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还把碗砸了。他忍不住握拳,仰着深呼吸,无语向苍天呐喊:这就是他们随主子一起出去打劫官府库银、四处抢劫、收刮名贵草药,用尽分堂所有积蓄救回来的姑奶奶!连只碗都不会洗,活着还有什么用啊!主子耶,你当初干嘛不让她死了算了!
店小二看不下去了,走到刚才递袖套给小妖也是专门负责洗碗的大妈面前,“吴婶,麻烦您了,教教这位姑奶奶洗碗吧,我去……我去前堂招呼客人了。”想她们家那位主子长得又漂亮,武功又好,衣食住行也有诸多讲究,可人家怎么就那么有能耐,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虽说没洗过碗,可绝对会熬药做饭呢,小妖住密室的那些天,没少见到主子亲自到厨房里熬药粥去端到密室去。所以还是老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这小妖一看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还是个养活起来特花银子的那种,家里有一座金山都养不起她。就算遇到像他们主子这么厉害能养得起的,敢养么?没见到这都跑出来准备追杀他们家主子了呢!可主子有令,小妖就在万花谷里疗养,让他们多看护点小妖,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他们必须尽全力帮,豁出命地帮。
憋,店小二的心里真憋!憋屈的憋!
半个时辰后,吴婶撑不住了,把小妖赶到边上去。“还是我来吧。”她守着这位大小姐看她洗了半个小时碗,眼睁睁地看她打碎了三个碟子,七个菜盘,四个饭碗,还有三把勺子,然后,一个碗都没洗干净。再让她洗下去,碗都碎完了。
小妖咬住嘴唇,倔劲上来了。她就不信她天策小妖洗不好一个碗!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小妖的身后,看到一地的碎碗,脸都黑了。“得得得,你甭洗了。扫地去。”
小妖扭头,眨了两下眼睛看向这掌柜的,“为什么扫地?不是只让洗碗吗?”糊弄她呢?
掌柜的绷起脸吼。“你看看你洗的碗?再洗下去就全洗没了。只洗碗?只洗碗能顶得上你一顿饭钱和你打破的这些碗吗?”
小妖低头看一下地上的碎碗,顿时窘得一股热血直冲大脑,脸顿时红得像个蒸熟的虾子,自从她中毒后脸就从来没有这么红过。“对不起啊。”
“算了算了。”掌柜的挥手,本来就不是干粗活的人,能指望她干好吗?
“那我去扫地。”小妖很识趣地把手从盆子里抽出来,弱弱地说。
“外面有万花谷的人在打听你。”掌柜的把手背在身后说。
小妖一听,顿时瞪圆眼睛,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掌柜的,麻烦你帮我挡一挡,说我不在。哦,马,马要藏起来,找个地方让我躲一躲。”
“已经打发走了,你没把这饭菜店和打破碗的钱抵上,别想走人。马给你牵后院马厩里的。”掌柜的说完,手背在身后,朝前堂走去。
“掌柜的。”小妖几步上前挡住她,“钱,我它日一定送来。我现在有急事,不能耽搁。”
“救你师傅是吧?救你师傅也得先把饭钱付上才能走。”掌柜的一副没情面可讲的模样。“要么当马,要么当枪,要么在这里干活,三选一。”
“你——”小妖顿时急了,“三样都不行。”
“那你当衣服?”
“我就一身衣服穿,怎么能当?”小妖眼里喷火,让她脱衣服当在这里,像什么话?
“那你当首饰环佩吧。”掌柜的一看小妖这身行头,这从头到脚得值多少银子。她要不是有手里的那把枪和绿眼睛这副招牌,走在荒郊野外绝对是个招人打劫的对象。
“衣物饰物当了,就不成套了,穿出去不伦不类的,让我怎么见人?”小妖只觉得一股闷气直冲胸口。什么叫一文钱憋倒英雄汗?看她这样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碍于花烛泪,掌柜的真的很想跳起来一巴掌拍碎小妖的天灵盖,管叫她脑浆迸裂、横尸当场。“反正我这店不赊帐,你自己看着办,你要是赖帐走了,我就到江湖上去宣扬,天策府的人吃霸王餐不给钱。”
“你——”小妖气得直咬牙,俏脸一阵白一阵青,拳头是捏紧了又松开再捏紧。“那你说要干些什么?干到什么时候?”师傅的性命要紧,天策府的声誉也要紧。
掌柜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帐,说,“看你也算是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人,三天,前提是不能再打坏任何东西。”
小妖直勾勾地盯着掌柜的,牙齿把嘴皮子都咬破了。直到疼意传来,她才惊觉到,忙捂住渗出丝丝血迹的嘴唇,额头上又浮起冷汗,小腹似乎又开始绞痛。她弯下腰,一手扶住小腹,喘着气说,“好,三天就三天。但你若是刻意刁难,别怪我砸了你的店。”
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叫来一个人,让他带小妖去打扫客房。砸他的店?小毛丫头也不去打听打听,三十年前纵横江湖的“烈焰霹雳掌”鲁烈虎是什么人?他在江湖成名的时候,这小毛丫头还没出生呢!
小妖学不会洗碗,扫地又被高梁杆制成的扫把上的细末枝节咯得她那白嫩的手刺疼。掌柜的见她真不是个干活的料,只好让她去洗马和擦桌子,再去客房里铺房收整东西、干一些很简单的杂活。在他们看来,这些活够轻松了,如果小妖还干不了,那就真该死了。洗马,对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小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马厩里的马被她刷得干干净净,但十几匹马刷下来,累得她只差没瘫到栅栏上伸长舌头喘气了,气还没喘够,就又被赶去收整客房,客房还没有收拾好,又有人来叫她去搬刚采买回来的蔬菜油盐酱料等东西。小妖欠人钱,也不好意思偷懒或者是不干活,再苦再累也都咬牙忍着,哪怕过于虚弱的身体承因承受不住这些体力劳动开始咯血,她也就咬紧牙关,闷不吭声地把血咽回去。对她来说,再苦再累也得熬下去,熬过这三天,她就能去找师傅。
第四十一章·被半碗饭撑得呕血
“小妖,吃饭了,那水桶先放边上,一会儿让五儿去提,你歇会儿吧。”吴婶端着饭碗站在门口喊正在井边打水的小妖吃饭。虽说这位大小姐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脾气还大得很,对谁都爱搭理不搭理,可那帮兔崽子也不能这么整人家啊?看人家不吭声不出气,就什么活都让人家干,连厨房打水的事情都推过去了。也不怕烛泪姑娘回来揭他们的皮。
“不饿!”小妖应了声,鼓气运功于手臂上,拎起大水桶就朝厨房里去了,然后“哗”地一声,把水倒进大水缸里。很大的一口石缸,估计能装十来挑水,小妖的体力不行,即使运上内功,每次也只能提一桶。来来回回跑了七八次了,才只装了半缸。
“不饿也得吃饭啊。”吴婶跟过去,把碗筷都挪到左手上,伸出右手将小妖手里的水桶提过手放一边,说,“你是千金大小姐,跟我们粗人一起吃饭不习惯,老鲁叔今天让昆叔给你开了小灶。这两天你都吃得少,再不吃饭当心饿坏身子。”她絮絮叨叨地念着,却也不敢像平时待人那样二话不说伸手把人强拉过去吃饭。
“真不饿。”小妖对吴婶的热情挺无奈的。她本来饭量就小,不习惯和他们一起吃饭,前两天基本上没动什么筷子饿着忍过来,从今天早上开始反胃,别说让她吃饭,现在让她喝汤她都觉得难受。“谢谢吴婶,我想今天早点把活干完,明天一大早就走,去找我师傅。”
吴婶一跺脚,说,“这开门做着生意,不到打烊,活哪里能干得完?别倔,去吃点东西。”吴婶突然看出小妖的脸色不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就伸手去摸小妖的额头。
小妖的头一偏、身子后退两步躲开吴婶伸过来的手。“不碍事,老毛病了。”即又想起她这老毛病可是要人命的,只怕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于是又说,“没事,向来这样,没什么不舒服。”说罢,转身拎起另一只空桶又去提水。
吴婶见劝不动小妖,也就端着碗出去了,随后掌柜老鲁叔进来,叫小妖去吃饭。
小妖推辞不过,只得跟老鲁叔出去吃饭。店里面的伙计正围在桌子边吃饭,或蹲或坐,很是随意。见到小妖出来,蹲的、站的也坐了下来,虽坐得不甚端正,却也不似刚才那般不成样子。
边上另有一张无人坐的桌子,上面摆了两个荤菜两个素菜一个汤。老鲁叔示意小妖坐过去吃饭。
小妖点头称了声谢,坐下,端起碗筷却全无胃口。她颦紧眉头,暗叹口气,难拂众人好意地伸出筷子夹了块竹笋送入嘴里,咀嚼几下,吞入腹中,再送了两口饭。
小半碗饭下腹,小妖便觉肚子撑得慌,于是搁下碗筷。感觉到有不少人在看她,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便见店里的伙计一个个匆忙收回视线,仅老鲁叔还看着她皱眉,不满地说,“这年代粮食越来越贵,有多少人吃不起饭?浪费食物跟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好像小妖有多么的十恶不赦,可他也不想想自己平常干过多少真正谋财害命的事。
小妖看看老鲁叔,又再看看一直偷瞄她的伙计,再看一眼面前摆的基本上没动过的菜,又看看那边上那两桌饭菜被吃得精光,甚至连菜汤都被人倒进碗里泡饭一同吃掉。她不笨,知道老鲁叔所指是什么,这些天虽然干粗活,可老鲁叔他们并没有亏待她,吃的用给她备了一份比一般伙计稍好的饭菜,住的也是客栈里的客房没让她去和别人打挤,她很感激。面前这份饭菜,也算是老鲁叔的好意,她不能拂老鲁叔的意,可她只有这么大的饭量。有些为难,还是又端起碗筷,再剩下小半碗饭,和着菜往嘴里送。
胃似乎越来越撑,阵阵往上涌。小妖艰难地吞咽,却惹来大厨的很不满。长得肥头大耳的大厨一拍桌子,翻着白眼吼,“嫌难吃就别吃了,咱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小妖扒饭的动作略微一停顿,随即大口地往嘴里送饭,把碗里的饭都刨进嘴里,再一口咽下。她搁下碗,抬头迎上那大厨愤怒的目光,却突然胃里一翻油煎火燎般的翻涌,跟着一阵翻江倒海,胃里的东西急往上灌。小妖当即起身,捂住嘴意欲冲入后院茅房里去吐,可刚到门口,胃里的东西便涌上来冲开闸门狂泄而出。
“呕!”小妖一手扣住门框,一手死死地压在肚子上,吐得头眼发晕,直把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
“碰!”地一声,手掌拍在桌子上的巨响声传来,那大厨愤怒得跳了起来,神情狰狞,誓与小妖拼命的狠样。
“赫老六!”老鲁叔一声大喝:“你要做什么?”
“老子最恨别人嫌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她不仅嫌弃,还吐……”大厨赦老六叫骂着,已经抽出插在身后的玄铁大菜刀!
小妖听得大厨的叫骂,刚想解释点什么,胃里又一阵剧痛的翻涌,“哇”地一声,又喷出一些有的没的,剧烈的痛意绞得她只觉自己已经肠穿肚烂。
“赫老六!”老鲁叔的叫喝声中,小妖突感身后冷风袭来,知是有人攻击,可她此刻头眼发黑,腹痛难忍,连腰都直不起来,更何谈闪避。但好在,似乎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她喘了口气,又在猛地深嘴口气,才扭头朝身后望去,结果一股冷风迎面扑过,她定睛一看,那柄明晃晃的大菜刀定格在她的面前,距她的鼻子仅三分之遥。再有什么,小妖已经看不清,视线开始模糊,面前的站立的人影也开始扩散,她紧紧地抓住门框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艰难地说,“不……不是菜难吃……是我的……胃早……早让剧毒……伤了……”虚软的身子摇晃几下,视线才又开始清楚:老鲁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面前,正把赫老六的刀抽走,吴婶也过来扶住她。小妖不再强撑,她也强撑不了,只好顺势倚在吴婶的怀里,把重量落在吴婶的身上。
“不要紧吧?”吴婶问,却语带颤声。一个大活人在她的怀里竟冷得像冰棍似的。
小妖摇摇头,“不要紧。”她闭了闭眼睛,定了定心神,轻声说,“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碍事,习惯了。”
“我扶你回房休息。”吴婶说完,掺扶着小妖,把她扶去客房。
老鲁叔看到小妖刚才吐出的那堆东西,除了一些更吃下去的食物外,更多的是紫褐色的淤血块和一些绿色的粘液。那大厨看到小妖吐的东西,顿时气焰也没了,店里的伙计也傻了,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妖要死不活地被吴婶扶到客房里去。
“老鲁。”赫老六扭头朝老鲁叔看去,“那丫头……”干瘪瘪的声音听得让人难受。
老鲁叔摇头,重重地一叹,回头唤来一个伙计,说,“收拾下吧。”乌蹄霜的毒见血封喉,更何况是吞进肚子里去,没让她当场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亡,已算是一个奇迹。那丫头的存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那天来的时候,了无生气,烛泪姑娘送她走的时候,更是……
小妖回房躺床上后就睡下了,但她没料到自己这一睡就是七天七夜。
子时,一辆急驰而来的灰棚小马车停在客栈的门前,马车夫跳下马,重重地一拍门板,“掌柜的,投宿。”拍完一记后,又用拳头重重地砸了三下,然后又再拍两下,砸三拳。
“谁呀?这半夜三更的。”店小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犹还几分朦胧睡意,却是很快地打开门,问,“砸这么急做什么?哪个堂的?”一抬头,便见一身披粉色披风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披风的帽子罩在头上,遮住了整张脸。夜色下灯光昏暗看不真切身形容貌,但这一身粉色却让店小二打了个激灵,瞌睡什么的全没了,他瞪大眼睛,望向那马夫,眼里尽是惊疑的探询。
那马车夫点头,证实店小二的猜测,压低声音问,“今晚店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除了天策府那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外,没外人了。”店小二忙让侧身绕开大门,低下头躬身立于一旁。
那身披粉色披风的女子踏步而入,劲直走向内堂,略带三分冷意的话音从她的嘴唇间溢出,“人呢?”
“天字五号房,最里面那间。”店小二战战兢兢地答,他有点犹豫地说,“昏迷七天七夜了,一直没醒过。”小妖的毒伤,一般太夫治不了,花烛泪没发话,他们也不敢抬小妖去万花谷找药王。
花烛泪入内,绕到天字五号房门前,老鲁叔和店里的伙计听得动静也都披了衣服出来。见到这身粉色装束和闻到她身上那淡不可闻的幽香,纷纷躬身行了一个拜礼。花烛泪取下罩在头顶上的帽子,露出一张三分清冷七分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