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阳没好气地扫一眼小妖,随即宠溺地笑笑,授艺时的严厉神色一扫而光。她的膝盖微屈,蹲下身子,说,“上来。”
“谢师傅!”小妖欢快地叫了声,麻溜地爬到曹雪阳的背上,“我帮师傅拿枪。”说罢,将两柄枪都拿在手里,却把枪一横,搁在曹雪阳的肩头上让曹雪阳扛着,嘴里还问,“师傅累不累?”
曹雪阳好气又好笑地笑道,“你想压死师傅啊?”小妖比以前轻多了,背起来,真没感觉到有多重。
小妖把头枕在曹雪阳的肩头上,撅起嘴嘟嚷道,“很久没让师傅背了嘛。”
夜色中,师徒俩的脚步声越离越远,夜风袭来,一缕香风侵卷过枫树林,不多时,一道紫影划过树梢,朝浩气盟分坛大营方向奔去。
蓦地,一道粉色的身影从林中冲出,扶摇直上,大有直冲九霄之势。
“陆影纱!”一声轻喝传来,令那在树梢尖飞驰的轻影停了下来。花烛泪立于枫树顶上的一根细枝上,暗香盈袖,衣袂飘飞,犹如翩然嫡仙临世。
陆影纱紫色衣袍随风荡漾,站在高低起伏的枫树林上,却如乘风破浪的龙女!她抬起头朝月光下的那人望去,顿时脸上绽开盈盈笑意,“哟,烛泪,这么快就又追来了?”
“枪,还来!”花烛泪冷然的声音划破夜空,端的是比这夜还要冷上几分。
“呵呵!”陆影纱低笑两声,潆潆眸光直勾勾地盯着花烛泪,“你让我给就给?”返手取下背在身后的长枪,抡在掌心里把枪耍得滴溜溜地转,嘴里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可记得那夜你喝醉了,瘫在我的怀里,还抱着这把破枪不放,嘴里一直叫‘小妖’。现在又为了这把破枪追了我整整十天,花烛泪,你当真很喜欢小妖啊?可我怎么听到江湖上的人都在传你把她害得很惨……”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佯装回忆,然后“哦”地一声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想起来了,有人跟我说她把小妖给强了,嗯,还是用一种非常残暴的方式,把那里撕得血肉模糊……”
“陆影纱!”花烛泪的低吼声再次传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肖药儿的秘笈我会给你!”
陆影纱又一声轻笑,“肖药儿的秘笈有什么好?我现在不稀罕!你来,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枪和想给我肖药儿的秘笈。”她目光湛湛地望向花烛泪,衣袖一拂,便从树梢上跃下去,落回地面。
陆影纱一动,花烛泪也跟着动了,只不过花烛泪不仅是飘回地面,更是以俯冲之势朝陆影纱扑去。
“哟,又动粗啊!”陆影纱不与花烛泪打,身形向后一个倒纵,飞身绕过一株枫树,再几个飞扑就不知道躲到哪棵树后去了。
花烛泪立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发抖,眼里尽是冷厉之色,杀气从她的身上漫开。她连连深吸几口气,才压住满腔的怒火,倚在一棵枫树上,闭着眼睛,将耳朵贴在树杆上,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轻柔的话语从她的嘴里吐出,“陆影纱,我的酒品向来不好,该不会是我喝醉酒把你怎么着了吧?”
“确实酒品不好,又哭又笑又闹,还脱光衣服跳舞,啧啧,花烛泪,你那舞姿真不赖,身材更好,跳起舞来更是风情蘼艳,看得我都情不自禁地把手搂到你的腰上,你就像一条蛇一样缠在我的身上,放浪形骸得直令人骨头酥软心都醉了……”陆影纱的声音从空气里飘来,时远时近时高时似,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其方位。
花烛泪的眼眸更冷,里面杀气腾腾,脸上的笑意却逾发的柔美,“是吗?那你被我迷住了吗?”耳朵仍贴在树杆上,泛着森冷杀气的眸子朝左前方望去,那边有动静传来。
“有呀,所以我吃醋了啊,你怎么能想着小妖那小丫头呢?我把她杀了好不好?”风拂过,陆影纱的声音又从花烛泪的左后方绕至花烛泪的身后,一句话说完时声音停在了花烛泪的右前方。
“陆姑娘好兴致呀,大晚上的像个女鬼似的飘来飘去,您不嫌累?”花烛泪倒是听得耳朵都累了!陆影纱那毒女说一句话,最少换十八棵树趴着,最多的时候换了三十四根!要逮她,难!花烛泪很想去调恶人谷分坛的人来用人海战术杀陆影纱这毒女。隐私被陆影纱探得,她岂能留陆影纱在人间!
“累呀!可我怕啊,你我都共渡良霄了,你对着我还这么大的杀气,我怕我一歇脚就被你的凤血刀抹了脖子!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那一夜我也辛苦得半死,摸索大半夜让你婉转吟哦享尽承欢身下之福,怎么着你也该谢我啊,你看我让你享受了舒服还给你留了处女膜,没伤你一丝一毫,更没像你对谁谁那样把人家弄得也不知道残了没有——”陆影纱抑扬顿挫的声音说有多欠扁就有多欠扁,说有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还专挑花烛泪的痛处说,以致于让花烛泪再也压制不住爆发出来。花烛泪循声以雷霆之势扑了过去,“你去死!”凤血刀劈出,寒光闪过,强劲的刀风卷起,锋利的刀面盆粗的枫树削成两段。但因刀速太快,以致树断了,却丝毫未移位。
花烛泪扑到枫树前举到的那一刹那,陆影纱已抽身朝另一棵树上跃去。她的速度极快,可花烛泪这全力一击的速度比她更快,刀锋直接削断枫树朝她劈来,未伤及她,却也割下一截衣袖。陆影纱飞到另一株枫树上,抱着树杆,飞速地查探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见没有受伤才松口气,随即又以极快的速度朝别的树飞去,她那如鬼魅般的身形在林中绕圈似的左闪右腾,紫色的身影直绕出千万道幻影。花烛泪想杀她,追在后面,盯得眼睛都花了,也没看得清陆影纱到底在哪。花烛泪闭上眼睛,强压住怒火与杀气落回地面,屏住呼吸,凝下心神,静静聆静周围的动静。跑这么快绕圈,她就不信陆影纱不累、不头晕!
“吱嘎嘎——”树杆晃动,原本被花烛泪削断的枫树开始倾斜,且朝花烛泪站立的方向倒来。“轰——哗哗——”伴随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摇晃,枝繁叶茂的枫树以泰山压顶之势倒下。花烛泪的身形一闪,迅速地跃到倒下枫树的另一方。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传来更大的大树倾倒的动静,一拨连接一拨,大有前仆后继成片扩张之势。“遭!”花烛泪知道这陆影纱是要借树木倒塌时的动静乱她视线听力,好借机逃走。花烛泪忙跃身飞上树梢,便见周围的枫树一棵接一棵地倾倒,片刻过后,一地残树断桩,而陆影纱早已杳然无踪。
第三十四章·不因有恨只为太痛
大地颤动,声若雷鸣,曹雪阳被身后的动静惊得停下步子,侧身细听,那动静像是从身后枫林中的某处传来。
小妖趴在曹雪阳的肩头正睡得迷迷糊糊,乍听这动静被惊得全身猛地一颤,瘦弱的身子瑟瑟地缩了下,抬头问,“出什么事了?”
“不大清楚。”曹雪阳把小妖放下来,“去看看。”将自己的枪握在手里,把小妖的枪交到小妖的手里,牵着小妖的手,说,“走!”嘴里说的是“走”,脚下却是用极快的速度飞奔。
小妖刚才耗损过多的体力,此刻全身虚乏无力,跑起来根本跟不上曹雪阳的步伐。可她又不甘示弱,只得咬牙死撑,拼了老命跟在曹雪阳的身边狂奔。
“哗啦啦”的树叶摩擦声伴随着“轰轰”沉闷的撞击声,便是某重物坠倒,而且那重物不是单数,至少是数十样先后倒下。
小妖听到这动静,突然想起当日和花烛泪从弃谷的尸人阵里冲出来的时候,弃谷的山上也有这般响的动静,地动山摇,弃谷都被填平一大半。就在她已经累得快趴下的时候,视线豁然开朗,原本连成片的枫树林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倒了一大片,月光洒落在倾倒的枫树上,枝叶交错、树杆堆叠的枫树堆成一座座小山丘。
一缕缭缭清影立于倒塌的枫树中央,月光的映照下全身泛着一层清冷的薄光,衣袂翻飞犹如天上嫡仙、瑶台仙姝,夜风拂过送来醉人的幽香,如兰似麝混着某种独特的气息。
花烛泪!小妖呆滞当场,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花烛泪。
冷风乍起,原本立于枫林中的女子乍然身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
刀光夹杂着凤血刀上那独有的腥风血气扑面袭来,粉色的身影转瞬即至。
“小妖当心!”曹雪阳一声急喝,手中长枪如龙蛇般直刺而出。
“咣当!”一声金鸣交戈的脆响声响起,凤血刀触及曹雪阳的长枪撞出一朵炫丽的火花,粉影乍退,落在六尺开外。曹雪阳长枪横于胸前,冷声喝问,“你是何人?”
“小妖?”花烛泪满脸惊愕地望着那扶着枫树站立的人儿,惊声问,“你怎么在这里?”对曹雪阳的问话,置若未闻。
小妖扶着枫树,稳住身形,淋漓冷汗沿着鬓角滑落,那天发生的一幕幕排山倒海般涌上脑海,撑得她头痛欲裂。原本以为在梦境里忆起那天的场景会让她痛不欲生,却未想面对花烛泪才是天塌地陷的毁灭。手扶在枫树上,指甲深深地插入粗糙的树皮中,好半天小妖才找到自己的呼吸,才强行从那魔魇般的回忆中挣扎出来,才看到师傅正抱着自己。
“小妖?怎么了?”曹雪阳抱住小妖摇摇欲坠的身子,“是不是刚才运动太激烈了?”
小妖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她的目光落在花烛泪的身上,撕裂般的痛感传遍她的全身,挑动她的每一分神经。握枪的手紧紧地攥紧了她的雪烈长枪,压抑着痛楚的呼吸一声沉过一声,紊乱无比。
“小妖!”曹雪阳轻轻地拍打着小妖的脸,“别睡,醒醒,睁开眼看看师傅。”
曹雪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妖才发觉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睁开眼,虚弱地笑了下,“师傅,我没事。”扶在枫树上的手插得更深,更加用力,“你背我回去。”她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地支撑着不让自己陷入黑暗里。
“小妖,哪里不舒服?撑着,师傅带你回去找药王!”曹雪阳把小妖打横抱起,才发觉小妖的一只手还扶在树上,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扶树。她握住小妖的手将她的手挪回来,赫然见到细长的手指头上一片鲜血淋淋。“小妖!”曹雪阳吓了一大跳,忙去看小妖的手指,修长的指甲尽数断裂,指甲盖片片裂开,紫红色的鲜血染得满手都是。十指连心,指甲伤成这样她不疼啊?曹雪阳把小妖抱得更紧,脸都吓白了,“小妖,别吓师傅,怎么了?”
花烛泪两步上前,蹲下身子一手捉住小妖的手腕,“让我看看。”用指探到小妖的脉门上,替小妖把脉。膊脉走势很急,却不是毒发的症状。“没毒发,情绪有点激动而已。”视线落在小妖的手指尖上,顿时皱起眉头。
“别碰我!”小妖惊觉到花烛泪的碰触,暴喝出声,且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反手一掌掴在花烛泪的脸上。
花烛泪被小妖掴得别过脸去,同时曹雪阳也惊住了。
小妖从曹雪阳的怀里挣扎着站起来,长枪立地稳住身形,冷冷地盯着花烛泪,跟着便亮出手里的长枪,枪尖直指花烛泪,冷声说道,“拔刀吧。”
曹雪阳站起身,朝花烛泪望去,把花烛泪从头打量到脚,随即视线落在花烛泪手里的那柄发着幽冷光芒的弯刀。刀长一尺二,弯如天上弯月,刀刃锋利,淬有绿色剧烈,见血封喉,这不是传说中的凤血刀是什么?“花烛泪!”曹雪阳惊喝出声,与此同时长枪刺出,直袭花烛泪而去。她派出所有天策府俗家弟子追杀花烛泪,却没一人能探到花烛泪的行踪,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让自己遇上了。
曹雪阳攻过去,花烛泪的身形迅速向后闪去,她接连几个倒纵,跃至三丈开外。曹雪阳手执长枪,步步紧逼,枪尖直探花烛泪的喉咽。同样的枪法由曹雪阳使出来,比小妖更加疾、稳、厉,平平的一枪刺去,那份锋利之势却如烈焰破冰,锐不可当!
花烛泪也不接招,只连连闪避,飞速地朝后退。很快,便退出倒塌的枫树丛,她边退边道,“要杀我有的是机会,你们天策府的小朋友只怕是身体熬不住,你还不回去看看?”
曹雪阳闻言,身形一滞,花烛泪趁机拔身跃起,几个起落便落入了密林中。跟着花烛泪就玩起了刚才陆影纱玩的那招,满树林乱蹿,飘忽的声音时东时西时南时北地飘来,“小妖,我等着你来找我,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别说杀我,连近我的身都办不到。曹雪阳,你可得当心了,陆影纱也在这附近,一身是毒的小妖对陆影纱来说可是个稀世宝贝,若小妖落在她手里,那下场会比现在还惨。”花烛泪的声音越来越远,到后来几乎渐不可闻,显然是走远了。
曹雪阳紧握手里的枪,满腹惊疑。花烛泪对小妖的态度和反应,让她觉得十分怪异。她收了枪,回身朝小妖走去,见到小妖怀抱长枪倚在枫树上,苍白的容颜看不出任何情绪。“小妖。”她轻唤一声,把小妖打横抱在怀里,快步朝浩气盟分坛营地奔去。
“师傅!”小妖低低地喊了身,偎在曹雪阳的胸前,怀里仍然紧抱着她的长枪。“我不想杀花烛泪。”
曹雪阳闻言一怔,停下步子,问,“你和花烛泪之间……”她感觉到不像是一般的恩怨。
“她救过我很多次,如果不是她,我早在弃谷的时候就死在了陆影纱的手上。”小妖又朝曹雪阳的怀里钻了钻,将身子缩成一团,额头靠在曹雪阳的颈间,她低声说,“从弃谷出来,我毒发,病倒在客栈里,也是她救了我。她以为我要死了,就驾了辆马车送我回天策府,在荆州的时候,我们遇到陆影纱,陆影纱灭了雷府满门,我们起了争执,她和陆影纱跑了,我落到官府的手里……”短暂的沉默片刻,小妖才又继续说,“我杀了官府的人,冲出来,她把踏影送来,我骑着踏影出城,再次毒发昏迷。醒来的时候,我在万花谷的花海里由绝色天下的人照顾,半夜,她又来了,来喂我吃药,让我和她去恶人谷找肖药儿治我,我不肯,她点了我的睡穴,把我带走了。”小妖的话到这里又打住了,继而是一声长长的低叹。
“那之后呢?”曹雪阳低声问,把小妖平放在一棵枫树下,静静地凝望着小妖。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曹雪阳一头雾水,但听小妖这么说,感觉到花烛泪不像是仇人,倒像是小妖的救命恩人。可小妖对花烛泪的态度和反应,又不像是那么回事。她在想,从万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