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丰厚的嫁妆,还愁汝宁伯府待陈冰不好?
“当年就是贪财短视,如今男人没了爵位,还是这般一点长进都没有!”
马夫人前脚一走,朱氏就冷哼了一声,见陈澜要说什么,她就摆了摆手说:“你不用说了,你二婶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她不知道我的家底,总以为这侯府家当他们一房争不过老三,所以拿到这些也就暂时心满意足了。绿萼,上次我吩咐过你的东西,你都拿出来。玉芍,你到外头看着,除非是郑家的回来,其余的一律挡驾,就说我在歇着。”
绿萼心里一突,见玉芍慌忙出了门去,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到墙边拒子上,在最底下模索了一阵,找出了一个油纸包,这才双手捧着放到了炕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最终露出了里头的那枚牛角印章。随即垂手退到了一旁。
早先晋王府出事的时候,陈澜就曾经看到郑妈妈在朱氏的指使下拿出了这个,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第二次见得,她哪会不明白朱氏的意思。果然,朱氏用如今活动自如的右手拿起了这枚印章,摩挲了好一阵。随即便递给了她。
“老太太……”
“我这一辈子攒下了不少好东西,给她们两个陪嫁的不过是九牛一毛。”朱氏的语气平平淡淡,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信心,“别人都说阳宁侯府荣富,却不知道老侯爷当初是怎样的人。他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败家也是一把好手,要不是我的陪嫁丰厚,我也善于经营,这家里早几十年就撑不下去了!侯府的公产是顺天府早就有备案的,不值几个钱,我倒想看看,老三处心积虑到时候却落得一场空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和当时不同,但陈澜一想到陈冰嫁妆单子上的那些东西已经极其丰厚,朱氏仍然说九牛一毛,因而不禁觉得受的好处超过自己的功劳,便诚恳地说道:“老太太,我知道您待咱们姐弟亲厚,又信赖咱们,但这是您半辈子攒下来的体己,还请您三思。韩国公府如今多事,难道您能放下韩国公夫人不管?还有晋王妃和韩国公世子,他们毕竟也都还年轻。”
陈澜话里话外的意思朱氏自然都听明白了,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少不得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好,好,你总算没让我失望。我给你这些,便是希望你今后和出息了的小四和韩国公府互相扶持。东昌侯府没了,广宁伯府败了,四家只剩下两家,你大表兄有点呆气,你们多帮他一些。还有,你以后不用一口一个韩国公夫人了,只叫大姑姑罢,她当年也是抱过你爹的。”
对于父亲的事,陈澜向来知之甚少,此时听朱氏这么说,她顿时大为惊讶。果然,下一刻朱氏就叹了口气说:“生养你爹的那位老姨奶奶是我亲自挑中给老侯爷的,只她没福分,生养的时候恰是一胎两个,结果只有你爹活了下来,我之后一直当你爹是亲生的,想着将来他袭爵成家,也好撑起这个侯府,只想不到他耳根子软,我也不够心坚…不说这个,你刚刚说的这些,足可见你良善,你放心,你大姑姑和大表兄大表姐我当然不会亏了她们。”
朱氏见陈澜乍听到这些,脸上全是震惊,便拉着她的手说:“你大姑姑的性子打理这些产业田地实在是太勉强,所以我在那几家金银铺的积存早就给她,还有你大表兄大表姐留着了,此外还有多年的首饰财物。至于你,天安庄那边你能管好,其他的自然也能料理好,那些老人你该用的用,该裁的裁,尽听你的。这些东西给你,我放心。记着二一添作五,一半给你陪嫁,一半留给小四!”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议干亲拟大张旗鼓,论大捷叹个中隐情
皇后崩逝,国丧百日,这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头二十七天。这二十七日斩衰过后,官员们不必在衙门斋宿,内外的百姓因丧事而耽搁的嫁娶也就能重新开始了。只是,大多数要科举亦或是要和朝廷打交道多的富商巨贾,往往也会在嫁娶大事上避开这百日,横竖也不是耽搁不起。
所以,阳宁侯府的备嫁妆也只是私底下列出单子,真正要紧的采办等等全都早就停了,只紫宁居那边的算盘却拨得震天响,仆役下人无不偷笑。
这天午后,因为马夫人打算盘,徐夫人守孝在身,朱氏倒是享了清净。她正打算歇午觉,水镜厅陈澜就打发人来,说是宜兴郡主来探病了。她自是连忙让绿萼玉芍替自己稍事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打了水洗脸。才料理停当,陈澜就陪着宜兴郡主进了门。两边坐下来寒暄了一阵,宜兴郡主见朱氏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又听陈澜低声解释说朱氏已经能说话了,只暂且还瞒着别人,顿时也觉安心,便直截了当道出了来意。
看到手里那张帖子,朱氏只觉得百感交集。那天张惠心走了之后,陈澜就对她和盘托出,那时候她就吃了一惊。京城中勋臣贵戚多有认干亲的,不过是叫着热闹,鲜有郑而重之请客摆酒宣告众人的,更何况宜兴郡主这等身份。因而,她高兴地端详着侍立在宜兴郡主身侧的陈澜,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郡主有这意思,我这老婆子自然只有高兴的。不是我夸口,我家澜儿不但品貌双全,难得的是能干和孝心,满城闺秀之中,决计没人比得上她!”,有道是心意转了,怎么看都顺眼,因而朱氏越发笑吟吟的,可话出了。方才想到这话连人家宜兴郡主的亲生女儿也扫进去了,连忙歉然说道,“郡主别怪我老糊涂,惠心姑娘也是好的,可我能迈过这个关卡,都是靠的澜儿曲意调护谋划,再说,人之常情,自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上一回宜兴郡主来探望时,虽已经觉察到朱氏对陈澜颇为信赖,但终究比不上这一次口口声声自家孩子,又是这等自豪的口气,因而她冲着陈澜微微颌首,心里也替她觉得高兴。她是豁达人,朱氏话语实诚,她也就笑答道:“我家惠心性子是好,可要比能干,确实差了阿澜远矣,太夫人这话也说得没错。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和她这么投缘?我这次来,除了和您商量这事,也想商议商议要请那些宾客。”
陈澜本以为张惠心说摆酒,也就是请些亲朋好友热闹热闹算完,可这会儿看见宜兴郡主和朱氏商量商量着,就叫了她在一旁拿纸笔记下一一什么隆佑长公主,安吉长公主,晋阳公主,汝阳公主,清远郡主……公主郡主便有六七位,除此之外的诰命夫人更是足足十几个,和宜兴郡主平素的低调完全是两回事。那名单罗列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郡主,老太太,这是不是……太声势浩大了些?就算是百日后,那时皇后娘娘的国丧毕竟才刚过去。”
“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必然会觉得欣慰。”,
宜兴郡主头也不回就把陈澜的顾虑打了回去,随即又兴致勃勃地和朱氏商量起了哪几家酒楼饭庄的席面正宗,预备到时候把厨子请到家里来,又说定了请韩国公夫人出面接待那些诰命,由宜兴郡主亲自应付那些公主郡主。而一旁的绿萼和玉芍见这地位尊贵的两人越说越起劲,又见陈澜只得认命地低头记,会都悄悄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老太太这么高兴,这么有精神了!
议定了宾客,朱氏又满口答应宜兴郡主,说是自己届时只要身子差不多,必然亲自前去观礼,事情就算定了下来。既然正事说完,宜兴郡主少不得又展开话题说了些别的,倒是陈澜对于先头三次大捷很是好奇,当即就探问了起来。
“沙城大捷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应当知道了。晋王殿下闯出来的祸事,阳宁侯不得不善后,于是就出此下策。虽说他是不得已为之,偏生如今官场民间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朝廷又丢不起那个脸,于是暂时也只能就这么罢了。至于应昌大捷和落马河大捷……”
宜兴郡主顿了一顿,脸上笑意就深了些:“应昌紧邻答刺海子,东边是兀良哈和原本的鞑子本部,而西边就是那位阿勒汗的后卫,这一回威国公率大军前去,随行偏将对周边情形早就打探了清楚,还有兀良哈和本部那边的人拖后腿,所以可谓是抄了他的底。至于落马河大捷,则是偏师截住了阿勒汗长子的一支精锐,大战之后斩首八百级,鞑子四散奔逃。都说败敌容易斩首难,而这次除却斩首,俘获的战马亦是可观,甚至有两支蒙人小部愿意内附,也打出了威风来。XX,你们知道这偏师是谁带的么?”
朱氏闻言立时沉吟了起来,而陈澜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脑海中就立时蹦出了一个名字来,立时忍不住说道:“莫非是天策卫杨指挥使?”
“阿澜你倒是一猜一个准!”宜兴郡主立时笑了起来,又点点头说,“想来你也猜到了。所谓的天策卫至京营操练,便是一个幌子。须知天策卫原本就是从神机营和锐骑营中精选了一干人,哪里还用得着回营合练。趁着喜峰口侧行派军到会州卫换防的机会,一应人等顺顺当当就出去了,兀良哈人原本有人里通阿勒汗,兀良哈原本只是报一声,结果我军却先往那边虚晃一枪,顺手剪除了之后,便打算过落马河与威国公合师,谁知道竟然能正好撞上这么一拨,也是他的运气。”
国朝以来,军北最大莫过于开疆,但天下太平久了,北边只是小打小闹,反而南疆是一打再打,所以威国公罗明远以平缅以及平蛮这开疆和安抚两项功勋平步青云,北边的宣大和宁夏甘肃辽东等地反而战事不多一一自然,这也有楚太祖初年把蒙古打得太狠,寻了个借口把女真打得几近灭族有关。所以,斩首八百级的大功,放在如今自然是非同小可。当然,相比威国公的应昌大捷,落马河之役就要差一些了。
朱氏听着这三次大捷,眉头先是舒展,旋即就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末了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索性问个明自。她先是念了一句佛,又感慨了一回这大胜仗,这才对宜兴郡主问道:“郡主,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这杨指挥使……,可是和汝宁伯府……”
“他是那一位的儿子。可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回来之后,就没打算和汝宁伯府扯上关系。”宜兴郡主轻轻巧巧岔开了话题,只见朱氏还有些不放心,她就实实在在地说道,“汝宁伯府败落的因子归根结底在老伯爷身上……自己不成器,便疑忌军功显赫的长子,最后还真是给他逮着了那么个机会。也是皇上即位之初百废待兴,一时来不及理论,到后来想理论也已经晚了,去年正好觅着了杨进周,自然而然就带回来大用。只他像极了他那父亲,母亲又教导得好,要是换个人,这心里也不知道会存下多少怨愤!”
听宜兴郡主丝毫没提到当年汝宁伯府的争袭官司,朱氏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虽受了现任汝宁伯一注浮财,可终究那最要命的事情是前任汝宁伯自己造的孽,和她无关,因而就放下了心。而陈澜毕竟不是这两个经历过那事情的人,只隐隐约约听明自了一小半,不禁油然而生狐疑,但心底思来想去,暗叹杨家女子不易的同时,又陡然想起了罗家的声势骤涨。
在阳宁侯府逗留了将近两个时辰,宜兴郡主方才告辞离去。陈澜亲自把人送了出去,路上又问起宜兴郡主如今可还在西苑住,结果就只见这位爽朗一如男子的郡主摇了摇头。
“京城里该下狱的都下了狱,该查的事情有人查,外头该赢的仗也都赢了,我还赖在那里干什么?这次的事情一过,御马监亲兵少不了要换一批人了,不管皇上先头如何倚重,如今都留不得这些曾经哗变过的在身边防戍,虽不至于真的流放戍边,但也多半会打发到南边去,我不过是弹压一时罢了。再说,我再不回去,惠心只怕真要恼了。”
宜兴郡主说着就停下了步子,轻轻伸手替陈澜捋了捋耳畔落下的一缕头发,随即轻声说:“虽说做晚辈的都只能依照父女之命媒妁之言,但那也未必是一定的事。我当年如此,你也是如此。国丧百日,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三分之一,那许多紧要关头都被你一一跨过,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话好好思量你自己将来的事。”
这话里头有深深的暗示意味,陈澜只觉一颗心猛地跳动了两下,待到用征询的目光再看宜兴郡主时,就只见这一位已经露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什么话都没说。接下来便是一路无话,当她将宜兴郡主送到二门外,眼见这位皱着眉头无奈地登上了那辆马车时,一个念头猛然跃上心头。
纵使飒爽如男子,宜兴郡主还是不能每一刻都像之前那样佩剑骑马高声谈笑,而且从前未必就真的是全凭心意择选丈夫……难道宜兴郡主想告诉自己的就是这个?而且,百日丧期之后,官宦人家便可以重提嫁娶之事,莫非宜兴郡主提醒她好好留心自己的婚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异境同心,姊妹之情
如果说头一次沙城大捷因为朝堂消息没法完全捂住,民间很是慌乱了一阵,那之后的应昌大捷和落马河大捷就彻底让不久前才骚乱过一阵的京师平静了下来。酒楼饭庄里头的说书人抓住商机,很是现编了几个打仗的段子;家有军将的人家则是少不得上庙里拜拜菩萨,指望当家的平安归来加官进爵;至于真正的高管显贵们,要考虑的问题就多多了。
威国公已经是世袭的国公,此次再有如此大捷,偏生皇后又恰巧崩逝了,这中宫无主,储位虚悬,莫非最后成全的竟是罗家?
阳宁侯府中路的庆禧居住的素来都是历代阳宁侯,只前任陈玖忙活了多年,结果到头来丢了爵位,反而便宜了三房。如今,徐夫人占了那七间七架的大正房,罗姨娘自也不用像刚回来时那杨低调,因而先前从翠柳居后罩房中搬出来之后,她就搬进了正房北边的小跨院,名正言顺地和陈汐住在了一起。这一回,当得知威国公罗明远率师在应昌大捷之后,她那脸上的笑容就不曾断过。
尽管罗姨娘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但陈汐如今实在是对她有些吃不消。此时见其一件件地从箱笼中找出那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