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的气青了,颤微微站起来,刚要反驳,又听建文帝补充道:“朕也为难,要知
道几位叔叔们天天巴不得中原有事,巴不得见到朕有失德之处。这事处理不好,
反而给了他们逼迫朕的借口,与国不利,以天下苍生为念,还是能让它被淡忘就
淡忘了吧。”
以天下苍生为念,七个字如泰山般将方孝儒又压回了座位上。建文帝从安泰
手中接过的是一个烂摊子,按当年朱元璋分封诸王以卫宗室的主张,几个番王各
自拥有重兵。安泰帝得位手段不正。为了安抚诸位兄弟,默许了割据势力的形成。
朱标活着的时候,番王们看在他是大哥的份上,对朝廷的命令还听一句半句。安
泰皇帝一死,朝廷的旨意根本传不到番王领地上,最近的几个动作,无论是试行
井田,还是收拢海上贸易,也都只是在皇帝直辖之所闹腾。这边管得紧,别处管
得松,有些“不懂礼仪”也不肖臣民纷纷卷了铺盖向北方跑。各地番王的势力更
加壮大,没有什么事情他们还要闹一闹,若真的承认了是朝廷上有人主使刺杀武
安国,恐怕后果不仅仅是杀了周崇文这么简单。
“依臣之见,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乃招回武大人,请他主持朝政,即塞了天下
之口,又可以借武大人的威望震慑诸侯。”户部侍郎卓敬又站起来献上一策,默
认了建文皇帝对周崇文的包庇。卓敬素有智者之名,曾向建文皇帝献策,恳请其
不要急于打番王们的主意,而是通过分封番王的子侄们的方式,让危机在番王们
的领地的化解。可惜这些策略皆不被建文采纳。
“不可!”方孝儒与黄子澄同时站起来表示反对,彼此看了一眼对方,又都
坐了回去。
‘你等当然不愿意武侯回来,他回来了,还能由着你们胡闹么’朱江岩冷冷
的看着前边几个名臣,目光中充满不屑。
君臣几个各怀肚肠,书房内突然显得有些冷清。就在这时候,秉笔太监喊了
声“启奏万岁,八百里急报”,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将一份牛皮封好了的密信
呈上御案。
朱允文扫了一眼封面上的落款,神情刹那凝重。匆匆忙忙拆开封口,将一张
密折从里边取了出来。
片刻过后,御书房的重臣们都知道了密折的内容,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是一
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消息,刚才让大家争吵不休话题的主人,武安国,丢了。
建文皇帝派去的使者与地方官员一起拜访了武安国府,据地方官员介绍。从
遇刺之日起,武安国在洪泽湖畔的临时居所就一直大门紧闭。洪泽湖北堤的检查
修补工作也交给了以林达为首的几个学生来出持。大家都说武安国或者受了惊吓,
或者劳累过度抱病于家中。没人见到他出来走动,就连武府的佣人,出来的次数
都越来越少。
随从人员在武安国家门前扣了半天门环,都没见有人出来开门。使臣与地方
官员觉得事情有异,几度叫门不应,无奈破门而入。若大个院落空空荡荡,早已
没了人影,满院落瑛,雪般铺了一地。
使者和官员问遍左邻右舍,皆曰未见武府异,余情一概不知。第二天有意再
问。几个邻舍也不知去向,如湖面上偶然泛起的涟漪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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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三卷国难第五章黍离(一)
塞外的夏天短暂而美丽,纯净的日光穿过低垂的白云,将温度洒在一望无际
的草原上,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滚滚黄河如同一条金色的飘带从南方卷来,被
长生天奋力一挥,在参合坡,岱海,准葛尔、达拉特等的画了一个道劲的几字,
于和林再次折转南流。湿润的风从徐徐河面上吹过,吹尽古来征战的浸染的硝烟
和血渍。将丰泽的草原洗成翡翠般的苍翠与莹润,一如数几万年恒古不变的宁静
与安详。
夏天的草原就是天堂,风里边没有了冬天黄沙与白雪,柔软如少女的双唇。
羊群如珍珠般洒在草地上,只有风吹过时,你才能在重重碧海中注意到羊毛反射
的日光。经历了长达六个多月的寒冬,牲畜们抓紧时间享受每一个夏日。四个月
后,北风再起,这里将又恢复为狂风和暴雪的世界,从天堂走向地狱。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商人和创业者也随着夏天的脚步聚集与黄河大拐弯处,丰
富的矿藏,宽阔的土地,纵横的河流无一不为新兴产业提供了便利。自从十几年
前那场战争结束后,此处就成了圆梦之所,隐隐已经取代当年的怀柔,无数几年
暴富的传说以这里为中心流传。特别是达拉特部所在,幸运的奸商徳勇“无意”
间买了块飞地,居然轻松的在旧河床上挖出了黄金,羡慕的商人们提起来都流口
水。
风中隐有婉转悠长的牧歌从远方飘来,在草尖上萦绕几周,又随着风飘向远
方,飘进创业者的耳朵里。
高徳勇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长长的叹了口气,奋力将其抛出窗外。小楼
外不远处的旧河床上,从全国各地招来的高家伙计正忙碌着。将一框框黄沙挖出
来,用水车汲取黄河水。于几个大小水泥池子中来回冲刷,干的十分热闹。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个池子有,好大一砣”!一个伙计大声叫嚷,吸
引了一群人围观。
是金沙,这里是高胖子这辈子走南闯北都没见过的好金矿,这里的金沙经北
平书院测定,纯度高达九成八(98% )。自从发现这个金矿以来,借着临近黄河
的便利,每年胖子都能淘出近千两黄金。今天是二十一号洗金池放水的日子,刚
才那个伙计肯定在水面下看到了狗头金(天然金块),所以才这般兴奋。
提起金子就满眼放光的高胖子今天偏偏打不起一丝精神,撑起疲惫的身躯,
关上窗户,顺手拉下窗帘。将伙计们的吵闹格在窗外,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
没有。俏晴儿赤着双足,精灵一样从地毯上飘进高胖子的房间。她身着一袭淡绿
色的纱袍,双足腕间各套一串银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配合着她那日渐成熟
的身躯。更让人目眩神摇。
每一岁都有每一岁的风韵,这是北平书院的一个西洋画家对晴儿的贴切评价。
高徳勇半生从未做过亏本买卖,唯独晴儿这笔,是不折不扣,心甘情愿的“砸”
在了手里。
“老爷,叹什么气呢,难道你不喜欢听见大伙淘到金子的欢呼么”?晴儿走
到高徳勇身后,轻轻的将身体帖在他肥厚的背脊上。
这是二人之间最温馨的一个动作,每当高徳勇叹气的时候,背上帖一团温香
软玉,所有的烦恼都会被晴儿怀中的温暖所融化。令晴儿以外的是,今天这几十
年屡试不爽的绝招也失去了效果,高徳勇从肩膀上探过胖胖的双手,轻轻摸了摸
晴儿的柳肩,叹息着吩咐道:“晴儿,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天回北平吧!”
背上的娇躯紧了紧,旋即恢复了平静。晴儿轻轻亲了一下高胖子的耳垂,语
调依然如平日一样温柔,“我这就去安排,老也不是喜欢这里的风光了吗,这里
的夏天如天堂般,整个中原可都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美丽的地方”!
这片黄河岸边的土地是高胖子花了重金从凉王手中购得的,方圆百余里。当
年为了独占这块金矿,高记钱庄下足了本钱,光从武安国口中“买”到这个矿场
位置示意图就花了高胖子十几万块银元。加上寻找矿床,千里迢迢运送水泥修建
洗金池,修建工人住所与高胖子“行宫”的费用,共耗资三十万。矿场投产后,
每年春末,高胖子与晴儿都要缀着春天的脚步来到这里,在装饰得如江南书院般
雅致的小楼上度过一个凉爽旋昵的夏天,一边听伙计们淘到金沙兴奋的叫喊,一
边计算上一年的经营得失。整个家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块享受着难得的人间宁
静与喧嚣。今年夏天刚来到此地十几天,高胖子居然提出要马上离去,俏晴儿当
然不高兴,撒着娇,磨磨蹭蹭等待高徳勇改变注意。
“让冯文桂留下,这个矿上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他全权处理,咱们明天一早就
回北平去。你下午再写几封信,派人快马送到全国各地的大掌柜手中,让所有大
掌柜下月初十高到北平见我,再……”。高胖子以与晴儿之间少有的严肃语气发
布命令,连珠炮般,片刻都不停歇。
晴儿轻轻地从高徳勇的脊背上溜下来,快步走到桌子边将高胖子的命令逐条
记录,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金矿交给冯文桂打理,明天一早回北平,安排各
地掌柜……,老爷,难道生意上出了什么事情吗”?跟了高胖子近三十年,俏晴
儿第一次看到胖子如此颓废的表情,就是在北平被郭璞逼得挥刀割肉,刀刀见血
时,晴儿都没见过胖子如此沮丧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胖子如此失去了与生
俱来的镇定?
“没有,我突然觉得倦了,想休息一下。晴儿,这次咱们回了北平,我打算
收拢资金,将家业给孩子们分一分,让他们多花些心思打理。咱们两个忙活了这
么多年。也该歇一歇……”高胖子不愿意过多解释。言不由衷的说。
今天胖子一定发烧了,俏晴儿将柔夷轻轻的按在主人的额头上,晶莹的碧眼
盯着高胖子的瞳孔。肥厚的额头软而富有弹性,温度正常,摸起来非常舒服。就
连彼此之间眼神也一如既往,关切并带着几分调皮。
在这双散发着银票光泽的瞳孔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俏晴儿从彼此的目
光中感受到了胖子心绪的沉重,二人相伴了几十年,胖子的一举一动。晴儿都了
然于心,知道对方突然间又起了什么坏念头,又打算设计圈套去蒙骗谁。惟独这
次,晴儿看不出这双眼睛中所藏的秘密,只是凭本能感觉到,这秘密,深邃而忧
伤。
高胖子用肥厚的大手握住晴儿的手腕,轻轻的一拉。爱怜地在晴儿的额头上
啄了一下,将抱整个娇躯抱在怀中。“晴儿,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收山了。记
得那年你说过的威尼斯吗,等在北平将家产做成股份给孩子们分了。咱们去那里
吧,找个没有烦恼的地方住下来,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俏晴儿闭上眼睛,用温润的红唇堵住高胖子下边的话。这
是她等了二十年的答案,为了这一天,她放弃了做高胖子地第十房妻子的机会,
不要任何名分,无怨无悔的陪着他,陪他天南地北地赚钱,陪他应酬,陪着他的
欢笑而欢笑,焦虑而焦虑。晴儿没有根,高胖子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而高胖子
除了众多妻儿和晴儿,念念不忘的,还有他的故园。
“感谢主,他终于为了我放弃了家业,放弃了众多妻子,放弃了他的老家”,
晴儿陶醉的允吸着高徳勇体内的爱意,身体刹那间被幸福充满。今天高徳勇终于
肯跟自己走了,这个秋天过后,怀抱中这个男人将永远属于她,不再与任何女人
共享。
晴儿不想再追问胖子的心事,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给自己的男人留一些
空间。这个国家与她没人和关系,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怀
中这个男人,喜欢他地精明,他的狡诈,甚至他的贪婪,喜欢和他在一起谋划,
分享成功地感觉。陶醉中的晴儿没有发现,在胖子的眼角,一颗浑浊的眼泪悄悄
的流了出来,慢慢地干涸。
窗外,清风吹动报纸,仿佛识字般翻动着报纸的首页:“定辽公失踪十余日,
下落不明”!
该死的武安国到底哪里去了,怎麽还不现身!京城大学士府,黄子澄背着双
手,焦虑的在灯下来回踱步。明的,暗的,手中能调动的力量全部散了出去,就
是找不到武安国的下落。这个平日让人心烦欲其死的武安国就像一滴露水般蒸发
在淮河畔,各州各府,均找不到其踪影。可他又好像无处不在,派去的亲信一波
波赶回来,除了带不回武安国本人外,对武安国在民间所作所为却赞不绝口,仿
佛亲眼目睹了他这是几年如何修路,如何治河一般。
有些人,他存在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其重要,只有他消失了,你才会发现这世
界没有了他,真的缺少了很多东西。黄子澄现在对齐泰当初劝告自己不要轻易触
动武安国的建议深有感触。武安国在修路治河的时候,手中无一兵一卒,也不的
皇帝信任。可那时北地三王虽然对朝廷不敬,举止却多少还有些顾忌。大伙背地
里如何捅刀子不问,表面上至少维持了一团和气。武安国一走,泰、晋二王相继
而动,搅得朝廷鸡犬不宁,廷议时七嘴八舌,日日忙着商议如何应对,连试行井
田制度这种大事都没时间细议。焦头烂额间,辽王告状的折子又来,投诉燕王朱
棣麾下悍将苏策宇带数万人马于北方林海深处穿过辽王领地,不知去向。
“谬种,看本大人笑话”!黄子澄恨恨地骂了一句,烦躁的将书桌推倒在地
上。黄家的仆人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收拾,被大学士每人赏了两脚,全部踢了
出去,“滚,想滚那里就滚哪里去,别让人看着心烦”!
这个姿态可是有辱斯文,这是咱家老爷吗?仆人们彼此用目光探询着。灰溜
溜地退到了门外,惊魂稍定。又听见黄子澄在书房大骂道:“都滚到哪里去了,
没有用的东西,该用你们时一个都不见”。
眼前这局势能怪武安国吗?黄子澄自己也知道理亏。武安国遇刺消息传来第
二天,是自己先怂恿建文帝下旨调动安东军北上济南府,做出积极防御之态的。
谁料到没有吓到燕王,反而把泰、晋两个混蛋王吓乱了阵脚。
可如果武安国不躲起来,这次肯定也和自己往常玩阴谋玩过了火时一样,什
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可偏偏武安国十余天不肯露面,太不顾局势了。自己读了这
么多年圣贤书。六艺经传皆能倒背,黄子澄觉得天下英豪都应该唯自己马首是瞻
才对。从来没想过字都写不完整的武安国是不是就应该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
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