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贵明白梁伟军找他不是要物资就是要经费,看着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故意取笑说:“被狗咬了?”
“老连长,火烧眉毛了,你还开我玩笑。”梁伟军哀求说,“我们连训练量大,战士们的伞靴都磨穿了底,求您给我们配发一批。”
旅部大院尽人皆知侦察连训练像疯子一样,李常贵看看梁伟军脚上的破伞靴一口答应:“没问题,侦察科写个报告上来,我马上批,要多少给多少!”
梁伟军气急败坏:“老连长,你……你也官僚!”
李常贵火了,一把摔上车门说:“梁伟军,还反了你,再说一遍试试?”
“对不起,老连长,战士们等着伞靴穿,我着急啊!就不能特事特办吗?”
李常贵愤愤地骂:“你长了个猪脑子啊!特事特办不能胡办,没有个手续,我凭什么给你靴子!”
梁伟军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不敢吭声了。
下午,侦察连脱下笨重的伞靴换上胶鞋训练,战士们脚步轻快地反复对假想敌炮兵阵地发起攻击。梁伟军手拿秒表脸色阴沉不停喊,慢,太慢了!必须在三分钟内结束战斗,重来!
战士们像潮水般退下去,又排山倒海般冲上来。
进入隐蔽接敌阶段,战士们利用地形匍匐前进,大瓢紧爬几步追上肖路低声问:“连长今天怎么了?”
肖路偷偷瞥了梁伟军一眼才说:“不清楚,大概失恋了吧?”
“扯淡,连长根本就没对象,我看是更年期提前了!”
肖路使劲咬住嘴唇才忍住笑:“大瓢,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知识太匮乏,更年期只有女人才有,明白吗?”
大瓢不服气地说:“我看连长就像是到了更年期的女人……”
“闭嘴!”周鹏飞追上来,指指前面战士脚上的胶鞋。大瓢、肖路立刻明白梁伟军为什么怒气冲冲了。
这次攻击梁伟军仍不满意,冷冰冰的眼神从战士们脸上扫过,眼看就要发火。通信员匆匆跑来,敬礼报告说:“连长,司令部打来电话让我连调两个排去军需仓库出公差!”
“警通连干什么去了?怎么一有公差勤务就想到我们!”梁伟军横眉立目地盯着通信员问,“什么活儿?”
通信员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好像……好像是卸车……好像是被服之类……”
“哦!”梁伟军眨眨眼,扭头喊,“二排三排跟我来,周鹏飞组织部队继续训练。”
梁伟军亲自带队跑步赶到军需仓库,多少让仓库主任感觉有些意外。梁伟军一贯反对占用战士正课时间出公差,一般情况下能顶就顶,不能顶就拖。今天要不是警通连有任务,仓库主任说什么也不会打侦察连的主意。
主任一边还礼一边急步迎上来说:“梁连长,不好意思,今天又耽误战士们的训练时间了。”
“没什么,没什么,公差勤务也是任务。”梁伟军指着几辆满载货物的卡车说,“就这点儿货物,小意思,顶多两个小时完成任务!二排长、三排长,组织战士们开始吧,注意安全!”
战士们爬上卡车掀开帆布露出一排整齐的木箱,二排长凑过去看了一眼,转身对梁伟军翘起拇指。梁伟军笑了,侧目盯着主任问:“主任,听说你刚探家回来?”
主任说:“是啊,去给你嫂子办随军手续。”
梁伟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恭喜恭喜,你终于可以结束白天没球事晚上球没事的日子了,就没点儿什么让我也帮你分享一下?”
想到马上就要结束两地分居生活,主任笑得眯起眼睛,大方地说:“有,来吧!”
梁伟军在办公室吃着土特产与主任聊天,二排长、三排长指挥着战士们一窝蜂地拥上去开始卸车。
不到一个小时,院子里响起整齐的跑步声,满头大汗的二排长在门口探头进来说:“连长,任务完成,我们先回去了。”
“回去继续训练!”
主任觉得部队跑步声比来的时候大了许多,疑惑地站起来向窗边走。梁伟军一把拉住说:“不用送,不用送,自己人客气什么,咱们接着聊,嫂子的工作单位联系好了吗?”
“先去酒厂干着,随后再说!”主任不放心地拔着脖子向外张望。梁伟军装作不高兴地说:“你看什么啊?担心我的兵偷你东西?”
“扯淡,我这里有什么好偷的。”主任不好意思地笑笑,坐下来继续陪着梁伟军聊天。
梁伟军又和主任扯了半个小时,才意犹未尽地告辞。他前脚走,主任后脚就跑去了仓库,围着已经码放整齐的木箱转了一圈。突然发现了问题,最下面一层的一个箱体上有撬过的痕迹。
主任的心猛跳起来,跑到门口喊来所有的保管员,把那个木箱拖出来,打开箱盖立刻惊得目瞪口呆,整整一箱伞靴变成了臭烘烘的胶鞋。
下连当兵
“啪!”魏峰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跳起来跌在地上摔得粉碎,肃立在他面前的梁伟军吓得浑身一抖。
“土匪!你这个土匪!无组织无纪律,你竟然学会偷了!”魏峰指向梁伟军的手指微微发抖,怒不可遏地喊,“说!你想干什么?”
“我……”梁伟军嘴唇嚅动了一下。
“你什么你,你还缺什么,你还想干什么,你怎么不去偷一架飞机,专供侦察连跳伞!”
“参谋长!”梁伟军“哗”一下掀开身边的伞兵背囊,露出成堆磨透鞋底的伞靴。他眼含泪花,举起一双说,“战士们穿着这样的靴子,一天要跑十公里的山路,我心疼!战士们没有怨言,我有怨言,领补一双靴子究竟要打几回报告?作为一名连长,我不能看着战士们把双脚磨烂,还要坚持训练。就为了这一双伞靴,我跑了五趟旅部,拖了半个月,只得到一句等着请示上级,如果战争来临,我的战士们难道要赤脚上阵?”
“闭嘴!”魏峰再次拍了桌子,怒气冲冲地说,“这些不是你纵容部下偷盗物资的理由。如果在战时,就这一条足够把你送上军事法庭。梁伟军,你是连长,你想过没有,这样做会带来什么不良影响,战士们会怎么看你这个连长?”
梁伟军低下头说:“我已经做好挨处分的思想准备。”
“处分能解决问题吗?”魏峰敲敲自己的脑袋说,“这儿,关键是这儿!天天想着老子天下第一,说一不二,我说的话就是圣旨别人要绝对服从,这样不行。部队是个大集体,都像你这样岂不天下大乱!我看你这十来年的兵,算是白当了!”
梁伟军抬起头说:“我接受组织上给我的任何处分,但请求不要把伞靴收回去,战士们的脚不是铁打的。”
魏峰哭笑不得,骂道:“梁伟军,你他娘的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脑子想问题!”
“我已经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做好了思想准备。”
魏峰叹了口气:“军人最忌讳冲动,接受这次教训。旅党委讨论决定,让你挂职当兵下战斗班锻炼,你有什么意见?”
梁伟军眼睛里有了活力:“谢谢组织上没有把我调离侦察连,我一定好好锻炼认真检讨痛改前非……”
“行了。”魏峰打断梁伟军说,“回去写份检查交上来,别扯个两三页纸来糊弄我,检查不深刻我撤你的职!明白吗?”
“明白!”
梁伟军背着破伞靴回到侦察连就搬出连部,抱着被子来到一班门口规规矩矩地喊了声报告。肖路脸上立刻冒汗了,搓着双手,说连长,你别寒碜我。梁伟军一本正经地敬了礼说,梁伟军奉命前来报到,请指示。肖路更慌了,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边说边用眼神向匆匆赶来的周鹏飞求援。周鹏飞眼一瞪,说这个兵你接不接,不接我送到其他班里去!肖路彻底懵了,搞不清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不迭地回身腾自己铺位准备让给梁伟军。梁伟军却不领情,说那个铺位按规定是班长睡的,我是来当兵的。肖路看看一本正经的梁伟军,又看看对他猛使眼色的周鹏飞,无可奈何地端起班长的架子,命令梁伟军睡在靠门口的空铺上。
梁伟军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普通一兵,训练场上摸爬滚打不说,什么事儿都要与肖路请示一下,上个厕所都能做到出门请假进门销假。梁伟军这么一示范,兵们哪敢含糊立刻跟上,侦察连的组织纪律方面立刻有了新的起色。
梁伟军沾沾自喜,肖路却吃不住劲儿了。他观察了整整一天,见梁伟军不像是闹情绪,好像被免职当兵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儿,整天笑容满面对所有人尊敬有加,张口闭口班长如何如何,排长如何如何,就像一个刚入伍的新兵。
肖路找机会把周鹏飞拉到角落张嘴就说,排长救命!周鹏飞就笑,说怎么了,谁把你吓成这样?肖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喊起来,你说呢,连长想干吗啊,一口一个班长叫得我心慌!周鹏飞连连撇嘴说,都说肖路是个人精,我看是个笨蛋。你也不想想,连长这次可是捅了大娄子,在咱旅开天辟地第一回,之所以没有宣布处分是首长爱才,明白吗?你就把连长当成普通一兵,该怎么训就怎么训,给连长创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肖路说,这行吗?我心里发虚啊。周鹏飞说,人言可畏,众怒难犯,听说过吗?说完转身走了。肖路想了想,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望着周鹏飞的背影低声说,排长还真不是盖的!
梁伟军挂职当兵以后,蒋禹尧专程来慰问过几次,痛惜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提出喝点小酒压惊。梁伟军请示肖路被严词拒绝,讪笑着摊开双手。梁伟军竟然服从一个小班长的管理,蒋禹尧惊诧之余,也看到了梁伟军能屈能伸的另一面,对这个原来他所不齿的粗鲁军官有了新的认识。
梁伟军被挂职,上级好像没有任命新连长的意思,连长一直由周鹏飞代理着。作为侦察连的直接领导之一,蒋禹尧名正言顺地频繁来侦察连,什么都看什么都管,通常是边看边说,口头语是我建议如何如何。虽说是建议,但事后肯定要检查落实情况,所有人都明白这其实就是命令。
蒋禹尧对梁伟军制订的训练计划,既不否定也不认可,只是说上几点补充意见。比如负重五公里越野,梁伟军为此专门去过军事体育学院请教过专家,按照专家的意见,负重即可,腿部加沙袋有害无益容易磨损膝关节软组织。但蒋禹尧却建议说,腿部肌肉要加强锻炼,平时绑上沙袋战时摘下来,脚步会轻快许多。并向练过武术的大瓢询问,中国武术中所谓的轻功是不是这样练的?既然中国武术和部队的老传统都是这样训练的,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吸收一点前人的经验。连续几顶大帽子扣上来,周鹏飞挺不住劲儿了,别说他目前只是个代理连长,就是正式连长,蒋禹尧代表侦察科所发表的建议也要考虑一下。侦察连再进行五公里越野训练时,集体绑上了沙袋,包括一声不吭的梁伟军。
蒋禹尧很有润物细无声的耐心劲儿,从小事入手从细节上指导,对侦察连的建议越来越多。梁伟军当兵一个月后,侦察科把一份《关于旅侦察连日常管理工作》的报告送到了魏峰的案头。这份报告深入浅出有根有据地细述侦察连的工作情况,中心论点只有一个,目前侦察连急需配备主官。
魏峰看完报告,去侦察连蹲了一个星期,只看不说,回来后再看蒋禹尧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目前有理论有实践经验,能担任侦察连连长的最佳人选只有蒋禹尧。
魏峰随手把那份报告丢进抽屉,又过了一个星期,蒋禹尧找上门来送上一份《关于侦察连军事训练的几点想法》。魏峰认真看完,把两份报告合在一起,问蒋禹尧,这两份报告观点新颖思路清晰,对部队基层建设有很大的促进作用,都是由你起草的吧?蒋禹尧瞄了一眼那份《关于旅侦察连日常管理工作》的报告,脸色就变了,说这份报告是我们科长写的,不是我写的!魏峰说,不是你写的,也有你的功劳,这些问题不通过长期蹲点是发现不了的,你们科长很少去蹲点。蒋禹尧抬头发现了魏峰眼中的意味深长,心想你这是在护犊子,斟字酌句地说,参谋长,狼群中没有头狼很容易出问题。魏峰说,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是有灵魂的,这个灵魂就是指挥员的思维,即使暂时失去指挥员这支部队也不会垮。我观察了一下,梁伟军挂职当兵的这一阶段,侦察连不但保持了战斗力而且还有相应的提高,难能可贵!蒋禹尧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明白兼任侦察连连长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再去侦察连就恢复以前的只看不说了。
梁伟军挂职当兵一当就是两个月,周鹏飞受不了了。他现在才明白,当一个连长真不容易,全连百十号人吃喝拉撒事无巨细不但要管而且还要管好。如果只有这些,咬咬牙也就坚持下去了,关键还有没完没了的检查、考核、比武。周鹏飞觉得头都大了,两个月的时间竟然掉了十几斤肉。梁伟军却乐不思蜀,把兵当得有滋有味,上了操场摸爬滚打一身汗一身泥,比一般的战士还卖力气,下了操场放下扫帚就拿起拖把。战士们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张口闭口咱们连长纯爷们!大瓢替梁伟军抱不平,胆大妄为地跑到旅部找魏峰反应情况。梁伟军知道后把他好一通臭骂,说不知天高地厚,组织上的事情哪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我还没急呢你急什么?大瓢脸上的表情挺平静,心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周鹏飞却急了,说连长,你疗养得差不多就行了,想把我累死啊!梁伟军说,什么屁话,老子这是挂职当兵,干好你的代理连长,带不好部队看我怎么收拾你!
酒场与训练场
进入一年一度的跳伞训练,周鹏飞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上。他从来没组织过连建制单位跳伞,总担心出什么纰漏。一天无数次找梁伟军请示,这件事怎么办那件事该怎么办。没几天就把梁伟军搞毛了,跳伞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点纰漏的后果就是战士们的生命安全,梁伟军只好操刀上阵亲自组织。
忙忙碌碌一个星期,侦察连的准备工作通过旅里的考核,准许实跳。准备登车赴机场前,周鹏飞站在队前动员说,同志们都是老兵了,关于跳伞的注意事项,这些天我们说了不少,今天不再重复。我只提一点要求:全连必须在中心点单腿雀降!有没有信心?战士们明白给连长露脸的机会来了,齐声大吼,有!
梁伟军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上了飞机,挨着后舱门坐下。架次长是旅里的伞训长,他和梁伟军是老熟人,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