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和织田家都要完蛋了呢。正好符合『尾张名古屋』(注18)一词。」
「公主,如果满分是一百分,这句俏皮话顶多给五分。」
「好严格喔,万千代,至少给个二十分。」
「这五分已经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给的。」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长秀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长秀还真是深不可测。)
对羽丹长秀的气定神闲敬畏不已的同时,胜家拼命苦思计策,接着她突然灵光一闪。
「有、有了!信奈大人,不妨借助道三殿下的智慧吧!」
此计名为「仰赖他人之计」。
然而——
「……呜……老夫的腰……腰啊……」
关键人物道三似乎是在搭乘木筏时闪到腰,狼狈地趴倒在草蓆上,嘴里发出「呜喔喔喔喔」的呻吟声。
「呜、呜喔喔喔……此等痛楚老夫道三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脑筋转不过来……」
「唉——!这老爷子紧要关头居然派不上用场啊啊啊——?」
此时又有快马来报。
「今川军攻进尾张境内了!」
※注18:日语中的尾张与完蛋发音类似。
「东海道第一弓」今川义元,在得知位于上京途中的尾张国内后防空虚的消息后,立刻决定趁虚而入,英姿飒爽地率军进击。
那一天,是这个世界的五月十八日。
以现代的历法来算,应该已经是六月。
早晨起的浓雾也诉说了现在是梅雨季节。
虽然天气晴朗,由于湿度和气温都很高,因此感觉相当闷热。
丸根的据点位于尾张与三河国境上,是抵御今川军的最终防线。
站在今川军的角度来看,只要能突破这里的话,就能直捣清洲城,然后一路朝京都迈进。
踏平尾张、突入近江,再一举直达京都完成上洛。
这种略嫌粗糙的上洛计划,却也很符合义元的作风。
「喔~~呵呵呵呵,天气真热啊!咱家想休息了!先把本阵驻扎在这一带。」
义元这次为了进京,特别精心打扮一番。
不过,在这种季节行军还穿着盛装十二单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光连上马都得劳师动众,靠一群侍童在旁边搀扶。
途中还因为太过闷热,产生脱水症状落马,不得已只好在一个名为沓挂的地方稍微休息。
只要让部下们在自己休息的时候卖力工作,就能按照原订时程抵达京都了——即使在这种时候,义元仍然不忘拟定充满贵族风格的作战计划。
「元康?元康——?」
「是~~我来了~~」
优雅在本阵纳凉的义元,把跑腿的元康叫到自己面前。
松平元康。原本应该是三河的国主,但是自出生以来,她的命运就相当坎坷,一下被送到今川家的当人质、一下又遭到织田家绑架,眼看快被卖掉时,又被今川家抓了回去,最后沦为义元的跑腿——是个遭人践踏了大半辈子的苦命少女。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人质生涯以及数度被绑架的经历,再加上长期被任性的今川义元当成跑腿使唤,元康的脸上总是挂着暗藏心机的笑容,很少表达自己的意见。
面对稍微脱下衣服,嘴里一边喊「好热啊~~」这些话,一边让侍童们在旁用团扇伺候的义元,元康表现出一副随时都愿意替义元舔脚趾的顺从态度。
「咱家要在这里休息一阵子,养精蓄锐。」
「遵命~~那么我也~~」
「说什么傻话呀,元康?咱家要你现在立刻率军出发,把丸根的据点打下来!」
「遵命~~那么我这就率军包围丸根的据点,把织田军打个落花流水~~」
「对付那帮忤逆咱家的笨蛋们,千万不能手软喔,喔、呵、呵。」
「哇~~好心机的笑容啊~~唔、呼、呼。」
「要说心机,元康,依咱家看来,还是利用忍者进行阴险作战的你技高一筹唷,喔、呵、呵。」
「也许是吧~~唉、嘿、嘿。」
上洛途中的战事全部交给松平队打头阵,温存本队的战力。
要是元康战死的话,就能光明正大将三河纳入自己的管辖,就算没有战死,也能大幅削减对元康忠心耿耿的三河武士人数。
今川的本队几乎不用亲自作战,就能轻轻松松抵达京都。
真是充满贵族风格,优雅又狡猾的作战计划。
「这才是贵族的战斗方式,咱家的头脑真是太聪明了。喔、呵、呵。」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您说得一点也没错~~唔、呼、呼。」
在傻瓜的治理下摇摇欲坠的织田家,恐怕一见到咱们今川军的威势,就吓得逃跑了,今川义元轻松地如此思考。
实际上,在包围丸根的据点时,元康的进军确实如入无人之境,就连进到尾张境内,农民们也高举双手欢呼「今川的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了」,完全没有遭遇到半点像样的抵抗。
※
时间来到深夜。
信奈的阵营中一片寂静。
救出了斋藤道三之后,和良晴大吵一架的信奈把自己关在本阵里,不管家臣们再怎么苦苦等候,也不发出任何一道命令。
就在此时,丸根的据点遭到松平元康队团团包围,即将沦陷的消息传来。
「元康好像是派遣忍者潜入据点里,从内部放火。」
「真是卑鄙的作战方式。」
「公主大人在哪里!」
成为信奈首席家老的胜家集合起主要的家臣们,在本阵前召开作战会议。
之所以在本阵前进行讨论,是为了让本阵里的信奈能够听见会议的内容做出的苦涩抉择。
不过,身为大将的胜家除了主张「事到如今,只能率全军向今川军正面突击」的玉碎战法外,也没有别的策略了;而其他将领也只想得到「固守清洲城不出,祈祷今川军安分通过尾张」这种希望渺茫的消极策略。
「你们太天真了!固守城池到最后,我们一定会被义元彻底击溃!现在已经无法指望美浓的援军了!」
正如胜家所说,要是不愿奋战的话,就只有遭到歼灭一途。
「我率领先锋部队杀进义元的本阵!」
丹羽长秀笑着摇摇头。
「敌方拥有两万五千大军,我方仅仅只有两千兵力,就算是刚勇无双的胜家大人,也会在杀到本阵前耗尽力气。十七分。」
「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啊,长秀?」
「很遗憾,我也没有好的计策。」
「道三呢?」
「他的腰似乎疼得很厉害,恐怕是帮不上忙了。三分。」
「那个老头~~!」
「像这种时候,还是交由我们的公主亲自做决定才是明智之举。九十分。」
「可是,信奈大人她……」
「……和猴子大人吵了一架后,就闹起别扭了。」
众人一齐回头望向本阵。
附带一提,被信奈炒鱿鱼的良晴,就在长秀等人的身后席地而坐,他一反常态不发一语,像是陷入沉思一样。
依照规定,恢复浪人身分的良晴本来应该要被赶出阵营,但是现在大家都没有闲情理他。
「信奈大人究竟是只个傻瓜,还是有能力夺取天下的大将,就端看她的下一个命令而定了。」
长秀小声地说明,而胜家则是「咕噜」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伫立在本阵前,就在此时——
本阵入口的帷幕被掀开。
信奈做好决定了。
她的肌肤白皙无暇、晶莹剔透。
然而那对眼眸里,却散发出有如红莲之火般的锐利光芒。
她果然不是尾张的大傻瓜。
家臣们都不由自主地在信奈的面前跪了下来。
胜家和长秀的心里非常确定,这位公主是不会采取固守城池这种消极做法的。
「六!你来打小鼓!」
信奈用高亢的声音下命。
胜家拿起小鼓,打起谣曲「敦盛」的节奏。
信奈从凳子上站起身,开始随着节奏翩翩起舞。
「人生二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
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良晴也是,胜家等人也是,他们这一生永远不会忘记此时此刻——做好赴死觉悟的信奈吟歌起舞的模样。
身体感到莫名炽热。
好想快点上战场战斗。
在舞蹈结束的同时,信奈不发一语,如同一阵风似地冲出本阵。
她骑上马,独自奔往与今川军决战的地点。
家臣们连忙跟在后头追赶。
只有良晴被留在原地。
信奈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良晴一眼,彷佛当良晴根本不存在,他一直被无视,并且遭到抛弃。
但是,良晴丝毫没有夹着尾巴离开信奈的想法。
(因为我未经她的同意就跑去救道三,才会导致清洲城变成一座空城,让今川军有机可乘——责任全在我身上,会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
即使遭到无视、遭到讨厌,我也不想让那家伙死掉。
反正我原本就是一介浪人。
跟当初糊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奋战——良晴边说边起身。
此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子,不要去白白送死。」
是斋藤道三。
直到现在仍然站不起来的道三,靠着侍童在左右两侧搀扶,勉强走到良晴身边。
「信奈殿下不是因为讨厌你才放逐你,她只是不想让你死在这场没有胜算的战争中,所以才会叫你滚到别的地方。」
「说什么傻话啊?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啦?」
「因为信奈殿下非常不坦率,你这年轻人才无法理解人家的心思,但老夫可是一目了然。」
真的是这样吗?
那个女人有不坦率到这种地步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虽然很不想承认,也许那家伙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可爱之处的……良晴不禁心想。
「如何?做好苟活下去的决心吗?」
「老爷子,多谢你啦。你这番话总算让我有点干劲了——我要战斗!」
我没办法放着那么笨拙又危险的家伙不管——良晴的双眼闪闪发光,意气风发丢出这句话。
「你不逃命吗?」
「假如在这个关头丢下那家伙自顾自逃命的话,相良良晴这辈子都会是条丧家之犬!我不能忍受这样的自己!」
良晴浑身热血沸腾。
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恐惧了。
「老爷子不是说过吗?梦想必须要能与某人共有才能称为梦想,我发过誓要帮那家伙实现梦想,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就要竭尽所能协助她!总是跑在时代最前端的那家伙,身边不能没有来自未来的我啊!」
「原来如此啊……就是因为你发下这样的重誓,那孩子才不得不做出将你放逐的决定。」
因为腰痛而皱起眉头的道三喃喃轻叹:「你们都太年轻了。」
「先别说那些了,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呢?老爷子一旦动起歪脑筋的话,就是天下第一的美浓蝮蛇了吧?」
「如今的老夫只是个隐居的糟老头,往后是年轻人的时代罗。」
「给我等一下!不要擅自隐居啊!」
嘿、嘿、嘿。
道三发出奇怪的笑声,用手指着良晴的鼻头。
「小子,你自己应该已经想到好方法才对,你不是看得见未来吗?」
「……不是看得见未来,只是多少知道一些未来的知识罢了。不过……」
「不过?」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假如我的推测没错,接下来要发生的将是一场历史上相当著名的战役。」
「既然如此,就赌一赌你的推测,比起舞刀弄枪,不如运用你所谓的未来知识来帮助信奈殿下,那才是只有你能办得到的事啊。」
「……嗯,没错!」
「就凭你使枪的功夫,作为一介步兵是帮不了信奈殿下的,倘若你愿意为了那孩子牺牲性命,老夫也不会阻拦你,千万别误判了赌上性命的时机喔。」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导出最好的结果,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信奈——良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良晴心中的迷惘烟消云散了。
「唯有活下去,才能为主公尽心尽力。」
我明白了,老爷子。
良晴告别了道三后,便前往追赶信奈等人。
半路上,骑着马的五右卫门和川并众又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
「相良氏,看来织田家已经完蛋了是也。要去投靠别家吗?」
听见五右卫门的提问,良晴笑着回答:
「别傻了!我相良良晴愿意侍奉的主公,普天之下就只有织田信奈一人!那么难伺候的主人,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呵呵——五右卫门似乎在面罩底下轻轻笑着。
「遵命,那么在下等人也会奉陪到底。」
真是个有胆识的小子!川并众的壮汉们纷纷喝采。
跳上五右卫门骑的马后,良晴表明此行的目的地。
「朝着桶狭间出发。不好意思,得再让你们当一次敢死队了。」
「桶狭间?信奈军集结的地点是热田神宫是也。」
「热田神宫晚点再去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根据我的game知识,这场战争说不定就是战国史上最有名的一场战役——『桶狭间之战』了。」
「唔,给姆知识吗?」
「假如真的如我所料的话,掉以轻心的今川义元应该会在桶狭间休息!只要把握机会展开奇袭就能获胜!」
「光靠我们要展开奇袭是不可能的,人数太少了是也。」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潜入敌军中,调查本阵的位置!确认今川义元是不是在桶狭间。」
「原来如此,假如信奈不相信相良氏的报告怎么办是也?」
「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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