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痕的脸色几乎可以凝出霜来,他当然想长出翅膀飞回京城去,可情势决计不容许他这么随意。“没错,若是孤急匆匆地离开,恐怕谣言立刻会传遍整个草原,这次的会盟就再也没有半点约束力。”他沉声道,六卜年,如今你必须拟定出万全的说辞,毕竟朝廷也不可能沉默太久。倘若有人给了安亲王什么无法抗拒的条件,那孤就被动了。近日之内,你必须回西北军营,一定要争取到安亲王的支持。”
年嘉诚不由悚然动容,虽然事先有所准备,但风无痕骤然托此大任,他还是感到一阵心悸。安亲王领着西北大营的数十万军马,若是真的被人拉拢过去,那风无痕这个太子无疑就是困在笼中的巨兽,半点动弹不得。
风无痕又转向了角落中的徐春书,“子煦,这一次你也必须跑一趟了,奋威将军段致远的兵力虽然不及西北大营,但好歹也是一股牵制力量。段致远是一个聪明人,你只需稍稍提点一下,他就应该知道如何抉择,若是真的事情有变,他那边应该也可以依靠一下。”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即便他当初和风无方再交好,此时也难保这个堂兄是否会在利益驱动下做出不当举动。
徐春书躬身应是,比起安亲王风无方来,段致远无疑要好对付许多,因此风无痕才把能言善辩的年嘉诚派去了西北大营。徐春书既然身为风无痕的心腹侍卫,这一点当然看得很清楚。“殿下,卑职不在此地,那些侍卫就暂时让石宗代领好了。”他沉吟半晌,又出言建议道,他不提冥绝,自然是因为这个冰块一切都以风无痕的安危为优先,对于整合别人的力量并没有什么心得。反倒是石宗习了多年射艺,心静如水自是不在话下,等闲不会有任何闪失。
风无痕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徐春书的提议,对于那八个跟随了多年的侍卫,他当然是不会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他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犹如没事人一般的石宗,眼中又闪过一丝赞许。“石宗,你现在就去见客图策零,把婚期先定下来,借库尔腾部的地方把婚事赶紧办了。横竖已是有两位亲王的先例在,不怕别人说闲话。”他仿佛是想到了嫁到准噶尔和萨克部的两位宗女,眼神突然黯淡了一下,“能否在草原立足,就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
· 第八卷 新君 ·
~第二十七章 交涉~
风无痕属下的两个人离开库尔腾部,这个消息在其他王公中并没有引起多大重视,然而,客图策零却是思量了好一阵子。不过,如今他也没大功夫一直注意风无痕这个太子,所以见没什么异动之后也就作罢。
比起这些来,他更重视的是即将到来的婚礼,将来即便撕破脸,他也能凭着姻亲关系得到好处。与大业不同,在他心里,女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然而,当新娘真正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时候,客图策零还是大吃一惊。中原女子向以温柔沉静而闻名,草原少女从小就练习骑射畜牧,因此少有那种气质。不过,平昭郡主风凡琳显然并不是他先前猜想的那种女子。不仅是举止还是寥寥几句言语,光是“得体”二字已经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客图策零甚至可以隐隐觉察到她眸子里闪过的智慧光芒。看来自己是捡到宝了,他得意地一笑,猛地将满满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尽管面对着诸多王公的审视,风凡琳仍然是镇定自若。不同于其他三个宗女,她嫁的人可以说是朝廷的大敌,因此奢谈什么幸福之类的话无非是妄想。她瞥了一眼那个自己命中注定的男人,目光复杂不已。
为了不嫁给那些权贵子弟蹉跎岁月,为了不让父母利用自己的婚姻,她这才有意被挑中嫁到蒙古。
“王妃。”身边的陪嫁侍女怯生生地开口道,“王爷过来了。”
风凡琳这才见到客图策零略有些摇晃地走了过来,一手捧着一碗马奶酒。其中一份显然是为她准备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却在砰砰直跳。
“王妃。今日是你我大喜地日子。能娶到像你这样的皇族贵女,乃是我的福分。”客图策零仿佛醉了一般。丝毫未觉身边地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两人身上,“若是你不嫌弃,请饮下这碗马奶酒,从今往后,我将像珍爱月亮一样善待你。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草原汉子有几个会说这样的情话,因此几个好事地王公已是在旁边嗤笑起来,就连索图亲王鄂里也不由莞尔,随即又把脸绷得紧紧的。
风凡琳大大方方地接过那碗酒,端起碗便大口喝了起来,不过她显然没料到这种看似香醇的酒居然有那等劲道,因此一饮而尽之后便禁不住咳嗽了两声,脸上也闪过一丝红晕。
“好,王妃真是女中豪杰!”特古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好道,激起了众人的一阵斜视。不过。风凡琳的这种气度无疑让许多王公称羡不已,甚至有人也开始盘算向朝廷求亲。对于妻子地配合,客图策零更是心花怒放。毫不在乎地仰头把酒全灌进了口中。“王妃,太子殿下正在那边看着我们,不如前去谢一声如何?”他大有深意地朝风无痕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开口建议道。
风凡琳自然不可能拒绝。点点头便随在夫婿一起走了过去,旁人连忙让了一条道出来。“下臣多谢朝廷赐予准噶尔这么一个美貌动人,善解人意的王妃。”客图策零深深地弯腰谢道,“殿下,平昭郡主已经以她的美貌和性情征服了所有人,在此,下臣也要感谢殿下将这位尊贵的皇族之女留给了准噶尔部。“这番话虽然得体,但却暗含机锋,索图亲王鄂里和萨克亲王胡里奇同时一愣,随即便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风凡琳微微一笑,她并不属于那种容貌万分出色的美女,先前被客图策零这么一说,反倒是觉得有几分不适,此时见夫婿仿佛又有意挑拨,便出言道:“凡琳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哪来的什么美貌性情?我家王爷大约是喝醉了,各位王爷,单单你们刚才灌他的酒怕是不知十数碗吧?”她趋前一步扶住了丈夫的身子,这才继续道,“若是再这样喝下去,怕是明日他就不用起来了。”
鄂里和胡里奇又仔细打量了风凡琳一眼,这才发觉此女相貌不过清秀,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新王妃,也就释了怀,干笑两声便退开了去。对于风凡琳轻描淡写地两句话,风无痕分外满意,当下谦逊了一番之后也就打发这一对新婚夫妇进了他们自己的大帐。太子殿下既然都作了主,一帮有意留难的王公也就悻悻地自己喝起闷酒来。
客图策零对这门亲事异常满意,新妇地举止无不表明了她的内涵远非寻常贵妇,所以他倒是觉得更有趣了。对他这个纵横漠西的霸主来说,寻一个够得上挑战性的妻子也是一件可喜地事。第二天一早,他就携着新妇来向风无痕道别,这次会盟对他来说不仅分毫无损,反而还捡了现成便宜,不能不说是收获颇丰,因此他就连临别的语气也是分外殷勤。
准噶尔部的大军正是借道萨克部的地盘撤离了漠南草原,这一点虽然隐秘,却还是被索图亲王鄂里宣扬了出去。然而,漠南蒙古诸部本就和漠西各部没有太多往来,所以即便知道准噶尔人的狼子野心,对此却没有十分的重视。相反,如今谁都知道萨克部和准噶尔部的关系,那些本来还对萨克亲王胡里奇成为漠南新盟主的结果不甚满意的王公顿时全都闭上了嘴,一个个收拾利落踏上了回程。只有实力才是王道,这些小部族虽然现在还不济,但借着那达慕的机会,风无痕从他们那边搜刮了不少人才,所以王公们至少和朝廷攀上了关系,多少还有些收获。
风无痕直到从段致远那边得到满意的回复后才准备离开,在此期间,库尔腾亲王赖善总算醒了过来,但身子却虚弱得很。对于自己的宠妃和幼子做出了那等勾当,他几乎没有气得再度昏厥,毫不犹豫地便下令将两人驱逐出部族,甚至还令克尔泰清除所有相关亲贵。想到当时的危难一刻,赖善恨不得将这对狠心的母子立地斩杀,最终还是由于一点情分而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不过,对于克尔泰急于承袭爵位的心思,赖善还是有几许不满,但在风无痕的开导之下还是平息了下来。横竖他是过一年算一年了,也没必要再斤斤计较权势,守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他也该享享清福了。
克尔泰在得到父王的承诺之后万分欣喜,当然,他可不会像父王那般大度。在部族驱逐了博特氏和布托母子以及相关亲贵的当天夜里,他就遣了心腹亲兵将一行人全部斩杀,甚至还伪装成马贼所为。而紧盯着克尔泰一举一动的风无痕几乎是即时得到了消息,心中对于这个未来的库尔腾亲王又有了新的认识。这种形同狼一般的王公很难驾驭,要把这种人驯服成猎犬,怕是得用十万分的心思才行。
踏上回程的风无痕多了不少累赘,赖善为了表示郑重,特意遣了侄儿巴图格护送女儿雅娜郡主入京,而萨克亲王胡里奇也遣了此子雷钦护送女儿明秀。若非风无痕的态度坚决,怕是欲将部族贵女送往太子东宫的王公不在少数。饶是如此,风无痕也感到头大不已,雅娜郡主倒还好,看上去不过是个孩子,但那个明秀却显然不是普通角色。他这次回京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风险,因此已是打定主意,先见过安亲王风无方之后,就把人留在起初萧云朝行辕所在地龙青县。
虽然年嘉诚早已先期抵达,但安亲王风无方的态度却仍不明朗,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出于谨慎,年嘉诚并未提到京城的变故,只是绕着圈子探知风无方的心意,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因此,年嘉诚与风无痕一行会合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沮丧和不服,面对风无方这样一个曾经在地方和西北厮混过多年的皇族,他的阅历其实还是浅了一些。
“无方哥,看来你是给孤的那个幕僚吃了不少苦头。”风无痕一见面就毫不客气地道,“说吧,不用和孤兜圈子了,京中的情势你肯定知道,再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就未免太见外了。”他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自失地一笑,“是不是无惜派人联络过你?”
“我还没答应呢!”风无方舒服地将身子全部陷在那张铺着狐皮的太师椅中,许久才抬起头来,目光中已是带了几许期望,“你也知道,他们想让我做什么。不过,无痕,即便我肯派人护送你进京,如果京中再有什么变故,或是来一道矫诏,你该如何自处?”
风无痕冷笑一声,杀机毕露地答道:“无方哥无非再问孤的决心而已,眼下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他反问了一句,突然又用一种玄妙的语气道,“以父皇的精明,敢在那个时候让孤出京城,又怎会没有完全的打算?若是他们想借此起事,不过自寻死路罢了。再者,孤还有别的杀手锏!”
风无方看着对方自信满满的模样,心中陡然有几分失落,但他乃是心志坚毅的人,轻易不会受别人的影响。沉思了好一会,他的双目顿时精芒大盛,“一句话,太子殿下,若是你登基,是否能给我一个承诺!”
· 第八卷 新君 ·
~第二十八章 潜出~
所谓承诺对帝王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此往往是登基之前许诺无数,待到成功之后,却总是诛杀功臣,铲除异己。风无痕虽然自忖不是那等兔死狗烹的阴鹜之人,但他更知道风无方的精明,一个承诺若是就能让他效力,怕是他早就投了别人麾下了。
“无方哥,你究竟要什么?”他又走近了两步,四目对视之下激起阵阵波澜,“当年我落魄之时,便只有你未曾嫌弃,因此只要是能够做到的,我绝不会吝惜。不过,这江山社稷乃是自太祖传下来的,过分的要求便恕我无能为力了。”风无方如此直接,实在不符合他平日的心性,所以风无痕已是犯了嘀咕。
风无方突然仰天长笑,他本就是内功精湛的武士,因此阵阵声波在室内回荡,刺得风无痕脸色大变。“好,你这句话说得痛快,若是你像风无惜那般直截了当地答应,也就太让我失望了!”他突然伸出手扳住风无痕双肩,一字一句地道,“我风无方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不过父王的前车之鉴犹在,所以不得不讨一个说法。一句话,你若是能够顺利登基,就放我在西北二十年,不要听信谗言召我回去。作为回报,我将在任期之内为你平定准噶尔部,扫除朝廷在西北的最大祸根。”
风无痕不由悚然动容,他没有料到风无方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当年风无方之父,前任安郡王也曾经任过西北大营的统帅,英勇善战不说。杀伐决断不逊于以往任何大将军。然而,皇帝因为几个御史和重臣的密奏,为防万一而将安郡王召回。并且从此再也没有让他上过疆场,导致一代名将郁郁而终。若非八年前端亲王风寰杰地失势。恐怕大将军之位怎么也轮不到风无方。
“无方哥,西北大营的主帅历来是五年一任,要为你破例虽然困难,但并无不可。”风无痕权衡再三,终于开口道。“当年皇叔的遭遇我也很遗憾,不过三人成虎,流言之说祸乱朝廷,扰乱民心却是自古有之,不得不防。既为人君,便不得不虑及江山社稷,将一切祸根掐断于襁褓之中,父皇当年所为便是如此。无方哥,我知道,此时此刻若得了你地支持便能平安返京。但我不想作无谓的保证。一句话,你若是能让群臣始终认为有放你在西北地必要,那此事就再无半点疑虑。”
风无方深深地看了这个堂弟一眼。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无痕,你这个样子还算有点意思,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思啊!”他徐徐转身,负手走到窗前。傲然道,“你此话无疑是让我搅乱草原局势,此事你放心,我派在各部的细作不在少数,收买的亲贵更是直达诸王公的身侧。客图策零想要凭一己之力夺取蒙古霸业,他地火候还远远不够。”他倏地转过头来,面上又现出了一丝狡黠,“还是你对我这个堂哥就这么没把握?”
见风无方这般做派,风无痕的心中已是大定,禁不住也打趣起来。
“无方哥,你如今可是夸下了海口,孤就在这里应承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在战略上来一场真正的大捷,那个世袭罔替的头衔就跑不了。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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