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是有啦。」
川崎小声这么一说,雪之下马上不悦地看过去。所以说,你们到底为什么处得不太好啊?很恐怖耶。
「那么,你们是来这里做什么?总不可能是在跟那种人约会吧。」
「怎么可能?如果你是在说我旁边的这个东西,即使是开玩笑也太没格调。」
「那个……你们斗嘴就斗嘴,不要波及到我好不好?」
不要用「那种人」或「这个东西」称呼我!
如果只有她们两人对谈,事情永远不会有进展,于是由我先开口。
「听说你最近都很晚回家,是因为这份打工的关系吗?你弟弟很担心喔。」
我说完之后,川崎「哈」地嗤笑一声,仿佛瞧不起我似的,真令人不爽。
「你们大老远来到这里,只是要跟我说这个吗?真是辛苦。不过,你觉得我会乖乖听一个陌生人说教,然后就此不干吗?」
「被同班同学说是陌生人,自闭男真厉害……」
我竟然因为这样让由比滨感到佩服……等一下,我同样不认识川崎,所以这场比赛算是平手吧?
「难怪最近一直有人来烦我,是你们的主意啊?大志跟你们说些什么吗?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不过回去后我会自己跟他说,你们不用理会……换句话说,不要再跟大志有什么牵扯。」
川崎瞪我一眼。
她是要我们这些局外人别再插手是吧?不过,雪之下不可能善罢甘休。
「我当然有理由阻止你。」
雪之下的视线从川崎身上拉回自己的手表,确认一下时间。
「现在是十点四十分……如果你是灰姑娘,那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惜你的魔法早已经解除了。
「解除魔法后,接着不是快乐圆满的结局吗?」
「你确定吗?人鱼公主小姐?我倒觉得在前方等待你的,是不太快乐的结局。」
她们一来一往,完全容不得其他人插嘴,这股气势跟这里的场景相当搭配。这两人互相挖苦对方,像是上流阶级喜欢玩的游戏。所以说,你们到底为什么处得不好啊?今天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很恐怖耶。
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凑向我耳边问道:
「……自闭男,她们在说什么?」
喔,由比滨啊。有你这个平民相伴,我真的觉得好安心……
根据劳动基准法,未满十八岁者不得在晚上十点之后工作。川崎到这个时间还在工作,代表她施了谎报年龄的魔法,但这个魔法被雪之下破解了。
可是,川崎仍不改其从容的态度。
「你还是不打算辞职吗?」
「嗯?我没有这个打算。即使这里解雇我,另外再找其他地方工作就好。」
她一面用布擦拭酒瓶,一面淡然说道。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根本不把这当成一回事,实在让我有点火大。但雪之下只是喝一口手中的培礼……还是哈里斯?
在一触即发的险恶气氛中,由比滨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那个……川崎同学,为什么你要在这里打工呢?嗯,那个……其实我啊,没钱的时候也会去打工,但不至于会谎报年龄工作到这么晚……」
「没什么……我只是需要钱。」
川崎放下酒瓶,稍微发出「咚」一声。
这是理所当然的答案。大家之所以会工作,十之八九是为了钱。其中固然有人是想追求工作的价值以及活着的意义,不过那方面我不太清楚。
「啊~我好像可以了解。」
我不经意地这么一说,川崎的表情立刻僵硬起来。
「你怎么可能了解……一个拿自己未来开玩笑的人,怎么可能了解?」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我跟川崎在学校的屋顶上碰过面。看来她还记得当时看到的那张职场见习调查表。
「那才不是在开玩笑……」
「喔?如果不是在开玩笑,代表你还是个小鬼,未免把人生看得太简单。」
川崎把擦过酒瓶的布扔向桌面,再度靠到墙上。
「你……不,不只是你,雪之下跟由比滨也不会了解的。我可不是为了玩乐用的钱而工作,别把我跟那种笨蛋相提并论。」
川崎瞪着我的眼神充满魄力,那双眼强烈传达出「别碍事」的讯息,但是,眼眶中浮出泪水。
不过,那样真的算是坚强吗?依我听来,她说没有人能了解自己,可见得是对没人理解自己这点感到叹息和灰心。其实,她很希望有人能够理解吧?
相较之下,看看雪之下,即使周围没有人理解她,她也不会因此叹气或灰心,那是因为她相信贯彻自己的信念就是一种坚强。
再看看由比滨,她从来不放弃去理解别人,也不会逃避。那是因为她希望即使是表面上的功夫,也能在时间的催化下产生什么变化。
「嗯~可是,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试着说出口,别人就不会了解啊。说不定你说出来后,我们便能帮上忙……你心里也会比较轻松……」
川崎用让人寒到心底的视线看向由比滨,结果她说到一半,句子就变得断断续续。
「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了解。帮得上忙?心里会比较轻松?是吗?那么,你可以给我钱吗?或者,你可以代替我爸妈给我他们拿不出来的东西呢?」
「这,这个……」
由比滨无法反驳而低下头。川崎真是太恐怖了!
「请适可而止,如果你再吵下去……」
雪之下的声音几乎令人冷到骨子里,而且她只把话说一半,反而让恐怖感加倍。等等,你打算做什么?
连川崎都不由得停顿一下,不过她随及咂舌一声,将视线转向雪之下。
「听说你父亲是县议会的议员,没错吧?你既不愁吃也不愁穿,怎么可能了解我的处境……」
她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而且,她的声音听来,像是放弃了某种东西。
这时,突然传来玻璃杯倾倒的声音。
我往旁边一看,只见沛绿雅从翻倒的杯中流出,雪之下则紧紧咬住嘴唇,眼睛盯着桌面。平常的雪之下不可能出现这种反应,我忍不住惊讶地盯着她的脸。
「……雪之下?」
「什么事?啊,对不起。」
她回过神后,变回一如往常——不对,是比平常还要冰冷的扑克脸,若无其事地用毛巾擦拭桌面。从现场非比寻常的气氛中,我察觉到那是雪之下的地雷。这么一想,前一阵子她好像也出现过那种表情……我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想找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时,有人发出「碰」的一声拍打桌面。
「等一下!现在我们在讲的事,跟小雪乃她家无关吧!」
由比滨瞪着川崎,态度难得十分强硬。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起哄,而是真的在生气。原来这家伙生起气是这样的表情吗?
川崎不知是看她原本都嘿嘿傻笑着,却突然来个态度大转变,还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声音跟着变得低沉。
「……那么,你们跟我家也没有关系吧?」
如果真要这样说,那一切都甭谈了。
这件事跟我、由比滨以及雪之下当然没有关系。
假如川崎的行为有违法律,教师跟家长要予以谴责,法律也会加以制裁。可是,对我们这些连朋友都不算的局外人而言,根本没有可以帮上她的地方。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现在不是在说那件事!跟小雪乃——」
「由比滨同学,请冷静下来。我只是不小心翻倒杯子而已,根本没什么,你用不着在意。」
由比滨激动地要站起身,但雪之下轻轻制止。她这时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沉着,但也相对地更加冰冷。
初夏都已经过了,这里的空气却冷得要命。
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什么进展,这三个女生根本没办法冷静地好好交谈。
不过,我还是掌握到几件事,之后再由我处理一下,应该便能解决。
「我看今天先回去吧。我已经困了,喝完这杯就要走啦。」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的姜汁汽水还剩下半杯以上。
「你……」
「是、是啊,小雪乃,今天先回去吧!」
雪之下一脸受不了地叹口气,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不过被由比滨挡下来。由比滨跟我对望一眼后点点头,看来她也注意到雪之下的状况不太寻常。
「……好吧,那么今天先回去。」
雪之下本人似乎同样有所察觉,所以奇迹般地听从我的建议。她完全不看帐单一眼,把几张钞票搁在吧台上便起身离席,由比滨也跟着站起身。
我在由比滨背后开口:
「由比滨,我晚一点寄信给你。」
「……咦?嗯,我知道了……我等你。」
在间接照明下,由比滨的脸看起来特别红。她的手在胸前犹豫一会儿,才挥手向我道别。不用挥手啦,那样跟这种高档的场所实在太不搭。
我目送两人离去后,拿起杯子转向川崎。在开口之前,我先用饮料润润喉咙。
「川崎,明天早上借我一点时间。五点半在这条路上的麦当劳碰面可以吗?」
「啊?为什么?」
她的口气比刚才还要冰冷,不过,我有把握用下一句话让她改变态度。
「我想跟你谈一下大志的事。」
「……什么?」
听到这句话,她用惊讶——或说是带有敌意的眼神看向我。我一口饮尽杯中的饮料,然后起身离去,这样就不用跟她对上视线。
「那些话等明天再说,拜拜。」
「等一下!」
我帅气地无视背后的呼唤,带着跟这里极为相称的潇洒,准备离开酒吧。
「等一下!钱不够啦!」
……喂,雪之下,你没有帮我付喔。
我默默回到吧台,掏出身上仅有的千圆钞票,换回六十圆的找零。嗯……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问「为什么」,对吧?
一杯姜汁汽水竟然要价快一千圆……只有这里还处于泡沫经济时代吗?
× × ×
隔天早上,时间刚过清晨五点。其实我整夜都没睡,现在正在麦当劳一边打瞌睡,一边喝着第二杯咖啡。天色已经亮起来,麻雀在地面上从容不迫地啄食东西,再度飞回空中。
我们三人离开饭店后,各自回到自己家。我回家后,只向小町拜托几件事,便再度出门来这里打发时间。其实我可以先在家里睡一觉,但实在没把握能在五点前起床。
之所以会熬夜到现在的理由是——
「来了吗……」
自动门发出开启的声音,川崎沙希顶着一脸倦容,拖着脚步进来。
「你要跟我说什么?」
一夜没睡的疲惫让川崎看起来格外不悦。面对她的魄力,我有一瞬间闪过要下跪道歉的念头,不过还是打消那种想法,尽可能装得从容不迫。
「总之,你吸冷剂……先冷静。」
我咬到舌头,想要假装镇定的样子却彻底失败。没办法,谁教川崎那么恐怖。不过也因为咬到舌头,我才得以放松,顺畅地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也快来了,稍微等一下。」
「其他人?」
川崎一脸讶异地问我。这时,自动门再度开启,雪之下和由比滨进入店内。
昨天晚上跟她们分开后,我寄一封信给由比滨,要她跟家里说一声,今晚借住在雪之下家,然后早上五点跟雪之下来这间麦当劳。总之是简单扼要的联络事项。
「又是你们?」
川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深深叹一口气。
不过,在场还有一个人同样很不高兴。
由比滨似乎在闹脾气,完全不看我一眼。
「怎么,她睡眠不足吗?」
我对雪之下问道,雪之下也歪头表示不解。
「嗯……我看她睡得满好的。不过,昨晚她看过你的信后,很明显地变得不高兴。你又写什么下流的内容吗?」
「我不是说过不要把我当成性侵犯吗?我只是单纯传达几件事,她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好生气吧?」
我跟雪之下面面相觑,这时,小町突然冒出来。
「哎呀~真不愧是哥哥~到了重要时刻就很迟钝呢。」
「喔,小町啊,不要一出现马上骂自己的哥哥好吗?」
「哥哥,说要传达联络事项通常是写信的藉口啦~如果真的只是要联络事情,大家才不会想寄信呢~」
「你把妹妹也找来吗?」
雪之下有些意外。
「是啊,我拜托她一些事。小町,人有帮我带来吧?」
「嗯!」
小町回应一声,她手指的地方站着川崎大志。
「大志……这种时间你在这里做什么?」
川崎又急又气地瞪向弟弟,不过大志不肯让步。
「这是我该问的问题吧,姐姐?你到底在做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回家?」
「跟你没有关系……」
川崎断然结束这个话题,不想再说下去。然而,即使这一套对他人管用,对自己家人可不管用。在此之前,川崎和大志都是一对一的沟通模式,所以她大可避而不答。只要自己单方面结束话题,或是转身离开,不管怎样总有办法蒙混过去。不过,现在她无法那样做。我们挡在周围,绝不会让她逃走。更重要的是,大家全都目睹她大清早在外闲晃,她自然无法辩驳。
「哪里没有关系,我们是一家人耶!」
「……我不是说过,你不需要知道吗?」
面对大志的追问,虽然川崎的语气变弱,但还是打定主意不肯说出口。
换句话说,正因为对方是大志,她才没有办法说出口吗?
「川崎,我来猜猜看你为什么要打工,又为什么需要钱吧。」
川崎瞪我一眼,雪之下和由比滨则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眼神。
她不肯说明自己要打工的理由,但仔细想一下,会发现事情是有迹可循的。
大志曾说过,他姐姐是升上高中二年级才变成不良少女。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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