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全(txt)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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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全(txt)作者:酒徒-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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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

    他只听见一圈一圈的踱步声。不比平时轻,也不比平时重,机械的重复着同
样的节奏,比北平进贡来的最新款自鸣钟还精准。他的心也随着那脚步声一抽,
一抽,紧张地嘴角几乎吐出血来。

    “小兔崽子,我杀了你”

    “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老子升你的官比谁都快,你他妈的还敢当面顶撞老
子,老子诛你九族,”。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朕要把你的祖宗从坟墓里挖出
来挫骨扬灰”!

    朱元璋出身草莽,年少时游历四方,骂人的话花样百出,可这些骂人话他没
有一句出口,只是在心中翻来覆去的转着,转着,憋着,憋得他的脸出现青紫的
颜色。

    太监们从来没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大火,越是一言不发越是让人心惊胆战。
两个站岗的侍卫乃是震北军出身,虽然身体在风雨中依然如苍松一样笔挺,耳朵
却明显的向书房内转动。

    黯淡的天光下,御书房地上的血迹格外恐怖。朱元璋如狮子般踱来踱去。突
然,他的身一顿,停住了,墙上的画吸引住了他的眼睛。

    “如画江山,如画江山”转过头,冲墙边的书架使劲儿踢了两脚,哗啦啦,
架子倒了,老太监匆匆忙忙的冲进来,诚惶诚恐地伏在地上把书一本本拾起,饶
是在朱元璋身边多年,他也不敢抬头,一不小心,说不定皇上就把刚才在武侯爷
身上没发出去的怒气泻到自己身上,那不是找死吗?皇上舍不得或是不敢杀武侯
爷,杀自己可没一点顾忌。

    那个小子不能杀,朱元璋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更加生气。一个时辰前,
他刚刚大喝一声“来人”,两个儿子立刻跪倒在他面前,求他暂息雷霆之怒,听
到招呼的侍卫冲进来,望着头上开了一道大口子的武安国目瞪口呆。

    “蠢材,给朕扶这狗贼去太医那里医治,朕要驳得他心服口服,再治他犯上
之罪”。朱元璋大叫道。

    太子和燕王马上识趣地和侍卫搀着武安国落荒而去,生怕犯了牛脾气的武安
国不下这个台阶,再说出什么让朱元璋难堪的话来。太监们借着送太子的机会一
个个顺着门边偷偷溜出,任谁也不敢直面天威。

    “朕要下令杀这个小子,那几个侍卫会不会执行朕的命令”?朱元璋气愤的
想着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多半不会,那小子是震北军的军神,从侍卫们看他的
目光就知道他在士兵心中的威望。

    即使那几个侍卫听从自己的命令,他也不能下手。现在皇宫中的护卫几乎全
部出自震北军,杀了武安国,一旦有一两个死士出来拼命,那火铳的威力血肉之
躯如何抵挡?况且京城内还有万余震北军把守险要之地。朱元璋现在开始后悔招
震北军入京的决定,如果真的像那小子分析那样,胡维庸谋反相从者甚少,光凭
沐英的叁万人马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自己的确走了一步昏招。

    没几个人参与!怎么可能?朕怎能相信这小子的胡言乱语。

    说是不信,但他心里明白武安国说的在理。没有引经据典,不空谈仁义道德,
也不求自己法外施恩,只是举出一个个例子说明大部分臣子的无辜,驳倒自己一
个个杀人的理由。自己威胁也好,利诱也罢,这小子居然油盐不进。

    “既然太师李善长这样的重臣都会被冤枉,那被冤枉的寻常官吏更不在少数”!

    “锦衣卫根本拿不出这些人勾结胡维庸的切实证据来,要证明一个人有罪,
必需有确实的证据,否则他就是无罪,陛下圣明,想必不能容忍在我大明出现‘
莫须有’的罪名”。

    “不问青红皂白,先认为人有罪,被关在监牢里的人怎么去找自己无罪的证
据,找来了,先入为主的官吏会相信他吗”。

    “陛下怎能判断揭发的人不是为了领赏或洗清自己而诬告别人,三木之下,
但求速死,要什么口供要不出来”。

    “胡维庸为相多年,为国选材,这几年新任命的官员有几人不是出自他手,
他们是奉我大明皇命征召而来,又不是奉胡维庸私人命令征召,凭什么就认为他
们是胡的同党。”

    “律法的威力在于恒定和公平,不在于残忍,不能因为人君的好恶而任意加
重刑罚的等级,否则要这法律有什么用”。

    “不,不是宁可错杀不能错放。而应该是宁可错放不可错杀,放了他们,如
果将来的确发现他们有罪,陛下还可以再把他们抓回来;如果杀了他们,将来发
现他们冤枉,砍下来的脑袋可缝不回去”。

    “君视臣为草芥,臣必视君寇仇,陛下杀这些人不难,只怕寒了天下人的心,
再没人真心愿为大明效力。纵使胡维庸等人有罪,其家人有什么罪,那些仆人只
是混口饭吃,有什么罪,才几岁的孩子有什么罪”。

    “当年陛下等高一呼,驱逐鞑虏,百姓嬴粮而景从,现在我大明如此杀人,
与蒙古人何异。”

    “人血毕竟不是水,陛下忍心看着它滔滔汇成河”?

    这些话如重锤一样敲打着朱元璋的脑袋。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起过这些,自己
发怒时,臣子们只会匍匐在地上哀求宽恕。

    胡维庸一党狼狈为奸,这几年内外勾结把自己变成瞎子,聋子,瘸子,好不
容易才一并铲除了,又怎能不斩草除根。可这小子非要强出头,偏偏他的话又好
像很有道理。

    最令人生气的是,这小子望着自己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看不到一点儿
畏惧,那明澈的目光几乎能看到人的心里。自己每一条杀人的理由刚一说出来,
就被他击中要害而驳倒,越是这样,越让人生气。

    朱元璋忘不了当他最终暴怒而把砚台砸向武安国后,对方的表现。

    “大胆,竟敢如此对朕说话,你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见武安国根本就
没有闪避,直接被砚台砸中的额头上鲜血喷涌而出,纵使看惯了鲜血,朱元璋此
时也变得有些外厉内荏,毕竟此人两度救过儿子的命,毕竟此人身后还有一万虎
狼之师。

    谁知武安国只是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淡淡的笑道:“陛下如果不爱听,我大
可不必说,我孤身一人,这些曾与陛下同生共死的大臣与我毫无瓜葛。况且陛下
自己想毁大明基业,关我武安国屁事”。那语调,那表情,那不屑的目光,让人
发疯。

    挟一国威奈一匹夫何?非匹夫,此国士也。

    “皇上,请喝碗莲子羹”,一个温婉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朱元璋耳边响起。
回过头,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知何时,自己的结发妻子马皇后亲手端了一
碗莲子羹,站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当心着凉”。朱元璋望着妻子那日渐衰老的脸,关心地问。
后宫不乏佳丽,但这张已布满皱纹的脸永远是他的最爱。

    外边风雨渐弱,经雨水冲洗后红色的宫墙和黄色的琉璃瓦分外明亮,已有一
丝天光在云间透出。

    “臣妾听说这边有人惹陛下发怒,特地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马皇后微
笑着回答,示意内臣们退下,顺手喂了朱元璋一口莲子羹。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姓武的的野小子”,朱元璋的仅存的怒火被这口莲子
羹浇灭,有些沮丧的说。无论在疆场还是在皇宫,唯一能让他平静的,就是眼前
这位不十分美丽但让人心动的妻子。每当看到他,朱元璋都会很开心,头脑也会
灵活许多。

    边侍奉丈夫吃莲子羹,边听朱元璋絮絮叨叨地陈述事情的经过。在朱元璋的
话语中,武安国的大逆不道多了十分,他自己的宽厚仁德长了一丈。

    听丈夫说完,马皇后放下空碗,嘴角微微上翘,先给朱元璋一个温暖的笑脸。
说:“如此说来,臣妾真不知该尽为妻之责还是国母之责了”?

    “什么意思”?朱元璋见妻子话中有话,好奇地问。

    “如果尽为妻之责,别人惹怒了我丈夫,我自然应该去杀了他为丈夫出气,
我现在虽然老了,但还顶得动甲,轮得动刀,多带些人剁了那个小家伙未尝不可”!

    朱元璋看了妻子一眼,满脸温柔。当年为了维护自己,不惜和哥哥拼命,和
父亲翻脸的小姑娘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无论是两军阵前还是义军的后院,这个为
自己抵挡明枪暗箭的妻子是那样的完美。

    马后没注意丈夫那温柔的目光,接着说:“如果要尽一个皇后的责任,妾身
应该穿上朝服,恭贺陛下我大明盛世来临。当年长孙皇后曾经劝唐太宗,主正而
臣直。只有心胸开阔的君主才会有直言敢谏的大臣,商纣和夏嵥的庭前肯定多为
马屁之徒。陛下要做全天下皇帝,自然要有包容全天下的肚量,臣子能说出有益
的建议就好,何必太在意他们说话的方式呢”?

    “梓潼,若论胸襟肚量,我不如你甚”,朱元璋此时怒气全消,一颗心全放
在自己的黄脸婆身上。“你冒着这么大的雨跑来,有急事吗”?

    “还不是为了刘凌这小丫头”,马后抿嘴笑了笑,不知是夸奖还是指责“这
小丫头越来不象话了,前一段时间非要跑到军中去杀敌立功,昨天又跑来求我看
顾他的上司别出事,我见她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两眼哭得通红,怪可怜的,就出
来看看天蹋下来没有”。雨后的第一缕阳光透进窗子,把御书房内照得异常温馨。

    “说起来这小丫头也真是怪可怜的,前几天有司查清楚了,他父亲当年其实
是被胡维庸毒死的。她让你看顾她的上司?怪事,她为武安国这个家伙讲情,前
些日子不是提着剑要杀人家吗,这女儿家心思,还变得真快”!朱元璋愉快的笑
了起来,这小刘凌还真的像极了年青时马皇后。

    “我想,武安国顶撞了您,您打也打过了,就别再追究了,什么事决定权还
不在您手里,他毕竟对我们的棣儿有两度救命之恩。小丫头我确实喜欢,原本想
让棣儿纳她为妃的,现在看来,她和武安国挺投缘,也就算了。他们都是无父无
母之人,陛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为他们赐婚。武安国是个重情义的汉子,君臣
之间,误会也就揭过去了”。马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刘凌对武安国的好感
从来没有掩饰。马后总是在她身上看到年青时的自己。当年这个皇帝,不也是一
样的冲动,自己,不也正如刘凌一样对其百般维护吗?‘男人就如一颗鸡蛋,剥
开那层看似坚硬的壳,你就能触到其中最柔软的部分’,结婚时义母告诉自己的
话又回响在耳边。

    “你这么喜欢小丫头,不如收她做义女吧”!朱元璋若有所思。

    “我倒有这个心思,就怕徐达夫妇不答应”。

    “没关系,我派人去说。对了,徐达和李文忠上了一个本,我还没来得及看
呢。咱们一起看看”。

    “陛下不是没来得及,是不想让他们影响自己的决断吧”!马皇后暗暗的想。
无论眼前这个男人变成什么样子,变得多么狡猾,他都是自己的丈夫,那个曾经
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个女人嫁得这样的伟丈夫,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老天真
是眷顾我太多。

    玄武湖,清晨的阳光下烟波浩淼。湖畔,武安国和刘凌并络而行。

    “还疼吗”?刘凌看着武安国包了一层白布的大脑袋,怜惜地问。

    “没事,一点儿小伤而已”,武安国毫不在乎的摇摇头,“这松江府的布还
真柔和,就是有点儿捂”。

    “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思管布的好坏,真不知你是不是个傻子”,刘凌啐了一
口,假做生气的说,“昨天何必去触那个霉头,整个朝廷谁看不出这些人冤枉来,
就你聪明。还直言敢谏呢,想博忠臣的名声也不是这个博法”。

    “我也是一时情急,抱歉,让你担心了”。武安国有些心虚的说。

    “谁担心你啊,你被砍了,关我何事”。

    “好,好,好,不关刘大郡主的事,这条不知好歹的小命随他去吧,刘大郡
主眼都不眨,呜……”。武安国肆无忌惮的大嘴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捂住了。刘凌
仰头看着他,低低的说道:“以后别那么傻了,行吗,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

    武安国再傻,也知道这几句话分明是以身相许,心下感动,紧紧的握住刘凌
的小手,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不甘的蹦出了一句“可惜,最终没说服朱元璋”。

    “别再为这些事烦恼了,还有义父他们呢,估计他们答应你写的奏折已经送
上去了。你已经尽力了,要不是震北军将士,你这颗脑袋早不知被砍了多少回”。

    “震北军”?武安国有些摸不到头脑。

    看着这个不通权谋的大块头,刘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喜欢上了这个傻子。
“燕王今天要赶回辽东,目前京城内的震北军均听你的号令,皇上不得不有所忌
惮。昨天他想杀你,但怕过不了军队这一关。毕竟目前宫中侍卫大多出自震北军,
一旦激起兵变,他自己的老命都得搭上。又气又恨,偏偏奈何你不得,所有他才
会发那么大火”。

    “啊”,武安国没想到有这么多东西在里边,有些发呆。当时的情景历历在
目,事实难以接受,但真相的确如刘凌所分析。那么燕王急着要回辽东,是不是
在逼朱元璋向自己让步?想到这,他心里突然一阵迷茫,看来大家都精通权谋,
就我一个傻子。

    “形势比人强,你以为这朝堂之上真的如唱戏一般,白脸红脸那么清楚,阴
谋诡计起伏跌宕。其实大家都是在私底下做文章,就像这湖水,看似风平浪静,
水面下不知有多少漩涡。真正端到台面上来时,已经是一方占了绝对优势,该收
宫了”。刘凌一点点开导着他,这个大块头不是笨,其实是心地太纯厚,不知道
官场险恶。“前几天传出消息来,说我父亲当年暴卒是胡维庸下的毒,皇上准备
给我父亲报仇。可你想过没有,当年要不是皇上纵容,给胡维庸天大个胆子,他
敢谋害我父亲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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