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泪一边令人放人把那些写字的布收了,一边冲那人哼哼冷笑:“半夜三更,月黑风高,杀人放火正是好时候。只晒月亮,不拿你的头作酒壶,岂不浪费?”唬得那人当即噤声,边上的人也不敢再笑话。花烛泪对小妖没什么脾气,可他们却常遭池鱼之殃。虽不损性命,但会被修理得比花烛泪还没面子。
花烛泪将人遣散后去找小妖,结果被告知小妖并没有回恶人谷,而是在谷外遇到两名天策府的女弟子,小妖动手和她们打了一架之后,那两人给了小妖一封信,小妖领了四名护卫就和她们走了。花烛泪一听,当即派人出去打探小妖的去向和行踪,然后赶去李绯绫的住处找李绯绫。
李绯绫早花烛泪接到消息,花烛泪去的时候,李绯绫已经清点好人马,正准备出发。李绯绫见到花烛泪来,当即让花烛泪上马,一队人匆匆朝恶人谷外奔去。
出恶人谷后,奔过小苍林,为寻小妖踪迹,一行人放慢步子,花烛泪才有空问李绯绫小妖的情况。“那两个天策府弟子是什么人?小妖怎么就和她们走了?”
李绯绫说,“那两人是曹雪阳的两个徒弟,小妖接到曹雪阳的书信,只说了句有朱雀令的下落就火速赶去了。”
“那有说去什么地方吗?”花烛泪问。小妖也太鲁莽了,就算是要寻朱雀令也应该先回来说一声才是。
李绯绫摇头,跟着就听到手下人来禀报,说根据沿途留下的痕迹判断,是从西昆仑恶人谷高地往长乐坊方向去了。李绯绫当即领人朝长乐坊方向追去,一直追出百余里地,才在雪原上追到小妖。
小妖突然被一群人马围住,大吃一惊,正准备应敌,发现是自己人,再一看人群里还有那裹着狐裘气喘吁吁地追来的李绯绫。
李绯绫的鼻子都冻红了,原本缺少血色的脸颊红扑扑的,口鼻里直往外喷着呼呼热气,看到小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之余又是来气。她坐在马背上,一边喘气一边拿眼瞪小妖。
“小姨!”小妖勒马调头来到李绯绫的身边,笑嘻嘻地说:“小姨的速度真快,我还以为小姨要半天才能追得上呢!”
李绯绫捂着胸口喘着气,再瞪小妖两眼,却不答话。她的额头上布起一层薄汗,俏脸上泛着红氲,犹似施上几层水粉。
“小姨?”小妖的身子一翻,落到李绯绫的马背上,扶住李绯绫问:“没事吧?”又朝花烛泪喊,“花烛泪,你来看看小姨。”
李绯绫又喘了几口气,身子向后微仰,靠在小妖的怀里,才道:“不被你急死也得让你累死。”她这病弱身体一口气连奔二百余地,刚才看到小妖后又追得有些着急,才导致身体有些吃不消。
花烛泪策马到李绯绫的身边,要替李绯绫把脉。
李绯绫摇头,说句:“不用了,我没事。”她又对小妖责备道:“你跑这么着急做什么?回恶人谷和我们说一起再走不成吗?真是十万火急的事我们还能拦你不成?”
小妖一边替李绯绫顺着气,一边说:“我想偷懒少跑点路嘛。回恶人谷之后还要出谷,倒不如先走着等你们。”
“你——”李绯绫让小妖气得没话说了。“好好好,咱们先不说这个。你走这么匆忙是打算往哪去?”
“找师傅去呀。”小妖答道。
花烛泪深吸口气,压住怒焰,问:“你师傅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再急也不用急到现在吧?”
“可是师傅在信上说,娘亲临终前曾说和人有一个十八年之约,要师傅带着我去赴约。师傅说那约会关系到我的身世和身世信物。”
“信在哪?给我看看!”李绯绫朝小妖伸出手去。
小妖从怀里摸出信,递给李绯绫说:“信是师傅亲笔写的,上面还有她的手印儿。”
花烛泪问:“你又认记你师傅的手印儿?”人的指纹图案虽说各不相同,但若想记住一个人的指纹印却是极难。
小妖张开五根手指,说:“师傅的十个手指全是圆锣,十锣状元手印,最好认了。”
李绯绫展开信,本来是要看信上内容写些什么,结果一展开倒先看到满纸的手指印。十个指拇全印了手印在纸上。
花烛泪一瞄书信,很想对小妖说一句:“你师傅比你还宝!”十个手指印全按上,亏曹雪阳想得出!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怕是曹雪阳以防有人模仿笔记造假,和小妖对的暗号,一般人也想不出这种暗号。她问:“为什么是十个手指印?不是一个?”
“十个手指印表示十万火急,见信速来的意思。还有哦,十个手指的指纹都是锣的人不多,整座天策府就师傅一个,就算有人想造假也不会想到印十个手指印。所以呀,师傅虽然没写名字,可我一看到信上这十个手指印就知道是她。”
李绯绫把信上内容一读,可不是么?整封信上没一个人名。“十八年前,你娘亲临终时有遗言托我将你抚养长大,并在你满十八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三带上你赶到龙门荒漠的龙门客栈见一个人,那人会揭晓你的身世来历,并将你的身世信物以及你娘亲的真正下落告知于你。”
花烛泪一算时间,只有七天了。
李绯绫看完信后又把信读了遍,她问小妖:“你确认是你师傅的信?”
“错不了!错了你把我的头砍了!”小妖敢用自己的人头担保。师傅的十个手指印都烙上了,一个名字都没落。上面要是落了名字,例如说“小妖徒儿”或者是“为师曹雪阳落”那意思就是:“为师有难,小妖徒儿速搬救兵”。
李绯绫扫一眼小妖,把信还给小妖。“你就算真错了我也砍不了你的头!”然后立即下令前往龙门客栈。小妖的身世已经揭开,可她的身世信物——朱雀令却还没着落;那句你娘亲的真正下落更是让李绯绫一刻也等不了。难不成她姐姐没在皇宫冰窖?
李绯绫虽不让花烛泪把脉,可花烛泪还是看出李绯绫的气色不对。她提醒道:“小姨,如果你不想病倒在路上,最好还是先休息一下。”
“我没事。”李绯绫说完,对小妖说:“你去骑自己的马。”
小妖听到花烛泪说李绯绫的身体不行,顿感紧张,她扶住李绯绫说:“小姨,你的身体要紧。”略一迟疑,说:“你慢些赶路没关系,要不我先去赴约,你随后到。”
李绯绫又怎么肯在这事情上怠慢拖延?当即摆出长辈威仪把小妖给堵了回去。
小妖不怕她,可也知道关系到自己老娘的事李绯绫就算不要命也会冲上去,当即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成成成成,你是我小姨,你是姑奶奶,你最大!”她一把夺过李绯绫的手中的马缰,说:“你躺我怀里把我当椅子靠好,我来骑马,你要是要逞能,我立即踹你下马,把你撂雪原上不让你走了。”
身后一个小妖,边上一个花烛泪,再加上自己的身体也真不容她硬撑,李绯绫不得不顺从小妖的安排,十分配合地靠在小妖的怀里,说:“小姑奶奶,现在可以走了吗?”
“嘻嘻,可以。”小妖皮笑两声,冲花烛泪眨眨眼睛,马鞭一挥便又开始赶路。
花烛泪瞪一眼小妖,快马加鞭赶到她们两人的前头,说一句:“我先去长乐坊安排下。”
长乐坊是昆仑雪岭里的一座村落,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入谷前所建,建在去龙门荒漠的必经路上。李绯绫的身体状况不行,小妖又好得了多少?小妖现在倚仗的不过是年轻力盛显得比李绯绫好一些,那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所以她必须赶在两人前头去备好马车,将这两个病号一起赶到车上去才安心。
论本事,江湖上少有人能及李绯绫。可论任性妄为,李绯绫比小妖更甚。此次匆忙出行,花烛泪觉得她得当一回老妈子,去照顾那两个长不大的娃。
第一百二十四章·廿年压抑不死也疯
花烛泪提前赶到长乐坊,买了辆马车,刚把车套好,并在车厢里铺好暖和的被子,小妖与李绯绫就领着护卫赶来了。
李家的这两人急着去龙门荒漠,连吃饭的时间都想省下来,打算带点干粮就想上路。
花烛泪好说歹说不顶用,最后发火拔出凤血刀,以宰马作威胁,才逼得这姨侄两人乖乖把饭吃了,又煮了驱寒的药给小妖和李绯绫一人灌了一碗,再把她们赶进马车里,才又上路。
李绯绫比小妖还不耐寒,而长乐坊终年积雪,即使裹着狐裘坐在暖和的马车里捧着小暖炉,李绯绫仍觉衣着单薄,打着寒战。幸好她不住在昆仑,不然铁定难熬过一个冬季。
小妖比李绯绫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若非马车太小三个人太挤,同时小妖也不好意思当着自家小姨的面和花烛泪挤一块儿,要不然铁定把花烛泪叫上来暖被窝。
李绯绫红着鼻子,捧着暖炉,将马车帘子挑开条缝朝外面望去。
朱雀谷的护卫也不怎么耐寒,个个冻得脸红鼻子红,缩成一团。反倒恶人谷的人即使身着单薄的衣服,在这飘着雪花的冰天雪地里仍是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儿。再看花烛泪,身着单衣,腰悬凤血刀,威风凛凛地立在风口处,英姿飒爽、豪气万千。花烛泪不冷,但李绯绫见到花烛泪那身单薄的衣衫就觉得血液都会被冻僵。她缩回马车里,双手紧紧地拢住暖炉,盯着小妖,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啾!”小妖打一个喷嚏,觉得有点冷,就想把花烛泪叫上马车当暖炉。
马车帘子被挑开,寒风从帘子的缝隙里卷入。花烛泪的视线从这两姨侄身上扫过,看这两人都冰得像小鸡崽似的,也分不出是谁打的喷嚏。她愤声叨念句:“该!叫你们两个逞强,明明身子弱还敢在风雪里骑马狂奔逞能。”嘴里念叨,手脚却十分麻利,她钻进马车里,先把小妖逮过来,把完脉,顿时厉眼瞪视一下小妖,再朝李绯绫伸出手去,“李大郡主,麻烦你伸下爪子。”
李绯绫鸡爪般消瘦的手爪一翻,手腕一抖,连手带暖炉一起藏到袖子里。“你照看好小妖就行。”
花烛泪冷哼一声,取出金针,让小妖把衣服脱了。
小妖冷,揪着衣服不肯脱。
花烛泪说道:“这会儿知道冷了?刚才的豪迈劲儿哪里去了?你现在不脱衣服让我把你体内的寒气逼出来,等半夜你寒毒发作,我看你怎么死!”她的话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眼睛也微微泛红。
小妖迟疑地朝李绯绫望去。
李绯绫闭上眼睛,说:“你照花烛泪说的办,放心,我不会看你的。”
小妖这才扁着嘴,在被窝里把自己扒个精光。花烛泪怕小妖冻着,倒也不敢怎么掀小妖的被子,就算施针也只挑开一角。小妖趴在床上,一针针地扎下去,金针入肉五分,疼得她哼哼叽叽直呻吟。
李绯绫听到小妖的动静,有些不忍心地别开脸,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是握紧了,心疼得连心都揪了。
金针刺穴,通常情况下是入针三分,而看花烛泪的施针手法以及力度,小妖分明是寒毒已深。这孩子的时日只怕不比她久多少。
花烛泪扎完针,再用内力逼除小妖体内的寒气,运功一番之后,小妖出了一身大汗,连身都没翻一下就趴在被窝里睡着了。花烛泪收针后,对李绯绫说:“小妖的身体状况你也是知道的,你若是有个闪失,她伤心、伤神之下,我可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言下之意就是李绯绫自己不顾身体,也得为小妖顾一下。
李绯绫睁开眼,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泛着晶莹的水光。
花烛泪低叹一声,道:“这是何苦!”
李绯绫摇了摇头,低声说:“花烛泪,如果有天小妖先你一步而去,你……”
花烛泪一摆手打断李绯绫的话,说:“小姨,我这人没心没肺惯了,没您那么长情。小妖在世一天,我好好照顾她一天。她若死了,我就把她埋了,然后我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她朝李绯绫的身边挪了下,说:“我救人的医术是你教的,让不让我治你,你自己决定,我不勉强你。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天气苦寒,你若是强撑,这一路过去还有一段路程,日夜兼程的赶路,万一出点什么你没预料到的意外情况,你可不一定撑得到龙门客栈。”
李绯绫淡然一笑,将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去。
花烛泪扫一眼李绯绫,伸手去替李绯绫把脉,指尖落在李绯绫的手上,触手冰凉刺骨。“你——”她怔惭当场。这种体温,不禁让她想到昔日毒发时的小妖。冷得没有一丝人体的热度。
李绯绫温和地笑了笑,说:“我备了药。”
花烛泪收了手,泛红的眼眶里滚出泪来,她没好气地问:“我说你是存心还是故意的?都这样儿了你还让我怎么治?”她的音量猛地一提,“你都这样了,你还敢跟着小妖疯,还敢顶着这风雪在马背上颠簸?”
李绯绫仰起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滚落,她咽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姐姐……到底是不在了。”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要努力地活下去,可总觉得精力是一天不如一天。唯一能做的,就是撑着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所有放不下的人、没来得及办的事,都安排好、都办了。
“就算你想为你姐姐殉葬,她的尸首你都还没找着,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花烛泪气得肺都快炸了!“就这种天,就你这种身体,你还敢……”纵然气急,花烛泪也不好再骂下去,李绯绫再没长辈样,也毕竟是长辈,是小妖的亲姨。
“我容不得小妖有任何的闪失。”李绯绫低声说。现在支撑她活下去的两个信念就只有小妖和姐姐。如果小妖有什么意外,她根本就承受不起那后果。“花烛泪,我的事,还希望你替我瞒着小妖。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
“哼哼!”花烛泪连着两声冷笑,“你倒是放心得很!”什么都算计好了,就等着找到李绯烟再两腿一伸就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李绯绫没理会花烛泪的怨怒,低头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给花烛泪。
花烛泪没接,只问:“是什么?”很厚的一封密封的信,又是李绯绫在这种情况下拿出来的,花烛泪不往某处想都难。
“龙脉里的东西是太宗皇帝埋下的,除了李唐江山危急的时候,谁都动不得。但那笔财宝,我打算让它永不见天日。这里,是朱雀李家几代人积累的财富,不多,但足够抵当今国库几年的收入。”李绯绫将信交到花烛泪的手中,又说:“共分十处,朱雀谷占一处,另外九份埋在天下各方。”
花烛泪的手覆在额头上,说道:“李大郡主,你还真向我交待遗言啊?”
“小妖的身子骨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