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铭去年在木骨都束出粮食请当地昆仑人(黑人)扩大了港口,泊我们的月级船
不成问题。这一趟下来,你们少说也能赚几万两,比你冒险从河西带奴隶利润高
得多”!武安国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根据冯子铭的海图随意勾画着,
慢慢地在高胖子眼中勾画出一条黄金航路。
“海上风浪大,大食人当海盗的也不少,一些当地官府本身就是海盗”!高
胖子可一点儿都不傻。
“那就看你们的决心了,你们能组织辽蒙商贸联号出来,就能组织什么南洋
联号出来,我们的月级舰抗风性很好,朝廷已经允许卖其民用型号。要说海盗,
这几年水师受伤退役的将领不少,有几当年就是海盗头子。海上动起手来,他们
还真未必怕了谁”!
高胖子点点头,武安国说得没错,海上打起来,没有战船是大明战舰的对手,
月级舰即使打不过别人,跑起来别人也追不上。海上贩运收益不比贩奴小也是事
实,关键是得到这位武大人支持,往往都是事倍功半。和詹氏兄弟商量了一下,
他们决定妥协。
抓起手边的银铃,高胖子轻轻摇动,悦耳的铃声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一
身衣服的晴儿精灵般飘进来。“什么事,先生”!
“天津卫那边一艘月级舰改型的民船要多少银子”?
“看造船的木材用什么,松木为主的这两年便宜些,也要十八万两。如果不
要现货,订做能打八折。威海船坞造得比天津的还好,但价格更贵,要提前一年
下订单才能拿到货”。晴儿对各地物资行情如数家珍。
“马上派伙计到分散到这四个船坞去,各订一艘,有现货的就尽量压价买下
来,让各地的票号出面配合一下”。胖子做决策时极其果断。
“是,先生”,晴儿抬头给所有人一个笑脸,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詹氏兄弟羡慕得眼睛都快冒出火来,“都怪武侯,如果我们有这么一个女奴
………”。
“高兄,人家晴儿好歹也为了你冒死去告过御状,你还拿人家当奴婢,太没
良心了吧”!老大詹臻率先发难。
“高兄,晴儿现在值什么身价,我出钱给她赎身,你看如何”?武安国趁火
打劫,对于晴儿的勇敢与机智,他心里一万个佩服。
高胖子的脸腾的一下,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跳起来气急败坏地分辩道:“我
早把卖身契还给她了,不信你们叫她进来问问。经历了这一次折腾,我家那几个
一致要求我把晴儿娶进门来。可她不愿意做妾,不要名分,我有什么办法。我雇
她的工钱比五哥给冶炼场掌柜还高,并且她还在我的商号里有股份。她要走随时
都可以走,我们这叫,我们这叫合作伙伴”!
“呃”!詹氏兄弟喉咙里发出吃东西被噎到的声音。“不要名分,合作伙伴,
天,这是女人么”!
第二卷大风兄弟(三)
兄弟(三)
深秋的界港沉醉在朝雾之中,木屋、楼台、丘陵、田野俱消散在烟岚里,大
内家整齐的战舰随海浪轻摇,似乎还流连于昨夜的睡梦。站在岸边,可见商船船
头影影绰绰有人在活动,那是早起的水手在擦洗甲板。一缕阳光突现,海水和天
空瞬间被染成淡紫橙黄,浓雾“倏”地被消融掉,白帆、翠树、人群、飞鸟在淡
紫色的阳光下逐一显现出来,还给千年港湾一片沸腾的生机,。
新田俊男眯缝起被阳光刺痛的双眼,疲惫而自豪地看着水中的战舰。这些大
家伙,老子供养了你整整二十年。为了这支舰队,他的六十石年俸实际发到手只
有三十石,从两百石家族中嫁过来的老婆跟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前年惦记着娘
家的繁华郁郁而终。为了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他白天要看守港口,晚上回到家
中还要做些竹器补贴家用。好在南北两界是全日本最繁华之所,他制作的竹器尚
不愁销路,隔三差五就有商贩到他这位武士老爷破败的家门前来放下一串中国钱,
把他熬夜做好的东西收走。
二十年了,手中的刀和他都老了,想当年追随国主大内弘世激战丰前,大内
家水师何等威风,可恨那松浦水师卑鄙无耻,居然想起用夜袭的招数。想到那一
夜的大火,新田俊男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二十年了,那火中痛苦的呼救声宛如
昨日。
报仇的日子就要来了,大内家卧薪尝胆二十年再组的水师已经重现辉煌,而
他们的对手这几年为了南朝生存不顾自身实力到海上去招惹大明舰队,主力舰基
本上都沉入了大海。陆上,九州探题今川贞世节节进逼,已经克复了九州大部分
领土,失去海上收益的南朝如风中惨烛,熄灭只是举手之间的事。曾经不可一世
的南朝征西大将军怀良亲王今春在筑前国矢部的深山里切腹,更加快了南朝灭亡
的脚步。
等明年开春,老子要随舰队南征,完成将军的最后心愿。新田俊男握着口袋
中几个洪武钱默默盘算着,把南国那些不开眼的家伙的财产全收过来,大家每人
分一些,把二十年的付出连本带利收回来。那边寺院手中存的中国钱多,刚好拿
回来花销。如果有机会,抽冷子再到中国去抢一把,前些年去中国抢劫的人据说
都发了大财。想到铜钱,新田俊男口水都快流了出来。最近多做了些竹器,估计
能卖一些钱给女儿买件衣服。那要命的商贩这几天说是去九州了,怎么还不回来?
怪了,怎么这几天去南边交易的商船一个没有回来,难道那边又起风了吗,往年
这时候没听说起风啊!(注:史实,日本南北朝时期,铸造工艺不过关,市面上
流通的钱币皆为明朝的铜钱,推崇日本古代铸造业的朋友可以去查日本人自己写
的史料)。
太阳渐渐升高,海面上浮光跃金,众多在濑户内海做生意的商船开始升帆,
水手们整齐的号子声惊起一群群海鸥,呼啦拉遮天蔽日,甚是壮观。
“不对,在那远方海鸥的翅膀下面是什么”,新田俊男凭借三十多年的军旅
生涯敏锐地感到了危险。
“海市蜃楼、海市蜃楼”!身边的人发出兴奋的呼喊,边喊边向大海拼命地
挥手,看到海市蜃楼的人将获得一生花不完的财富,古老的传说让人们疯狂,匆
匆的行人和忙碌的水手都停住了身形,一同加入到欢呼的人潮中。
海市蜃楼越来越清晰,那天国的仙舟巍峨壮丽,比石山城的堞楼(大阪的前
身)还高,高耸的云帆直插苍穹,船头划开蔚蓝的海水,劈波斩浪向界港驶来。
“敌袭”!新田俊男大喝道,“混蛋,不是海市蜃楼,敌袭”!
没有人理会他的警报,大多数人陶醉在发财的梦幻里。那队仙舟仿佛听到了
欢呼声,缓缓调转船头,用侧舷对正港口内的战舰。战舰上的提督猛然醒悟,带
着哭腔命令水手快快解缆绳,升帆。
“敌袭”!终于有人听到了武士们的呐喊。
码头上乱做一团,男男女女不顾斯文,抱头鼠窜。
来船从容地拉开舷窗,露出黑洞洞的炮口。随着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海面再
次被烟雾所笼罩,靠港口外侧的几艘战舰还没来得及升满帆就被打得千疮百孔,
海水打着漩涡从破碎的船舷处倒灌进来,惊惶失措的水手顾不上救火,随便抱起
一件木器跳入水中,拼命向岸边游去。没等他们游出多远,战舰冒着浓烟沉入水
底,巨大的漩涡如八歧大蛇之口,把来不及逃生的人统统吞下,须臾漩涡散尽,
红色的血,白色的泡沫咕咕冒上来,再次被落入水中的炮弹送上天空,于阳光下
映出诡异的颜色。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小霸王方明谦大声命令,“打旗语,凡是浮在水
面上的全给老子沉到水下去,凡是敢还击的全给老子送到天上去”!
副官领命,镇远舰的了望台上彩旗挥舞,随着彩旗的节奏,炮火雨点般倾泄
到港口中,码头上。
“乒”,终于有炮台醒悟过来,徒劳地向海中开了一炮,炮弹打出五百步,
还没够到距大明战舰一半的距离就落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乒、乒、乒”,几枚炮弹一齐飞来,落到炮台四周,笨重的铜炮随着泥土
飞上了天空,阳光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重重地砸入码头上的鱼肆。把木屋砸
得东倒西歪。幸存的渔夫抱着脑袋到处躲藏,心中咒骂着老天为什么降下如此横
祸。
几艘受伤的日本战舰摇摇晃晃驶出港口,拼命向大明舰队驶去,靠上去,靠
上去,只有靠近才能还击,他们那不能超过五百步的火炮在如此远的距离根本就
是在放欢迎焰火。方明谦哪会给对手留下反击机会,舰队来回兜着圈子,侧舷上
的火炮轮番发射,巨大的水柱把敌船冲得忽起忽落。
一艘日本战舰沉了下去,绝望的水手哭喊着消失在烟波中。第二艘没坚持过
五分钟,随后步入第一艘尾流,第三艘……,第四艘………,断桅残樯冒着烟浮
满海面。
“轰”,一艘战舰被击中火药仓,桅杆、船舷、帆布、水手的残肢一同飞上
了天空,伴随着炮弹落下来,被炸开的巨浪托起,又再次落下……。
“靠近,用力划,靠近”,大批舢板冲出港口,船上的武士奋力划浆,把舢
板操作得如水面上打跳的海豚般灵活。坐在船中不划桨的武士身上绑满火药,他
们要冲上去和对方同归于尽。
“笨死,这么多年就不会换个新花样玩”?方明谦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对方的
敢死队,嘴角上浮现几丝轻蔑的微笑。这种冲入敌军舰队中纵火的把戏是他当年
的拿手买卖,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还有人敢班门弄斧。
“吩咐各船注意不要让对方靠近,用火铳招呼客人”!
为了防止烟雾遮住队友的视线,彩旗和彩灯同时在主舰上升起。手痒多日的
火铳手趴到顶舷上,探出等待已久的枪口。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放”!,水手长一声令下,排枪整齐地响起,
冲过来的武士如被割倒的芦苇般从舢板上掉下去,血,染红了清澈的海面。
“活该,这帮衣冠禽兽,你们也有今天”,舰队末尾,瑶光号舰长宋挺放声
大笑。
“璞!一枝床弩飞了过来,钉到了遥光号船舷上,弩头上的火油引燃了甲板。
船上的水手不慌不忙,竖起汲筒,几股海水一同喷出,登时将火扑灭了。
“晦气”,宋挺啐了一口吐沫,大喝道“把对面土坡上那个床子弩给老子炸
掉”。炮手沿轨道推动船上可自由移动的唯一一门小炮,把炮口对准岸上的土坡。
这是前舰长邵云飞的发明,战舰成队列集中火力作战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按规范
火炮都布置在两舷。对没有船首炮的星级舰而言,船头和船尾都是防护死角,如
果被海战中被对方船舷在火炮射程内找正,必死无疑。为此,邵云飞特地征求长
官意见,给每艘星级舰上留了一门可在导轨上推动的小炮。在洪武十二年的海战
中,此炮发挥了出其不意的威力,所以一直作为大明战船星级舰配备标准保留至
今。
几发炮弹飞出,砸在土坡上。硝烟散尽,几个日本武士从草丛中探出头,擦
一把脸上的泥土,又开始对大明舰队进行骚扰。这个土坡作为港口的前端突出水
面,坠在舰队尾部的瑶光号和开阳号刚好够上弩炮的射程,隐蔽在地沟中的武士
看出便宜,一只只弩箭发射过来,开阳号战舰的船帆被点燃,船长指挥水手扯下
主帆,让开航道,自动补到队尾。
大队武士出现在土坡上,二十几个一组,肩膀上搭上缆绳,将平日需要用牛
拉的弩床张开,添上弩箭。
瑶光号上有水手躲避不及,被钉在甲板上,双手不甘心地握住弩炮的铁杆,
挣扎着,用衣服裹住烈火。
奶奶的,宋挺恨恨地对着土坡大骂,军纪要求他不可以掉队,战舰加速远离
土坡,向北盘旋。那里有几艘倭寇战船要冲出来,旗舰要求大家把他们堵回港口
里。
数枚炮弹从瑶光号上方呼啸而过,准确地落在土坡上。剧烈的爆炸掀起一丈
多高的烟尘。土坡上的灌木被点燃,隐蔽在那里的日本武士被烧得鬼哭狼嚎。
宋挺回头望去,不远处,三艘星级舰排成一字型,逐一清理岸上的火炮和床
弩。打头的旗舰上,大明战旗烈烈飘扬。
“是陈好这小子,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就是打得准”!宋挺冲陈好的座舰挥
了挥手,也不管对方能否看见,转身投入到对敌舰的歼灭战中。
“王八蛋,我来了,看你们往哪里跑”,瑶光号追随着主力舰队,将愤怒的
炮弹倾到倭寇的船上。
那几个死去的女孩子苍白的面孔又浮现在宋挺的面前。是第二十六个,宋挺
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数字。女孩儿刚刚及妍,纵使失去了血色,脸上依然残留着青
春的美丽。
“她们已经没有了活路”,方明谦的话在他耳边回响。那个女孩子是吞金自
杀,临死前紧闭双唇,唯恐吵醒了熟睡的同伴。这些被倭寇劫掠过的女孩子,能
有勇气活下去的不及十分之一。
几个落水的日本武士咬着匕首,浮在木版上妄图接近宋挺的座舰。
“送他们上路”,宋挺擦擦嘴角上流出的血,咬着牙命令。
几杆火铳探出,武士的身体翻转一下,被战舰荡出的水波冲开。污血染红海
水,随着波浪慢慢扩散开去,战舰冲开水面泛出的浪花亦变为红色。
港口内的战舰和商船乱做一团,没有人预料到大明水师来得这么快,世间所
有犯罪者都抱有同样的侥幸心理,认为可以逃过老天的惩罚。甚至认为有同伴可
以代他们偿还血债。蒙古人两次进攻都是从福冈方向登陆,那里远离京都,所以
生活在畿内人们对京都市场上那些染血的艺术品和首饰趋之若骛。打劫的事情,
有武士和浪人们去做,京都的贵族、僧侣和商人充分享受战利品就是了。反正远
方那个国度一直忍让,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