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都隔着老远拉住了缰绳,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就露出了苦脸。
径直冲进了镜园的陈衍脚下速度极快,前头两个象征性上前拦阻的人才只伸出手就被人直接过了,目瞪口呆之余也都索性退了回去。而跟在后头的罗旭虽然能轻易追上这连奔带跑的小师弟,可走着走着,他脚下的速度就渐渐有些慢了。
不对…… ,很不对!姐姐惊马受伤,弟弟来探望是正理,镜园上下这些家丁好端端的拦阻他们干什么?
带着这一重疑虑,罗旭少不得左顾右盼,这样一来就走得更慢了。
待到二门前,见一个铁塔似的汉子正拦在门口,陈衍正脸红脖子粗地和人理论,他微微一愣就认出了人来,连忙赶上前去,总算恰恰好好把暴跳如雷的陈衍给拦了下来。
“我要去瞧我姐姐,你秦虎凭什么拦着我……,罗师兄,你放手,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冷静点!”罗旭头一次发现小家伙的劲头竟是大了许多,不禁也只能加大了力气压制他,眼见陈衍竟是对自己怒目以视他不禁没好气地分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都说了让你冷静点!这是你姐夫最信赖的亲卫,也是你姐姐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正好碰到你姐姐的马车,兴许就真的出大事了你怎么能不弄清楚就大发雷霆!”
“啊!”
陈衍这才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刚刚使劲挣扎的胳膊一下子软了下来。回头偷眼瞧了瞧那面相憨厚的黑塔大汉,他先是尴尬得脸色通红,不好意思地站了好一会儿,待罗旭松开了他的手他才突然大步上前,随即竟是一揖到地。
“刚才不知道秦义士对家姊有救命之恩,以至于言行冒犯,请秦义士恕罪。”
秦虎也不是头一次见陈衍了,可看到他突然这般行大礼,顿时有些慌了手脚,疾步上前来伸手相扶。可见陈衍郑重其事三个大揖,他只得赶紧避到一边,又还了礼,这才讪讪地搔头道:“我是粗人,四公子别这么和俺客气,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就算是别人,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更何况俺认出了老太太和夫人的马车,自然就更得出手救人了。再说,四公子要谢也该谢那位公子,要不是他使得一手好套索,俺就是有再大的力气也是白搭……”
听着这些实诚话,又盯着那张憨厚的脸看了许久,陈衍突然对准了秦虎又是一揖:“不管怎样,我都得谢你这援手之恩,只眼下来不及了,回头我再好好置酒向你赔罪!”
话音刚落,他就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二门。见着这情形,刚刚为了避让受礼而让开了路的秦虎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懊恼地一拍脑袋。可等到回过神时,他就看见罗旭也拔腿进了二门,这一下慌忙追上前去,一把扳住了罗旭的肩膀。
“哎,你们真不能进去……”
罗旭虽说自小习练筋骨,但这蒲扇似的巴掌来得实在太快,他措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沉肩卸力,可即便如此,仍是差点被这力道按得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了身子,他只得转过身来,正要质问时,斜里就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不是早就吩咐过,让人看守大门不许放人进来的吗?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往里头闯?”
这个尖细的声音让罗旭心里猛地一缩,闻声望去,他就看到了那张曾经见过好几回的脸。见对方先是皱眉瞪着真己,随即眼睛睁大极其讶异,他又瞟了一眼旁边被两个壮实汉子牢牢揪住的陈衍,连忙拱了拱手。
“方公公。”称呼了一声之后,见陈衍闻声懵了,罗旭方才苦笑着解释道,“能否放了陈小弟?这是杨夫人的嫡亲弟弟,得知姐姐遇险,所以才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方太监这才换上了一副笑脸,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壮汉放手,随即便上前向陈衍抱了抱拳,“四公子千万见谅则个,咱家也是生怕有事,他们几个更是职责所在,出手不得不狠了些,可有什么磕着碰着?早听说四公子跟着宜兴郡主习练武艺,如今看来果真不同凡响,刚刚竟然四个御前亲卫才拿着您一个,这还不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一会儿工夫就从横眉冷对变成了阿谀奉承,揉着手腕的陈衍立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拿眼睛看着罗旭。而后者在看到听到了这些之后,心里终于有了大略的判断,可这个判断着实太惊人了些,饶是聪明如他,也有些不知道此时是该进还是该退。
他正踌躇的时候,终于有人主动为他解开了难题。就只听那方太监说:“两位既是来探海宁县主的,论理咱家是不该拦。但还请二位在此稍待片刻,咱家得进去通报一声。”
“多谢公公!”
见那方太监笑吟吟地一抱拳,又径直进去了,松了一口气的罗旭立时上前把陈衍拖到了一边。
待离着那几个亲卫远了些,他正要开口,却不料陈衍突然抢在了前头。
“罗师兄,那是宫里的公公,还有御前的亲卫?他们怎么会在镜园?是不是皇上也恼火姐姐遇袭,所以把身边人调了过来看护?要我说,这里人是太少了,还不如我对家里老太太说一声,再和伯母磨一磨,索性我搬到这儿来陪陪姐姐……”
见小家伙歪着脑袋又开始自说自话,罗旭不禁轻叹一声,随即拍了拍小家伙的胳膊:“你呀,别胡思乱想了。眼下里头消息还没出来,我没法给你准信,不过看这架势多半是八九不离十……满朝那么多文武公卿,可是有这待遇的,你姐姐还是破天荒头一个……”
言罢他也没理会满脸呆愣的陈衍,就这么又回到了那大道上。见秦虎满脸讪讪地站在后头不远处,他心中一动,就走上前去问道:“秦兄,你不是一直随身跟着杨兄么,怎么今天正好会在路上碰着遇险的马车?”
“世子爷千万别和俺这么客气,俺不惯得很。”秦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这才老老实实地说,“俺正好今天奉命出来公干,先去锦衣卫衙门办了事,正巧遇着曲公公。曲公公问了两句就说,横竖出了宫,不如帮大人去镜园捎带个口信,所以俺就顺着宣武门大街往镜园来,谁知道正好遇到了那一遭,想想俺这会儿心还忤忤跳……”
秦虎是个粗人,一件事情颠三倒四说了好一阵子,罗旭一再追问某些细节,才总算是把自己之前所知的那些消息都补完全了。这么说,今日秦虎恰好出现是巧合?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罗旭思来想去,隐约抓住了什么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了方太监尖细的声音。
“四公子,罗世子!”
罗旭闻声回头,就只见陈衍已经敏捷地窜到了那方太监跟前,赫然是满脸的期盼。而方太监显然也没辜负他们的期盼,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
“七爷说,请二位进去。”
这短短的八个字里,罗旭却只听清楚了最初的称呼。
真的是皇帝……真的是天子便装驾幸!
PS:今天有事,只有三千字了,抱歉……,
第三百三十四章 父爱重如山,萧郎非路人
不论是事先得了讯息的云姑姑和柳姑姑,还是对皇帝突然驾临而措手不及的杨进周陈澜,都没想到皇帝不是简简单单停留片刻就回去,反而说要索性吃完晚饭再走。尽管本朝开国太祖林长辉就是常常驾幸臣下之家,历代君王也常用这一手表示恩宠,但真正轮到自己头上,仍是不免手忙脚乱,更何况家中仅有的三个主人里,两个还未完全从那一场惊魂中回过神。而且,这一应饮食等等若是出了岔子,谁来负责?
好在有随行的方公公派了两个内侍去厨房盯着,云姑姑也跟了去帮忙,杨进周虽觉得如此仍不妥当,苦劝无果之后,他终究只能颓然放弃。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皇帝竟是打发了他出去,只留着柳姑姑在屋子里相陪,也不知道对陈澜说了些什么。他在外头等到都快急疯了,才见着两人出来,但只见前头的皇帝面色如常,柳姑姑却在悄悄擦拭眼角,这一下子心里那种不安就更强了,偏生还没法分丵身去妻子那儿探问!
而这会儿吃饭就更不用提了。尽管下人们只道是天子派了一位亲近的郡王前来探望,可他终究不敢就这么瞒着母亲,于是亲自去母亲江氏那里禀明了。可江氏过来行了礼之后,终究是被皇帝不容置疑地撵了回去休息。而陈澜亦是被勒令在床上休养,又留下了燕窝、茯苓霜、玫瑰露等种种仿佛不要钱似的赐物,而他只能在外头茫然小心地陪着皇帝。
而就在这当口,陈衍和罗旭居然一块杀了过来,这真是乱的……
西屋里,一想到天子就在一墙之隔的东厢房,陈澜就觉得有些脑仁疼。可是,脑海中仿佛仍然回荡着皇帝那一番推心置腹似的话,让她在担忧之余,却又多了几分温暖。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于父亲的记忆都极其淡薄。前世里,那个男人因为不想承担责任,于是抛下重病的弟弟以及她和母亲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母亲承受不了打击精神恍惚遭了车祸;这一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亦是为人区区几句话,就背弃了祖母朱氏的多年养育,自暴自弃地早早死了,母亲更是由此重病,最后撇下她和陈衍这对姐弟在这高墙大院中独自挣命。
母爱是什么,她曾经一度感到茫然,但直到祖母朱氏回心转意,直到宜兴郡主认了她做干女儿,直到杜夫人卫氏对她善意关怀,她终于弥补了那二十几年的缺憾。可父爱是什么,她几乎从不曾品味过,没想到今天,一个从来没想到的人,竟是让她体味到了这种感觉……
“夫人!”
陈澜闻声抬头,就只见柳姑姑脚下生风地冲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她顿时露出了征询的表情。果然,柳姑姑丝毫没有任何卖关子的意思,三两步冲上前来就上了床前踏板,随即单膝半跪了下来:“夫人,四少爷和罗世子一块来了!”
“四弟,还有罗世子?”陈澜闻言大讶,想到陈衍平日风风火火的个性和今天的木知木觉,她忍不住轻轻敲了敲额头,随即才问道,“那这会儿两人在哪儿?”
“皇上下了旨意,召了他们到这儿来。”
此时此刻,陈澜一下子愣住了。左思右想,她最后只能断定,是朱氏有意瞒着陈衍,于是才让小家伙在韩先生那儿定定心心上完了一天的课,而至于此时眼巴巴赶过来,则多半是罗旭通风报信干的好事。只罗旭也就罢了,终究是文渊阁行走,常见皇帝的御前信臣,可陈衍如今才十三岁,万一在皇帝面前一嗓子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那就……
她突然掀开锦被,趿拉着鞋子就要站起身,可双手才一撑床板,却被人一下子按住了。见柳姑姑满脸的不赞同,她只得讷讷解释道:“只叔全一个人在皇上面前,小四又是脾气火爆的,我实在不放心……”
“夫人,难道刚刚皇上说的话您都忘了?”柳姑姑不由分说地押着陈澜重新躺在了床上,又为其盖好了被子,随即一字一句地说,“这一次看似您只是磕着点皮,但一下子昏厥了这么久,足可见平日里身体还是虚的。仗着年轻熬几年十几年兴许都没事,可谁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再说了,皇上能够对您说这些,这份关切,这份信赖,宫里宫外还有几个人比得,哪怕是看在您的面上,也必然会对四少爷额外宽容,就算一点小失仪也不要紧。倒是您,若抱病出去,皇上反而会觉得您太过护着四少爷了,再说,老爷心里又岂会不心疼?”
陈澜平日能言善辩,可是,在柳姑姑这样一套一套的话劝说下,她只觉得哑口无言,未了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回是我想岔了,全都依柳姑姑就是。只皇上留在咱们府里,安全等等最是要紧,有劳姑姑……”
“知道知道,夫人就放一万个心。”柳姑姑打断了陈澜,就索性服侍了她躺下,又小心翼翼掖好了被角,这才坐在床边笑吟吟地说,“您好好睡,奴婢就在这旁边守着您,免得您又胡思乱想以至于跑出去。老爷都回来了,内外还有我和云姐姐,天塌了也有别人顶着,您就歇一歇吧。恕奴婢说一句夹不敬的话,您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思太重了。”
心思太重……,可不是,都这种时候了她心里还有那么多念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话说得真好,横竖眼下那么多人全都窝在她家里……,想着这些,陈澜眼皮子渐渐耷拉了下来。
在一旁的柳姑姑看来,不一会儿,旁边的人儿的呼吸声渐渐均匀,脸上亦是露出了一丝安心甜美的笑容。她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伸出手去理了理陈澜耳边的一缕头发,嘴里又轻轻念叨了一声。
“夫人,千万别再走皇后娘娘的老路。皇上从前势单力薄,一应事情都是和皇后娘娘商量,所以在最初那最苦的几年里,皇后娘娘劳心劳力,再加上还有宫中每年几大节几大寿等等要应付,身体就这么一天天垮了下来。要不是如此,又怎么会这么早就走了?皇上心中一直惦记着,想来也愧疚着,否则,刚刚又怎会对您说出那样的话来?”
怡情馆东厢房明间的隔仗后头,此时正摆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主位上坐着皇帝,陪倚在侧的杨讲周坐了左手边,刚刚空空如也的另两边这会儿也坐着两个面色不大好看,显然是如坐针毡的人。
只相比罗旭,陈衍的反应难免更大一些,刚刚拜见行礼到时候,若不是他跟着韩明益长了许多见识,就差没有脑袋一片空白说错话了。
所幸,这会儿皇帝的目光还在罗旭身上:“内阁都说如今忙得脚不沾地,你居然还有空四处乱逛?可是要朕去对三位阁老说,给你再压压担子?”
罗旭吓了一跳,赶紧把腰背挺得笔直:“皇上,臣是难得有空闲按时下值,因得到消息就往韩先生那儿走了一趟,不想陈小弟恰好在……”
他这话还没说完,最下手的陈衍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是突然插话道:“皇上,不关罗师兄的事,是我从罗师兄那儿得知了姐姐和杨伯母早上遇着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