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曾经在大宣朝威风凛凛的帝州西面第一城沣富城。而如今,帝州变成了涤州,而沣富城却还是沣富城。
墨兰手里捏着假路引,缓缓地吁了口气。
谢鸣凰被她暂时放在城外一处农居中。
万一假路引被发现,她一个人逃起来还方便些,若是带着谢鸣凰,十有**,两个一起被抓。
现在是清晨,进城的人很多。
墨兰穿着一身农妇装,梳着一个已婚妇人的发髻,看上去并不突兀。
人一个一个往前走。
很快就到她。
“你的。”士兵冲她伸手。
墨兰很镇定地递了过去。
士兵看了一眼,正要挥手放行,就听城外马蹄声阵阵,伴着烟尘滚滚而来。
墨兰手心渗出了汗。
她突然想起谢鸣凰曾经说过,人的一生之中总会遇到很多不可思议的倒霉事或幸运事,这就是一个人的运势。
她想,她现在的运势一定是低到一定程度。
守城兵忙不迭地将他们往两边赶,留出一条足够的通道供他们通行。
马蹄声越来越近。
墨兰随着人流退到两边。出于好奇,她下意识地朝来者望了一眼。这一眼,却差点将她的魂魄惊飞掉。原来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四大名将之一的伏万千!
她终于知道,原来她的运势不是低,而是极低。
伏万千身后还跟着好几匹马。
大约是靠近城门,伏万千等人的马速渐渐慢了下来。
墨兰感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这是习武之人的直觉。
她脑海在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最后只留下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谢鸣凰。
这场仗打得窝囊,太窝囊。
伏万千坐在马上,心里全是火。
东兰四大名将一夜之间成了东兰四大败将,而且还是一起败在一个女子的手中。幸好西蔺不萧逆行也在军中,不然整个东兰的脸都一起丢进去了。
可是这火还没处发。
打败仗是事实。谢鸣凰没偷袭、没使诈,还正大光明地送来战帖,时间地点人物写得一清二楚,还能怨什么?怨天气太邪门呗。
他现在急的是王零陵和东兰军硬碰硬,受了重伤,被明磊先送来沣富城,还不知道伤势如何。所以他一处理完战后事宜,就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伏万千正这么想着,眼睛不经意地朝旁瞄了一眼,随即就移不开了。
因为那个人的身影让他感到有那么一分两分三分四分的神似。
谁呢?
他蹙眉。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一道剑光从面上掠过,那个人已经提剑朝他冲来。
伏万千一见对方的脸,心里就忍不住大笑。
好,真是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正愁没地方找人出气,出气的就自个儿送上门了。
行刺伏万千是墨兰思量再三后的决定。
若是让伏万千先一步认出来,他难免要想她来此的目的,说不定就会想起一向与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谢鸣凰。她先出手,他便会自行将她的目的往行刺上头想,这样一来,谢鸣凰自然安全了。
她的武功极好,几个回合下来,伏万千已是抵抗不住。
但是四周全是东兰人马,他们见伏万千落下风,统统一哄而上,且人手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饶是墨兰武功绝顶,也吃不消,只好借身法游走。
伏万千窝囊加窝囊,窝囊透了,大叫道:“拿下她!捉活的!”
墨兰知道火候已到,一边用剑将四周攻击荡开,一边冷笑道:“这次算你走运!”她说着,反身朝城里冲去。
伏万千哪里肯休。打了败仗也就罢了,对方竟然还不死心地派人来暗杀他。他若是能将这口气咽下去,他就不叫伏万千,伏你爹!
原本平静的沣富城顿时人仰马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且不说墨兰如何大闹沣富城,谢鸣凰躺在那民居家中也不安稳。
那民居住的是个寡妇,夫家姓焦,有个二十来岁还没娶上媳妇的儿子。
原先焦寡妇看中墨兰出手大方,所以对于照顾占床不占粮的谢鸣凰一口应承。
可那是她儿子还没有回来,儿子焦阿菜一回来,见到谢鸣凰就咯噔一下,心思盘活开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吃饭,墨兰也没回来,就忍不住朝谢鸣凰睡得那间房摸去。
“你做什么?”所谓知子莫若母,焦寡妇对他盘活的那些心思哪里还有不知道的,早早地提防着。
焦阿菜也不惊,道:“娘,你看这不是老天爷给我送来的媳妇么?”
“媳妇什么媳妇?”儿媳妇没进门,焦寡妇心里也急,可再怎么急也不能急一个不会吃不会喝不会动,还不知道哪天里死了的媳妇啊,这不是晦气么?“这是人家暂时搁我们家的姑娘,你别打歪主意。”
焦阿菜道:“不都说女子讲究贞洁,要是……”
焦寡妇反手一个巴掌,哭骂道:“老娘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坏东西。”
焦阿菜见老娘动真怒,不敢再说,讪讪地拿着褥子打地铺去了。
两人这一闹,就是两天没说话。
到了第三天,不说话不行了。
别说墨兰没有回来,连屋子里头的姑娘也没醒。
焦阿菜这下是真的死心了。好看归好看,但和泥塑没区别,娶回家还真不能当媳妇。
他找焦寡妇合计,觉得真不能将她放在屋里头。家里头死人终归是不吉利,何况还是个不相干的人。
焦寡妇这几天也等得心烦,便道:“你看怎么办?总不能将人家姑娘丢出去吧?”
焦阿菜早就想好办法,“我们将她送到城里的医馆,医馆是看病的地方,那姑娘要能治就治,治不了就让他们顺手埋了呗,也不碍我们什么事。”
焦寡妇皱眉道:“可是上医馆要钱。”
焦阿菜笑道:“我只将人送进去,也不抓药,要什么钱?”
焦寡妇一想,正是此理,便点头答应了,只是临行时,频频叮嘱他不得对人家姑娘再有非分之想。
焦阿菜早死了心,满口答应了。于是吃完早饭,就推着小推车送她进城。
沣富城这两日可说是风声鹤唳。
自从伏万千伏大将军在城门口遇到刺客之后,满城的找了两天两夜,硬是没把刺客翻出来。
不过墨兰的画像倒是贴了满大街。
焦阿菜没见过墨兰,所以看到了也没往心里去。他走到医馆门口,被两旁的士兵拦住了。
“什么人?”这两个兵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上的戾气还没退去,吓得焦阿菜两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找大夫。”
“去别处。”士兵眼睛一瞪,焦阿菜扭头就走。
“等等。”一个打扮清爽的书生从里头走出来,“你进来吧。”
焦阿菜心想:你还不如让我走呢!
但想归想,他还是乖乖地将车放下,抱起谢鸣凰进门。
医馆里头灯火通明,里头隐隐传出两个男子的谈笑声。
焦阿菜四周看了看,将谢鸣凰放在一张榻上,心里急得要命。要这样下去,他只怕是走不了了。
书生正与一个老者交谈,谈完转头朝谢鸣凰看了一眼,不由轻“咦”了一声,望着焦阿菜的眼睛顿时严厉起来,“她是谁?”
焦阿菜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叫道:“不关我的事啊!”
“我只是问你,她是谁?”书生淡淡道。
焦阿菜低着头,眼珠不停乱转。若是扯出墨兰,少不得要将老娘扯出来,而且那个人自从把人送来后,就不见踪影,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真扯出来就没完了。这样一想,他便道:“路上捡的。”
话一出口,他又有点懊恼。因为路上捡的这种借口实在离奇。
哪知书生的口气竟然缓了缓,“哪里捡的?”
焦阿菜见气氛缓和,心思立刻活络开了。他之前曾在山涧里捡过一只死野鸡,便照搬照抄,活学活用,说起来自是有声有色,头头是道。
书生又问了几句当时的情景,他都能答上来。
书生低喃道:“这便是了。”
焦阿菜小心翼翼地抬头,“大爷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不过观其面相,非同寻常而已。”书生顿了顿,低头冲他微微一笑道,“你能救人于危难,送到医馆,可见是个赤诚之人,难得。”他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你送人进城,必然耽误家中农活,这点银子便当做贴补家用吧。”
焦阿菜哪知道送人还能送出银子来,当下道谢不止,“不知大爷名讳,能否告知?我好回去给大爷上香。”
“上香不必。”书生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便道,“我姓明,单名一个磊字。”
“明磊?明……”焦阿菜浑身一颤,这才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竟然是东兰四大名将之一!
东兰四大名将这次虽然打了败仗,但是在东兰人心目中的形象却未损分毫。要事先知道他是明磊,他刚才绝不敢这样空口编谎话。
想到万一真相被揭发后的下场,他当下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匍匐着退出医馆。
扑朔迷离(一)
2010…6…1 0:45:03 4040
凤阳神算所学之庞杂,不下于天宇圣师。明磊耳濡目染,也略通医术,当下替谢鸣凰诊起脉来。
老者则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看着。他是凤阳神算的故交,虽然开的是小医馆,但是在杏林中大有名气。明磊的医术有一半源自于他,算得上半个师父。
“她身体五脏六腑竟然都移位了。”明磊惊讶道,“而且,她的内力……”好熟悉的内力!一个念头钻入他的脑袋,令他整个人呆住。
老者闻言笑容一收,靠过去低头看了看她的面色道:“看面色,不像是中暑,也不像伤寒,来,我看看。”
明磊急忙放开手,站起来。
老者坐下,轻轻搭住她的脉搏,须臾道:“果然是移位了。而且脉象微弱,像是多日未曾进食。”
明磊神色复杂,“依先生看,她是……”
“不好说。”老者摇了摇头道,“老夫从医数十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症状。”
明磊试探道:“会否是遭到雷击?”
老者失笑道:“你见过哪个人能在雷击之下尚存的?”他顿了顿,又诧异地望着他道,“莫非你怀疑她进过天雷阵……”
“先生。”明磊低声唤道。谢鸣凰出战都戴着面具,因此他们虽然见过面,交过手,却未曾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如今也只是心中怀疑。
老者捋着胡须道:“老夫未曾见过天雷阵,不好下断言。但是传言天雷阵借的是九天之雷,只怕威力与普通雷击并无不同。这位姑娘要从雷击下逃生……”
“如何?”明磊追问道。
老者道:“非老夫想象所能及啊。”
明磊道:“若是她有法术呢?”
话说到这份上,老者再怎么样也听懂他怀疑为何,不由吃惊道:“你怀疑她是……可是她不应该在西蔺么?”
明磊也不遮掩,坦率道:“不瞒先生,我曾与谢鸣凰比拼过内力。与这位姑娘如出一辙。”
老者嘴巴张了张,半天才道:“这可不能随便说。”
虽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但谢鸣凰毕竟是让整个东兰吃了败仗,若眼前这个不能动弹的少女真的是谢鸣凰,那么她的下场恐怕……
明磊面色一整道:“先生放心。我省得。”
老者不放心地又道:“就算是谢鸣凰,她也只是为国效忠……”他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过了。毕竟明磊东兰大将,要他去包庇敌国大将,未免天真。
谁知明磊浅笑道:“先生放心。”
老者惊异抬头。
“一切还是猜测,你知我知便好。”明磊下意识地不想揭发谢鸣凰的身份。
老者点头,连道:“不错不错。”
“可是我们现在该如何救醒她?”
老者苦笑道:“老夫也是束手无策。”
明磊沉吟道:“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去西蔺反来东兰,莫非是东兰才有救她的人?”他这样讲,等于认定她是谢鸣凰。
老者负手起身,在堂中徘徊好几久,才道:“或者,老夫用银针刺激她的穴位试试?”
明磊道:“观她面相,不是命薄之人,先生尽管试来。”
老者笑道:“老夫勉力而为,断不能让你观错面相。”
说着,他转身去拿银针。
老者前脚刚走,伏万千后脚就进来了,“二哥。”
明磊一愣抬头,这才想起王零陵还躺在里面。
伏万千随即朝谢鸣凰看去,惊讶道:“二哥几时收了个嫂子?”
明磊面色一红,斥道:“莫要胡说。她是先生的病人。”
“哦?”伏万千走过去,端详良久,才道:“容貌艳而不俗,清而不淡,是个难得的美人。”
对他肆无忌惮的张望,明磊微感不悦,将话题带开道:“四弟伤势如何?”
“先生医术高明。刚才还一直拉着我说回去之后要痛饮三天三夜,现在睡着了。”王零陵伤势无大碍,伏万千喜形于色,“王爷还在驿馆等我们,我们等四弟醒了就回去吧。”
“哦,好。”明磊看着谢鸣凰有些心不在焉。
“二哥?”伏万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笑道,“二哥若真喜欢她,何不收在身边?你常年出征在外,家里头有个主持之人也好。”
若她真是谢鸣凰,又岂是愿意居家不出的妇人。若她不是谢鸣凰……
明磊忽而愣住。他刚刚竟然真的听伏万千的话,正儿八经地考虑起这件事情来。
老者从里面出来,见他们一笑一愣地站在那里,不由好奇道:“你们谈什么谈得如此兴起?”
伏万千笑道:“正说让二哥将这位姑娘收进房。”他以为明磊是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问老者道,“老先生可知她是哪家的闺女?”
老者看了明磊一眼,含糊道:“无父无母,无亲无旧,孤身一人。”
伏万千原来还带着几分玩笑的心思,听到这里,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叹道:“也是个可怜人。”
老者想了想道:“若真能让明将军带走,也是件造化。”
明磊诧异地看向老者。
老者也望着他,眼中意思十分明显。她若真的是谢鸣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