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谀的目光让他分外陶醉,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亲王,还不是太子。
风无候冷眼旁观着诸多皇族对风无言的巴结,心中极为不屑。自打风无言进了致方斋起,他便刻意和这位三哥保持着距离。没有储君的名分却担着储君的差使,只有傻瓜会乐此不疲,不知进退。在他看来,风无言算是辜负了那个贤王的招牌,就连那个慕容天方也是徒有虚名,这种时候不知劝谏主子,还算什么饱学鸿儒?便是朝臣也都被皇帝的举动蒙骗了,不少人还巴巴地跑去荣亲王府表忠心,却不想这些举动全落在了皇帝眼中,到时应景儿便是铁证,真是可悲可叹。
和风无候一样表情的还有风无惜,母亲册封皇后本是天大的喜事,谁想接踵而至地却是父皇对风无言的重用。他自己一无所得不说。还白白受了一顿斥责,仿佛自己就是那等饱食终日,一无是处的草包饭桶。就是风无痕也比他圣眷优厚。不仅仍兼着户部地差使,就是吏部也横插了一脚进去。连在母后面前也抢了他的风头。风无惜不是笨人,自然觉察得出母后萧氏对风无痕不同以往,那种淡淡地表情再也不见毫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热络和期待。
他见风无痕从风无言那边的人群中出来,不由出言讥讽道:“七哥。你倒是大度,三哥可是抢了你最近的风头,皇子中协理政事地头一人,甚至还能代阅奏折。你刚才如此巴结,总不成是想待他登基后捞一个辅政的名分吧?”此话果然使得风无痕脸色大变,风无惜顿觉心中快意,竟是不待哥哥出言分辩,扭头便走,颇有些不屑的意味。
对于弟弟的讥讽,风无痕有心回敬。但最后还是提不起那等兴致。
风无惜的这等小心眼倒是和舅舅萧云朝有几分相似,同样是不识大体,可惜父皇和母后的睿智果决竟是半分都没有承袭在他的身上。他在人群中四处闲逛。居然看见风无清也挤入了风无言面前的人堆中,心中不由一笑。就连风无清这等往日只知风花雪月或是吟诗作对的人,眼下也知道应景似的巴结一下,相形之下。风无惜真是什么都算不上。他忽然瞥见了独自在角落中冷笑地风无候,不由心有所动。
风无痕正想上前打个招呼,突然听到背后一阵轻声的呼唤声,不由转过头来。那是一个衣着寻常的小太监,只是此人说地话大不寻常:
“七殿下,奴才奉皇上旨意,请您到偏殿去一趟,皇上在那边召见。”
乍听得父皇召见,风无痕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和母后的商议被传了出去。须知皇帝此番安排大有深意,若是被等闲人等轻易参透,恐怕也无法把心怀叵测的人清理出来。他点头答应了一声,吩咐那小太监先行退去,这才不露声色地往外边走。所幸人们地目光都集中在了炙手可热的风无言身上,倒是没什么人注意他,当然,一旁的风无候绝不会忽视这点变化。
卸下了群臣面前的威严面具,此时的皇帝看上去仿若一个普通的老人,只有眸子中间或上过一缕精芒。他执掌这个庞大的帝国几十年,天下尚属太平,虽然也有外敌入侵,内贼谋逆,但无不覆灭在他惊人的手腕下。总的来说,作为一个守成的君主,宛烈皇帝风寰照还算称职,如果他能在储君的选择上不出大错,凌云的江山社稷至少还能传上百年。
然而,此时的皇帝尽管已经殚精竭虑,却仍旧无法保证一切能照他的预想进行,至少变数还太多,一切都不是一道传位旨意能够轻易解决的。
“父皇,您有事找我?”风无痕跪拜礼毕,便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不知怎地,他似乎觉得皇帝的面色很不好看,一时之间,他竟觉得这位至尊之前的称病免朝并非搪塞,而是真有其事。“父皇日理万机,但儿臣以为您当以身体为重,须知江山社稷系于您一身,可是轻忽不得。”想着想着,他竟然将心中所虑脱口而出,言毕便觉不妥,脸上立时现出了尴尬之色。
“罢了,朕总算还有你这个儿子知道关心一下,也没有枉费朕的心思,否则真是白白栽培你了!”皇帝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感慨,挥手示意儿子起身,这才郑重其事地吩咐道,“朕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朝中大事却一日都离不开朕,因此不得不谨慎些。今日叫你前来,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你。”皇帝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胸前起伏剧烈,一时竟有止不住的势头,看得风无痕一阵心惊,却不敢上前安抚。
好容易平息了下来,皇帝苦笑着拿开了掩口的帕子。只见雪白的丝巾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风无痕见状几乎惊呼出声,他万万没有想到,陈令诚的猜测竟然全都中了,难道父皇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 第六卷 萧墙 ·
~第四十一章 意外~
皇帝看到儿子脸上的异色,不由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没想到朕也会有这一天,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他轻轻支撑了一把,这才有些艰难地立了起来,“此次群臣上书,用心实在可诛,没想到朕作了几十年的皇帝,最后竟为情势所迫,不得不使出敷衍的法子。现在,那些善观风色的小人一定是在殿里巴结着无言吧?”
虽然早知先前的旨意中有玄虚,但此刻从父皇的口中听到了实言,风无痕还是感到一阵胆寒,想说什么却嗫嚅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无言若是能安分守己,朕自然不会少了他的辅臣名分,但若是他趁着这个机会意图夺权逼宫,那便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皇帝的脸上现出了冷肃无情的神色,仿佛在讨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横竖他不是太子,只需一道旨意便能夺去他所有的尊荣。先前风无昭还是皇后嫡子,朕也同样可以痛下决心,又何况虚有贤名的他?”
风无痕听得愈发心惊,虽然此时是寒冬,但房内地龙的热气再加上皇帝诛心的言语仍然让他汗湿重衣。此时若一味闭口不言又显得不合时宜,因此他只能掂量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明察秋毫,自然是不会放任宵小祸乱朝纲。只是三哥行事一向谨慎,应该不会有那等异心,再者您既然已经下了旨意,朝臣归心也是难免的事,若是轻言废立,恐怕会寒了众人之心。不管父皇属意何人为储。倘若并非三哥,则其久居中枢之后,那将来的储君又该如何自处?”
皇帝瞟了一眼犹自战战兢兢地风无痕。轻叹一声,这才说道:“难为你看得这般透彻。只可惜无言虽然薄有贤名,却没有人君之量,担不起这天大的担子。这几年朕存心冷落他一番,本意是想要观其本心,谁想他果然露出了怨望之态。大失朕望。此次他既然得了这个彩头,得意忘形之下,定然会露出不少疏漏,也好让那些真正的纯臣看清此人本色,至于寻常小人,让他们党附于他也无妨。朕从未下过立储地旨意,那些人若是真要误会就随他们去好了,朕正好拿几人作法,以傲效尤!”
直到此刻,风无痕才明白为了江山社稷。父皇已经不顾一切了。
让风无言协理朝政不过是釜底抽薪之计,至于这个儿子的死活竟完全不在考虑之中。虽然他和风无言份属兄弟,情谊倒也平常。不过此刻却难免有一种兔死狐悲地感觉。毕竟风无痕明白这一点,即便母亲已经身居后位,自己先前的誓言仍在,父皇应该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立自己为储。如此一来。倘若他碍了将来储君的道路,岂不是也会被舍弃?
“朕打算让你离开京城一阵子。”皇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然而听在风无痕耳中却是如同晴天霹雳。这等紧要关头让他出京,无疑是将先前的努力全部葬送,父皇究竟是何用意?风无痕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抬头木然地看着父亲,眼神中也满是茫然。
“京城这滩浑水太深,朕准备好生整治一下,因此不想让你搅在里头。既然抬出了菩萨,礼敬的人绝不在少数,朕也得估摸一下他们地分量再作处置,该杀的杀,该贬的贬。”皇帝还是那幅举重若轻的神情,但风无痕已是浑身一颤。他不知道自己可否认为这所谓的整治就是肃清异己,然而,对父皇的认识告诉他,恐怕这次倒下的官员将不计其数。
能在垂暮之年下这等决心,父皇的性子果然一如当年。
“先前守陵的齐郡王已经奉旨归来,因此朕准备让你到那里去呆一年,待到京城诸事和顺之后再回来。”说到此处,皇帝的话题不由一转,“你和明方真人有师徒之名,他对你说过地话,对朕也同样说过,朕并无意追究。朕的寿限如何自有天意,你无需过分担心。”这几句话既是对风无痕的警告,也同样预示着皇帝会把握分寸,不会让儿子在那边耽搁过久。“总而言之,只要朕不怕杀人,那些跳梁小丑便逃不出朕地手掌心,”皇帝的脸上瞬间杀气腾腾。
“守陵大营的总兵展破寒,你应该听说过,此人领兵打仗极有一套,并不亚于安郡王风无方,只是性情难以捉摸,寻常人驾驭不了他。”皇帝突然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朕一直压着他地秩位,就是为了不让他过分狂傲,谁想当年他差点捅出漏子……”仿佛是醒悟到了自己的口误,皇帝立刻闭口不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到那边之后可以好好笼络一下此人,若是能将他收服麾下,对将来不无稗益。”
“儿臣遵旨。”风无痕低头应承道,心中却在想着皇帝此言的用意。展破寒一个手握兵权的总兵,自己倘
若真的结交他,传扬出去又会是怎样的影响,难道父皇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还是那根本就是试探?风无痕突然又想到了当初在福建探知的那笔财富,心不由陡地一紧,这种诱惑实在太大,无论如何,展破寒这个人非得搭上关系不可,否则,自己在那边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京城的邸报朕会命人给你快马送去一份,明发上谕也是一样。至于京城的消息,朕想你王府中养着的那些人也不是吃白饭的,到时来往京城的信使朕不会过问。”皇帝不动声色地作出了安排。“你若是对朝中的事务有什么问题,朕给你密折直奏之权,直接将东西送到内奏事处,不虑有他人瞧见。”
“不过你那几个娇妻便得受点委屈了,陵区重地,你又不是犯罪黜落的皇族,断没有轻易让她们随行的道理。朕知道你一向在女色上头不甚留心,但此次一去就是一两年,好生选几个侍女随行也是正理,省得在那里日子难过。朕会给你此次出京找一个由头,顺便晋了你的爵位,也好稍稍堵一下那帮嚼舌小人的嘴。”皇帝一副勿庸置疑的语气,竟是连风无痕的个人事务都一并安排了。
对于皇帝早已筹划周全的方案,风无痕自然再也提不出半分用意。
远离朝廷中枢一段时间也好,好{炫&书&网}久都没有理一理头绪和思路了,也许换了旁观者的身份,他能够看得更清楚。只是那些和他关系密切的官员都必须预先打个招呼,至于心腹则必须把话点透,否则到时谁撞在了皇帝的矛头上便糟了。风无痕算算日子,不禁苦笑了一声,大概元宵之后,自己也就得离京了。
由于皇帝的嘱咐,因此出了勤政殿之后,风无痕也就顺理成章地去了坤宁宫。皇后萧氏新近才接掌中宫,倘若不说清楚,也许还以为是皇帝故意架空了她。风无痕想想也颇觉感慨,萧云朝奉旨去了西北,自己又即将离京前去守陵,母后身边转眼就只剩下了风无惜一人。那个草包弟弟能管什么用风无痕自然有数,因此必须作好完全的准备和安排。
“皇上竟然要让你离京?”饶是萧氏一向镇定,听了这个消息也不由大惊失色。虽然她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后位,但毕竟根基仍浅,倘若没了哥哥萧云朝和儿子风无痕的鼎力支持,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因凯觎这个位子而心生歹念。“就算有什么大事也犯不着让你这个皇后嫡子前去受那份罪,难道一点转圈余地都没有么?”
风无痕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将父皇的话全盘托出,当然,有关风无言的话则被他很有技巧地隐去了。这种关系重大却仍是未定的事情,还是少一个人知道更好。果然,萧氏乃是玲珑剔透的人,转瞬便明白了七分,脸色却犹自阴晴不定。
“无痕,皇上的安排虽然有理,但毕竟还有不少事情非人力可以独断,若是有什么万一,恐怕便再难挽回。”萧氏沉吟半晌,这才隐晦地说道,“本宫会去向皇上进言,至少把一年的时限也放在旨意上,别叫人家钻了空子。本宫新晋皇后,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若是手底下还有人,不妨都拿出来补缺,不要浪费了。”
萧氏能想到这一点上,风无痕自然不会拒绝。如今他这一离开,京城萧氏一党便只能交由何蔚涛领衔,吏部则是米经复掌管,若不趁这个时候安插人手,那今后就没有这么容易了。皇帝既然已作出了决断,那么无论是贺甫荣还是萧云朝,或是远去守陵的自己,要想尽早归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京城看来是逃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无痕,不管怎样,你务必自己保重,本宫要坐住这个位子就离不得你。你若是真得皇上信任,再上一步也未必可知。”萧氏毫无保留地说,“无惜毕竟不阅世事,帮不上什么忙。先前他还因为一点小事和你起了冲突,都是本宫管教无方,宠坏了他,你就看着骨肉的份上不要和他计较。横竖本宫已经对他失望,将来保他一个富贵也就是了。”
从来偏袒幼子的萧氏第一次说出这种露骨的话,就是风无痕也震惊不已。
“母后放心,儿臣怎会这般小气,都是自家兄弟,再闹不和岂非让别人笑话?”风无痕语带双关地躬身答道,“母后如今位分尊贵,儿臣恭居人子,此次离京时日长久,未能尽孝之处,还请母后恕罪。待儿臣回京之后,定当竭力辅助父皇佐理朝政,不负母后之望。”
萧氏满意地看着儿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大有深意的笑容。“本宫也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今后如何便只有你自己努力巴结了,须知那个位子可是到现在还空着。”
· 第六卷 萧墙 第四十二卷 远行·
元宵节这一日,皇帝照例在保和殿中宴请百官,由于贺甫荣和萧云朝都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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