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敲敲桌子,提醒说:“你想说什么?梁伟军的表现我们有目共睹,包括他的反面行为。”
系主任建议说:“在学校背上处分的学员,回部队后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我们是不是先给他的老部队打个电话?”
“也好,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政委看着校长说,“心情可以理解,做法欠考虑,你看呢?”
校长说:“好吧!还有两个多月这批学员就毕业了,但愿梁伟军别背着处分回去。”
魏峰担任团长的命令宣布不久,就接到准备开赴战区的命令。熟悉部队、制订作战计划、针对性训练、后勤保障,把他忙得一塌糊涂。接到学校首长的电话,他怒不可遏地给梁伟军打电话,张嘴就骂,说你老老实实在学校给我待着,想上去拿到“优秀学员”的证书再说。再听说你捣乱,你就做好养猪的准备,只要我还当团长,你就别想摸枪。
梁伟军灰溜溜地找学校首长承认错误,等手指的伤口愈合还请区队长看了看。
毕业考试转眼即到,梁伟军平均成绩九十二分,论文答辩更是博得满堂彩。推荐上学的学员本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不用等分配,梁伟军拿了毕业证,心急火燎地去火车站。罗小宁、杨明杰拉着他要吃顿散伙饭,他把手一摆,没时间,南边等着我呢,再见!说完,拔腿就跑。
备战
火车奔驰了一夜,梁伟军心情极度亢奋瞪着眼坐了一夜,下了火车提着行李直奔团部。
梁伟军在魏峰办公室门外斟酌了半天用词,推开门立正敬礼报告:“团长同志,原‘钢六连’十一班班长梁伟军军校毕业,前来报到,请指示!”
魏峰穿一身非制式迷彩服,桌上摆着钢盔、手枪、望远镜,椅子后面有一台步谈机,墙上挂着战区地图。他看着目不斜视的梁伟军,一言不发。梁伟军微微侧目,眼神和他的眼神碰了一下,赶紧滑开。
魏峰笑道:“梁伟军,军校毕业应该去干部股报到,这是常识,你跑到团长办公室来,想请我亲自给你分配工作?”
梁伟军的大脑飞速运转,现在是操课时间,如果说来看望首长肯定不行。如果说来请战也不行,他还没分配单位,打听战况更是不行,明显地违反纪律。
“怎么不说话啊?”魏峰笑吟吟地问。
梁伟军急中生智弯腰打开行李,拿出几本书放到桌上说:“报告团长,我……来还书。”
“看完了?”
“看完了,心得体会也写了,你说过不错!”
“那好,书我留下,还有事吗?”魏峰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梁伟军急出一头汗,吞吞吐吐地说:“团长,我……想……参战!”
“什么?大点声!”
梁伟军提高嗓门说:“我想参战!”
“拿来!”魏峰伸出一只手。梁伟军连忙解释:“团长,我成绩平均92分。全班第一,只是因为……由于……”
“那一切免谈,去报到吧!”魏峰摆摆手。
梁伟军垂头丧气地报了到,回到“钢六连”,张爱国迎出来当胸一拳说:“这是你骗我叫首长的代价。”
“君子动口不动手!”梁伟军不吐脏字地骂了张爱国一句,规规矩矩地给杜怀诚敬礼,“连长,我回来了。”
杜怀诚也是当胸一拳:“小兵长成小伙子了,回来得正是时候!”
梁伟军纳闷地问:“什么意思?”
指导员笑着说:“干部股通知,你暂不担任具体职务。”
梁伟军听得一头雾水,张爱国阴阳怪气地解释说:“不明白啊?军里抽调侦察骨干组成侦察大队准备上去,不给你分配工作,说明你极有可能占了一个名额。顺便通知你,我和连长刚把工作交接完毕。”
梁伟军揶揄说:“你的名额不是走后门搞来的吧?”
梁伟军没有具体工作,想回十一班住。杜怀诚不同意,在连部加了张床,说咱连就你是科班出身,住在一起有个什么情况也好听听你的意见。张爱国揶揄说,就是,没有具体工作,不是没有工作,给我们当个参谋也好嘛。
晚上,张爱国掏腰包搞了点酒菜给梁伟军接风。指导员觉得不好意思,也想掏钱凑个份子。张爱国大大咧咧地说:“我就要上去了,留着钱也没用,你还要养家别掏了,梁伟军必须要掏钱。”
“我掏钱你请客,这叫哪门子接风宴,要请我改日请,但今天必须吃好!”梁伟军跳起来抱住张爱国,从他口袋中掏出一张大团结喊,“通信员,再去买只烧鸡,本参谋最爱吃烧鸡!”
这顿酒梁伟军喝得畅快淋漓,很有些义无反顾的劲头。临睡前,杜怀诚悄悄对梁伟军说,这次参战的干部、战士都是重点培养对象,关键是要取得实战经验,明白吗,实战经验!
梁伟军明白杜怀诚说的是什么意思,重重地点点头。
郑燕从火车站徒步走到军部大院,在门口擦去汗水整整军装,拿出证件递给哨兵。哨兵看完证件认真地问:“同志,你找谁?”
“我回家。”郑燕见哨兵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解释说,“我住在这个院里……”
哨兵恍然大悟说:“你是家属啊,怎么不早说,进去吧!”
一个大姑娘竟然成了家属,郑燕有些生气,白了哨兵一眼走进大院。几年没有回来,大院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多了一些新面孔。郑燕直接去了军部办公楼,熟门熟路地找到父亲的办公室,喊报告又敲了门,还是没人应声。
“你找谁?”
郑燕正想不请自入,闻声连忙回头,见一名小战士提着两只暖瓶正警惕地望着她。没等她开口,小战士犹豫着说:“你……你是郑燕大姐?”
郑燕不认识这名战士,奇怪地问:“我们认识?”
“军长让我看过你的照片。”小战士走进办公室放好暖瓶说,“郑燕大姐,你坐一会儿,军长开誓师大会去了,过会儿才能回来。”
郑燕问明会议地点,匆匆向军部礼堂跑去。她这次回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能上边疆。军艺组织了慰问演出团,但人员在大二大三级学员中选取,郑燕在舞蹈教师培训班自然没有她的份儿。前天,她接到王秀娟的来信,说各师野战医院开始遣散轻伤病员,组织留守处,准备物资。郑燕意识到老部队要上去了,请了假匆匆返回。
郑燕赶到礼堂,誓师大会已经结束,成群的军人涌出大门集合列队。郑燕孤零零一个人,担心引起纠察的误会,连忙闪到礼堂边的塔松后躲起来。
郑军长等人走出礼堂,边走边低声商议着什么。郑燕从塔松后跳出来拦住去路,敬礼说:“军长好!我找您有点事儿。”
郑燕不叫爸爸叫职务,认识她的首长忍俊不禁,郑军长却一本正经地还礼说:“如果是私事等我回家再说,如果是工作上的问题,你越级反映已经违反纪律了,知道吗,郑燕同志。”
“知道,但这件事你必须过问。”郑燕也是一本正经。
军首长们搞不清这爷俩儿是要谈工作还是要谈私事,但无论工作私事他们都不方便听,打声招呼提前走了。
首长们一走,郑燕立刻变得活泼起来,撒娇说:“爸爸,我可想你了,做梦都梦见你好几次!”
“才好几次啊!”郑军长点点郑燕的鼻子说,“看来爸爸的魅力还是不够啊!”
“我一年才做一次梦!”郑燕凑到郑军长的耳边说,“爸爸,我求你一件事儿,你一定要答应。”
“先说什么事。”
“我想上前线!”
郑军长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女儿说:“好!我姑娘的血管中果然流着军人的血。但上前线是去打仗,你去干什么呢?”
“慰问演出啊!”郑燕兴奋地说。
“军文工团暂时没有演出任务,等有了再说。”
郑燕拉着爸爸的袖子撒娇:“爸爸,听说军区文工团有演出任务,你给我要个名额嘛!”
“放开,放开,穿着军装哪!”郑军长认真地说,“上前线慰问演出,对文艺战士来说这是荣誉,要靠自己去争取,这个忙爸爸不能帮。”
“爸爸!”郑燕扭身子跺脚,显示她的不满。
郑军长拉下脸说:“郑燕同志,我命令你即刻返回学院!”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郑燕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军长同志,我有一个星期的假期,您不能随意取消。”
“那就回家老实待着!”
郑燕不高兴地撅着嘴回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王秀娟。两人高兴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直到一名军官皱着眉头走过,她们才吐吐舌头溜到路边。
郑燕高兴地问:“娟子,你调到军部医院来了?”
王秀娟摇摇头说:“没有,我参加了师医院组织的医疗队来军部医院集训,说不定会上去。刚开完会,我请假回家看看。”
郑燕羡慕地说:“早知道我就不去上学了,我爸爸又不帮忙,看来我是没希望了。”
“什么呀,我们只是准备,上去的希望不大……”王秀娟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张爱国、梁伟军马上就要上去,今天他们来开会了,你没看见?”
“梁伟军?他在哪儿!”郑燕东张西望。
王秀娟笑起来:“别急,他们被编入军侦察大队要留在军部训练,你有时间可以去看他。”
不该打响的感情阻击战
夜幕降临,侦察大队还在进行土木作业训练,一群穿着自制迷彩服的战士像土拨鼠一样疯狂地掏洞挖坑,单人掩体、双人掩体、单人防炮洞、双人防炮洞,忙得不亦乐乎。
一名军官抬头擦了把汗,伸手拍拍撅着屁股挖洞的梁伟军:“快看,那个女兵!”
“哪儿呢?”梁伟军抬头一看竟然是郑燕,弯腰钻进防炮洞。
梁伟军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但那些走下战场,下半生注定要生活在轮椅上、黑暗中的英雄们又告诉他,如果现在不斩断情丝,将来有可能会拖累郑燕。他爱郑燕,真心地爱,希望她幸福。回到“钢六连”后,他再没给郑燕写过信,郑燕来信,他硬挺着不回。后来,郑燕好像生气了,再没有来过信。梁伟军松了口气,但莫名其妙地烦躁了好一阵子,搞得战士们以为他更年期提前来临了。
“走了吗?”梁伟军问。
“没有,她好像在找人。”军官见梁伟军蹲在防炮洞中,开玩笑说,“你不会是对那个女兵干过坏事吧?”
梁伟军骂:“扯淡,你他妈想姑娘想疯了吧!”
那名军官毫不在意:“找我就好了,老子还没握过姑娘的手呢,现在真想找个对象,就是光荣了也不冤!”
梁伟军缩在防炮洞内,边拿着工兵锹装模作样地东铲西修边取笑说:“出发前肯定会有女兵给你戴红花,你趁机抓住她的手过过瘾,走的时候就不冤了。”
军官一愣,大骂:“梁伟军,你就咒我吧!”
抬头发现郑燕不见了,又骂:“全他妈怪你,没让老子多看几眼!”
“走了?”
“走了!”
梁伟军钻出防炮洞就听到大队长喊他,郑燕正背着手得意扬扬地站在大队长身边,他只好硬起头皮跑过去。
“你们聊吧!”大队长对梁伟军眨眨眼,转身就走。
喊声把兵们惊动了,全部直起腰用目光锁定两人,嬉笑声越来越大,随时可能起哄。郑燕脸红了,说了声跟我来,转身离开。梁伟军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走进一片小树林,郑燕柔声说:“还记得吗?你在这儿教会了我打弹弓。”
梁伟军嘿嘿笑了两声算是回答,郑燕转身含情脉脉地看他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嗔怪说:“傻瓜!”
梁伟军心里翻江倒海,魂牵梦绕的人就在面前,他拼命克制住把郑燕抱进怀里的冲动,故意装出不解风情的样子说:“燕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郑燕嗔怪地白了梁伟军一眼。
“嗯!”梁伟军摸出一支烟点上,不说话了。
你这个大傻蛋,大闷缸!郑燕抬头发现他正在东张西望,有些生气地问:“你着急回去训练?”
梁伟军说:“是啊,训练挺紧张的!”
郑燕生气了,撅嘴瞪着他。梁伟军赶紧把头扭到一边,避开她的目光。几年不见,梁伟军变得更加强壮,国字脸越发棱角分明,线条硬朗的嘴唇紧紧抿着,上面有一层钢针一样的胡须,很有男人味儿,很符合那个时代女孩子的择偶标准。郑燕心跳加速,想起同学们说起的那些负心郎的故事,不由问:“毛毛哥,你怎么不给我回信?”
“训练忙。”梁伟军声音干巴巴的,丢掉烟头,又摸出一支烟点上。
“你怎么不去看我?”
“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我听阿姨说你回过家,为什么不到我家去看看,我写信告诉过你我放假……”
梁伟军突然打断她说:“时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梁伟军的语气是那么的不耐烦,郑燕的双眼中一下噙满委屈的泪水。
“走吧!”梁伟军出了树林走走停停,等着跟在他身后缓缓而行的郑燕。郑燕委屈地哭了,她怎么也想不通,梁伟军为什么变化这么大,是他有了新的女朋友,还是想斩断情丝义无反顾……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不过几百米的路,他们走了足足半小时。能在夜色中看清郑燕家门的时候,梁伟军面无表情地闪到路边,等郑燕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郑燕突然意识到,他这一走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哭着说:“毛毛哥,我爱你!”
梁伟军的心理防线差点崩溃,双肩不由微微颤抖。但想起那些走下战场就坐上轮椅、戴上墨镜的英雄们,咬牙试着去掰郑燕的双手,但郑燕死死地抱着他不放。梁伟军叹了口气低声说:“燕子,你误会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你知道我没有妹妹,所以……”
“不……不……你骗我!你说过,我是你的天使,我是你的女神,女神不能当妹妹……你爱我……你是担心残废……我不怕,我伺候你!快说你爱我!”
“我……我……”梁伟军喘着粗气把眼泪憋回去,用力掰开郑燕的双手,转身抓住她的肩膀,用尽全身之力说,“我……不爱你……只是把你当妹妹,你误会了!”
梁伟军的话像是一道霹雳劈在心头,郑燕呆了,泪如雨下,痴痴地盯着梁伟军喃喃地说:“你为我受过伤,你给我摘桑果吃,你写信叫我燕儿,你说要喜欢我一辈子……”
梁伟军心如刀绞,痛苦得几乎不能自制。郑燕突然拉起他的手放在脸上急切地说:“毛毛哥,你的燕子哭了,你快给我擦泪,快说爱我,快说呀!”
“我不爱你,郑燕同志,你误会了!”梁伟军推开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