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郡主轻轻一按机黄,剑鞘中的宝剑顿时上跳了三寸,露出了那一泓明亮的剑锋,而她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锐意逼人。见陈澜虽没有附和,可满脸都是那种说得没错就是如此的表情,她这才微微一笑,又悠然叹了一口气。
所以,太祖爷固然有功有过,我最佩服的便是他的一句话。能利国者,虽草民亦国士。徒善言者,虽大儒亦祸根!就好比如今这朝堂上,一个个把道义汗的比谁都好听,可在家里不是养着酒囊饭袋的子孙,就是做些男盗女娼的勾当!要是我脑将上来,拼了这劳什子郡主名头不要,撕破了那层遮羞布,让人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都是什么好东西!“陈澜一向觉得宜兴郡主豪气不下男儿,可此时还是吓了一跳。还没等她斟酌改怎么相劝,宜兴郡主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开开玩笑罢了,要是我真这般不管不顾,当初也不会就这么光棍的和你爹一块下了江南。况且,这一回的事情犹如弈棋一般,显然背后的人高明得很,不是那些自以为得计的小孩子能玩得出来的……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你姐姐出嫁的日子,不说这些没趣的事。还没见过你姐夫吧,到时候瞧一眼,看看比起你的那位如何。”
这种程度的调侃陈澜是每到宜兴郡主这儿来一回就得领受一回,最初还有些羞涩脸红,可渐渐习惯了,她也就若无其事了起来,此时更是笑答到:“您二老给姐姐千挑万选出的人,哪里还有差的?要是姐夫以后有个不是,单单您手上这把剑,他就过不了关去”
“那是当然”
宜兴郡主坦然一笑,竟是丝毫没有用强力强权给女儿撑腰的不自然,随即又意味深长的看看陈澜“我和你爹确实是给惠心千挑万选,可你那位也是一样精挑细选出来的,皇上头疼的不比我少,终究这是给先皇后的承诺。对了,今天他也会过来,好歹从前我照应过他,这嫁娶大事,慧心又只有世子那么一个哥哥,几个弟弟小得一丁点,他自然要过来帮衬送亲。”
杨进周今天要来?
面对宜兴郡主戏谑的表情,陈澜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位干娘有意这会儿才露口风,分明是存心想逗弄自己,忍不住嗔道:“娘”
“好了好了,是我特意把人叫来的!”见陈澜抱着她的胳膊,脑袋却低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宜兴郡主不知不觉地抛开了刚刚那些烦心板着她的肩头,亲昵地把人揽在了怀里,“傻丫头,未婚夫妻不能见面,可偶尔碰上又不碍事,再说,待会宝宝也要过来,有他在旁边看着,贤妃娘娘也能放心些不是么?宝宝就记得慧心这个妹妹和你这个好妹妹,他好容易来一回,你能撂下他不管?”
陈澜倒是有心挑个不是,可所有的理由都被宜兴郡主圆的天衣无缝,他只得心悦臣服的合掌叹道:“是,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得上娘巾帼英豪,算无遗策?”
“小丫头,知道就好”
母女说笑了一会,宜兴郡主终究是今天的主人,有的是事情要忙碌,于是拉着陈澜出门之后,也不管陈澜说自己带了云姑姑和红螺,有人伺候,仍是吩咐长镝和红缨随行左右。她这一走,陈澜想了想,先去帮着应付了一回前来贺喜的诰命夫人和小姐们,随即仍是回转了张慧心那闺阁,一进门就看到一张涂抹着厚厚脂粉,几乎显得异常死板的脸。
“好妹妹,快来救我!”
后世化妆术推崇的是化腐朽为神奇,而这一世,陈澜在陈冰出嫁的时候已经见识了什么叫做毁人不倦,因而这回虽说心里哀叹,可还是只能打叠精神安慰看了玻璃小镜子中的人脸后大受刺激的张慧心,又绞尽脑汁和两个喜娘较劲。就在徒劳无功之际,她就只听外间一阵喧哗,一个黑影突然冲了进来。
“周王殿下!”
陈澜这才看到,那一身大红团领纱衫,身材略显胖的正是周王林泰堪。两厢一打照面,他就看到周王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随即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好妹妹”
这个久违的称号再次入耳,陈澜顿时哑然失笑。见后头跟进来的一个年轻少妇忙不迭地冲上前来,又拉着周王轻声分说着什么,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便是那位季夫人,少不得上前见过了,季氏自是忙还礼不迭,又要权周王出去时,却不料这位脖子一梗,很是执拗地说:“坏妹妹还没见着呢!娘娘说了,宝宝是来贺喜的!”
“她才不是坏妹妹,坏妹妹比她好看!”
瞥了一眼坐在床上表情全都被脂粉掩盖住的张惠心,陈澜知道她此时必定是欲哭无泪的表情,于是只得上前全力相哄,好容易才把这位小祖宗哄出了门。等她转过头再回来的时候,就只见张惠心正用前所未有的凶狠表情看着她。
“我不管了,凭你用什么办法,一定得把这层难看又难熬的东西给我弄下来!”
两个梳妆的姑姑都是宫里来的,陈澜见她们只是忍俊不禁,自付指使不动,略一思付就索性出了屋子,也不理会后头张惠心那微弱的叫嚷。直接到前头寻着宜兴郡主,她就把张惠心那抱怨低声道来,果然就只见她这干娘眉头一挑,随即笑开了。
“这丫头还真是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当初太后派来的那两位,差点被我揍了一顿!你过去传我的话,就说规矩是规矩,到我这儿就得听我的!上一层玫瑰花蜜就行了,那些铅粉少上脸,至于什么口脂面脂之类的,全部素淡些,让她们掂量掂量我家的名声!”
想这回张惠心总该高兴了,陈澜自是笑着应下,才一出屋子就看到了周王得嚷嚷,她正心想这位小祖宗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可转过弯曲小道到了前头的月亮门时,她就看到周王林泰堪正手舞足蹈地和人说话,那脸上满是欢喜,而正一面微笑一面点头的人,不是杨进周还有谁?当他突然间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回了一个笑容,随即就走上前去。
“杨大哥,好妹妹”
看到周王右手指着自己,脸却看着杨进周,陈澜不禁莞尔,到近前施礼之后,见季夫人并不在,只有两个宦官随侍,她就随口问道:“周王殿下,季夫人”不是周王殿下,是宝宝哥哥!“周王认认真真地纠正了陈澜,随即才东张西望了起来,末了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小吉不在啊,宝宝说渴了 ,她让宝宝在这儿等着,去找水了!不行,这么久还没回来,宝宝要去找小吉!“眼看周王不由分说扭头就跑,陈澜顿时愣住了。那两个宦官毕竟是久经考验的,肩膀一动就要追上去,可比他们动作更快的则是杨进周。他一个闪身窜上前去,一把拦住了周王,另一只手则是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别急,咱们陪你一块去找。”
说到这里,杨进周方才瞧了一眼陈澜,见其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微微皱了皱眉,他便低声解释说:“周王殿下的饮食素来是季夫人亲自照管,从不假手他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花嫁(中)
嫁娶大事,大多数情况下,男方那边都比女方这边热闹,但今天的情况却倒转了过来。出嫁的临安县主张惠心是宜兴郡主之女,韩国公的侄女,而迎娶的一方不过是己故光禄寺卿戴世界=常的嫡长子戴文治,如今还只是个举人,是否能中得进士尚且不知。于是。尽管如今朝中情势未明,到韩国公府道贺的人毕竟不少,且大多数都是勋贵诰命。
所以,前院官员,后院女眷,偶尔有男子进内院,那也是极其热络的亲戚,又或者是年少孩子以及周王这种少见的情形。杨进周原本也算是外人,可是毕竟是陈澜的未婚夫婿,此次前来又是专为了旁晚的送亲,倒是也在特冽之内。即便如此,他仍是打发了二个宦官一前一后留心,以免惊扰了其他女眷。而陈澜是先把云姑姑派了去张惠心的闺阁转叙宜兴郡主的话,又带着红螺长镝和红缨一块随着走。
走着走着,杨进周就冷不丁开口说道:“这些天里里外外传闻多,有些话更是伤人,你不要往心里去,也请转告太夫人一声。从古到今就是三人成虎,那些流言蜚语败人名声,最是可恶,为它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陈澜想到了前时的那些传闻,旋即抬头看着杨进周。见他也正瞧着自己眼神中尽是关怀,她不禁心中一暖,随即点点头笑道:“多谢杨大人关心。外头人想说,让他们说就是,没什么要紧的,我能顶的住,若是时时刻刻惦记那些,这日子岂不是没法过了?”
杨进周自然而然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顶得住?什么放心了?”东张西望的周王终于好奇地也凑了进来,看看陈澜又看看杨进周,随即笑嘻嘻地说,“恩,放心,他顶不住,来找我!”
尽管这突如其来的插言一下子打断了某种气氛,但陈澜和杨进周彼此对视一眼,却都是不禁莞尔。陈澜更是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螺以及长滴和红缨都落在了老后头。杨进周拉住周王停下,替他整理了一下刚刚不知怎的又弄乱了的大耄,周王却在那边乱说乱动:“小吉顶不住找我,我顶不住就找娘娘,娘娘顶不住找父皇,这是娘娘说!”
见此情形,陈澜顺势问道:“可皇上要是顶不住,那该找谁?”
“父皇顶不住该找谁……”
周王一下子呆在了那里,随即皱着一张脸绞尽脑汁思量起来。
见此情形,陈澜笑着冲杨进周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了几许绞黠,而后者发觉周王一下子变老实了,顿时也笑了起来,替他整理好了衣衫,这才笑说道:“想当初我奉命带他出去了几回,他一口一个杨大哥叫着,我又没有兄弟,不知不觉就真拿他当成弟弟一般,事事依着,即使这样常常还有些哄不住,还是你有办法。”
听惯了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褒奖,陈澜如今对夸赞之词已经是彻底免疫了,可杨进周这话却让她有些忍俊不禁,竟连谦虚两句都难——莫了?眼见前头的小宦官匆匆回转了来,她就索性更不接话茬了。
“殿下,杨大人,三小姐。”小宦官行过礼后就低垂了头,“季夫人不在咱们刚刚路过的那个小厨房里。小的进去问过,管厨房的那个媳妇说,季夫人在紫砂壶里泡好了茶,随即就匆匆出去了。”
此话一出,陈澜不禁诧异了起来。季氏既然被武贤妃称作是妥当可靠,必然不会随随便便撇下周王林泰堪不管,那么,人跑到哪里去?想到这儿已经是内院,它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就看向了杨进周。
杨进周沉吟了一会就开口说道:“周王殿下正好这会儿忘了这一茬,应当不会闹起来,我带着他去刚刚遇见你的那道月亮门,找人寻个地方坐坐。若是找到了,就在那儿会合。若是没找到,你使个人来知会一声,我再去见韩国公。今天这样的大喜事,不要惊扰了那些宾客和新人。
你人够不够,若是不够,让小赵公公跟着……“”殿下不能没人伺候,他们你都带着吧,我这儿人足够了。“陈澜才说了一句,只见周王又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是宝宝哥哥!“一时间,她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由改口重说了一遍,这才总算让小孩子似的周王满意了。
两边分手之后,陈澜就带着红螺三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找了过去。因长滴和红缨都是宜兴郡主身边的人,登堂入室自然轻轻巧巧,只一连找了三个小跨院都不曾见着人,即使陈澜最初觉得这韩国公府应该不至于出纰漏,也渐渐有烦躁起来。直到又遇着一拨茶房送水的人,她临时起意,着人问了问,又着重提到了季氏带着紫砂壶和蒲包,那个提着铜壶的仆妇才突然忽然大悟记了起来。
“三小姐原来是问那为奶奶!”她笑着把茶壶换了一只手,这才说道,“可巧我正好瞧见了。刚刚在前头那长廊口子上遇见,她说,是有人带话给她,让她去金戈馆……”
不等她说完,陈澜就开口问道,“你遇上她的时候,她是打哪个方向来的?那金戈馆都有些什么屋子什么地方,还有什么人?”
那仆妇听陈澜问得这么仔细,不禁有些奇怪,可终究不敢得罪了这位海宁县主,因而又想了想,这才原原本本地说:“那边有郡主练功的演武场,还有郡主存放各样兵器的武库,此外就是书房,都是郡主平素起居的地方。”
陈澜心中已经是猛的咯蹲了一下。季氏在宫中多年,当是及其谨慎的人,而且深受贤妃信任,当不是莽撞的,说是有人带话,那么不是宜兴郡主真的命人带话,就是她认识带话的人深信不疑,再要么便是季氏说谎。只是,当着那仆妇,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长滴更是眼疾手快地赏了她几十个钱就让她去了。等到人走了之后,陈澜免不了就看着长镝和红缨。
“那几个地方都是郡主让人看得最严密的地方,连咱们这些才升上二等的也不能随便进去。那些都是从前随侍过郡主一路升到一等丫头 ,后来又嫁了老爷身边得力亲随的嫂子们,相比咱们的本事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郡主今天正忙着二小姐的婚事,怎么会要见季夫人,而且还是在金戈馆?“
听红缨这么一说,陈澜略一思伏,当即仍是不敢怠慢,再往前走了一会,她果然就看到季氏抱着蒲包心事重重地走了过来,甚至几乎没有留心到她。当时剩下没几步远的时候,季氏才抬起头来,随即就仿佛是见到鬼似的往后退了两步。那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季夫人。”
“海……海宁县主。”季氏隔了老半晌才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我刚刚走着走着,就迷迷糊糊找不着方向了……”
看着这个瞧着温温婉婉的女子,陈澜沉默了 片刻,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周王殿下见你久久没回去,一时着急四下里寻找,结果到了那边小厨房,却没找到你的人,只知道你泡好了茶就走了。无奈之下,杨大人就带着他到外头等着,我就带人寻了过来,这一路少说也经过了三四个院子,还是刚遇见一个送茶的媳妇,这才知道季夫人走错了方向。”
陈澜每说一句,季氏原本就血色全无的脸色就更差一分,待她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