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全(txt)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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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全(txt)作者:酒徒-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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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臣贴着脱古思贴木儿的耳边说出自己的建议。大元的将士都在大宁、和林、
玉门一带,和林城虽然坚固,没有足够的士兵,被震北军攻破是早晚的事。趁对
手没合围之前撤离还来得及,草原这么大,总有机会卷土重来。

    “再弃,朕还能去哪呢”?脱古思帖木儿苦笑了一下,甩下面面相觑的众臣,
径自回去休息。朱棣信上说得好,再往北,就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老林往北,
是大海。百年前,蒙古武士把一个中国皇帝逼下了海,这次,该脱古思帖木儿还
债了。

    “是啊,还能去哪”,众大臣愁苦地在灯下徘徊,偶尔抬头,狠狠地瞪那个
出主意建议蒙古分兵三路攻打大明的汪忠义一眼。都是这个家伙惹的祸,不是他
和那个乃尔蛮说有实足的把握,北元怎么会轻启战端。云南那么远,丢就丢了呗,
反正那里的税收也送不到北和林。说是要兴兵雪耻,现在可好,震北军打到王都
来了。离这里最近的东路军主帅捏却来闻讯回援,也得走半个月。等他到了,大
伙脑袋早挂到城头上了。

    “我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看众人怨恨自己,汪忠义皱了皱眉头,说
出了自己的退敌之策。

    “卑鄙”,几个蒙古大臣听到了他的计策后异口同声地痛骂。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说什么是卑鄙”!大帐里响起一阵阴阴的笑声,让秋
风瞬间从窗子缝隙中钻过来,透骨生寒。

    天明,即使战争的正式开始,随着第一枚炮弹飞出,草原在料峭的秋风中打
了个寒战。带着尖啸的炮弹擦过城头,落到城墙后边的民宅内,好像被什么软的
东西止粘住了,发出令人恐怖的“嗤-嗤-嗤-”声,接着一声巨响,碎石和砖
瓦卷着黄土飞起来,伴着浓烟窜起老高。东西方向的主街偏右,一个店铺被削去
半边,露出支撑房顶的椽子。被褥,家具,还有大人小孩的衣服被火药点燃,发
出焦糊的羊毛味,有人死在炮火之下,哭声响成一片。

    悍将李尧带着自己的人马护卫在大明炮队的侧翼,耳朵被大炮震的嗡嗡直响。
他旁边的士兵刚刚给了对方一炮,硝烟弥漫。透过硝烟可以看见忙碌的炮手奋力
把火炮推回原位,红脸膛一炮手手执火折,叉开脚跳到点火孔之前,麻利地插上
火捻。在此同时,二炮手和三炮手相互配合,打开火药袋,把定量装好的火药倒
进炮口,用力槌紧。

    “把炮口向低调两分,好,刚刚好”,透过北平书院发明的象限和两天尺,
火炮班长调整角度。“点火,教训这边兔崽子,居然敢还击,看看咱们谁的炮厉
害”。

    大炮又开始轰鸣,这次炮弹打到了垛口上,把上面的青砖炸飞了半块。望远
镜里可以看见藏在垛口后边的蒙古士兵躲避不及被弹片击中,尸体软软地顺着城
头滚下来。城头上的蒙古火炮也不示弱,炮弹像乌鸦一样飞过来,几个未及躲闪
的士兵当场被打得筋断骨折。

    断砖碎石,泥土硝烟,残破的肢体,殷红的血水,多少生命才能绘出如此一
卷图画。当人们习惯了炮火轰鸣后,嘈杂的背景反而显得有些宁静,嗡嗡作响的
耳鼓里依稀有鸟鸣声伴着晨风透过来,让闻听者的心脏突突跳个不停。

    旭日慢慢被硝烟所笼罩,两军之间的空地上,不断有草地被点着,燃成一片
火海。黑色的烟雾模糊了双方的视线,炮声嘎然而止。趁着浓烟未散的空挡,双
方士兵用尽一切办法冷却发烫的炮管,准备下一轮厮杀的来临。

    “把火药和炮弹向后挪,阵前少放一些”!,炮兵师长季沧海命令。攻打北
和林是场预料中的硬仗,虽然脱古思帖木儿懒惰到连新都城的名字都不换一个,
依然把它叫做和林。建城的工匠们却吸取了古北城被张正武炸成齑粉的教训,想
方设法加固了城墙。双层青石中间填三合土筑成的城墙有近七、八尺厚,城中守
军可以顺着内城的斜坡不断把碎石包用牛拉上来,被炮弹打出的缺口顷刻间就可
以补好。为了减少攻城损失,震北军特地围三阙一,脱古思帖木儿却坚决不肯弃
城。城头五十多门改良过的蒙古火炮也给攻城部队带来了很大危胁。震北军的火
炮射程比对方远,但对方居高临下的优势刚好弥补了射程的不足。好在蒙古人的
炮弹质量不太过关,能炸开的不多,只要不被打个正着,就不用太担心生命。双
方的炮弹速度都不高,有经验的老兵根据炮弹的声音和轨迹就可以基本判断出着
地点,在炮弹到来之前尽力躲开。

    “集中火力,几门炮对付他们一门”,总结了第一回合的教训,季沧海想出
了克敌之策。震北军的野炮都装有车轮,几个壮汉抬起火炮的后支架,就可以让
火炮挪动位置。相比之下,固定在城头的蒙古火炮则只能老实的挨打。

    野火熄灭后,五、六门野战炮彼此靠近,集中火力对准城头一门火炮轰击,
几发炮弹出去,对方的火炮被打哑了一门。由火药爆炸引起的一连串响声震得城
头上的士兵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子,嘴角流下丝丝血迹。

    “碰”,城下有一门火炮被击敌人的炮弹击中中,支离破碎地歪在草地上。
接连几声爆炸止后,支放火炮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坑,鲜血顺着坑沿滴
滴答答地向下淌,散发着生命的热气在坑底汇成池塘。城头上,同样的鲜血小溪
般滑落,把青砖染成黑色。这是一种双方都不熟悉的打法,士兵们彼此看不见对
方垂死挣扎的眼睛,彼此在几里外剥夺着对方的生命。

    “痛得厉害吗”!,季沧海走到一个受伤军官的担架前,拉住他不断抽搐的
手。

    “不,老师在里边,在鞑子没反应过来前,我们一定要攻进城去”,军官摇
摇头,把手放在胸口,坚强地回答。他是怀柔人,当年在怀柔义学读过书,对李
善平执弟子之礼。打破北和林,将老师救出来,是所有北平出身的震北军将士的
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季沧海替那个军官掖了掖被角,用右拳在自己的左胸口捶了捶,做了个让他
放心的手势。转身对几个团长大吼道:“奶奶的,给我加把劲儿,在今天正午之
前一定不要让城头还留下一门火炮”。

    几个团长早就杀红了眼睛,震北军炮兵有史以来,这是第一次出现大规模伤
亡。一团长石富春冲到前面,推开一个炮手,亲自去调整炮位。炮弹很不争气地
击中城墙外边的青石,剥去石头上的血迹,露出崭新的青茬。滑到城角的后炸开,
留下一个大坑。

    “再来”,石富春调整角度,又一发炮弹射出,刚好落在对方的火药箱中,
连炮手带火炮都被送上了天空,血肉如雨点般溅落。

    没等他发第三炮,二炮手一跃把他扑倒在地上,双手抱住他的腰飞快地在地
上打滚。嗡地一声,石富春便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恢复了视觉
和听觉,原来的炮位上,火炮只剩下了一个筒子,几个炮手被李尧的部下抬起来,
飞快地向后营跑去。

    “奶奶的,老子和你们拼了”,石富春一抹脸上的血水,向旁边一门火炮冲
去。那是二炮手的血,这个舍命救了他的小伙子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失去了生命
光泽的双眼盯着草原上纯净的天空,永远不能在合上。

    季沧海的判断很准确,火炮旁边不放太多的火药,把震北军炮兵的损失降低
了许多。第二次野火带来的浓烟在双方眼前散开时,震北军以二比一的比例占据
了炮战的优势。震北军集中火炮攻击城东,北和林其他三面的火炮却无法马上搬
过来,回回人改进的蒙古火炮射程方面远了很多,但重量也超过了原来数倍。

    优势越来越明显,到后来城下几炮打过去,城头上方能还上一炮。忙碌的守
军扛着麻袋,把一袋袋碎石垒在炮弹炸出的缺口上。不时有人被炸飞到半空,一
时还没断气,绝望的惨呼着,打着盘旋坠落。没有人能有时间理会这生命瞬间消
逝的恐惧,没人有时间可以考虑自己是不是炮弹的下一个目标。戴罪立功的北应
昌守将阿木儿在城头来回穿梭,在死亡之间跳舞,听着身边震耳欲聋的炮声,听
着地方炮弹落下的呼啸声,爆炸声,看着己方士兵的热血,他反而越发镇定,越
发勇敢。透过弥漫的硝烟,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在草原深处,女人一大早趁
着阳光没出来前钻到母牛的肚子底下奋力的挤牛奶,栅栏里的小牛“哞,哞”委
屈地叫着,抗议有人夺走了自己的早餐。五岁的小儿子穿上皮坎肩,岔开双腿,
如大人般躬下身子来回移动,模仿着摔跤手的动作。对面的小巴特儿毫不示弱地
冲上来,拉住他地衣服。两个孩子的脸是那样地红,就像这炮弹炸开地火光。

    “摔啊,小子,摔倒他我就送你一匹小马”,阿木儿忘情地大声喊了一句。

    “您说什么,将军”,身边的蒙古勇士把手放到耳边,示意他大声点儿。

    “没什么,给我搭把手,把这袋子火药送过去”,阿木儿笑笑回答。他幻想
着草原深处的景色,幻想着在好多年前,自己未曾当将军,仅仅是个小部落首领
的时光。那时候也有汉人来,好像给做生意的色目人打下手者居多,他们的神色
是那样卑微,大元帝国中,他们是四等人。自己总喜欢灌他们一点儿酒喝,他们
被烈酒呛到的尴尬样子真好玩。

    “兄弟,喝完了,把酒袋子抛过来”,快到炮位了,他想起喝了酒的汉人,
听自己叫他兄弟时那受宠若惊的样子。那眼神,那眼神好像还有一些感动,刹那
间好像还有一些温情。

    一个“酒袋子”从半空中飞了过来,落到他的脚下,脚底下的城墙动了动,
自己好像喝多了,身子软软地飞到了空中。飞到了硝烟够不到的地方,看到了秋
天正午最后的阳光,在草原深处,每年这个时节,杀了多余的牲畜,他总喜欢在
牲畜越冬用的牧草垛上边晒太阳,那时的太阳一样柔,草垛一样的软,比阿嫫
(儿语,妈妈)的怀中还温暖。半空中,阿木儿看到自己正在坠落的身体,看到
冲出城门的蒙古马队,他笑了,这一切与自己再没半点儿关系,自己彻底解脱了,
迎着阳光飞翔,远方有他的家,有等他回家的女人和孩子。

    第二卷大风长生天(五)

    长生天(五)

    冒着震北军猛烈的炮火,大队的蒙古骑兵从和林城内冲出,东面的城墙上的
火炮已经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震北军即可逼近城门。

    炮击的声音嘎然而止,出了城门后的骑兵迅速散开,对付这种过于分散的骑
兵队形,火炮并不是最佳选择。硝烟慢慢散开的战场上瞬间恢复宁静,秋日正午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北和林城青色的石墙,远方草地上白色的积雪绚丽夺目,大片
雪光反射到天空,给飘在碧蓝色天空中的悠悠白云嵌上一圈淡紫。

    双方的火炮都停止了射击,在零散的蒙古骑兵和整齐的震北军阵地之间空旷
的草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坑,枯草的余烬冒着缕缕青烟。秋风过处,发出
像江南牧笛一样婉转清脆的声音,慢慢地飘向天外。蓝天下,伴着牧笛的节奏,
两支队伍慢慢靠近,在沉静中跨越死亡。

    有一条生与死的边界线,无形地横亘在双方中间,跨过这条线,你不知会面
对什么。如此远的距离,对手是谁,是年青英俊还是老迈慈祥;沐浴在同样的阳
光下,那双眼睛是同样未经世事还是同样历尽沧桑,一切都属于未知,但谁的内
心都难掩揭开答案的渴望。因为这个距离终究要走完,结局终究要面对,即使知
道了对面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把滴血的马刀,依然无法抗拒这个结局的到
来。这一刻的天光云影,这一刻的沉静孤寂,给交战双方都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
无法诉说,永不能忘。

    震北军中有旗子挥动了两下,一颗炮弹擦着蒙古骑兵的头飞过,吓得骑兵们
一哆嗦,把身子拼命俯低。座下的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在主人的驱使下迈开僵
硬的步伐前进。士兵们散得更开,彼此通过手势联络着尽力保持一条断续的虚线。
只有散开,才有活着抵达目标的机会,在接近骑兵冲刺距离前,他们唯一能做的
事情就是坦然面对一切。

    第二颗,第三颗,炮弹一颗颗呼啸而过,有韵律地飞过骑兵的头顶,炸开的
炮弹如同一束束焰火,尽管午后阳光强烈,依然可见弹片带着火焰如落樱般缤纷。
骑兵们聚精会神,每一声呼啸传来,都有节奏的顿一顿,在马背上弓下身子,然
后还原,起伏之间如舞蹈般整齐。偶尔有人被弹片击中,身子在马背上晃一晃,
无声地坠落。在他后排二十米外的第二波骑兵提提缰绳,催马补上前边因阵亡而
出现的缺口,保持阵形的完整。其他战友则目无表情的继续前进,不管身边是谁
倒下,只要倒下的不是自己就得继续前进,这是骑兵的宿命。

    近了,近了,身躯宽阔的蒙古百夫长宝日傲拉把头紧紧贴在马脖子上,人的
汗水和马的汗水混在一起从马身上滑落,远离马脖子的那只耳朵直立,等待着冲
锋的号角。他的手紧紧攥住已经拔出刀鞘的刀柄,手背上青筋纵横,从长满黑毛
的皮肤中透出来,突突跳动。突然,这只手抖了一下,随即双腿紧紧夹在战马的
两肋边,被马刺刺痛了的战马稀遛遛一声咆哮,四蹄腾空,风驰电掣一样冲向挡
在前边的队伍。

    对面的震北军士兵也动了,新式的远距离排枪发出一次齐射,无数匹战马应
声消失在硝烟中。穿过死亡线的蒙古骑兵浪涌一样冲过来,嘴里发出绝望的呐喊。
蹲在第一排的震北军战士冷静的扣动火铳扳机,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身上绽开一
道道殷红的血花,慢慢地扩大。看到血花的主人从马背上坠落,强壮的手臂伸向
悠远而神秘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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