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公干的人围观。
这李尧职位虽不算高,可是燕王朱棣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比郭璞从龙之日
还早些。姚大师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满心期望他真能攀依佛门。以李尧的地
位,绝对能给姚大师吸引来大把的高层信徒。
“让我想想”,屠夫李尧满眼迷茫,“大师说,只要我诵经礼佛,杀了那么
多人也没事吗”?
“没事,没事”,姚广孝满口替佛祖应承。军中之人哪个手上没血?李尧能
入佛门,则人人可入佛门,如此一来,佛门光大有日矣。
“死后不会入地狱”?
“不会,不会”。姚广孝搜肠挂肚,极想找一句佛经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他出家原本就是为的找一条终南捷径,自出家之日就眼望红尘,佛门功课本来就
差,一时间却哪里想得出来?虽然急的心里如一百多个小老鼠在抓挠般,口里却
不住的打包票,就差拍胸脯对天发誓了。
“不对,不对”,李尧突然叫了一声,吓了姚大师一跳。“老子杀了那么多
人,那么多人日夜咒骂老子,盼老子早入地狱。就凭几柱香,几句马屁话佛祖就
渡了老子,把所有怨恨之声弃置不顾,那佛祖岂不是和南边那些贪污受贿的脏官
一个德行了吗。这样的佛门,我看不入也罢”!
“哄”,围观的武将们爆发出一阵大笑。这个姓姚的家伙装神弄鬼,震北军
除了几个一心想立战功的疯子外,很多人都觉得他讨厌。但念于燕王的情面,大
家也不好拿他怎样。今天李尧出马收拾他,顺了大伙的心,岂能不博得满堂喝彩。
“这个……”?姚广孝一下子被李尧从情绪的颠峰摔到谷底。到此时才知道
李尧从开始就是为了捉弄自己,又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佛法‘点拨迷津’,臊得满
脸通红,装模着样的边咕哝‘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边低头分开人群,
匆匆欲走。
“站住,老子的话还没说完”,屠夫李尧大喝一声,将姚广孝的脚步硬钉在
雪地上。
姚广孝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道理,自己无一官半职,即使被这姓李的混
蛋给打了,燕王殿下也不好替自己出面。况且这帮看热闹的将军们没一个好惹,
如果大家都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就是被李屠夫一刀砍了,估计也是枉死。委屈
地回过身,又施了个礼,更加小心地问道:“将军还有何事”?
李尧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姚广孝的僧衣,将其高高拎起到自己眼前,盯着他
的眼睛喝道:“和尚,你给老子听好。我李尧刀下杀人无数,无辜的有罪的都不
少。但李某幼时立下誓言,不杀一个本族人。要是有人嘴里念着佛号,心里却想
着涂炭生灵,用人血染红庙里廊柱之事,逼得老子烦了,说不得破它一次誓”。
“那是,那是,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小僧,小僧……也不过是顺应天意”,
姚广孝个头不及李尧肩膀,被他扯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手脚乱蹬。
“滚”,屠夫李尧抬手将姚广孝扔出五尺开外,盯着雪地上骨碌碌滚动的躯
体骂到“远远地滚,佛门广大,怎出了你这样嗜血的家伙”。
“滚蛋吧,别再回来”,围观的军官齐声喝骂,大家都戎马半生,不在乎喝
饮刀头血。可没有人愿意将屠刀砍向自己的家人。郭璞大人说得好,南北双方利
益冲突巨大,治国理念不同,可这些都未必是不可坐下来协商的矛盾。真的为了
政见不合就拔刀相向,这血开始流,会有尽头么。
姚广孝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抱头鼠窜。真个是和尚遇到兵,今天这个亏吃大
了,这姓李的屠夫不知受了何人挑拨和自己为难。回头方欲交待几句场面话,一
个雪球迎面飞来,正好打进了他的嘴里。
震北军另一个人人头疼的家伙,独立师师长,鞭子苏策宇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姓姚的,你知道什么是天意吗,天意就是老百姓的心。这北方六省天意,就
是北六省老百姓的意思。你要是不懂,就回去好好多念几卷经,看懂之前,别在
此地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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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国难儒(五)
儒(五)
接到燕王朱棣新一封措词激烈的奏折,安泰皇帝长长出了口气。将海关税收
和伯文渊案扯在一起,已经表明的燕王已经有向朝廷妥协之意,现在的试图营救
伯辰的种种举动不过是虚张声势。这样就好办了,安泰皇帝在政令下达的时候心
里就清楚不可能在北方六省轧出太多油水,先立下规矩,然后再一步步削夺。每
一步都是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多少年以来兄弟二人一直玩着这个把戏,只不过
这一次燕王玩得更娴熟,在才子和财富面前,主动选择了后者。
既然北方答应税率和朝廷保持一致,相应官职调整也参照南方格局安排,并
且承诺每年多上缴三十万元税款,向自己做出了这么大让步,那自己就没必要将
他们逼得太急,眼下急需要处理的是儒林的事,伯呆子那些著作对朝廷的危害远
远大于番王。自从此人被捕,江南一些有影响的名儒就开始对平等论口诛笔伐,
可惜没一个人有足够分量。那个和伯辰对着打了近二十年嘴仗白正白德馨此刻居
然跳出来为伯辰鸣冤。有人出言置疑伯辰学问,他一一代为接下,将对方之言驳
得体无完肤。再这样下去,都快成了朝廷牵头给伯辰立言了。
“允文,你看这个伯辰咱们该如何处理,咳,咳”,抬头看看在一边陪伴自
己披阅奏折的儿子,朱标慈祥地问。刚开口就带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皇太子朱允文站起来,走到父亲身后,取代了替安泰皇帝捶背的小太监。一
边用手轻拍父亲的脊背一边试探着回答:“父皇,儿臣以为,该诛的是伯辰之言,
而非伯辰本人”。
“哦?”朱标眉头一皱,回过头来看了看儿子,吓得皇太子一哆嗦。“这,
咳咳,这话是黄子澄教你的吧”?
“是,儿臣前天和黄老师论及此事,黄老师和方老师皆这么说。儿臣听了之
后觉得有些道理,所以父亲问及就如实答了,请父亲恕儿见识不明”。太子允文
急惶地回答。
朱标轻轻地笑了,招招手,示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来。为了维护大明朝万里
江山,安泰皇帝朱标可谓鞠躬尽瘁。他非但是一个仁君,而且是一个慈父。太子
朱允文一年前已经被允许开府参政,为了让儿子尽早熟悉帝国的政务,每隔一两
天,朱标都会把儿子叫到身边来一同披阅群臣的奏折,在大事小情上询问他的看
法。见到儿子错了,朱标则指出其错误之处,并尽力给他讲解为君之道。去冬开
始,朱标身体每况愈下,命太子陪伴披阅奏折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见朱允文迟迟不得要领,有时未免心急动怒。渐多的叱责让朱允文有些吃不消,
看到奏折渐生畏惧之感。
等儿子端端正正的于书案前坐好,朱标拿起伯文渊案的罪证,轻轻摆在龙案
上,一边翻看一边问:“你知道为父何以特别重视此案吗?何以为了一个书生大
动干戈”?
“黄老师说有心怀叵测之徒,借伯辰之言图谋不轨。所以才应该禁了伯辰之
言”!朱允文老老实实地回答。虽然父亲非常慈爱,但皇家威严面前,亲情没有
半点儿分量。
“你师父没告诉你是他提议抓伯辰的吧?黄子澄这人精通权谋之术,可惜未
免胆子太小,做事总是有始无终。抓这个伯辰时,是他们几个瞒着朕擅自做的好
事,听了他人非议,却又想半途而废。哼哼,好人他做,坏事借朕手而为”朱标
有些生气,语气渐重,又带出连串的咳嗽。
“怎么会是这样?”朱允文听得头都大了,又抓又放的,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主意。“父皇觉得黄子澄他们做错了,下旨放了就是,何必替臣下遮掩”!
朱标摇摇头,这个儿子终久太嫩,长在深宫,从来没有出去历练。若是早知
道自己身体会这么差,两年前就把他派到外边历练去了。当过了家,才知道当家
的难处。又喘息着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道“这个狂徒不抓则已,抓了岂能再
放。若如我儿所说,轻轻松松地放了,朝廷威信何在?天下人将如何议论朝廷?
还不都以为那些谋反之言句句在理”?
“儿臣知道错了”朱允文心疼父亲的身体,不敢辩驳,连连向父亲道歉。
朱标摇摇头,用参汤压住咽喉处传来的奇痒,喘息着安慰:“你不是错了,
而是对了。只可惜对的不是时候。为君之道,诛心而不诛人。若是子澄他们不胡
乱揣测朕的心思,朕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个麻烦。杀了这个人,于朝廷有什么好
处?可既然抓了,就必须借此向天下读书人表明态度,堵了那些妄图限制皇家权
力的心思。杀一伯辰,胜于杀千万酸儒。朕将这平等之妄言烧了,免得养虎为患。
你若是觉得伯辰冤枉,等你将来自己当了皇帝的时候,可再给伯辰平反,纠正为
父之过。但平等之言切切不可让其传播,否则,天下必不复为我朱家所有”!
冰冷的皇宫内,此刻御书房内难得地温馨,太子允文似懂非懂地点头应承。
“父皇,儿臣明白了。儿臣还要向父皇学习很多,请父皇保重龙体,不要再为这
等小人物劳神。”
朱标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前额,笑着摇头。“你不用学太久了,为父也
教不了你太多。等今年秋天一过,为父就和大臣们商议一下,及早让你接位。为
父也学学你祖父,偷偷懒,躲到后宫养养天年”。
“儿臣不敢,儿臣还有许多东西没学会,请父皇万万莫生此意”!朱允文愈
发惶恐,离座跪倒“父皇不过偶染小痒,不日便好,父皇不必多虑”。他父亲和
祖父的关系有一段时间很僵,作为皇子,他曾经亲眼看到祖父在寝宫中黯然泪下。
虽然几年后朱元璋和朱标和好如初,但安泰皇帝亲朝头几年发生的事,在朱允文
心头留下了很沉重的阴影。以至他不知道最近父亲常常说的托政之语,是不满于
自己平日所为出言试探,还是真心所想。这种事情在皇家可有掉脑袋的风险,半
点马虎不得。
朱标显然看到了儿子眼中的疑虑,叹了口气,扶他起身,幽幽地说道:“你
以为这当皇帝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么。朕何必与自己的儿子耍权谋。若不是眼前国
家面临这难关,为父早就想退位了。等你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就明白,这个活不比
庄户人家田间种地轻闲。他种累了可以躺在地头歇一歇,朕当皇帝连歇歇的功夫
都没有”!
“可是,可是儿臣尚不堪此任”朱允文紧张地拒绝。这并不完全是瞎话。他
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年青人,书画在大明朝堪称一绝。但对政务的确不甚通晓,几
个老师想尽办法都没能让他在治理国家方面提起多少精神。
“谁天生就会当皇帝?”,朱标笑着安慰,“为父的身子骨儿撑不住了,否
则也不会如此难为你。若是为父还有当年初次临政时的一半精力,他们这些臣子
敢在为父面前耍花招吗?国库也不至于空虚若此。为君之道,重在用人。你的老
师教过你这些吧”!
“方老师教过儿臣,说要亲贤臣,远小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
负责讲经义的方孝儒要求严格,书本上的东西,朱允文背得很熟。
“这句话就是大错”!朱标打断儿子的话,“你方师父是个君子,不愧姓方。
可说话做事根本不知道变通,这就是朕要他给你讲经史,而让子澄给你讲权谋之
故”。
“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亲贤臣,远小人”,太子朱允文满脸茫然,紧张地
搔着脑袋。
“要是这么说,你黄师父第一个该被赶走,他算哪门子贤臣”!朱标话语中
充满无奈。“朕留着他们几个,就是因为他们不是贤臣。作为人君,要懂得恩威
并施,用人之长,弃人之短。而不是君子小人那一套。就像朝廷中,齐泰有远见,
却不通权谋。黄子澄通晓权谋,却没远见,做事畏首畏尾。方孝儒刚正,周崇文
阴狠,尚炯圆滑,这些人你必须用他们的优点,做不同的事用不同的人。”
“这……”,好深澳啊,一下子接触这么多东西,朱允文有些吃不消。瞪起
迷茫的大眼睛看着父亲,好像在抗议:“这太复杂了吧,人有那么多面吗”?
朱标指着御书案上关于伯辰案的一堆奏折,举例分析:“就像这个案子,表
面上好像是应天府偶然所为,实际上背后参与的人不计其数。伯文渊骂我朝官官
皆商,卖权谋利,将满朝文武都得罪遍了,自然有人要对付他。可如果他不来京
城弄什么论战,得罪了江南儒林,未必惹得人下此狠手。这件事,为父不看也知
道,肯定是子澄主谋,尚炯这个老狐狸授意,周崇文出的鬼点子。换了方孝儒,
对伯文渊再不满,他也不屑干这种勾当。”!
随着父亲的讲解,朱允文对如何用人若有所悟。原来说话一向义正词严的黄
师父是这样一个人,真奇怪父亲怎么会了解这么透。一边点头,一边问道:“父
皇,那儿臣将来倚重何人”?
“谋国之长远,多问齐泰。平衡朝中诸臣,多问子澄。”朱标郑重地叮嘱,
“若是起草个诏书,檄文什么的,就交给方孝儒。若是嫌哪个大臣权力太大,想
找他麻烦,就让周崇文来对付他。但切切记住不可让周崇文做大事,这个人策划
些见不得光的事非常拿手,具体做事,一定会砸”。
“那尚大人呢,儿臣将来如何用他”,几个阁老中,尚炯最会拍朱允文马屁,
东宫中一些绝世字画都是尚炯所赠。见父皇并没提及此人,朱允文不由得心生好
奇。
“尚炯文雅之士,在众臣中威望甚高”,朱标身体一顿,看了看四周,吩咐
几个太监退下,然后对叹息着对儿子说道:“你觉得尚炯热心肠是不是,可惜,
你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