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身材修长、腰佩长剑的蒙面人站在十步之外,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地向两边张望。
须臾之后,尸体前的蒙面人长长舒出一口气:“差点就慢了一步。幸好浩辰罡不是个啰嗦的人!”
外围的蒙面剑客这时才缓步走来,沉声道:“所有的沙子都收好了?”
第一个蒙面人用极度惋惜的语气道:“阵法破了,尸气散得太多,只拿到了五成。”
剑客眼神一变,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反yù抽身往后走去。
蒙面道士哈哈大笑:“别紧张,煞气已经散了,其他的沙子都没了作用,害不了你的!”
剑客哼了一声,目光在他手中葫芦上打量半晌,道:“有了这东西,你现在能够对付他了吗?”
蒙面道士一叹:“只有三成把握。连万师兄都忌惮的对手,不是一两件法宝就能对付得了的。”
剑客眼神闪烁几下,又问:“其他人呢?”
“一样。”
“也就是说,我们拼着xìng命不要跑来偷了这见鬼的沙子,其实没有一点用处咯?”剑客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怒意。
蒙面道士叹道:“你也看见了,这小镇上厉害人物层出不穷,就拿今晚来说,如果我们没有众生珠的话,大概早就丢了xìng命。现在就算我拿了沙子,也最多算是另一个幽冥老鬼,如果出了这个宅子,又能对付谁呢?所以暂时的忍耐是必须的呀!”
剑客沉默了片刻,道:“万师兄什么时候过来?”
道士摇头:“我也没有消息。”
回去的路上,秦言察觉到了很多不怀好意的视线。大概看出他负了伤,有些人的目光甚至有些肆无忌惮。
走在阳光下,他只感觉到一阵阵冷意。若不是宫云袖及时出现,有些人恐怕已经蠢蠢yù动了。
秦言就怕遇到这种局面。一个被贪yù迷了眼的疯子不值一提,但若是一大群疯子,那就十分令人头疼了。
幸好,人们对于他这个小孟尝的座上宾还存有几分敬畏,加上宫云袖杀气一放,大部分偷窥的目光便收敛了许多。
这时候镇上几个最大的yīn谋家都去了何员外的鬼宅,没有人在背后唆使,也就没有人真的不长眼地跑上来寻死。
一路平安回到了客栈。白浪迎上来,秦言一问才知道,三个女孩都还没有起床。
宫云袖看着秦言不豫的神sè,呵的笑了一声:“这些小丫头呀……秦师兄,你快疗伤吧,我来给你护法!”
第五百零一章 棺材
013…05…26
第二天,一种传言风一般在镇上刮起:魔门次席弟子歌行烈手里已经拿到了两张地图。
困扰何员外多rì的鬼怪已经伏诛,代价就是整片宅院都几乎沦为废墟。很多人亲自去了那地方查探,对于那一道道剑刃留下来的锋利平整的伤口,无不啧啧称道。
他们没有勇气去质问歌行烈,因此更加坚信传言属实。
还有一个证据支持这种传言,那就是小孟尝项公子,他一共带了五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两个人。人们在废墟中发现了银钩追魂、郁鸿风的尸体,银钩追魂死于利刃穿胸,郁鸿风的脑袋被劈成了整齐的两瓣——除了歌行烈,当今乌木镇上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茶楼酒肆,栖凤阁和赌窝,人们无不谈论着歌行烈的狠辣。
那家伙拿到地图也就罢了,还顺道干翻了三个顶尖高手,啧啧,真不愧是魔门出来的弟子!
看到小孟尝走出来时候的那脸sè没?哈,简直jīng彩极了!以后他们俩之间有好戏看喽!
不少人煞有其事、绘声绘sè地描述出了银钩追魂与幽冥老鬼连番大战、后来被歌行烈捡了便宜的故事。
“那幽冥老鬼可不是寻常鬼物,他是在几十年前就被正道联名追捕的鬼道中人,把自己都炼成了僵尸,随便一出手就是漫天尸块血雨,活人沾一下就死,连皮带骨化为脓水,尸骨无存……”
“歌行烈也不是好惹的,他一剑挥出,光剑气就至少有五六丈远……”
至于上午第一个从宅子里跑出的那个可疑的浪子秦言,在这种传言出现后,就渐渐被人们忽略。在大多数人的口中,他只是一个来不及拿到任何好处就被歌行烈赶出来的小角sè,就算出场也只是顺便被提一下,说他是怎么隔着十几丈距离看见歌行烈就瑟瑟发抖的,用来衬托歌行烈的勇武。再没多久,故事越编越夸张,他这个小角sè干脆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最早知道确切消息的是快嘴阿甘。早上喝豆浆的时候,一个面貌平凡的青年以平淡的语调向他叙述了鬼宅中整个事情的经过。
这位杨公子跟他是老相识了,两人经常交换一些消息,阿甘拿去卖钱,杨公子则用来禀报给上头的老板,两人各取所需。阿甘很信任杨公子,这位来路神秘的青年每次说的事情都有着八成以上的可信度,而且还知道很多常人绝难接触的隐晦消息。若非知道这家伙跟自己不是同道中人,阿甘都嫉妒得想要找人来干掉他了。
据杨公子说,他跟一位朋友也参加了这次杀鬼行动,不过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的机会,只远远地见证了几位绝顶凶人分出生死的经过。
他描述的故事,跟事实也相差无几,只是修改了最后一段内容。在他嘴里,最后并没有秦言挟佛光出场,而是换成了阮寒以其成名绝技隔着十余丈距离将幽冥老鬼一下爆头,而他自己也接着死在了浩辰罡和一位神秘老头的联手偷袭之下。
那神秘老头是谁?啊,不好意思,杨公子没看清,只知道是个老头。
至于地图的下落,杨公子也不确定,大概还是给歌行烈捡去了吧……
阿甘兴高采烈地告辞走了,然后不久后镇上就谣言四起,一个个离奇的故事新鲜出炉。
中午阿甘再回到豆浆店的时候,腰包已经鼓了一圈,走路的模样也神气不少。就连李嫂也不禁对他多看了几眼。
李嫂是个寡妇,男人姓李,也曾是个英俊健壮的小伙子,不过在两年前因一时意气跟人街头斗殴,后脑勺挨了一记重拳,当场就死了。
丈夫死后,来她店里喝豆浆的人就明显多了起来。很多人仍称她为何姑娘,但她坚持让人家叫她李嫂。
在七曜宝藏的消息传出来之前,李嫂一向是乌木镇各种风波的焦点。虽然她本身是个本分、自爱的女人,但挨不过太多人在她身上花心思。只因她实在是太年轻、太标致了!
尤其是在两年前,她丈夫刚死的时候,登门拜访的客人简直络绎不绝。
一个刚死去男人的女人,其心情之寂寞空虚,自是不问可知。于是,乌木镇上的一些男人,立即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都抢着向这位新寡文君大献殷勤,人人都希望能博得佳人青睐,能来个捷足先登,趁虚而入。
不少人眼见明的不行,就打算用强。不过在小竹挑断了两个人的左手手筋之后,就没人敢这么干了。
两年过去了,豆浆店仍没有男主人,这种争风吃醋的风波也一直没有平息。
就因为她,乌木镇上的一些男人才养成了天天早上喝一碗豆浆的习惯。快嘴阿甘就是其中一员。
今天李嫂投过来的眼神,真叫阿甘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他慢慢喝完了豆浆,向李嫂回以一个微笑,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就皱了皱眉头,暗叫一声晦气。
四个人抬着一口白皮棺材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阿甘认出抬棺材的几人是赌窝里的伙计,上去一打听,才知道里面躺着的居然是六指神盗,一个赫赫有名的高手。
阿甘目送着白皮棺材远去,忽然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他嘿嘿之声未尽,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道:“甘兄也在这里?”
阿甘回头一看,是一个高瘦的小子,背上一把长剑,剑柄上赫然用古篆刻着“烟云”二字。
阿甘不敢怠慢,赔笑道:“原来是祝公子……”
祝飞又拍拍他的肩膀,指着远去的棺材道:“里面躺着的人是谁?”
阿甘带着夸张的神情,冷笑了一声道:“那个家伙么,嘿嘿,说起来祝公子你也认识。”
“是谁?”
“六指神盗。”
祝飞脸sè一变,回头跟旁边的胖子对望了一眼,口中说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听人提过。”
“一个道道地地不知死活的家伙,祝公子当然不会认识这种人。”
“他怎么个不知死活法?”
阿甘四下溜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祝公子不知道,这小子毛病可多了,逢事人前称大,吃喝piáo赌,无一不来,为了有钱挥霍,什么事都敢做,不是事后我说风凉话,我早就知道这小子非死不可。”
第五百零二章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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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快嘴阿甘滚珠似的接下去说:“昨天下午,这小子曾经背人向我亮出一堆金条,显得好不神气地说,赚钱全靠真功夫,别人想要赚个三五两银子不知要花多少气力,像他,嘿嘿,这堆金条得来易如反掌……”
祝飞面sè又是一变,额头微微冒出了点汗,问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那些黄金是怎么赚来的?”
阿甘得意地笑了:“他当然不肯告诉我,不过他就是不说,我心里也照样有数!”
祝飞急声道:“你已经打听出他那些金子的来历?”
阿甘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干净的来历?不是骗来的,就是抢来的!”
祝飞紧张的神sè稍有缓解,沉默了片刻,忽然长长叹道:“好歹也是个厉害的高手,想不到一声不吭就死了!甘兄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说来也好笑,这位高手的死因,恐怕是乌木镇上最窝囊的了。”阿甘哈哈道。
“哦?”
“他是被人活活吓死的!嘿,眼珠瞪得老大,屎尿屙了一裤裆,别提多凄惨了……”
祝飞大吃一惊:“被人吓死的?”
他顾不上跟阿甘说话,回头跟胖子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
祝飞抢过银票,递给阿甘:“多谢甘兄告知此事,这点钱请甘兄喝茶。”
阿甘顺手接过,口中客气道:“哪里哪里……”
祝飞叹息道:“七曜宝藏出世,本是一件盛事,不知道谁在故意捣乱,闹得今天这样人心惶惶的。唉!”
快嘴阿甘低低地道:“如果祝公子真想知道,这事就包在我阿甘身上。三天之内,我阿甘包能替祝公子找出吓死六指神盗的的这个人来。”
祝飞又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就瞧你甘兄的了!”
阿甘走后,橘子洲双煞跑到角落里,神sè紧张地商量起来:
“新拜的老大又死了,我们怎么办?”
“太诡异了,六指神盗这么厉害一个人,居然会被活活吓死。就算血狼僧亲自过来也办不到吧……”
“都怪你,要不是你给了他那些金条,他怎么会被人盯上!”胖子哭丧着脸道,“现在我们大概也快被找上门来了,还是想想怎么逃命吧!唉!姓祝的,我恨死你了!我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恨你!”
秦言今rì一整天都在打坐。
鬼宅中受伤之后,他在疗伤时忽有所悟,立即进入到似真似幻的境界中,手结佛印,宝相庄严,一动不动地坐到了黄昏时分。
玉寒烟在旁边陪着他,托着腮帮望着他侧脸,怔怔地出神。她微蹙着眉,眼眸里满是忧郁。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屋中也没有点蜡烛,沦为一片黑暗。
无言的沉寂中,心跳声和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空荡荡的房间里,好像只剩下了一个人。是的,两个人的房间,却只有一个人的心跳声。
玉寒烟感觉十分压抑和难受。她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干涩得发痛,流出眼泪来,也不愿闭上。
她害怕自己一眨眼,身前的人就会消失在天边,从此再也寻不到任何痕迹。
秦言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他全身上下泛出皎白的毫光,然而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活人的气息,只像是一尊玉砌的佛像。只要闭上眼睛,就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许久之后,一个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有人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玉寒烟却没有心思回应。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道细缝,宫云袖闪身走进来。她视线落在散发白光的秦言身上,皱了皱眉,走到玉寒烟旁边坐下,提起桌上的笔在白纸上写道:“他一直都这样?没有醒来过吗?”
玉寒烟摇摇头。
宫云袖凝神看了秦言半晌,忽又扭过头来,盯着玉寒烟仔细端详。
玉寒烟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只专注地守着秦言。
宫云袖看着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怔了怔,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放下笔,起身往外走去。
门重新合上,宫云袖转过身,看见陆潇湘正静静望着自己。
“宫师姐,这么快就出来了?”
宫云袖轻轻一笑,借笑声来掩饰眼里的惆怅,淡淡地道:“在那里面,我是一个多余的人。”
陆潇湘撅了撅嘴,很不服气的样子。宫云袖轻声道:“我劝你也别进去,那里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你若非要坚持的话,恐怕,就能得到你最不想要的答案。”
陆潇湘怔住了。她rìrì夜夜想要亲近那个人,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有朝一rì会得到一句语气温柔却意味冰冷的拒绝。
屋外屋内都陷入了沉寂。
秦言身上的毫光渐渐变得微淡,敛入体内。在房里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玉寒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双眼。只觉心神霎时为其所夺,仿佛被一个漩涡吸引,连灵魂都不受控制地飘飞过去。
秦言双眸缓缓睁开,光与影的线条在瞳孔中流转,一瞬之间,星河泻落深渊,仿佛倒映出大千世界的起落生灭。
那是一双凡人无法直视的眼睛,因缘、道藏、宿命轮回之妙在其中尽展无一,视线所及之处,过去、现在、未来的所谓玄妙异端之处再无隐秘可言,他一睁眼的工夫,已将今rì屋中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断善恶,知因果,这是佛家所言的宿命通!
玉寒烟发出一声痛苦的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