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瑶的怒火在那一阵惨叫之后便发泄得差不多了,此时面sè已恢复了正常。她走到秦言身后,指着黄衫少女道:“秦师傅,你就以慕小姐为对象作一幅画,然后题几句词。这个要求不难吧?”
秦言点点头,抬眼朝黄衫少女望去。说起来,这位慕小姐确实是秀美绝伦,清丽脱俗。而且她身后的小亭外就是一树梅花,更以群花争芳的山坡、古雅的亭台楼阁为背景,花面人面交相映,本就旖旎如画。不过,要想以单一的墨汁sè调将这幅画临摹下来,可就让他犯难了。他没学过勾、皴、点、染等技法,只会画笔描线,这样一来,怎样才能表现出佳人的神韵呢?
他呆呆地望着慕城雪,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笔。在他这样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下,少女白皙莹润的脸颊上泛起两团红晕,神情也有些局促起来。
林沐瑶看不过去了,叫道:“你倒是下笔啊,别光顾着看!”
秦言想了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以小亭为框架,对着眼前的佳人与梅花一笔一笔描画下来。他毕竟习武多年,手腕和五指都很稳,稍试几笔后就找到了感觉,虽然不会别的技法,但老老实实的直描下来,倒也有七八分相似。
林沐瑶就在他身后,一边看一边摇头,却总算没有半途叫停,让他一直将最后一笔画完。
那么,该题词了,写什么好呢?秦言也算是博览群书,可惜大多是晦涩难懂的佛道玄谈。至于描述女子姿容、或者风景秀丽的语句,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
没办法,只好随便写几句凑上去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写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首更好的诗,又赶紧把前两句划去了,在后面写上,“其素若何,chūn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shè寒江。”最后署上秦少爷的大名,总算是完事了。
当他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见林沐瑶叫起来:“雪儿,你自己来看看,秦大公子都把你画成什么样了!”
“啊!是什么样?”慕城雪赶紧低头朝画卷瞧去,看了几眼后又起身离了座位,走到秦言身侧再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好还好,一点都不像!”
还有比这更伤人的话么?
林沐瑶继续嘲笑道:“手法低劣、笔工粗糙也就罢了,就当你没学过作画。可是你这几个字,是狗爪爬的还是鸡爪写的?简直可以自成一派了,就叫‘鬼体’吧!”
如此直白的侮辱xìng言语,秦言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敢情本少爷花了半天工夫才搞出来的玩意儿,在你林大小姐眼中就比狗屎还不如?就算本少爷脸皮厚,本少爷也是有自尊的!
见他脸sè不对,慕城雪扯了扯林沐瑶的衣袖,劝道:“算了,秦公子不jīng通此道,你说也没用。这幅画倒也有些趣味,就留给我作纪念吧!”
“可是他浪费了我老长的时间,严重影响了本小姐的兴致和心情。”林沐瑶气呼呼一掌拍在秦言肩膀上,喝道,“起来,你没资格坐我的位子!”
秦言刚刚站起,又听她道:“好一个文武双全的秦少侠,我再给你最后一个考验,如果你通不过的话,哼哼……来人,去把王供奉手底下那几个擅长摆阵的弟子给我叫过来!”
第三十章 我会老老实实地去破阵吗
奇门遁甲传承自上古时代的华族,以九宫八卦为要,结合天干地支、yīn阳易理,布置成变化万端的幻阵,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厉害的甚至能震心摄魄,将人困死阵中。
只见那五名弟子先在空地上插入十几根小圆棍,看起来一点规律也没有,东一根,西一根有正的有斜的,仿佛随便乱插上去的一样。这时候从外面还看不出什么端倪。而后他们又搬来一堆堆石块,填入小圆棍围成的圆阵中。随着石块的增多,大阵附近的景物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只见五名弟子陆续出入阵中,往内搬入玉鼎、小树等物,当最后一步完成后,阵中石堆、圆棍等物便仿佛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土地,好似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这之后,五名弟子来到林沐瑶面前,躬身行礼:“小姐,阵法已经布成。”
林沐瑶问道:“如果有人进去破阵的话,我们在外面能看到他吗?”
“这……”五名弟子互相望望,其中一人咬咬牙从怀中拿出一块翠绿sè玉佩,呈到林沐瑶面前,“只要戴上这块玉佩,阵外的人就能看清他的行动了。”
林沐瑶接过玉佩,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
摆阵弟子齐齐一愣。一人出声问道:“小姐,不需要我们在这守着吗?万一破阵之人有个好歹,我们也能……”
林沐瑶不耐烦地打断他:“该死的人就让他去死,不用你们关心。玉佩我会叫人送回去的,现在你们赶紧给我滚!”
五名弟子不敢多言,灰溜溜地告退离开。
林沐瑶转过头来,将玉佩递给秦言:“秦师傅,去破阵吧。如果一个时辰之后还出不来,就自己把玉佩解下,免得污人眼睛。”
好家伙!跟血狼僧那句“不突破就死在里面吧”如出一辙啊!这位林家大小姐更干脆些,连挖坑埋尸的工夫都省下了。
秦言戴上玉佩,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本少爷干脆就在阵里面呆上三五天,等到恢复了功力再出来,那时候还有何惧来哉!至于吃饭喝水的问题,倒也不难。当年他在魔窟修炼之时,就有过打坐入定五六rì不吃不喝的记录。凭他现在的身体强度,就算十几rì不饮不食也不会死,区区三五天实在算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豁然开朗,对于林沐瑶的恶毒语言也不在意了,当下昂首挺胸就往大阵走去。就在即将跨入那片隐藏了种种神妙的空地的时候,耳后忽然传来慕城雪的轻柔嗓音:“秦公子,你不要太担心,尽力而为就好。”
秦言一颗向往zì yóu的心那是无比迫切,哪还顾得上她,脚下毫不停留,大踏步跨入了幻阵之中。
瞧见他这般“视死如归”的淡定气度,亭中几人都觉得有些意外。林沐瑶摇头道:“这小子,好像脑子里少了一根筋。”连那位因弃剑之事而鄙视秦言的白衣少年也忍不住出声相赞:“此人胆sè尚可。”林沐瑶却只冷笑:“如果真是‘胆sè尚可’,就不会在逃命的时候把剑都弄丢了。我看他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王供奉的极元迷天大阵的厉害!”……
秦言走入阵中,眼前景物顿时一变,只觉四处昏黑如晦,yīn气森森,雾气沉沉。他运足目力,依稀可见模糊而朦胧的雾霭深处似有山陵起伏,高峰插天,密林环抱、株株相接。好一派yīn森恐怖的迷天大阵!
本应该就此打坐运功,恢复灵力,不应多生事端。但他心中突生好奇之念:若是现在原路返回会如何呢?能够直接出阵吗?
这股好奇之念一旦滋生出来,就再也无法抑制。他决定试一试。反正自己对易理也略懂一二,大不了多费点工夫,总是能走出来的。
于是他往后退了两步。如果还处于原来的土地上,他应该就已经走出了阵外。可惜事实上,这一退并没能使他出阵,反而让他陷入了另一片天地。
灰黑sè的土地,缭绕蔓延的瘴气雾霭,姿态扭曲如同妖鬼的枯瘦树干,以及遮盖了整片天空的沉郁yīn云,构成了一副冥界地狱般的景象。一阵风吹过,带来腥咸腐臭的味道,让人恶心yù吐。秦言举头眺望天空,发现天际两端的整块yīn云构成了一个狰狞的骷髅头。这是否也暗示着,他即将遭受的命运呢?
秦言觉察到了不妙。他本来以为,由于没有主阵人,这只是一座死阵,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固定不动,凭着自己对易理的理解应该可以走出去。但他走出这两步后才发觉,即使没有主阵人,由于他这个外来者的闯入,幻阵照样能够根据他的选择而衍生出不同的变化。现在八门九宫的方位皆已变动,而他本人更是处于危险的境地中,要想再寻找出路就难了。
从他现在所处位置的环境来看,这里不是惊门就是死门,是幻阵中最危险的地方。必须得赶快离开这里,找到开、休、生三吉门中的某一门,那才是适合他安身立命的所在。
秦言回忆起典籍上所记载的破阵的要诀,辨认出四周环境之后,开始试探着缓慢前进。迷雾之中道路艰涩,时而有鬼影憧憧惑人心智,但赖他意志还算坚定,摸索着总算没发生意外。
走了许久之后,周围的瘴气越来越浓,再难认清路途。秦言不得已停下脚步,举目四顾,四面皆是茫茫大雾,哪里才是归处?
大概只能走到这里了……秦言逡巡片刻,缓缓摘下玉佩掷于地上,盘膝坐了下来。只盼这里是杜门或者景门,或许才能躲过一劫。
阵外小亭中正远远观望这方,忽然见他的身影消失,不禁都有些吃惊。
林沐瑶从柔软的座椅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出亭外,叫道:“才过了半个时辰,他怎么就把玉佩摘下了!”
慕城雪跟在她身后走出来,道:“也许他觉得再也难以前进,或者遇到了无法抵抗的危险,才决定把玉佩摘下的吧!瑶儿,还是赶紧把李先生他们叫过来吧,万一秦公子出了事——”
“本小姐管他去死!”林沐瑶咬着牙,跺了跺脚,又转过身坐回亭中,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蝶姐姐果然是在骗我!等她回来,本小姐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瑶儿……”慕城雪朝空荡荡的阵中望了许久,走回林沐瑶身旁,yù言又止。
林沐瑶奇怪地偏过头瞥了她一眼,问道:“雪儿,你怎么了,难道你想救他?”
慕城雪轻轻点头:“他是蝶姐姐亲自推荐过来的,如果在这里出了事……何况,我看他虽然不jīng通书画文采,却也不卑不亢,气度不凡,应该不是寻常人物……”
“如果他真不是寻常人物的话,就应该自己走出来!”林沐瑶满不在乎地道,“一个乡野小子而已,也值得你如此在意?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来商量一下,怎么把《除魔记》的剧本改得更好吧!”
秦言坐在地上,闭目冥思。体内的灵力仍然只有那么一丝,这两天来毫无增长。而瀚血功的血气更是毫无感应。看来他估计得太乐观了,照这样下去,仅凭三五天只怕无法恢复。
他闭目打坐,开始在cāo控那一丝灵力在内力运行,转过大小周天、四肢百骸,由识海出,经灵台入,却不见有多大的增长。他不以为意,继续进行着枯燥的练功过程,驱动灵力在周身循环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从入定中惊醒过来。他感觉到外界的有什么东西正在拨弄他的身躯,传来冰冷滑腻的触感,像触须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肌肤,搅得他无法安宁。
秦言睁开眼,发觉自己竟漂浮在空中,离地一米多高,正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推动下缓缓向前移动。此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本浓郁的雾气消弭一空,露出一望无际的干枯龟裂的黑褐sè土地。天边点点赤红的星辰洒下昏暗的光晕,映照着黑sè大地,散发出阵阵肃杀的气氛。
而这时候,他也看清了身体上冰冷触感的来源。那是一道道半透明的模糊影子,形状细长如绳锁,紧紧缠绕着他,正要将他往某个地方拖去。
他既惊且怒。什么魑魅魍魉,竟敢来纠缠本少爷,凭你们也配给本少爷带路?
“都给我滚开!”他放声大喝,顿时惊得影子们一阵抽搐,慌乱地脱离了他的身躯,争先恐后地钻入土地裂纹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秦言从半空中落下来,站稳之后举目四顾,只见四面都是同样空洞而苍茫的景象,干枯的大地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话,就只有正前方不远处似乎竖立着一块黑sè石块雕刻成的石碑,也许可以从碑文里得到一点信息。
第三十一章 两界碑后,千万别回头
秦言走到石碑前,俯下身细细去看。
碑身由一块通体幽黑发亮的特殊石块制成,上面刻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文字大概已经历过久远的时代了,虽然一个个方方正正,跟当世文字的形状很是相似,但秦言一个都不认得。他睁大眼瞧了半晌,只觉得整篇碑文透露出一股yīn森死寂的味道。
“过去吧……”突如其来地,一个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混杂着鬼怪哭泣般的颤响,又彷如女妖勾魂摄魄的低吟。
“谁!”秦言蓦然回身,厉声喝问,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唯有一片空荡无际的黑sè土地。如此诡异的场景,纵使他自诩胆大,也不禁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以为那是长时间处于幽静环境下而产生的幻听或错觉。但秦言可不是一般人,即使没有了灵力和血气,他也对自己久经锤炼的神识和魂念有足够的信心。刚才那个声音,绝对不是错觉!
他望了望四周,放声吼道:“哪个鼠辈躲躲藏藏的,还不给我滚出来!”
声波扩散至远方,干枯大地上未有任何反应。秦言缓缓转动脚步,jǐng惕地注视着四周,未能察觉到异常。
却在此时,那个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再一次突兀地响起:“过去吧……走过石碑……”
秦言惊恐地发现,那声音竟然是直接在他耳边响起,即便他全神戒备,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征兆。如此玄异诡谲之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间又惊又怕,只能在原地打转,拼命睁大眼顾看四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好,这样下去,本少爷会把自己吓疯的!
想到这里,他觉得要给自己壮一壮胆,于是扯开嗓门放声骂道:“我呸你个可怜可笑的孤魂野鬼,也不睁大狗眼好生瞧瞧,本少爷何等人物,也是你能招惹的吗!扰得你家少爷心头火起,就——”
“过去吧……过了那座两界碑,就能得享安乐……”那声音却不为骂声所动,仍不依不饶地在他耳畔纠缠。
秦言听到“两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