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云姜想说些什么替自己辩解,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她可以指责楼青煜借题发挥是不对的吗?可是似乎真的是沈就澜犯错在先的。她更加没有立场恳请楼青煜放过沈就澜。那么,她要为自己求情吗?可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楼青煜并没有追究她闯入校场的事情,他把她送回了舜禾宫不说,还请了御医来给她诊治,她最好不要再提起比试的事,否则只怕会引火烧身。她索性沉默了,装作自己因为伤痛而无力说话。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弯着腰的小太监。来人道:“六皇子,安定王来了。”楼青煜颇有些纳闷。他还在寻思着楼驿风这一趟来是所为何事,就已经听到对方急促的脚步声。一袭青灰织锦袍的楼驿风跨进门来,脸上是愠怒的神情。
楼驿风本来是入宫来同皇帝商议有关边疆的战事,商议完了他正想离宫,却听见有人在议论云姜扰乱校场比武的事情。听说云姜受伤不轻,他顿时激动不已,便直奔舜禾宫而来。他冲进房间,只是略微瞥了一眼楼青煜,便跨了几步,来到云姜的床前。
“御医来瞧过没有?是怎么说的?内伤还是外伤?严重吗?”楼驿风一连提了好多问题,语速却是越来越快,颇有声势。一旁的楼青煜不免有些吃惊,自嘲道:“还以为皇叔是来看我的,没想到您对小宫女竟然比对我还关心。”
此时的楼驿风显然没有跟楼青煜耍嘴皮子的工夫,他瞪了楼青煜一眼,斥责道:“你也算是习武之人,竟是不懂得应该如何收放了,怎么能真的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呢?”
“谁让她自己不要命地闯了进来!习武之人?习武之人就应当明白拳脚无眼,竟责怪起我来了——”楼青煜还了楼驿风一个白眼。虽然幼年时他们也常有争执,但自从懂事以后,他们两个人只是带着笑暗暗地较劲,从不伤和气,如今他们却在宫女的房间里争得脸红脖子粗。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确实是有些可笑。他们稍稍冷静了片刻,才都注意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居然安静得连一声咳嗽也没有,望过去,她竟是睡着了。云姜白皙的脸庞上有着两团因为酣睡而绯红的颜色,浓密的睫毛就像两道帘子,关闭了一双醉人的桃花眼。她的呼吸均匀而纤细,胸脯微微起伏。她的眉头微微地皱着,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态。
云姜的一只手还露在锦被外面,楼驿风轻轻地走过去,为云姜把被子重新盖好,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句感叹:“皇叔你完了,你对这个小宫女如此紧张,莫非——”楼青煜故意没有将话说完。他望着楼驿风,等着楼驿风自己将话接下去。
楼驿风转过身,坦然地望着楼青煜,道:“我是喜欢她,又如何?”
满室静谧,能够听到的只有三个人不同频律的心跳声。
“我是喜欢她,又如何”——楼驿风的话语是如此掷地有声。
楼驿风对云姜倾慕已久,突然听闻她受伤的消息,怎能不激动难过?
其实,虽然众人都说楼青煜轻狂任性,楼驿风相较之下更加成熟稳重,但某些时候他们的性格却是相反的。有的时候,楼青煜是藏在阁楼里的一道影子,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楼驿风却不会理会世俗的意见,他是如何想的,便会如何做、如何说,他对云姜,便是如此。所以,楼驿风才会用了一点小小的伎俩,把云姜调来王府,并且一再相留。他的眼神、话语、行为,纷纷泄露了他的秘密。只是他没有亲口对云姜说过,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怕他会吓坏了云姜。如今她睡着了,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心中才没有了顾虑,于是便能够对楼青煜坦白。他的言下之意是让楼青煜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要善待云姜,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楼青煜懂得楼驿风的这层意思,但表面上却不服气。
楼青煜看了一眼楼驿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皇叔既然喜欢她,不如我干脆将她送给你,如何?”楼驿风知道楼青煜说的是反话,他冷冷地挥袖,道:“你最好真的能按照你说的去做——本王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看她。”
“皇叔慢行。”楼青煜昂着头,看着楼驿风的背影远去,他的胸口还有一团无名火在烧。他又转过头看着熟睡得不知人事的云姜,那团火竟然渐渐地熄灭了。他好像也受了她的感染,眉头跟着皱了起来。他想起她在校场上那样奋不顾身地为沈就澜抵挡,那时她的眼神中虽有乞求,却同时带着坚定,并且脸上毫无惧色。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小女子的倔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校场上的他为何对沈就澜那么粗暴,可他却不知道她对沈就澜的那份心思,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替自己赎罪——这个小宫女,应该说她是单纯善良,还是愚蠢莽撞呢?
楼青煜让宫女进来给云姜加了一床薄被,然后也离开了房间。他走以后,屋子里静得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可以听到。云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其实原本已经睡了,但楼驿风过来给她盖被,碰到了她的手,她便醒来了。
楼驿风的话,云姜都听见了。
我喜欢她,我喜欢她——这四个字一直在云姜的脑海里盘旋。云姜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她生怕会露馅,会让他们知道她并没有真正地睡着。
她说不清内心是喜是忧。
她深深地知道,对一个人牵肠挂肚,对于她这样卑微的宫女来讲,已经是一种奢侈了。她对沈就澜的念想,是千不该万不该的。
她从未妄想过有一天能够与他相伴左右,白头到老。
她只想要拥有一份属于他们的回忆,她能默默地关注着他,为他祈祷,为他祝福,就已经足够了。
如今,楼驿风突然介入,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他是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对一个小小的宫女说“喜欢”,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宫墙之内暗流汹涌,乌云密布,云姜最盼望的也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的安稳。现在,她还可以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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