答道,“还好,皇上不在宫里,总往外跑,竟然言官没有大肆参奏此事,这些言官也太不尽职。”
皇帝被季衡噎了一下也并不在意,还是笑,道,“朕又不是荒唐昏君,他们能够参奏什么。”
季衡说,“微臣前儿还听说有人参奏贤妃之事是皇上徇私,大皇子是枉死,皇上让将人直接流放贵州。皇上既然说自己不是荒唐昏君,正当举贤纳谏,居安思危,断然不能任性妄为。直言纳谏,本就是言官的职责所在,纳谏的遭到流放,歌功颂德的则被重用,皇上如此,乃是坏了朝纲。此事不可谓不大。”
许氏看两人又在讨论政事,便默默地出去了。
皇帝被季衡说了也并不显得不高兴,只是说道,“朕来看看你和孩子,怎么你总是对朕说这些。朕能不知那奏贤妃之事的刘静安吗,他就是个死板之人,别人都没说,就他有话说,不过是沽名卖直罢了,既然他要沽名卖直,朕就成全他这个敢以死纳谏的名声。”
皇帝说得铿锵有力,显然是被刘静安气到了,现在还有些火呢。
季衡劝道,“皇上,您何必因为此事如此恼火。别人一说贤妃之事,你就如此处理,不是正好让人猜测,这其中有猫腻吗。再说,我是知道刘静安刘大人的,他决计不是沽名卖直之人,只是一根筋地有话说话罢了。”
皇帝这下在季衡旁边坐了下来,态度放松地道,“那衡儿你是要替刘大人求情是不是。”
皇帝一向叫季衡“君卿”虽然唤得十分亲昵,但是也有同辈称呼之间的直爽在,不过只要这么一叫“衡儿”,就总有种说不出的婉转逗弄狎昵之意。
季衡板了脸,“我父母那般叫我,你也那般叫吗。”
皇帝笑着说,“朕也是偶然发现,衡儿这个称呼,实在亲昵。”
季衡不理睬他了,皇帝看季衡生气,只好端正态度,“君卿,好了,这种事怎么也生气。”
季衡哼了一声,说,“我的确是在替刘大人求情,不过,这也不只是为刘大人好,更是为皇上的名声。”
皇帝想了想,只好说,“算了,刘静安也有五六十岁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要被流放,实在经不得这山高路远,朕就免了他的罪罢。”
季衡松了口气,其实是前几日张先生求到他跟前来,他不得不帮的。
他也见过那刘静安老大人几面,知道这个老头子的确是真的正直,不是专门和他们季府过不去,不能不帮。
再说,要是皇帝如此严厉处置议论贤妃之事的人,那也的确是让季府更加不好做人,别人讨论贤妃的倒还少,大多还是说他媚上罢了。
说完这件事,皇帝就黏黏糊糊地黏到季衡的身边来了,伸手就摸到季衡的肚子上,嘴也不老实,看季衡没有防备,在他的脸颊上就飞快亲了一口,季衡要生气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端正之态,说道,“朕看你这肚子怎么一点也没长呢,你说等他生出来,会不会太小。”
季衡道,“你希望能有多大?”
皇帝看着季衡笑,“你生下来多大,朕就接受多大。翁紫苏说,你的胯骨比起女人来还是要小些,怕到时候生产困难,胎儿不宜养得过大,不然……”
皇帝想到了已经过世的徐妃,徐妃就是吃得太多将胎儿养得太大,以至于是早产胎儿都还是大了,她过世其实主要还是这个原因,想到季衡要是生产时出现问题,皇帝又心惊起来。多少宫妃是生产时出事死了的,皇帝翻看过后宫实录,此时想起来就更是心惊了。
季衡见皇帝的脸色有瞬间变化,就道,“不然什么。你怕我会死吗。”
184、第五十三章
季衡这句话让皇帝的神色又是一变,然后沉沉说道,“哪里能将死放在嘴边。”
季衡却笑了一声,说,“人皆有一死,死又算什么。生者为过客,死者才为归人。不是吗。”
皇帝还是十分介怀,道,“不要在朕跟前提死。”
季衡看皇帝脸色并不是生气,而似乎更是害怕,就只好停了下来,想到皇帝从小到大,经历的亲人的死亡太多,定然感触很深,自己何必再让他难过呢。
季衡伸手拉住了皇帝的手,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皇帝一手环住了季衡,一手任由季衡拉住,将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君卿,你一定要陪朕到最后,不然,朕真是孤家寡人了,朕也会寂寞的。”
季衡轻轻叹了口气,本来被皇帝这么抱着,他还是有些介怀的,但此时也无心和皇帝介意这个,只是柔声安慰道,“没事的。”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季衡想许七郎本该已经到扬州了,但许七郎却没有给他来封信,便很是担心,和许氏说起此事,许氏便安慰他道,“许家没出什么事,而且你大舅也没来信说许七郎出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倒不用担心。说不得七郎的信已经在往京城来的路上了,咱们再等等就好。”
季衡也是关心则乱,之后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便将此事按在心下了。
许家留在京城的,是许大舅的两位姬妾,然后十一娘子,十三娘子和十五娘子都没有回江南去。
十一娘子的前未婚夫因为狎妓落水而死,倒害得十一娘子背上了克夫的罪名,一时半会儿说不上人家,十三娘子和十五娘子给说的人家都在京城,故而两人之后是直接从京城出嫁,就不回扬州了。
虽然都是庶女,但让姨娘主持出嫁总归说不过去,但许大舅不知在忙什么,却是顾不上这两个庶女的婚事的,故而就将此事交给了许氏主持,许氏现在顾着季衡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管两个庶出侄女,故而也只是好些天才过去许宅里看看。
十一娘子的婚事,也是需要许氏操心,十一娘子一来是年岁大了,已经十八岁,二来是说过一次亲,只是未婚夫死了才没出嫁,有些姑娘家就此给死了的未婚夫守寡的都有,但十一娘子在许府主母秦氏跟前得力,故而秦氏还是心疼她,让她在京城来重新说门亲,倒是也不想什么特别好的人家,只要十一娘子自己乐意的就行。
但是十一娘子自己也没什么机会相看人家,哪里定得下来。
而且秦氏知道十一娘子和季衡长得像,之前有过一次机会偶遇皇帝,见皇帝多瞧了十一娘子几眼,秦氏当时还动了心思,说不得皇上愿意收十一娘子入宫呢。
以十一娘子的身份,入宫做宫妃定然是不够格。
但是要是皇帝真喜欢,就是完全没有任何阻碍的,毕竟那么多得宠的妃子最初还只是个宫女儿身份呢。
不过秦氏这主意打得是好,但之后却没有任何机会实施,故而十一娘子这婚事,在她在京城的时候,也是完全没有进展的。
这正好遇到中秋佳节,十一娘子就带着两个妹妹前来拜见姑母,因季衡住在主院,皇帝又在这主院里安排了不少人,季府现在外面虽然没有侍卫了,但是里面却是依然由付扬付统领坐镇带人守护季府安危的。
现在季府扩大到了以前的三倍,左右邻居都被迁走了,房屋被皇帝买下赐给了季府,房屋没有做大的改建,但是拆了本来相隔的院墙,并和左右用月亮门和曲廊连接了起来,因为工程不大,很快完工,然后许氏搬去住了东边新的院子,几个姨娘和未出嫁的五姐儿,以及璎哥儿,都搬去了西边新的院子。
东边院子季衡起名优游居,西边院子起名微霜居,中间季衡住的这个,就直接叫中正院了。
虽然许氏搬去了优游居,但是除了会客,大多数时候还是住在季衡这里照顾他的。
十一娘子来了,许氏就去优游居里接待了她,十一娘子带着不少礼物,说,“在京里多得姑母照拂,这中秋佳节,正是思乡之时,父母皆不在身边,幸得姑母在,侄女便来拜见姑母,一是看望姑母,还有病中的表哥,二是姑母如同父母,孝敬姑母也如孝敬父母。”
十一娘子端端正正地给许氏行了礼,许氏看十一娘子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家,又和季衡长得像,自然是爱屋及乌,待她有些不一般。
许氏就说,“难得你们这么有心。”
于是留了十一娘子和两个妹妹在季府里过中秋。
十一娘子不仅是人美,而且还有一手不错的厨艺,对于做点心很有心得。
不仅送了自己做的月饼来,还亲自在季府里做起了酥山。
她做的酥山,不是一般的酥山,周围以冰屑降温,上面点缀成美丽的花园子一般,真可谓是手巧得很。
季衡因为肚子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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