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云袖点点头,飞速翻阅完卷宗,便起身往外走去。
“姑娘去哪?”县令迈动两条胖腿跟在后面。
“找人。”
“姑娘莫非也有亲眷被那女贼掳走了?哎呀真是遗憾呐,落到女贼手中的人,没一个能回来的。那女贼武艺高强,姑娘要小心啊,还是叫张全王贵他们带一队捕快跟着你……”
宫云袖蓦然转身,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啰嗦!闭嘴!”
县令霎时不动了。
待宫云袖走远后,县令才颤颤巍巍地坐下来,两腿间已湿了一大片。他清醒一些后,忽然厉声高叫:“来人!来人呐!”
远处脚步声匆匆靠近:“老爷,什么事?”
县令指着宫云袖离去的方向,浑身颤抖不已:“刚才那女子就是淫贼!快、快叫张全王贵点齐人马,一定要将她捉拿归案!”
宫云袖离了县衙,按照脑海中几个既定的位置,慢慢搜索过去。
先是河对岸的小洲,然后是大青山,乱坟岗,飞石滩,百木林……
她想找那女淫贼,并不是一时兴起,但直到今日,才算有了行动的想法。真正的原因,只是昨夜的一个噩梦。
乌鸦教唆她的话语犹在耳畔回荡,她早就知道,自己走出的那一步棋,是对他的必死之局。然而初时的兴奋和报复的快感之后,心绪平复,无尽的空虚涌上心头……她觉得应该给自己留一步退路。这退路,精通采补之术的淫贼身上应该会有。
她在该找的地方都转了一遍,眼看着夜色渐近,却没有任何发现。她不甘心徒劳而返,又一次回到三角洲上,从头找起。
夜不归宿,他会不会在跟玉寒烟缠绵的时候,也偶尔担心一下自己呢?
宫云袖对这个答案沉思良久,在心酸之余,又得到了一个有些欣慰的答案。
百木林里树木茂盛,绿树郁郁葱葱,在广阔无垠的夜空下,世界宁谧而祥和。
第二次搜寻过这片森林后,她依旧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打算回去了。
“喂!”背后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叫声,“你是在找我么?”
宫云袖连忙转身,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小个子人影坐在高处一根树枝上,翘着二郎腿朝她挥手。
“你也太差劲了,那么明显的记号都没看出来,还得姑奶奶亲自露面。说!找我做什么?是要寻仇呢,还是想拜师?”
宫云袖定了定神。刚才确实是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倒让这女淫贼耻笑了去。
她抬头打量枝梢上的蒙面女子,见她身形单薄,一身夜行衣内几乎没穿衣服,便知这人必是女淫贼无疑。“寻仇如何,拜师又如何?”
“寻仇呢,我就带你去山洞,认领一下你的情哥哥的骸骨,让你跟他死在一起。”蒙面女子道,“拜师呢,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本姑娘自己修为还没成,教不了别人。你要想学啊,过两年再来!”
宫云袖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修为不高,为何还敢在我面前现身?就不怕我是为寻仇而来,一掌把你杀了?”
蒙面女子咯咯笑起来:“杀人跟修为无关,像那些所谓名门大派的高人啊,来几个我就杀几个。你呢,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第六百八十七章 淫贼
宫云袖道:“我算是来拜师的。”
蒙面女子挥挥手:“都说了我不收徒弟,想学啊,再等两年!”
“等不了了。”
“哟,这么心急,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公子哥了?其实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根本用不着当淫贼,只要张开两腿,就有大把的男人投怀送抱了……”蒙面女子吃吃笑起来。
笑声未毕,冷风刮面而至。
千百道似虚似实的黑色线条如同蛟蟒般缠绕过来,光影迷乱,刹那便成深渊。
蒙面女子惊呼一声,脚尖在枝梢上一踩,人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提着般往天空投去。无数阴影巨蟒将她原本立足的树枝绞得粉碎,更如张开的漩涡,从中传出巨大的吸引力,似蛟龙汲气,欲将她吞入腹中。
蒙面女子轻功亦是极高,在半空中仍能保持身形不坠,不愧是能背负一个大男人翻山越岭的女淫贼。但她一时也难挣脱这股吸力,眼看黑暗一层层从脚下漫上来,不由露出慌乱之色。
她有心想求饶,但此刻正是与阴影角力的紧要关头,只要一开口就会泄气,坠入阴影中马上尸骨无存。她满头大汗,两颗眼珠子乱转不停,想给宫云袖使眼色。这时耳后突然响起宫云袖的嗓音:“乱说话的人,很容易就会死哦!”
脚下吸力突然消失,蒙面女子“啊呀”一声往上飞去。她正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逃脱,忽闻嗤的一响,低头一看,自己衣襟上已破了个小洞,渗出丝丝血迹来。
宫云袖站在树梢上,仰头望着她,悠然道:“想逃的话,我不保证下一次不打偏。”
蒙面女子怔了怔,突然满面堆笑地降落下来,亲热地去抓宫云袖的手:“原来姐姐这么厉害,真是太好了,我们女子中也有如此厉害的英雄,一定能把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吓得合不拢嘴!”
宫云袖一撩衣袖,将蒙面女子伸来的手臂拨到一旁,疑问:“‘那些男人’是谁?”
“就是全天下自以为是的男人啊!姐姐难道没有感觉到吗,他们一直瞧不起女人,凭什么一个男人就能娶三妻四妾,女的只能从一而终?凭什么男人就能挑三拣四,而女人只要对男子多看几眼就会被认为失德!凭什么欢好的时候一定要是男人在上面,女人就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
她越说越露骨,宫云袖听不下去了:“行了行了,这些关你什么事!”
蒙面女子激动道:“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全天下女子都是姐妹,你就能忍心看着他们饱受男人欺凌?任由那些丑陋污浊的男子,肆意玩弄她们清白的身体?天道不公,我们女子更要团结起来,向那些臭男人讨一个公道!”
“所以你成了女淫贼,专门向那些英俊男人下手?”
蒙面女子道:“我从小目睹世道不公,很早就有了一个想法,既然男人能三妻四妾,为何女子就不能建立后宫?世人皆言这是无理取闹,但我偏偏就要做给他们看!”
宫云袖目瞪口呆:“所以你把那五十四……哦,五十三个男人,尽数纳入了后宫?”
“不错。他们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蒙面女子眼中闪过一缕得意之色,“姐姐这般武艺,想做也能做得到的。”
宫云袖连连摇头,她虽然离经叛道,可也没有如此诡异离奇的想法。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把别的女子视为姐妹,至少玉寒烟她就第一个不答应,还有宋晴纱也是。
“那真是可惜。”蒙面女子叹惋,“若有姐姐带头做榜样,天下的女子就能揭竿而起,给臭男人一点颜色瞧瞧。”
宫云袖经她这么一劝唆,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想了想,问道:“那么多男人,你忙得过来吗?”
蒙面女子得意一笑:“在这方面,我可是行家!我们合欢门出来的女子,个个都能夜御十男,梅开七度,纵使龙精虎猛的男子,在咱身下也得折腾成一滩烂泥。姐姐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有一些小窍门是很容易做到的……”
宫云袖本来有些不屑,但听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什么窍门?”
蒙面女子眼珠转了转:“姐姐不如随我到洞中,我示范给你看。”
“咳,算了!”宫云袖面颊微微泛红,连忙拒绝。
“以姐姐的本事,若学会了我合欢门的采阳补阴之道,修为就能更上一层楼,还可永葆青春,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姐姐千万不能被一些世俗愚见所耽误,须知女子年华易逝,应及时行乐呀!”
宫云袖听她说起采补之法,立即想起了自己所来的目的,问道:“你在合欢门……可学过以阴灌阳之法?”
“以阴灌阳?那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帮臭男人?我们合欢门可没有如此自轻自贱的功法。”
“没有吗……”宫云袖顿时变得无比失落。
蒙面女子围着她打转,好奇问道:“姐姐为何想学这种没用的功法,是爱上了哪家的公子哥?他莫非受了伤,或者是得了病?”
“你不用管这些。”宫云袖语气变得冷淡。
蒙面女子道:“我劝姐姐一句,莫要对此事太上心。他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姐姐花费如此代价。自古男人多薄幸,就算你舍了性命去救他,他也只会感激你一时,待到有了新欢,很快又会把你抛在脑后……”
“哦。”
“姐姐何不随我去看看?若能抛却桎梏,便是一番新天地呢!”
“不了。”宫云袖意兴阑珊地落地,转身欲走。
“姐姐若真放不下的话,我就回去向姐妹们打听一下,她们行走江湖多年,说不定知道这种功法。”
“多谢了……”宫云袖脚步顿了顿,沉吟半晌后,回头道,“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看中的男人跟另一个女人好上了,你会怎么办?”
“这还用说,当然是杀了他们!”蒙面女子身上散发出腾腾杀气。
“先杀男人还是先杀女人?”
“绑在一起,用火一块儿烧死!”
宫云袖冷冷一笑:“这样岂不太便宜了他们?”
“咦!说起来还真是!姐姐有什么主意吗?”
“我的主意嘛……死一个,活一个,让他们阴阳两隔!”
。。
第六百八十八章 坦白(上)
深夜,秦言打坐中,忽然又感觉到一股杀气从小竹房里迸发出来。
这回他早有预感,立即中断了修炼,运使神足通穿墙而过,径直跨入小竹房中。
他看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正要朝床头冲去。小竹拦在叶鸾丹身前,竹剑一挥,将肥胖刺客手中的匕首刺落。再一脚踢出,肥胖刺客哀嚎着倒地,挣扎半天也没爬起来。
小竹点亮油灯,看清那刺客面貌,微微吃了一惊:“掌柜的?”又瞥见默立一侧的秦言,皱了皱眉,恼道,“你怎么来了?”相比于秦言不请自来,她更不满的是他就在一旁看着,像个事不关己的闲客一般。
那掌柜嘴里哀叫着咒骂:“你们这帮天杀的畜生,小李他家三代单传,就他这么一根独苗,可怜他连媳妇都没娶啊……”
小竹本待将他撵出去,听他说出这些话,手里的竹剑却怎么也递不过去了。她默默看着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诉,脸上露出同情之色。
这时候的叶鸾丹已经缩入墙角里,大半个身子都躲在阴影中瑟瑟发抖,掌柜的叫声如尖刺般扎在她心头。
秦言注意到,叶鸾丹的修为跟中午的时候相比并没有变化,仍停留在地元高阶,一点儿也没涨。这可与她一日千里的进度不符啊……
究竟是由于杀了一个人的缘故,还是说,紫府仙法到了地元高阶就已是尽头了?
沉思中,忽听叶鸾丹一声尖叫,接着啪嗒一响,阴气陡然无比旺盛。秦言暗道不好,却也赶之不及,只见埋头痛哭的胖掌柜身躯从内部爆炸开来,连皮带骨都成了赤红色的粉末。犹在发怔的小竹躲闪不及,被溅得一身鲜红,慌慌张张地往后退却。
“住手!”秦言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一步来到血雾之中,施展宿命通回溯刚才情景,一遍遍地重复,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发现自己就算早有准备的话,也无法救下掌柜来。叶鸾丹的阴神无形无影,杀人就在一念之间。秦言出剑再快,也快不过她的念头,顶多能自保而已。
他转过头,沉重地望向叶鸾丹。
叶鸾丹颓然瘫软在墙角,脑袋埋入怀中,嘤嘤哭泣不止。
再看看小竹,亦是失魂落魄,她目睹这场惨事,对叶鸾丹已生出了些许憎恶惧怕之意。
秦言回忆接连两场凶案的过程,慢慢推敲细节,心中忽然一动,开口问道:“中午那店小二来送热水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
小竹微微回神,答道:“他推门进来,看见小丹,就放下水桶说,‘我死了,我死了,请姑娘救命!’然后脱了自己衣服……”
“等等!”秦言打断她,“他是来送热水的?你们有叫过热水吗?”
小竹摇头:“前几天我就跟掌柜的说过,没事不要来打扰我们……”
“我知道了。”秦言转身往外走去,“你安抚一下叶姑娘。”
“你发现什么了?”
“一会儿再告诉你。”
秦言来到宫云袖房前,也不敲门,径直以神足通走了进去。
宫云袖还没睡,一袭雪白轻纱,借着一盏灯,坐在铜镜前妆扮。听见脚步声,她手上动作停了一下,道:“大半夜的,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吗?”秦言走近,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倒无妨,就怕玉仙子等得急了……”宫云袖打开一盒胭脂,轻搽在脸颊。
秦言哼了一声:“我有事问你。”
“就知道秦师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宫云袖轻轻一叹,“问,我必定如实回答。”
秦言沉声道:“中午的时候,小李是你叫过去送热水的?”
“嗯。”宫云袖供认不讳,“我告诉他,有个天仙般美丽的女子在房中等着他,他就欢天喜地的去了。”
“掌柜也是受你唆使的?”
“说唆使就太难听了……”
见她还悠然自得地涂抹胭脂,秦言胸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生生从椅子上提起来,扭到身前,喝问:“究竟是不是,少说废话!”
宫云袖一刹那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很快恢复了从容,微微一笑,坦然迎上秦言的目光:“不错,就是我唆使的。你要怎么惩罚我?”
她此时流露出的情态,可谓风情万种。秦言看着她,竟觉她容颜娇艳得令人不敢逼视,情不自禁地想别开脸去。他眉头一皱,手上又加了几分力,“你敢对我用幻术?”
“不错。我越来越胆大妄为了,是?”宫云袖笑答。
从未似今晚这般精心打扮的她,纵使不使幻术也足以叫天下男人无法自拔。但见她:鬓如蝉,寒玉簪,冰肌玉骨,轻纱裹身,雪胸半露,映着跃动的灯火,此时风华胜过所有男人梦里思慕的新娘。
她抬起俏脸,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