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也愣了下,随即沉下脸吼道:“小妖,闪开!”
小妖缓缓转过身,面对花烛泪,说道:“花烛泪,你答应过我尽量少杀人的。”
花烛泪恨声叫道:“他们杀了我姑姑!”她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凤血刀,恨得咬牙切齿。
小妖静静地看着她,又转过身去看向谢渊,说道:“谢叔叔,我想问是谁传信告诉你米丽古丽要攻打浩气盟的?她与陆影纱……”
“小妖!”花烛泪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姑姑已经死了!”她手中凤血刀交横在胸前,厉声叫道:“我要让他们给我姑姑殉葬。”
“谢叔叔,你查一下是谁给你送的信吧,有人在使借刀杀人计!”小妖又对花烛泪说道:“你要报仇也不该找浩气盟。”
谢渊说道:“小妖,浩气盟与恶人谷势不两立,不管送信的人是什么目的,既然能除掉他们,就决不会放过。”他对小妖说道:“小妖,你让开。若你还执迷不悟不分是非地维护这妖女,我也护不了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妖看看花烛泪,再看看谢渊,脑海里一个意念头一闪即逝,似触摸到什么,她喃喃说道:“正邪不相容,势同水火。恶人不肯放下屠刀,浩气盟决意赶尽杀绝。这就是现在的江湖。”这两股势力间永远没有和平可言,她夹在这两股势力之间,只能看着他们互相残杀。“杀吧,都死吧,死绝了就干净了,也清净了。”她丢下手中的枪,转身朝人群外走去。
花烛泪看着小妖穿入群中,趁着谢渊分神的功夫,挥刀就朝谢渊攻去。
谢渊警觉地挥枪挡去,同时腾空而起,连刺几枪过后,一招龙牙朝花烛泪当头拍下。
小妖钻出人群没走出几步,突然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她的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伴随着胸间的剧痛,一股腥热暖流自胸部逆袭而上,喉间一阵血腥味,跟着便有湿湿的从鼻腔里流了出来,浸湿了她的双唇。她低下头去,便见一滴又一滴浓黑的血液滴落在面前的地砖上,汇成一滩。
耳际,传来马蹄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沿着山道飞奔而来,穿的是天策府的装束。为首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片刻过后,马队出现在不远处长空道的石桥上,小妖看着最前面那匹枣红马上的熟悉身影,笑了,泪水夺眶而出。
“小妖!”曹雪阳翻身下马,几步冲到小妖的跟前,俯下身子看到小妖口鼻浸满黑血惊得目瞪口呆,“你……”她抬手就要去擦小妖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液,被小妖一把抓住,小妖说道:“别动,有剧毒。”
“小妖。”曹雪阳流下泪来。
小妖问道:“师傅是来抓我回去见皇帝的吗?”
曹雪阳哽咽着摇头,说道:“我听到米丽古丽被杀的消息料定花烛泪会有动静,怕你出事特意赶来的。”她伸手去抱小妖,说道:“我马上带你去找万花谷的人。”
小妖抬手压住曹雪阳的双臂不让她抱起自己,她说道:“师傅,不用了,我已经没得治了。”
“不是让你不要来的吗?”曹雪阳把小妖束在怀里,她问道:“花烛泪呢?”
小妖哭着笑了,花烛泪正在里面杀谢渊呢。她痛心地闭上眼,问道:“师傅,我错了吗?在虎牢关那一闪即逝的粉色云霞,在洛道那倾国倾城的倩影,那么美的一个人,为何心里总装着一把杀人的刀。正义凛然的浩气盟,竟不肯放过已经决心归隐的一介女流。师傅,江湖路上,真的就没有善终善了吗?”
曹雪阳说道:“为爱,做什么都没有错。错的是你们相爱却不相容,即使我们容得下你们在一起,你们自己也容不了。因为从骨子里你们就不是一路人,你走不了她的道,她走不了你的路。如果你们能选择一条双方都能走的路,双双在小遥峰归隐不再过问任何恩怨,也许不会有今天,可你们都做不到,你有你的放不下,她有她的记挂。至于江湖,选择一条路就只能一直走下去,没有回头路。米丽古丽的结局,也许是明天我们很多人的结局。”曹雪阳说着也流下泪来,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短短一年时间,竟走到今天这一步,眼看就要死在她的怀中。
小妖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流着泪,鼻间,浓黑的血液一滴接一滴的落下。许久,她喃喃说道:“师傅,我还想再见她一眼。”
曹雪阳掏出手绢替小妖拭去嘴唇、下巴下的血,把小妖抱起来,朝落雁城内打得正欢的地方走去。她刚把血拭完,血液又顺着小妖的鼻腔滚出滴下,一滴滴地落在她雪白的衣服上,像白绢布泼上的墨汁。
正义厅前,谢渊与花烛泪杀得难分难解,花烛泪越杀越勇,逼得谢渊不断后退。而旁边可人的剑压在陆影纱的脖子上,已经结束了打斗。
天策府的卫兵替曹雪阳分开围挡在战斗圈外的人群,曹雪阳抱着小妖走了进去,她提气用内力大喊一声:“住手!”
小妖把头靠在曹雪阳的肩膀上,静静的闭上了眼睛,眼眶里的最后一滴泪随着她闭上的眼睛溢出眼眶,浸入曹雪阳的衣服中。
曹雪阳感觉到小妖的身体软了下去,她紧紧地咬住双唇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却没法压制住自己的泪水。面对仍在交战的两人,她再也没有力气喊出来。她紧紧地抱紧小妖,哽咽着说:“小妖,师傅这就带你回天策。”
交战中,谢渊眼角余光扫见曹雪阳的身影,连攻三招猛招逼退花烛泪,退后一丈余拉开与花烛泪的距离,喊道:“雪阳妹子!小妖怎么了?”
听到谢渊问起小妖,花烛泪猜想是诈想引她分心,但仍是忍不住扭头望去,却见曹雪阳抱住小妖站在不远处。见有曹雪阳在照顾小妖,她松了口气,说道:“曹将军,小妖暂时交给你了,等我料理了谢渊这贼子再去找您。”
曹雪阳冷冷地说道:“不用了,你慢慢打吧,我按照她的心愿把她带回天策府安葬,不劳你费心了。”她说完,低头对怀里的小妖说道:“小妖,走了,师傅带你回家了。”
花烛泪闻言急忙冲到曹雪阳的面前,只见小妖软软的伏在曹雪阳的怀里,脸上还挂着泪,口鼻处满是乌黑的血渍,衣襟上也沾满斑驳的毒血。她抬起手,探向小妖的鼻息,喃喃问道:“她走了?”刚才还挡在她和谢渊的面前想说理阻止他们,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了?怎么可能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呢?“小妖,小妖,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花烛泪丢开手里的凤血刀,轻轻地捧住小妖的脸,柔声唤道:“小妖,别睡,乖。”她翻出随身携带的针囊,拔出银针去刺小妖的穴,以前小妖睡死的时候,她只要扎一针小妖就会醒的。
针从入穴三分到五分到七分,小妖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花烛泪呆呆地看着小妖,那双明艳照人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紧跟着,花烛泪笑了,盯着小妖疯了般痴痴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如决堤般涌出,然后转为悲鸣呜咽,哭了几声,她又飞快地抹去泪,伸手去抱曹雪阳怀里的小妖,说:“曹将军你就别开玩笑了,辕夙绝给过她假死药,她怪我不听她的话杀人,就吃了那药来吓唬我。等药效过了她就会醒的,小妖不会死,我不会让她死的。小妖,我不报仇了,我这就带带你回小遥峰,我们守着你娘亲和阿姨过安宁的日子。”
曹雪阳没放手,冷冰冰地看着花烛泪,说道:“现在才想着回小遥峰过安宁日子,当初为什么又要带她下山?带她下山为什么不好好守着她?我在长安接到她一个人在官道上奔行的消息,领着人马不停蹄地追了她四天四夜。从长安到落雁城,她只跑了四天!你去看看她那匹马,千里驹都让她累死在落雁城下的驿站门口,更别提她这副早已让剧毒侵噬的身体。”
花烛泪的手抚上小妖的脸颊,痴痴的看着小妖,泪眼婆娑,她固执地说道:“她只是吃了辕夙绝给的假死药,她还活着。小妖不会死的,曹将军,你们都骗不了我,她不会死,她会一直活着。”她见曹雪阳不肯放手把小妖给她,一向任性妄为的她也不去争抢,只守在曹雪阳身边眷恋地看着小妖,不时亲昵地捏捏小妖的脸颊,并将小妖脸上的污渍都擦拭干净。
陆影纱含着泪斜眼看着得了失心疯般的花烛泪,恨得快把牙咬碎了,她厉声叫道:“陆危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不顾剑刃锋利,一把抓住架在脖子上的捭开,转身跃到正义厅高台下方的房顶上,再几个起落翻过院墙,朝着后山悬崖上的羊肠小道飞奔而去。
曹雪阳看着这样的花烛泪,沉沉地叹了口气,扭头对谢渊说道:“谢盟主,能否把花烛泪交给我处置?”
谢渊犹豫片刻,说道:“在下并未擒下她。”
曹雪阳点头称谢,对花烛泪说道:“花烛泪,我答应过小妖要带她回天策……”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到花烛泪说:“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去,我以后就留在天策守着她。”
花烛泪最终还是骗不过自己,认命地看着小妖,流出绝望的泪水。她说道:“我一生杀人无数,有杀千人的能奈,却无活一人之术。武功再好有什么用,医术再高用毒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保护不了至亲至爱。”她问道:“小妖,你走了我怎么办?姑姑走了,你也走了,你叫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怎么活?”到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李绯绫会静静的等死,小妖会活得那么了无生恋。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份失去一切的孤独无依,生命里拥有的最美好的都化作了尘烟,心里最想的也只有随她而去。
尾声
七年后
陆影纱来到天策府,在天策府后山找到了小妖的墓。墓的地势很高,站在墓前,整座天策府的风景一览无遗。几只苍鹰盘旋在天际,映衬着天边的红霞。她不记得曾听谁说起过,天策府的风景和晚霞,总透出一股蓦名的悲壮。
花烛泪跪坐在墓前,抬手拂去一叶落在碑上的松叶,头也没回,缓声问道:“你来做什么?”她仍是身着一袭粉红色的衣裳,却没了往昔那般夺目耀眼,像洗净了铅尘,多了丝沉静。
陆影纱在小妖的墓前跪坐下,与花烛泪并肩,身侧放着一个由白布包裹似球状有西瓜大的东西。她轻声说道:“路过天策,来看看你。”她的话音一顿,说道:“那日在浩气盟,我还以为你疯了。”
花烛泪没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碑。
陆影纱陪她静坐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花烛泪才站起身,斜眼一扫陆影纱边上的包裹,说:“下次别把死人头带来,小妖不喜欢这些。天黑了,到我屋里去坐吧。”
陆影纱提起人头,跟在花烛泪的身侧朝不远处的一座毫不起眼的院子走去,问道:“你打算这样守她一辈子吗?变成第二个李绯绫?”
花烛泪淡淡地扫一眼陆影纱,“呵”地哼笑一声,推开门,走入院子。
陆影纱跟在花烛泪的身后进入院子,绕过风水墙,看到院中养着一苑奇花异草顿时惊得收住脚步。她说道:“你倒是好闲情。”从院中的小径穿过,进入客堂。
这座院子三分之二的地方都用来种植药草,只盖了两间居室和一间厨房。陆影纱先扫视一圈客堂,她挑眉打量眼花烛泪,两步走到堂屋左侧的耳房门口挑开门帘朝内看去,“哼”地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过些什么清苦日子,现在外面让安史之乱搅成一锅粥,到处都是战死和饿死的人,你倒在这里躲起来享福来着。”
花烛泪说道:“都是李绯绫留给小妖的,本想随小妖一起葬了,但怕有人掂记盗她的墓,所以就替小妖花了。”
“以朱雀谷的财富,你这样只怕花不完吧?”
“你甭掂记,当年明教光明顶上的那批财宝还握在你手上,你不比我穷多少。”花烛泪替陆影纱倒了杯水,问:“你来不是为了看我疯了没有吧?”
陆影纱一笑,说道:“确实是。”她又“呵呵”哼笑两声,略带几分不自在地说:“总掂记着,报了仇,了结了牵挂,所以来看看。本来想提来让你看看解解恨,也当作是来你这里蹭吃蹭住的见面礼,可没想,你不感兴趣。”
“蹭吃蹭住?”花烛泪一愣。
“嗯啊。”陆影纱合掌一拍,似欢言又似认真地说:“你看呐,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多危险,你这里前有天策府倚仗,后有山势遮掩,居高临下,你在山上可以看到山下的情况,山下却看不到你这山上,多好的隐居地方,不如你就收留下我吧。”
“哟,敢情这几年你的报仇生涯不仅锻炼了你的功夫,还锻炼了你的口才和脸皮?”
陆影纱抬眼撩一眼花烛泪,问:“一句话,肯不肯收留我这无家可归的弱女子?”
她“紫眼毒圣”坐拥明教教主之位,手握无数财宝,敢说自己是无家可归的弱女子,笑话!
“行,你要住下就住下,但有两点,第一,你明教的人不准踏入我这山头一步;第二,把你带来的那死人头处理了,别往我屋里放!”
“哎!成!”陆影纱听花烛泪同意,乐呵呵地应着,把她老爹陆危楼的人头拧着出门去也。
没多久,两手空空的回来,又被花烛泪赶到外面水井边让她把满是污泥的手洗了,这才放陆影纱进屋吃饭。陆影纱左右瞅瞅没发现有别人在,问道:“你自己做的饭?”
“怕有毒?怕有毒别吃呀。”花烛泪没好气地故意噎她。
陆影纱把饭扒得更快,“你做的,下毒我也吃。”她看花烛泪这里使用的家具物什都是上等珍品,却没想连个仆人都没请。
花烛泪又接了句:“有毒你也不能白吃,吃完饭要洗碗。”
叫她堂堂明教教主洗碗!“我不会。”陆影纱用一个蹩脚的理由回绝,没好意思提自己那点子身份,人家花烛泪不看在眼里。
“那你赶紧把碗放下别吃了。”花烛泪很没风度地伸出筷子压住陆影纱的筷子不让陆影纱夹菜。
有所图谋的明教教主在与花烛泪一场筷子战过后,还是乖乖地跑去洗碗了。但她使坏,一进厨房,趁着花烛泪不在,把碗全摔地上去了。可不想,人家花烛泪有的是钱,瓷碗容易坏是吧,第二天就打造了一套银制碗盘回来交到她手里,说:“陆大小姐,你慢慢摔吧。”气得陆影纱恨不得抓起双银筷子插花烛泪鼻孔里去。但也只能是“恨不得”,一来下不了手,二来,没那可能。
以花烛泪现在的功夫,她能跟谢渊打成平手,与谢渊、王遗风并称当世三大绝世高手,自己根本不是花烛泪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