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的麻烦,这个当,上大了。
眼前正是草原上青黄不接之际,蒙古人和女直诸部既然来了,高丽军就必需
给他们提供补给,这二十万人马的消耗,就凭存在辽阳那点儿粮食,不出两个月,
就会告盺。 这时候是牲畜最瘦的时候,草原各部族都在闹粮荒,谁还有实力援助
自己。日久,自己的军队必然因缺粮而溃,重蹈当年徐达覆辙,只是双方角色变
换了一下。
够狠,他肚子里骂了一声,叫来亲兵,传令:“把李将军的人头取下来,和
身体缝在一起,厚葬”。亲兵领命去了。
“时也,势也,运也,非战之罪。李忠,你别怨我,你还有葬身之地,这二
十万人,恐怕都要做孤魂野鬼”。现在,崔浩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牌,就是明军
俘虏,正是因为有了这批俘虏,震北军那不知能打多远的火炮,才从来没落在高
丽人头上。相隔五里扎营,谁也不知道,五里是不是一个安全距离。白天,崔浩
第一次见到了蒙古人口中谣传的,大明火炮不可思议的威力。在那时,凭借一个
老将的经验,他清醒地认识到,此时胜负已分,自己老了,战争的方式已经变了。
主题不再是白刃相接,代之的是火枪,大炮之间的对话。既然这些日子的对峙是
一个圈套,那,一直鼓舞人心的安东守军大捷,是不是一个更大的阴谋,他不敢
再往下想,眼前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五月的春雨上。各路人马能坚持到五月就有
反败为胜的机会,五月,关外的雨季来临,连绵不断的春雨,能让明军的火器失
灵。可即使粮草供得上,各路人马能坚持到吗?
那群蒙古人已经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可女直诸部的鲜血…,崔浩眼前,
白天女直诸部惨烈的一幕,一一浮现。。晨,女直诸部用罢战饭,在瓜尔佳,火
查儿等勇士的带领下,进行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进攻。丰年,逐水草而居,荒
年,则四处掠食。有力者生,最强者王,弱者死,这是马背上男儿的宿命。死于
战阵之上,是女直男儿的荣耀。
就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女直诸部武士向震北军大营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冲
锋。脸上涂着牲畜的血,手中挥舞着巨剑,武士们一个个呼喝向前,如潮水般。
碰,一声巨响,武士们丢下无数尸体,如浪花般退回。血,在地上飞溅成河。
愤怒的子弹追逐着面前的每一条生命。伴着战鼓的节奏,震北军的火枪声清脆而
整齐,每次齐射,都有整整一片的女直勇士倒下。平素的训练,使震北军士兵不
敢闭上眼睛,不能呕吐,尽管射击者自己都不愿目睹这血腥,还是机械地射击,
装弹,射击。女直人,如同田地里被割的麦子一样倒下,只是今天挥舞镰刀的,
是十八层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退出足足二里之遥,背后再没有子弹追来,女直人停住了脚步。带队者尽量
聚拢起自己的部下。再次结阵,不甘心,武士的怒吼和战马嘶鸣混成一团。就在
这时,沉寂了多日的震北军火炮开始了第一次发言,相隔数里,崔浩都感到整个
大地微微震动了一下。
伴着轰鸣与尖啸,天空忽地一暗,无数枚,铺天盖地,炮弹落入了聚拢在一
起的女直人当中,落地之处,已不是人间,地狱之火熊熊燃烧,断臂,残肢,马
的尸体,人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盘旋。
只是一次三排连射,据震北军阵地二里之处,一条横向千百余步,纵向十余
步的土地上,顷刻间就没有了活物。无数大坑呈现在哪里,坑里,黑色的泥土与
红色的血凝成的泥巴散发着热汽,如魔鬼吞噬着生命的大口。哗,被打愣了的女
直人只要还活着,无不选择了后逃,突如其来的阎罗面前,没人能保住尊严。
炮声过后,荒原恢复了沉寂。硝烟散处,可清晰地听见伤者的哀鸣,可清晰
地看见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在片刻前,他们还在大声地呼喊。
低沉的号角从女直营中响起,在荒原上哽咽如歌。半个时辰后,女直诸部又
整理好队伍,继续,走向他们同伴们的血染之地。这次,他们的马队分散开,排
成纵列,期望火炮打来,只能打倒少数几人,其余的人可是趁火炮的间歇,冲上
阵地,为死去的同伴复仇。
他们如愿了,明军稀稀落落打了几炮后,发现效果不明显,就停止了炮击。
女直人一声呐喊,不再吝啬马力,拼命的冲上前。
战马嘶鸣着,极不情愿,但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冲向死亡。铁丝网,无情地
挡住战马的脚步。只是一盘旋,一瞬间的停顿,已是生于死的交界。火枪,准确
地响起,打进肉体,发出噗噗的声音,勇士从马背上落下,马落荒而逃。后边的
勇士舍命冲上,不过是重复前者的命运。
蹬里藏身,在付出了无数条生命为代价后,终于有人学乖了。藏于马肚下冲
到近前,挺直身子,奋力向铁丝网砍去,以一个生命为代价造成一个豁口。后面,
有同伴策马从豁口一跃而过,落下,马倒,人被摔下,被子弹打成筛子。第二道
铁丝网下,无数铁丝贴地纵横成绊马扣。冲过第一道铁丝网的武士只比同伴多前
进了五米不到,死不瞑目。
“射马”,王浩大喝一声,明军迅速调整火枪射击角度,子弹构成的火网,
先把马射倒,再夺走落在地上的武士之生命。
女直人引以为荣的骑射功夫,此刻完全失去了用途。偶而有骑手把弓箭射入
明军阵内,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何况是精心打造的铠甲。渐渐地,火枪兵熟悉
了自己,也熟悉了敌人,开枪越来越狠,把女直人压到了百步之外。百步之内,
尸体一个个几乎摞了起来。
一边倒的屠杀进行了两个时辰,再付出了无数条生命后,女直人红着眼退下。
只休息片刻,又从大寨中冲出一队队成纵列的步兵,举着大盾,护着弓箭手,缓
缓向前。在他们身后,萨满摇着铃铛,为死者招魂,期待死者的鬼魂保佑生者取
得最后的胜利。
这次,是女直武士最成功的一次进攻,一度攻入第一重铁丝网,但双方实力
上的差距,不是勇气可以弥补。女直弓箭射程不如火枪,盾牌经几次射击,纷纷
碎裂。暴露出来的人,就成了对手的靶子。付出了无数生命走到弓箭射程之内,
剩下的弓箭手已经无法组织起一次像样的齐射。乱纷纷的弓箭打在明军的头盔上,
如同搔痒痒般,连较深的痕迹都留不下。偶尔有人中彩,弓箭落在火枪手没有防
御的手臂上,明军队伍中,立刻有人把伤者换下,送到医护营帐篷中,帐篷内,
军医镇耀与陈士泰一个负责解毒,一个负责处理伤口,在女护士的协助下,有条
不紊。而换上的火枪手终于等到了杀敌之机会,格外珍惜。
整个白天,女直人用血和生命试验着攻破明军大营的方法,浑不畏死。直到
太阳再也看不下去这人间惨剧,躲入西山。本来同意从另一侧发起进攻的蒙古人
没靠近明军大营一步,派人瞭望了一会,慌不急待地把营盘又后撤了三里。高丽
人无奈,北面组织了几次进攻,结果不比女直人理想,明军先是把高丽人打退,
趁其第二次进攻没有发动之机,打开一条通路,把自己的被俘虏同胞接进了大营。
据混在其中的探子拼死送出的消息,俘虏进寨后就受到款待,好吃好喝,单独安
排营寨休息。同一营的弟兄互相组合之后,很快大部分高丽探子就被抓出来砍掉。
当夜幕再次笼罩奔狼原时,三万多具尸体横在了明军大营外,女直大营中,
萨满们忙碌着,用草药与巫术治疗伤者。有人提议趁夜色把死去的同伴遗体抢回,
被族长们含泪制止,今天,女直已经牺牲了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浪费生命。女
直人恨,比起汉人战士的凶狠,他们更恨蒙古人的背信弃义,高丽人的软弱。
是夜,各部族长老聚集在中军大帐,踌躇,争论,谁也看不到取胜之机。就
在这当口,巡营兵士恨恨上报,有明使来访。
第二卷大风第一章黑土(下2 )
“给我压进来”,瓜尔佳挥着左臂,大喝到。不小心牵动了吊在胸前受伤的
右臂,疼得硕大得身躯晃了晃,闷哼了一声。
“汗,如何”,旁边大萨满关心地问。
“不妨,明日且看我给勇士们复仇”。瓜尔佳恨得咬牙切齿。
“把卑鄙得明狗点天灯,祭我勇士”,“下油锅”,“拖死”,“砍碎了喂
狼”,正当大帐中各部族长乱哄哄地为给来人准备死法时,大明使节在女直武士
的“簌拥”下,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
“卑鄙明狗,还我兄弟命来”,瓜尔佳一跃而上,当胸把来人一把捉住。众
人乱纷纷把他们围在中间,用各自的族语大声喝骂。
来人竟然能听懂瓜而佳的女真语,轻轻把瓜尔佳的手掰开,用女真语回了一
句“难道这就是女真人男儿的待客之道吗”?
“你是客,笑话,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白天,你们杀了我多少兄弟,
此时又来做说客,休想,看你敢来我大营这份勇气,我们就让你选个死法,说,
你要流血还是不流血”。大萨满突然一直眯缝着的睁开眼睛,露出一缕凶光。
“萨满,两国交兵不杀来使”。一个赫哲部落的族长小心地建议道。
“他不是来使,他是魔鬼,杀我弟兄的魔鬼”,瓜尔佳大吼,伸手去扯腰上
的刀。“我不让你笑我们以多欺少,来,我和你一对一,让长生天决定我们的生
死”。
来人又轻轻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我打不过你,不过,你
杀了我,一定会后悔”。
“后悔,老子从十三岁开始杀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二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周围各部族一边长大喊着给瓜尔佳
鼓劲,一边向后退,在大帐当中留出一个圆形空场。整个大帐在呐喊中晃动。
“你杀过自己你兄弟吗,你知道多少人会因你而死”?
“死在战场上,是我女真健儿的荣耀,明天打你不过,被你杀了就是,没有
人会皱一下眉头,少废话,准备开始,你要再不选兵器,我就不客气了”。
闻听此言,来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手摸向怀里。
呼啦,围观的人自动向后退了几步,白天火器的威力,让大家心有余悸。几
个忠心的护卫迅速挤到跟前,一旦汗王失手,就准备冲上去把明使乱刃分尸。
那个明使略一沉吟,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大葫芦,小心的刮去葫芦口上的
蜡,拧开盖子,迅速地又把盖子扣紧。
瓜尔佳微微一愣,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咬牙,一跺脚正要扑上,鼻孔
里却传来了一股幽幽的香味,让他精神一振。
“慢”,大萨满忽然疯了般大叫一声,冲到场子中间,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冒
出闪闪蓝光,死死盯住来人手中的葫芦,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
“麝香”!,周围助威的人声音几乎成了欢呼,一齐向前涌来,把明使团团
围在中间。
白天惨烈一战,各族受伤战士颇多,诸部随身带的药材顷刻告罄。而大量部
族勇士因为疼痛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各部的萨满,巫师束手无策,只能祈祷
长生天保佑勇士不死。如今有人把具有起死回生功效的麝香送上门来,那东西小
小的一点研碎给昏迷者用冷水冲下,就能让伤者醒过来。这一大葫芦,不知能让
多少人从鬼门关回转,事关族人性命,大家岂能不激动。
明使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双眼朝天,懒洋洋的问道:“现在,你们还想那么
快的让我死吗?”。
“得罪,时才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则个”。一个经常和汉人打交道的族
长态度登时来了个五百四十度回旋,用生硬的汉语回道。其他族长猜出他的大意,
随声附和,各种讨好的语言,滚滚而下。
德行,那个明使肚子里不满的骂了一句。这口恶气终于缓了过来,想想刚才
临来之前,那个几乎是无所不知的武侯爷还问自己为什么不带雪莲,这是治伤,
又不是治不孕不育,要雪莲做什么。真不知这家伙从哪听说的雪莲可以活命。
(注:麝香,中国古代救命之药,中医认为其有治昏厥,止痛,通络等功效,
现在还用它来抢救煤气中毒的患者,这不是酒徒杜撰,酒徒本出身于中医之家。
倒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天山雪莲,除了治妇科病和阳痿外,没什么价值。)
看看周围,明使慢慢地说到,“大家不要着急,我这次奉燕王的命令,还带
一车红参、三七等药来,大家派人点一下自己营中伤者的数,按需要分,不要有
人拿多了,让真正受伤的人捞不着。”
“好勒”众人答应得分外整齐,几乎都忘了此人是仇敌。
“除了草药,我还带了些成药来,是独家秘方,止血生肌散,着急用的,可
以拿一些”。众人闻言,更是高兴,有着急的不愿回去取盛药的用具,干脆摘下
头盔围了过来。
“慢,先不着急”。半天没吭气的瓜尔佳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阴声说道:
“你们听说过狼给羊群送礼吗,说,你到底安什么居心!是不是在药里下了毒”!
“下毒”?明使不屑地扫了瓜尔佳一眼,大笑道:“我一直以为带领这么多
女直健儿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来是个没有心胸又没有头脑的卑鄙小人”。
这几句话他用女真语说出,又用蒙古语重复,在场的人大半听懂。
“你侮辱我”,瓜尔佳一下子跳了起来,要不是众人拦着,手中的刀子就要
将明使捅个通明窟窿。
“我怎么侮辱你,在你的营中,我要下毒,能走得脱吗?下毒有用这么贵的
药物下的吗,我还心疼本钱呢。你找个人来试试,我把药涂在他身上,倘若他真
中了毒,你就剁了我,陈某绝不反抗”。说罢,直直盯住瓜尔佳的脸。
“好,我亲自来试,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