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媛木木然的转身,也和她一样,看着远处某一点。良久,才道:
“你对宫里的事,竟然了解过于我。”
第二十五章 定计
锦媛一句,你对宫里的事竟然了解过于我,让段花梨心口窒息,呼吸有些困难,她艰难的收回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到锦媛的身上。
“碧乔若是知道你为她如此拼命,不知要怎么感动了。”
锦媛话里话意不明,令段花梨忐忑不安起来,只怪她奇奇怪怪的问那么一句,如她有心,不是问也不必问的么?
近来自己话特别多,既不对人,也不对事,迟早有一天,这一张嘴,将害了她。
“你为什么会担心?”锦媛的目光也渐渐收回来,她看向段花梨,此刻段花梨才在她不明的目光中,见着实实在在的悲哀,“是什么让你担心,我竟然不会救她?”
段花梨眼眶一热,扑倒在地,“娘娘——”她的话音颤抖,还有愧疚。
“是老傅对吗?”锦媛喃喃念道,那日他信心十足,原来是知道了自己和碧乔的事,那日他说的处理,原来是处理碧乔。
“娘娘英明。”段花梨叩头。
“你起来,你不要总是磕头,你这样为碧乔担心,我应该感激你才是。”锦媛说着,身子却没有动,她幽幽的看着段花梨,“我就算没有心,也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不怪你,皇宫里人心叵测,提防是应该的,何况,你还是想到了我不是吗!”
“娘娘请快一些,那些人手脚快,拖不得。”段花梨只得又站起来,道。
“只是要怎么办才可以救她?”锦媛伸出自己的双手,正不受她控制的轻颤着,她也茫然,她刚不久前还是皇宫里不见名动的昭容,现在,却已经身不由已。
……
“娘娘,过几天选个吉利的日子伺候皇上吧,只有这样,那锦贵妃的名份才会真正落下来。”
……
“好妹子,想想办法,快些成为贵妃吧,家里还有两个堂兄,正等着你的好消息!”
……
她知道,她知道,她就在皇上身边,她已拖了数日,也根本拖不下去了,皇上要她,却意外的由她。但这不是好事,要怎么样,才可以混过落红那一关,要怎么样才不受煎熬?她已经心尖灼热了,那边,却有人威胁着碧乔的性命。
——都在逼她啊!
“娘娘一日当贵,那公公就一日不会放过碧乔,毕竟让别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段花梨浅浅道来,方法,她已经想到了。“只有碧乔不在了,那公公才会放下心来。”
“花梨,那公公不过是太监,”锦媛冷冷的道,“只要他死了,碧乔一样没有事。”
“可是这样一来,碧乔还是在宫里,还得看着您日日伴君。”段花梨轻轻摇头,事情一但让锦媛知道,那关键,当然不在那公公的身上。
“你什么意思?”锦媛柳眉深蹙。
“娘娘,花梨将话说明了罢,”段花梨深吸一口气,“花梨是知道两位娘娘曾经的关系的,难道娘娘们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锦媛本欲反驳,却知她话不尽于此,眉蹙的更深了。
“碧乔娘娘深爱您,娘娘可知道?”段花梨接着柔声问。
锦媛这时眉间才松动,脸上浮光掠影般闪过些柔媚。
“既然如此,碧乔娘娘怎见得您去服侍皇上?”段花梨看着她的模样,仿佛也陷入她们往日的纠缠,差点了忘了要说的话。
“可那是皇上——”锦媛咬咬牙。
“花梨知道,娘娘您在皇上身边,碧乔只好独守空房。皇宫里的每一处,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花梨,我明白了。”锦媛叹了口气,“只有离开皇宫,才可以结束这一切吗?这段时日太纷杂,我没有去想那么多,”锦媛走回到段花梨身边,“甚至没想过我是如何伤了碧乔。可碧乔一心为我,却不见得会听我们的话离开皇宫。”
“碧乔娘娘曾说过,一切由您做主。”段花梨轻道,那日碧乔的隐忍还似在眼前。
“一切由我做主——”锦媛按着额头,低低的笑了,“看来是我负了碧乔,已然,负了她。”
段花梨默不做声,她不是十六七的小女孩,当然知道,为了碧乔而玉石俱焚,锦媛必定做不到,她已不是曾经的锦媛,何况就算是曾经的锦媛,也未必是另一种结局。
碧乔今生,注定孑然。
“我一直都不曾面对过去,其实不是不记得,怕是自己潜意识中的抗拒,”锦媛仍在笑,却跌出几滴眼泪,“我也并不是无情之人,不愿见她在宫中因我受苦。”
“那么,就让碧乔娘娘出宫吧。”段花梨别过眼,不忍见她的泪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一定要舍弃一端,并且,刻不容缓。
“可以,我愿意送她出宫。”锦媛点头,眼泪跌的更厉害,她一面抬手抹着眼泪,一面嘴角仍然翘起,“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救她是不是,我这是在救她。”
“娘娘——”段花梨忍不住,也哽咽,她一时心乱之极,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看着这样的锦媛,何尝不是种残忍。
“就算碧乔不在宫里,也会在哪个地方好好活着,对吗?”锦媛问段花梨,求索保证。
“对。”段花梨点头,“您若对她说,她必然好好活着。”
“我对她说,”锦媛也点头,“我把她送出宫,我让她离开,然后让她好好活着。”
段花梨一口咬住自己的下唇,死死压着。
“是,就是这样。”锦媛默想了片刻,走回上席,坐下,再抬头时,已然没有眼泪,唯有一点没有拭去的痕迹,可以看到她刚才有多痛过,“我们不可能还在一起,皇宫里太危险,到处都是老傅那样耳目众多的人。花梨,我们来安排吧。”
“嗯。”段花梨在喉间轻应,她敏锐的查觉,锦媛的冷静,仿佛是已经完成一种告别,永远的。刚刚一会儿的失态,便是告别的仪式。
“将宫里的人送到外面,并不是难事,只是宫里凭空少了这么一个人,根本无法遮掩。”段花梨也冷静下来,她知道,如果不这样,也许迟早有一天,会面临锦媛亲自手刃碧乔,她清清楚楚的知道,权势是如何的可以轻易改变左右一个人。
“这个我自有方法。”锦媛单手支颔,眸光闪烁,显示日渐深沉的心机,“介时只需碧乔死在宫里就好,人死了自然不需要遮掩。只是到时候送她出宫时还需要你的帮忙。”锦媛看向她,“藏着掖着反而有疑,不如大方带她出去。”
段花梨想了想,明白了她说的“死”大概是弄一个假的碧乔死,这才松了口气,“怎么说?”
“虽是说我愿送她出宫,却不对时候,”锦媛叹了口气,“若是早些知道,今天我就不会出来,因为等下回宫后,皇上必然不会再让我出来。”
段花梨点头,的确如此。
“那么只好由花梨带她出去,这也简单,下回你带个人进宫来佯装给我画画,走时将碧乔替出去就好,然后,”锦媛声音沉了几分,“剩下的,就由我来处理。”
“花梨那正好巧得一批画,不日抱来给娘娘鉴赏。”段花梨立即道。
“花梨聪明。”锦媛点头,“只是要找适合的人替换,这可能要费一点功夫。”
段花梨也开始想,如果是锦媛娘娘亲自出宫,来回身边一大堆人,只要化妆巧妙,是很容易掩人耳目的,但偏偏没了这个机会,这时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
段花梨想着想着,突然心一动。
“花梨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娘娘请放心。”
“花梨令人信赖,此事就交给你。”锦媛看着她,“相信花梨也知道这事里的厉害。”
锦媛最后一句话令段花梨一怔,但已是没有退路,便仍然坚定的轻声提道:“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让碧乔跟我出宫。”
“嗯,我会去见她。”锦媛沉默了下,才道,然后站起来,“总之我心意已决,她非走不可,我这就回宫。”
“只等娘娘消息。”段花梨退后一步。
“花梨。”锦媛向外开步,却又突然转身。
“娘娘还有何吩咐?”段花梨又退一步。
“你为何——那么关心碧乔?”锦媛缓缓缓缓的问。
段花梨直视着锦媛,我——为什么那么关心碧乔?
“你是不是也喜欢她?”锦媛的声音又传来,轻轻幽幽。
“碧乔娘娘的心中只有锦媛娘娘。”段花梨这才淡道,并微微一笑,“花梨已有心上人,花梨——只是好事罢了。”
“花梨的好事,确是热心,”锦媛回转头去,“有机会让我也见见你的心上人,花梨看上的人,必定风采之极。”
“如果有机会的话。”段花梨在她身后施礼,锦媛却并未看见,而是推门走了。
段花梨并没有远送,她的脑里还回荡着她那句幽怨的话,还有些微微妒忌的眼神。
锦媛娘娘,是否碧乔走后,您会感到孤独寂寞?
第二十六章 开始
段花梨想到的那个替代人选,自然是近日与她走的最近的秦海楼。
秦海楼与碧乔身形相仿,稍稍化妆,绝对可以蒙混过关,可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有待解决!
段花梨等锦媛走后,随即回王府。
秦海楼也知她家里急召她回去,不知何事,但没想到段花梨回来后竟直直坐到她的面前,对她仔细打量。
“花梨,你到底在看什么?”秦海楼手上拈着书,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海楼,我只问你一句,近日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原由,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可是仍愿意蒙在鼓里的帮我?”段花梨想了想,还是迂回了一下,只是仍是有点小人之态,想来自己也惭愧。
“原来你比较婆妈,我今日才知道。”秦海楼叹道。
“那么,我当你是愿意了,”段花梨点头,“生也罢,死也罢,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段花梨这条命,也赔给你。”
“你要办的事,没有把握?”秦海楼皱眉,不愿听到她提死。
“不是没有把握,只怕你从没有做过,露出破绽来。”段花梨笑,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到底是什么事?”秦海楼揉揉眉角,她一会儿风清云淡,一会儿又生死攸关,令人抓不住个准。
“海楼,我很早就跟你提过的,你,换回一次女儿身吧。”
什么?
秦海楼这下呆住,她万万没有想到,要做的事,居然是这个。
“碧乔不能再呆在宫里,我们要将她弄出来,她出来,你进去。”段花梨见她像是被雷劈住一般不能动,神情好傻,还有些尴尬,于是将她和锦媛的计划对她说了个遍。
“让我穿女装?”秦海楼的确好一会儿不能回神,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换回女装的一天。
“会给你施妆,必然不会让人认出你来。”段花梨在心中计量,她的几个妹妹的手艺,她也都懂一点,秦海楼若是散下头发,穿回女装,再加抹上脂粉,一定会让人认不出来的。
“让我考虑考虑。”秦海楼站起身来,仍有些不安,不因别的,只因连自己都没有看过自己女装的模样,一时完全接受不了。
“海楼,”段花梨也站起来,看着她,温柔的道,“我真想看。”
“罢,”秦海楼只听她这四字,便长叹口气,这算不算是上了贼船?“我尽力而为。”
“海楼如此帮忙,”段花梨仍很温柔,她早已算定,她不会拒绝,“日后我也必定为你赴汤蹈火。”
“我会有何事令你赴汤蹈火,只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秦海楼摇头。
“我知道。”段花梨点头,那样的事,她何尝不希望只此一次,再说,不可能有下次了,她早已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只是我从没有穿过,要如何?”秦海楼抬抬手,有些无奈。
“这个包在花梨身上。”段花梨指指自己,“到时绝不会露出马脚。”
“你不是怕我露出破绽吗?”秦海楼横了她一眼,淡道。
“呃。”段花梨语塞,刚刚只是不好开口罢了,“海楼竟然拿我打趣?”
秦海楼似笑非笑,“我有吗?”
“有没有你心里自然清楚,不过,你让我好好研究一下,该如何装扮才好。”段花梨扑到她跟前,佯装一本正经,细细打量。
“虽说是定好了说法,但也唯恐有变,你可看好了。”秦海楼竟也不怕她看,抄起书,神态自容的看起来。
“说的也是,”这么一说,段花梨又有些担忧了,她起身,站在门槛上,远远望着。
那是皇宫的方向,不知道,锦媛要怎么做,还有那个公公,要怎么对付。
而皇宫里的某一处,一个身形还算高大的太监正走在路上,沿途几个小太监见了忙闪到一边,毕恭毕敬的弯腰:“傅公公!”
“嗯。”傅公公眼也不斜倨傲的应了声,从他们身边走过,锦绣乡宫就在眼前。
刚一进宫,立即有小太监走到他跟前,“傅公公,娘娘出宫去了。”
“出宫?”傅公公淡灰的眉微挑,声音是那种从喉间压出来的低音,却仍改变不了声带的变化而有些尖锐,“为何到现在才说?”
“娘娘不让人离开宫里。”
“所以就等着?”傅公公眯起眼,“蠢材!”
小太监身子畏缩了下。
“多久以前的事?”傅公公接着又慢声问。
“公公刚才,一会儿娘娘就走了。”
“带了几个人出去的?”
“皇上派了好多人跟着。”
“皇上来过?”傅公公点头,“我明白了,下去准备水,等会儿娘娘回来要沐浴。”
“是。”
傅公公刚吩咐完,前面便有一大堆的人进来,其中夹杂了娘娘娇俏的笑声。
傅公公转身之际,锦媛带着人正好踏进来。
“娘娘回来啦!”傅公公上前行礼,一抬头,看见锦媛站在自己跟前,但笑不语。
“已经准备水了,娘娘是否要立即沐浴?”傅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声音里波澜不惊。
“啊,原来是老傅,”锦媛突然从左边一捞,捞过一只油纸包,“我刚刚从皇上那里过来,在宫外走丢了,被皇上好一顿训。”
“以后娘娘想去哪里,请带上老奴。”傅公公见她款款从自己身边走过,手一松,油纸包丢在了自己怀里。
“那是宫外带回来的好吃的,给你留了一份,炒栗子。”锦媛回眸一笑,向里面走去,又朝莫儿使了个眼色,莫儿点头,轻轻挥手,让跟着候着的人都退离开。
而傅公公捧着油纸包似是愣了一愣,连周围的动作都没有看见,跟了锦媛便进去。
“多谢娘娘。”
“当真好吃,你不尝尝?”锦媛走过那两汪温泉,温泉里依然袅袅上升着浓浓的烟雾,一直走过玉石子路,她抬手,从一旁的高几上抓过一把鸟食,喂那只高高悬挂在上的红嘴鹦鹉。
“娘娘还是先沐浴吧,宫外晦气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