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如,这些东西中你看上了哪样,尽管开口就是,都是无痕送来的,想必他也料到本宫会赏赐于你。”瑜贵妃随手将书信拢在袖子里,指着那几件新巧的饰物道,“那些夷人的物件都是最讨女人喜欢的,你自个挑吧。”
“谢母妃恩赏。”红如连忙起身行礼,虽说东西中确有一两件是自己喜欢的,可她的心思几乎全放在了那封信上。一向精细的红如早把萧氏起初的不愉和而后的沉思瞧在了眼里,心中早是起了疑窦,无奈身份所限不能追问,只得把问题搁在了心里。
一盘亮闪闪的饰品中,不乏金玉珊瑚翡翠之类,红如只是拣选了两三件,就知机地放下了手。她本就不是那等贪恋富贵之类,况且又是在瑜贵妃面前,自然不好太过放肆。选完之后,柔萍略一挥手,几个太监赶紧将托盘用黄绫盖起,整齐地码放在一旁的几上,这才躬身退出。几个粗使的小太监费力地抬着那数样笨重的大件,这些东西在瑜贵妃未开口前,还是先搁在库房里,毕竟宫里人杂,眼红的人也不少。
“无痕倒也长进了。”瑜贵妃似乎有些惘然,“本宫还当他是小孩子,看来以后得刮目相看了。此次他捎带着给其他嫔妃也带了不少东西,等会本宫就差人送去,也免得辜负他的一番心意。红如,你既然跟了他,以后就得尽心些,本宫就把无痕的起居托付给你了。”
红如罕有听见这位贵妇如此人性化的言语,不禁略怔了一下,瞬间又回过了神。“母妃放心,妾身记下了。”她盈盈下拜道,神色间满是坚决。
为了防止又遇见什么难对付的人物,瑜贵妃打发了柔萍将红如送了出去。她又想起了袖中的信,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这么多年的心愿,眼看就要达成,儿子居然让她暂缓,无论无何她都有些接受不了。突然,她想起了上次皇帝临幸时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心中顿时一寒。“墙倒众人推”,难道皇帝真的还是不忍心废后吗?萧氏不由捏紧了那封信,那就照儿子的话赌一赌吧,反正皇后的病势沉重,说不定也活不了多久,犯不着让皇帝反感自己的心急。
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七皇子总能带来一些奇怪的感受,两天前接到儿子那详尽地近乎于罗嗦的奏折时,龙颜大怒的他几乎是将御书房的纸墨笔砚扔得到处都是。一者愤怒杀手的毒辣,二者心痛皇后的偏执,至于三者,则是对风无痕的态度极为不满。尽管通篇密折中只是陈述事实,未带一点个人看法,但皇帝还是觉察出了一丝怨恨。这点他也能理解,毕竟谁从一次刺杀中死里逃生后都会如此。他所无法忍受的,只是风无痕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刻又在自己心口上戳了一刀。
然而,风无痕很快就做了一件让他惊愕不已的事,居然将保奏皇后的奏章明折拜发,虽然不至于传遍天下,但几乎京城中的文武百官全都听说了此事,不敢怠慢的上书房更是在第一时间将奏折送到了皇帝手中。短短几天时间,态度竟有如此之大的转变,身为唯一知情者的皇帝不得不重新考量这个儿子。
心潮烦乱的皇帝随意在宫中踱着步子,几个侍卫被赶得远远的,只留了石六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逛着逛着,风寰照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坤宁宫前,那次震怒之后,他再未踏足过这里,想起皇后身边那个死去的宫女以及她后来的凄惶,皇帝不禁叹了口气。六宫之主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确实如风无痕所说,自己是无废后之名而有废后之实,就不用苦苦相逼了。沈如海说过,皇后不一定熬得过开春,那就让她带一个国母的头衔去吧。
“皇上,您……”眼尖的石六顺见皇帝眼现水光,不禁心头一跳,连忙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
“算了,回勤政殿!”皇帝回头又看了坤宁宫一眼,随即转身大步离开。不管之前的情分如何,他实在无法容忍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谋害自己的儿子。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处置贺氏满门,毕竟是根深蒂固的世家,仓促行事的话,恐怕又是一场乱子。
“微臣叩见皇上。”尽管是深夜觐见,但海观羽的精神依旧很好,他一早得知了风无痕上书的事情就拍手称赞,此时见皇帝目光平和,心中更加坚信皇帝已经打消了废后的念头。
“海爱卿,朕连夜召见,想必你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关于贺氏一门的处置,不知你有什么万全的方案?”皇帝毫不避讳地问道。
“启禀皇上,贺甫荣虽然有罪,但罪不致死,枉论其家人。倘若皇上消了废后的念头,就更应该从宽处置,毕竟虑着皇家的脸面。”海观羽脸色沉静,“皇上身为一国之君,万事当以社稷为重,不可恣意啊!”
“海爱卿可知道贺甫荣都干了些什么?”皇帝铁青着脸道,“倘若你都知道了,恐怕不会如此心平气和。朕倒是想从宽来着,无奈开此先例,朝中文武以后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律例森严,非为一人所设,也不能为一人所废!”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是否想说这个?”海观羽针锋相对道,“微臣确实不知道贺甫荣真正的罪孽,但微臣知道,贺氏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其人又身居要职多年,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是不得不谨慎。朝局如今正值动乱之际,已成年的诸皇子又都远在各地,一旦有人蓄意挑唆群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身为人君,事事便得顾全大局,海爱卿,你还是和当年一个样子啊!”皇帝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说起来贺甫荣还真是作了万全的准备,他的长子贺莫斐在朕的禁卫到之前还在府中,而后居然失去了踪影。抄捡贺家也一样,贵重之物不少,田产庄子也远远超过了其他臣子,唯有银两却只有几万,银票更是几乎一张不剩,显然不是被人藏匿就是被贺莫斐带走了。你说,如此对君父防备甚深,不忠不孝的臣子,朕居然还让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高官,实在是瞎了眼了!”
“皇上!”海观羽见皇帝越说越激动,不由出口阻止道。
“好了,朕知道该怎么做了,海爱卿,可惜你的儿子海从芮无意继承你的衣钵,否则朕百年之后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你可不能来一个功成身退哦?”皇帝自嘲道,“夜也深了,今夜你就在宫里住一宿,省得早朝时又是再赶来一次,朕的勤政殿可是从未留过外人,今儿个就算破例吧!”
“微臣叩谢皇上恩典。”海观羽深深地俯伏下去,“微臣只望凌云社稷能代代相传,怎敢轻易言退?”
· 第三卷 长击 ·
~第二十八章 处刑~
隔日,皇帝颁下旨意,革去了贺甫荣的所有官职,仅仅保留了三等承恩公的爵位,将其发配甘肃军前效力,但念其年迈,着其四子贺莫林代父前往。并革去了其长子贺莫斐工部右侍郎的职衔,革去了其次子江西盐道的官职,出嫁女儿一律不究,连贺甫荣妻子的诰命也保留了。除此之外,便是将其家产半数没入国库充公,总共也不过是数万两银子,毕竟那些御赐的物件皇帝也不好厚颜收回。
这道旨意一下,京城中废后的谣言便止息了些,皇帝对贺家网开一面,自然不会再轻易废后,这样一来,不免是几家欢喜几家忧。不过,代父前往甘肃的不是贺甫荣的长子而是次子,这倒是一反常例,引来了诸多议论。萧云朝早从妹子那里得了消息,倒也坦然面对,贺家的势力一倒,此消彼长,再落井下石也没多大意思,也就顺势去贺府安慰了一番。至于其他后宫嫔妃的娘家背地里都做了不少的小动作,无奈皇帝心意已决,这些人几乎都是讨了个没趣。
风无痕的奏折在后宫也闹得沸沸扬扬,然而,这些嫔妃见瑜贵妃对此都是但笑不语,自己又收了人家不薄的礼物,自然都没有什么意见。只有德贵妃兰氏最为恼怒,居然当着送礼太监的面,将东西全数砸了。知道事情来由的瑜贵妃不禁冷笑不已,这样没有大脑的女人居然能生出风无言这个皇家第一才子,真不知她是积了什么德。
风无痕给瑜贵妃送礼之事,皇帝也有所耳闻,不过,后宫嫔妃处能面面俱到就不简单了,其中的花费也决计不少。不过,他知道的毕竟比朝臣和嫔妃们多些,这个儿子在密折中除了详述那次刺杀外,还报告了剿倭之事以及对福建豪门的清理状况,虽然语焉不详,但皇帝心中清楚,正式的奏章不久之后就能抵达,看来自己一直以来确实是小看了他。世家豪门,只有恩威并济,方可能收其腹心,短短几个月能收此奇效,不能不让人另眼相看。倒是剿倭的密旨原本就让他带了去,有安郡王之助,事情倒是不难办到。
远在福建,对罗家几人的处刑也已经开始。如同那次观看倭寇的腰斩之刑一样,福州百姓又几乎是倾巢而出,由于这些人往日全是高高在上,此时站在囚车里的模样便激起了人们的惊叹和咒骂。不过,由于罗家的积威尚在,倒是没人敢往上丢烂菜叶什么的,但那一双双仇恨和鄙夷的眼神已足可让那几个人如坐针毡。
曾经的代理家主罗允文乘的是第一辆囚车,为了防止他胡言乱语,风无痕默许冥绝点了他的哑穴。然而,这个阴险的小人仍怀着一丝侥幸,他曾经见识过主上的势力,若是那人有心相救,劫一个法场绝对不会失手。他的眼睛不甘心地四处打量着,希图找到那群高手的踪迹,毕竟,这是他唯一的活命之道了。
天一确实来了,而且就隐身在人群中,换了装束的他就犹如普通百姓那般不起眼。他不屑地瞟了一眼左顾右盼的罗允文,又想起了主人吩咐他的话。抱有最后希望的罗允文,绝不可能轻易招出幕后的任何事情,况且他也所知不多,但万一在最后时刻喊上一嗓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带来的麻烦就不可想象了。因此,他今天的唯一任务就是不能让罗允文开口,不过,他发现似乎没有必要,那位皇子钦差也是谨慎得很,居然点了罗允文的哑穴,看来自己今天只要瞧热闹就行了。
由于事关重大,风无痕奉着天子剑亲临法场,作为福建主官的宋峻闲、郭汉谨和卢思芒只得陪伴前来。底下的百姓见到如此隆重的场面,议论声始终未断,自风无痕到福建以来,虽不能说是政绩显著,但无论是赈灾还是剿倭,都比之前的几任钦差务实得多,此次又是一口气对罗家下了手,无疑是大快人心。不少曾在倭乱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想到罗家即将给付的赔偿以及官府发放的种子粮,脸上都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个差役匆匆上前报道:“启禀大人,时辰已到!”
郭汉谨转过头去瞧了瞧风无痕的神色,得到允准后,立即大喝道:“行刑!”
随着刽子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刀,人群中顿时静寂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上。六个死囚一字排开跪在刑台上,眼中都露出一种绝望而颓然的光芒。“不,为什么没有来救我!”罗允文在心中大声呐喊道,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身子都被绑得紧紧的,口中一句话都吐不出来。终于,雪亮的刀光如闪电般劈下,六颗魁首转瞬间落在了刑台上,看众中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在头颅离开身体的一刹那,罗允文终于找到了那个人,不屑的眼神,微微上翘的嘴角,那个企盼了已久的救星就静静地,若无其事地站在人群中,仿佛自己只是陌路。这是他最后的感觉,尽管愤恨,但是对于他来说,一切已经结束了。
“殿下,罗允文虽然已死,但幕后的人毕竟还是没有查出来,下官心里还是很不安啊!”回程的路上,郭汉谨忧心忡忡地说,他在福建已经呆了十几年,一路扶摇直上,劣迹绝对不在少数,就算今后收敛,恐怕有心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此事就无须多想了,汉卿有时间还不如好好考虑如何辅佐宋大人。总算你们三人现在有了些默契,做起事情来也要方便许多。经此一劫,无论是越家还是罗家,都再也不敢太过嚣张,你们的掣肘也就少了,趁此时机提拔几个真正的才俊,做出一番事业来,也就不枉本王在福建大费心思了。”
由于风无痕乘坐的钦差官轿颇为宽敞,因此其余三人也就在他邀请下同乘。四人在福建也算是经历了风风雨雨,彼此已经相当熟悉,故而也不甚约束。风无痕的话很是直白,三人连忙略略欠身应是。
“待剿倭告一段落,本王返京之日也就不远了。”风无痕似乎有些感慨,“想当初离京时父皇的教诲,本王也算是不负所托,如今福建的局势已稳,万不可急功近利。子真,你的才学秉性,与这污浊的官场都格格不入,本心虽好,但往往要招人忌,以后行事不可鲁莽。”风无痕对着宋峻闲道,尽管对方的年纪长他很多,但此话说得在情在理,连郭汉谨和卢思芒都暗中点头。
宋峻闲深知自己能安居巡抚之位,风无痕在福建的上上下下都费了不少功夫,算得上是自己的恩主,哪还有半点不服之心,恭恭敬敬地起身一揖道:“殿下,下官蒙您多次相助,这才免去了丢官去职的厄运,此次必不负所托。”
越家的大宅内,越明钟和一干执事正浑身无力地坐在那里发呆,本以为罗家能在那雷霆一击下万劫不复,却不曾料想风无痕最后还是网开一面,给罗家留了生机。虽然罗家的主事人又换回了罗允谦,但越明钟并不认为罗家会因此和自家消除敌意。此次要不是起烟去恳请风无痕出手,越家早就出事了,因此两家的仇恨只不过从表面深藏到了心底,以后斗的时间还长着呢。
“家主,七殿下如此心慈手软,放任下去,我们越家以后前景堪忧啊!”越明钟的堂弟越明峰打破了这难言的沉寂,“越家当时遭受的惨象他也清楚,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他都不明白,以后还如何合作?我看之前的什么条件就此作废吧!”
“不错,有道理!”
“我们付出那么多,他却是坐享其成!”
“什么时候他灭了罗家,什么时候再谈合作!”
……
议事厅内顿时一片嘈杂,越起烟冷眼旁观,不禁对这些叔伯辈的长者失望至极。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他们还真是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失去了风无痕这个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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