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寻找机会东山再起,不战,肯定被族人抛弃。
“少将军本为骑将,攻城拔寨是其所长,派如此骁将守城,在下亦觉得可惜,
这种偷懒的活还是交给老夫吧”。副将宋德见冯胜隐隐有些不快,赶紧出来打圆
场,他和冯胜搭档多年,熟知对方脾气秉性。他也认为与其让冯诚守城,不如让
冯诚做进攻的前锋,自己这把老骨头守城更合适一些,比起年青人,老将更持重。
“老夫岂是因私废公之人,戎马半生,未尝闻惊雷而变色”,冯胜带着明显
的不快否决了李陵和宋德的建议。
李陵不再坚持,作为部将,进言是自己的责任,是否采纳是主帅的权利。这
不是震北军,没有那张大圆桌,所有人必须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是王浩,不
会给朱棣写信诉苦让朱棣调自己回震北军,作为军人他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威北
军中半年多,他已经做了太多自己不喜欢做的东西,不在乎再多受一次委屈。
随李陵一同到威北军的下级军官经常来他这里小坐,倾诉自己对新军队的不
习惯,李陵习惯性的拍拍对方肩膀,一起喝点儿茶,把矛盾消灭在自己的军帐中。
李陵认为一个军队的灵魂不是武器,是人,兄弟之间的团结是最重要的,一个不
团结的军队无法战胜任何敌人。既然被外界玩笑称为奸商,奸商必须计算一个事
件的厉害得失。特别是如果这些事情关系到军队的战斗力。
争执很快揭过了,事后谁也没再提起,双方都小心的回避开这个话题,不想
让小小的不快在新旧军官中构成裂痕。直到数日前,和林的失守。
当那个满身是尘土的送信士兵跑来报告和林被困,蒙古军足足有十几万时,
冯胜想都没想就下达了北上的命令。威北军已经训练得差不多,该到检验其训练
结果的时候了。执这样一支利器,冯胜可以傲视天下,十万蒙古军算什么,只配
给威北军祭旗。困住的是自己的侄儿,他相信冯诚有足够的能力坚守到自己的到
来,那时候,蒙古人将被歼灭在城下,自己也可以告慰哥哥的在天之灵,告诉哥
哥他的遗孤已经被扶植成才。
就在这个当口,李陵又第二次提出了和主帅不同的意见。这次他说得非常详
细,不能轻易有动作,最好先收集足够的蒙古军情报。理由是,第一,和林到大
同三百多里,是否失守不知,敌情不明,仓促出击容易遭受损失。第二,夏天到
了,此时是草原上多雨季节,对火器作战不利。第三,即使出击,也要步步为营,
战车在外,火炮居中,各兵种协同行动,队伍不可脱节。
李陵知道和林守将是冯胜的侄子,也理解冯胜的心情。但他认为一个将军无
论什么时候都要有冷静的头脑,冯胜身经百战,本身也应该具备这种素质。“我
军的优势是火器的犀利,草原上无险要之地,容易四面受敌,一旦敌军设下埋伏,
四面来攻,火炮根本来不及展开。以蒙古人的冲锋速度,很快能突破我军的火铳
射程,贴身近战并不是我军所长……。”
出乎所有人意料,修养甚好的冯胜突然暴怒,失去了倾听李陵解释的心情,
“老夫身经百战,居然需要一个捕快来教如何打仗,真是笑话”。冰冷的话语把
李陵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在一些老将军眼中,小毛孩子朱棣和武安国轻取辽东,不过是仗着新式武器
的威力。一旦拥有同样的武器,老将军们可以发挥得比这些从没经历过战争的毛
头小子更出色。李陵没有想到,他一直苦苦隐藏和修补的裂缝,其实是一道难以
逾越的鸿沟,不经过战火的洗礼,这道鸿沟很难被填平,也许只有被热血滋润过
的土地才能使这道鸿沟愈合。
仿佛和李陵赌气一般,老将军冯胜带着大队人马强渡黄河,留下李陵所部的
战车师一半将士押运粮草。
头四天,威北军连战连捷,歼灭敌军无数。远远的已经可以望见和林城头,
大威力蒙古火炮把城墙砸得千疮百孔,千里眼内,大明旗帜依然在城头倔强飘舞。
冯诚也望见了自己的叔叔,却再没有能抓住冲出来的机会。一场突如其来的
豪雨扭转了整个战局。被火铳打得焦头烂额的蒙古骑兵抓住这个战机,高举马刀
呐喊着冲向了威北军。蒙古人作战,每人至少有三匹战马,他们可以连续发起冲
锋而不必顾及马匹脱力。
失去了炮火支援的威北军陷入了苦战,蒙古人辛苦从西部诸国学来的长弓在
雨中发挥了最大威力,伴着雷鸣闪电不断把威北军士兵成批射倒。
好容易挨到天晴,冯胜收拢被打懵了的士卒,三万多人马损失了一万多,且
战且退,勉强又支持了几日,弹尽粮绝。
“奸商”李陵此时做了平生最成功的一笔生意,用自己和五百弟兄的生命换
回了半支威北军。他的事迹从此在说书人的鼓声里传唱,数十年后,街头流行起
罗贯中穷毕生精力撰写的传奇《大明英烈》,封面上李陵横刀立马,在他身后,
战旗遮住了如画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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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大风第八章政治(一)
第八章政治(一)
两支素烛,三缕幽香,一斛浊酒,西花圆内,北平布政使郭璞对着北方的星
空遥祭。已到月末,天空中没有月亮,乳白色的银河如雾一样横亘在天空。郭璞
的眼中泪光闪烁,却穿不透这深深夜色。
“兄弟,走好,不管哪颗是你”,他对着划过天际的几颗流星举起酒杯。如
回应他的话一般,流星灿烂地在夜空中割出一道金色的痕迹。
不到五十而成为封疆大吏,十年光阴恍然如梦。五年前,郭璞自己不过是个
一直得不到升迁的蛮荒县令,李陵不过是个小小捕头。和武安国、王浩、李善平
几人把酒言欢,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没有官场的荣耀与浮华,也不必为这分荣
耀与浮华付出太高的代价。
渺渺青烟里,李陵那有些沉闷的样子栩栩如生。他身后,还站着永远是一脸
笑容的王飞雨。已经有两个好兄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知多少人还要在冲突中
牺牲,武安国所追求的平等,真的可以实现么。
“老爷,小心着凉”,郭夫人不放心丈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把一件大
氅盖在郭璞肩上。现在郭璞已经是四省行政首脑,不再受禁止携带家眷的限制,
夫妻二人终于可以团聚。
“知道了,你先去睡吧,我祭祭李兄弟,然后就歇息”。郭璞冲着夫人笑了
笑,对着夜空怅怅地叹了口气。
“其实李二叔也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老爷不必太难过”。夫人温婉地
开导着郭璞,她亦出生于书香门第,熟知古今忠义节烈故事,故事中,为国捐躯
马革裹尸而还,已经是武将完美的归宿。
要是真的那样就好了,李陵死也可瞑目。郭璞苦笑了一下,不再和夫人多说,
官场上的事情,别带回家中最好。抬手帮夫人整理了几缕耳边的乱发,关心的问
道:“枫儿呢,睡了吗”。
夫人巴不得将他从哀思中拉回,柔柔的笑着道:“已经睡下了,白天和穆罕
默德学了一个时辰拉丁文,累了,这孩子,现在对外边的世界已经着了迷,恨不
得现在就飞走,等过几年翅膀硬了,估计家里再留不住他”。她是淮扬人家大户
出身,举止中自有一番江南风韵,谈及儿女,眼中满是温柔。
“随他去吧,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了解这片土地才能谈治理这片土地”,
郭璞慢慢地展开双眉,牵起夫人的衣袖向花园外走去,外边伺候着的家人赶紧上
前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半夜李陵英魂回归,依然可以坐下小酌。
李陵到底还是个军人,不知道为政之艰辛,恐怕到最后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冯
老将军越来越看他不顺眼的原因。郭夫人一边轻轻地把头靠在郭璞肩膀上向后院
走,一边暗暗地想,郭璞不和她说官场上的事,但以她的聪明和家学渊源,又怎
么猜不到官场上的规则。这些年无论郭璞当个小小县令,数年不得升迁也好,当
了一地知府、四省布政也罢,自己的一颗心始终关注的是这个有些狂捐的书生,
而不是他头上的乌纱。
李陵如果不是擅自改动了军粮的运输管理办法,会被冯老将军斥责吗?郭夫
人不需要问郭璞就能得出答案。淮扬人家多经营盐务、粮运,自隋代大运河开通,
历经数朝,世代以此为业的不知庶几。耳濡目染,她也知道些其中的关窍,什么
筛扬蹬蹭、明加暗扣、浮收斛面等手段,听了不知多少回。李陵看似简单的改革
方式,高兴了朱元璋,却不知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既便是郭璞处于和李陵相同
的位置,都未必敢直接这么做。熟知官场潜规则的他一定会迂回一下,把危害降
低到最小。
运送军粮这么多年,百姓和官府胥吏之间,早已有了一套各自相安的规矩,
所谓路上消耗,有一大半是为维持这规矩正常运转的代价。其中百姓应该出多少
血,各级官员从中有多少利,收粮的将军们最终手抬多高,都彼此形成了默契,
冯胜安排李陵管理军粮的初衷,无非是给他一份肥差,包含奖励与拉拢之意。李
陵私下都不做任何了解就把规矩给破了,试问谁能容忍?
这军粮和漕运一样,素来是不能以到货多寡为计算依据的。计算方式一变,
官员们就没有了以路途损耗“浮收”的借口,多刮农夫那几刀就失去了名正言顺
的理由。而由商家组织运送而不是官府指派民壮,又让地方官府少收了多少“抵
玞钱”(酒徒注:为避免农忙时间承担运粮任务上缴给官府的好处)。从盛唐历
文宋乃至蒙古人的大元,一个粮食输送养活了多少闲人、槽口,多少所谓的清官
倒在这上面。相比那些官员,李陵因受辱而战死在沙场,下场已经体面得多。
想到这,郭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郭璞感到了夫人的虚弱,从自己身上解
下大氅盖住她单弱的肩膀。
“老爷,咱家枫儿无意于功名,向来喜欢四处游历,我想郭家有你一个贵人,
足够光耀三代,就别勉强他了”。郭夫人抬起头,明澈的眼睛望着丈夫祈求。
“是啊,够了,孩子们自然有孩子们的选择,只要不伤天害理就行了”。郭
璞看着夫人的眼神,有些爱怜地回答。
年少时万里觅封侯,封了侯后又怎样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
这天下真的需要你去济么。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自己年青时那个世界,孩子们
理应有更多的人生选择。郭璞有时疲倦了,真想放下抱负,归去做一个闲人,故
乡鲈鱼堪烩。可武安国所说的那个平等的观念,又每每在心中燃烧得让他辗转无
寐。
“官不扰民,民可自安”,虽为名儒,郭璞在施政中更推崇黄老之术,认为
能垂手而治是最好的官吏。所谓官府,正如大儒伯文渊所言,职责不外乎三个,
做多了,反而不如不做。北平复古文人们现在所公认官府应尽的三个职责是:第
一,保护国家安全,使其不受外来侵犯;第二,保护百姓个人安全,使其不受他
人的侵害和压迫,特别是贪官污吏的压迫;第三,建设和维护某些私人无力办或
不愿办的公益事业和公共设施。
时下虽然北方战事吃紧,郭璞却不很为战争的胜负忧心,当年和武安国以八
百壮士抵抗数万铁骑,早已把他的胆量锻炼出来,况且正北方的门户大宁还在明
军手中,鹤庆伯张翼已经奉命率军出关侧面支援璞英,汤和的安东军也从金州等
地向西靠拢。即使蒙古人敢绕过大宁来犯,郭璞也觉得无所畏惧,大不了再组建
一支乡勇,有了上一次经验,保卫自家财产的时候,北平一带的百姓已经不用官
府动员。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当年的兄弟,不能再任其损失了,否则没等到北平的
势力形成规模,当年的英雄已经牺牲殆尽。郭璞认为自己不比武安国,可以借各
种机会传播新学的种子,自己熟悉官府,能做的是利用里面的各种规则,把撒向
四处的火种保护好,直到这些火种能独立燃烧。
卧房里的蜡烛突地跳了一下,郭夫人取下玻璃灯罩,拿起剪子把烧起的烛花
剪掉。夜已深,她已经习惯了默默地侍奉丈夫处理各项事务,郭璞不说话,她也
不打扰。从丈夫早生的花发上她也知道这个主管四省政务的布政使不是好当的,
能让丈夫少操点儿心,是她的应尽职责。郭璞是个知道冷暖的人,游宦在外这么
多年,仅娶的一个妾室早已亡故。自己不是擅妒之妇,但丈夫不再纳妾分明是念
及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她不是傻子,能感到丈夫对自己的情意。这个饱学的丈夫
不像家乡那些所谓的名流,他是个真诚地儒者。故乡那些人野心勃勃、贪婪而放
荡,那些人不仅因为有恶习而可恨,让人最恶心的是他们身上的恶习和他们日常
所谈的道德、大义截然相反,同时还因为这些恶习又是那么相互对立,只在生性
十分奇僻古怪的人身上才能共存的东西却能坦然地掩饰在他们儒雅的外表之下。
“蔓儿,我去年交给你的打理的股票还有多少”。卧房之中,郭璞不必避讳
下人,低声呼唤着夫人的闺名。
夫人愣了愣,脸上飞起一抹晕红,低声清楚的回答道:“还有十四万两左右
的股票吧,年初我把其余的十万两左右卖出兑了金子,家里总得留点儿硬物,看
着那股票每天翻着跟头向上走,我就觉得玄。春天的时候提出三万两银子按您的
安排投给冯子铭和小邵他们一万,还有两万补贴了您迎送过往官员的费用。怎么,
相公又有花销了”?
“万岁下旨,把‘春、夏、秋、冬’四辅官改称大学士,仿宋代制度建立内
阁,地方上少不得要送点儿薄礼表示一下”,郭璞笑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