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一些事情。
皇帝现在还不能掌管内库,组建黑骑卫的银钱全由季衡筹措,皇帝便让季衡将这一份账本定期拿给他看。
皇帝知道这些银钱全是季衡母亲给季衡经营的产业所得,季衡全都拿了出来,不由一边在心里感念季衡的好,一边又有些羞愧,而且认为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亲政,能够自己掌握内库。
杨钦治被掉包这件案子,查来查去,只查出关在诏狱里的果真是假的杨钦治,真的杨钦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杭州时,就已经被掉包了。
杨钦治因从小体弱,养得比女孩儿还要深,见过他的人很少,所以将他掉包,保存下吴王一脉的血脉,大约是最易的事,吴王当初说不得就是这么想的。
皇帝因杨钦治之事十分气怒,受迁怒的是吴王府的臣属和奴才们,本来这些人只是被流放就行了,后来却又杀了不少。
杨钦济被处斩这一天,京城里很多人都去看了,监斩的是刘阁老刘则鸣,还有刑部侍郎贝洪默,担心有人劫持法场,禁军统领林仪亲自带兵一路押送。
季衡那一天一大早就进宫了,他知道杨钦济是这一天被处斩,本意是想去看看的,但皇帝宣他早早入宫。
皇帝一大早起来就在处理政事,将内阁票拟的所有奏折都再仔细看了,而且还会自己写上批复,写批复前,会和季衡商量一二。
季衡说话做事都十分谨慎,特别是在和皇帝商量政事的时候。
早上进宫时,雾气淡淡地绕着宫城,很快,天上就开始下雨了。
皇帝和季衡待在勤政殿温暖的正殿西暖阁里,倒没发现外面下雨了。
宋太傅在午时前会来给皇帝讲一阵课,他不得不感叹皇帝的好学,一切时间都抓住在做事,这让宋太傅十分感动,所以尽心。
宋太傅身上带着一层水气,皇帝对他赐坐后,就问,“老师,您的衣裳怎么湿了。”
宋太傅起身躬身回答,“外面在下雨了。”
季衡走到窗户处去看了看外面,发现果真是下雨了,不过雨很小。
皇帝便唤了张和生进来,张和生是荷叶儿的大名,现在皇帝在掌权了,他的身份也高了起来,连皇帝都直接叫他大名了。
“你带老师去擦干衣裳,让人端姜茶来给老师驱寒。”
宋太傅赶紧谢了恩。
宋太傅讲了半个时辰课,也就告退离开,皇帝又赶紧让用宫轿送他出宫门,以免他淋雨。
皇帝对宋太傅的体恤和优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而早早就向着皇帝为皇帝谋权的季家、林家、徐家,现在都是十分风光,皇帝手段虽狠,却是对着敌人,对着自己人,也是完全不吝好的。
京里有些人私底下传言吴王及吴王世子虽然下葬了,又被盗尸,之后朝廷虽然追查了此事,但也只将此事归结到吴王余党所为,没查出所以然来,就草草结案了,其中因由,是那尸是皇帝让人盗的,而且尸首是被扔到乱葬岗子上去了,有些人甚至将此事传言得有鼻子有眼,说谁谁在乱葬岗子上还看到了穿着王爷服饰的尸首,或者是看到了吴王的阴魂在乱葬岗子上不散。
总而言之,就是皇帝虽小,心却够狠。
这震慑效果让朝廷中的大部分臣子不敢轻举妄动,而且皇帝的势力几乎是瞬间就壮大了,本来他就是正统,现在大家看到了他的能力,自然都赶紧扑了上去想讨他欢心,于是,从吴王事情落幕,朝中一边在商讨皇帝大婚之事,一边就在商讨皇帝亲政之事。
宋太傅离开之后,季衡就站在窗前看外面的小雨,这窗户只有很小一块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天空灰色,整个宫城都像被笼罩在这灰色里,让人觉得压抑。
皇帝没有叫他,走到了他的身边来:“在看什么?”
季衡要躬身行礼回答,皇帝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动,季衡笑了笑,小声说:“看外面的雨。”
皇帝也从那小小的玻璃处往外面看了,看了之后就要拉着季衡出门,走到门口,又赶紧让张和生给拿了季衡的披风来,让他披上后,两人才出了正殿大门。
勤政殿的正殿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前面是一片小广场,一直往前通向宣政殿,站在勤政殿前丹墀之上,可以看到这被烟雨迷蒙住的宫城,巍峨高耸的宣政殿,在更远处,还有宫里最大的最宏伟的太极殿,殿宇雄浑,城墙巍峨,角楼高耸。
这是整个大雍最巍峨而恢弘的地方。
皇帝从张和生手里接过伞,撑在两人头顶要带着季衡往前走,季衡愣了一下,道:“皇上,让微臣来撑伞吧。”
皇帝一笑,握着伞挡开了季衡要来拿伞的手:“你比朕矮这么多,要怎么撑。”
季衡也笑了笑:“还是可以的。”
皇帝没把伞给他,就自己撑着带着他走下台阶,季衡没问皇帝想去哪里,只是被他拉着往前走。
张和廷带着另外几个太监,又有侍卫跟上,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皇帝没说话,只是紧紧拽着季衡的手,走下台阶,穿过烟雨走过小广场,又绕过了宣政殿,一直往外面走去,季衡有些惊讶了:“皇上,咱们去哪里?”
雨稍稍大了一点,皇帝怕季衡淋湿,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说,“你跟着朕就好。”
季衡不好再问,皇帝带着他,一直上了东南角的城墙角楼,高耸的城墙上,角楼有五层之高,皇帝将伞扔下,拉着季衡爬上角楼的楼梯,角楼修建得巍峨而精致,飞檐斗拱,雕龙画凤,一直上了顶楼,皇帝拉着季衡站到了窗户边上去,从这里看出去,宽阔的护城河绕着,再向远处,是京城一层层向外展现的鳞次栉比的房屋,房屋在这初冬的雨里,静静地安详着。
跟着皇帝和季衡而来的宫人侍卫们,在检查了楼上没有危险后,就退到了下面一层去。
皇帝和季衡两人站在那里,他突然从季衡身后抱住了他的肩膀,两人身高正好,他比季衡高了大半个头,这样搂着他,嗅着季衡身上带着淡淡湿气的体香,他欢喜又克制着。
季衡想回头看一眼皇帝,但是动不了,就只得任由皇帝这么抱着他。
皇帝说道:“君卿,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得很远。”
季衡点点头:“嗯,是啊。”
皇帝又说:“这是朕的江山,虽然朕还没有握稳,但是,有一天,她会完完全全在朕的手里。”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浩浩情怀和激昂的斗志,能够效忠一个这样的君主,自然是十分幸运的,季衡恭敬地道:“是,皇上是天下之主。”
皇帝笑了一下,他将嘴唇在季衡的发丝上贴了贴,季衡感觉不到他这动情的逾矩,皇帝继续说:“朕拥有了她,就得好好待她。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朕得将这话记在心里。这是父皇留给朕的江山,朕得好好地治理。”
季衡说,“天下能有皇上这样的明君,是百姓之福。”
皇帝声音放柔了,“你总说这些话逗朕开心。”
季衡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道,“这是微臣的肺腑之言。”
皇帝将季衡的身子突然转了过来,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季衡的眼睛很黑,他深深地望着他,“君卿,你能一直陪伴在朕的左右,一起治理这天下吗。”
季衡心里惊讶,又受宠若惊,赶紧要下跪,但是被皇帝紧紧拉住了,他说道,“微臣定然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皇帝伸手将他拉向自己,紧紧抱住了他,季衡没敢挣动,他听到皇帝在低声说,“这时候,是行刑的时候了。”
看来皇帝也是记着这件事的。
看来皇帝也并不是无心,要处斩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那只是奏折上的一个名字,但是要处斩一个相处了大半年的人,总归心里的感受不同。
季衡似乎的确是听到了午时三刻的钟声,眼前出现杨钦济无数次在他面前那倔强又不逊的神情。
他的心沉了一下,要陪伴皇帝,是要见惯这样的生死的。
98、第八十章
赵致礼是在十一月中旬时回的京城,他一马当先,将下属们和大部队扔下了,自己先进了京,回家仅仅是换了身衣裳就直接去了皇宫。
皇帝得知他回来了,带着季衡到宫门口迎接他。
大冷天,赵致礼也一路骑马,在丹凤门前飞身下马,华丽庄严的华盖之下,皇帝披着厚厚的明黄披风站在那里,旁边则站着裹在宝蓝色披风里的季衡。
赵致礼下马后就要过去跪下,皇帝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道,“你回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比什么别的话都让人心中感动。
赵致礼道,“是,皇上,微臣不辱皇命,事情办好回来了。”
皇帝拉着赵致礼的手,说,“走,你得随朕先进宫,咱们好好喝几杯酒,朕才能放你回家去休息。”
赵致礼笑起来,“我也早想宫中藏酒的滋味了。”
他随着皇帝往前走,季衡跟在侧后方,他就又去看了季衡一眼,这么大半年过去了,季衡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季衡对着他笑了笑,甚至还眨了一下眼睛,赵致礼不由也笑了,只要看到季衡,不知为何,他才踏实地觉得,这的确是回来了。
经历过吴王之乱,在最前线的赵致礼,和大半年前的他有很大的变化,他又长高了,而且健壮了很多,皮肤被晒得有些黑,眉峰入鬓,眼睛深邃又黑亮,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明明是去打仗去的,没想到身上并没有带着血腥的煞气,反而让人觉得他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单纯的傻气,以前的那种飞扬跋扈也是完全隐而不见了。
这样的赵致礼,是真的完全长大了吧。
能够将骨子里的东西也隐藏起来的人,才是真的厉害了。
季衡深吸了一口气,赶紧跟上了前面的两人,这时候,皇帝却突然转过了头来看他,说:“君卿,你怎么走到后面去了?”
季衡微微笑着,他知道皇帝的意思,所以有些无奈,只好走到皇帝的身边去,于是皇帝一手拉着赵致礼,一手拉着季衡,在宫人和侍卫的簇拥下往勤政殿走去。
季衡不得不觉得皇帝的这种行为很孩子气,但是谁叫他是皇帝,别人还不好说他不要这么孩子气了。
在勤政殿正殿西暖阁里,季衡看赵致礼要和皇帝说机要问题,他就赶紧去避了嫌,人到了外面去。
皇帝转了个眼就没有看到季衡了,他明白这是季衡故意避开了,愣了一下后就放开心,对赵致礼说,“你在江南,有查到杨钦治的消息吗?”
赵致礼道,“皇上发现被押进京的杨钦治是假的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微臣已经让人在江南一带查了,却没有什么消息,说不得他在之前就被护着出海了。”
皇帝皱眉道,“斩草不除根,总会有麻烦的。”
赵致礼眼神也沉了一下,“只能慢慢再找了。只是,皇上,吴王和世子都已死,留下了个杨钦治,料想他也翻不起什么浪。在他身上花太多人力物力倒是不值。”
皇帝点了一下头,“君卿也是这个意思。现下朝廷中事情还多着呢,这事就先按下。”
他说到这里,就又对赵致礼笑起来,“那江南一带之前依附吴王的富商巨贾,事情处理好了吗。派去的赵之翰,和季大人一起查处此事,现在季大人还没有回来。”
此事涉及到季衡的父亲,赵致礼虽然在以前一向是眼高于顶飞扬跋扈,心思却也细,他哪里不知道皇帝对季衡不一般,他虽然没把这个往爱慕这个词上去想,却也知道对待季家的事情,就该慎重些。
所以,他说道,“季大人老成持重,又做事老辣,行事果断,他一直在刑部做事,对大雍律法十分清楚,江南一带,之前依附过吴王的富商和官员,想来他都知道怎么办。”
皇帝道,“朕是十分看重季大人的,只是……”
说到这里,他就没说了,赵致礼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他其实在路上时就已经好好斟酌了此事,但至今没有一个完全之策,此时他也只好说道,“皇上,微臣在江南时,也看出来了,赵大人和季大人,是面和心不和。”
皇帝派了两个钦差处理江南一带的后续事情,吴王在江南经营多年,虽然这一仗打得很费钱,但他定然还有很多余钱的,毕竟,他当初可是想打进京城的,最后一个月就兵败了,即使军费,也还剩了不少;除了吴王这里,还有就是江南一带依附过吴王的官员和商贾,这些人,也都是要处置的,军队一直驻守江南,也是要处理好这后续事务。
这两个钦差,赵之翰是阁臣,而且是老臣,据皇帝所查,他在之前并没有接受吴王的收买,一向是兢兢业业,却又并不太出头;季大人季道恭,则是个实干派,而且妻子有份大嫁妆,倒不至于见钱眼开,而且,他自己也该知道,办好了此次的事情,他回京就会得到加官进爵的封赏,应该会大公无私地好好办这事。而且,赵大人和季大人,面上虽然平和,私底下却有些芥蒂,两人不至于同流合污一起欺瞒皇帝。
杨钦显是将一切都算好了后才定下的钦差,他觉得这是万无一失的,但是,事情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办得顺利。
杨钦显虽然是皇帝,但一惯是穷,所以眼巴巴想着季大人从江南搜刮银钱回来充实他的内库和朝廷的府库,季大人倒是送了一些银钱回来了,却远远没有小皇帝想的那么多,而且,赵大人又发回密函,说季大人有徇私之举。
皇帝是不想季大人犯错的,因为他是季衡的父亲,而且,他的确是非常需要仰仗他,但是,季大人要是真的徇私枉法,他也不能完全不往心里去,只是暂时先将此事压下罢了。
皇帝道,“等季大人回了京,看他如何对朕交代,也就是了。”
按下此事,皇帝又问起赵致礼其他事情来,两人一聊,就是一两个时辰,季衡看两人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他本在等,后来一想,也就不等了,同值守的柳升说:“我想赵世子刚回来,皇上同他定然要彻夜长谈的,我留在这里也无事,就先回去了,要是皇上问起,你就帮忙说一声。”
柳升现在是皇帝跟前最受信任的大太监,已经升任了麒麟殿大总管,而且是皇帝的随身总管大太监,风头一时无两,不过他倒是很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并没有就骄矜起来,特别是在季衡跟前时,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笑呵呵的,因为他深知皇帝待季衡非常不一般。
柳升恭恭敬敬地说,“那奴婢去叫宫轿来送季公子您出宫吧。皇上那里,奴婢会好好回复的。”
季衡对他笑着摆摆手,“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