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个死板的教师。我是这个孩子的班主任!”
“哎呀呀!”
女人们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大概是想起当年拘谨的女校年代那些严厉女教师的形象吧,两人都像是怕了塞西尔老师似的缄口不言,头也耷拉下去,胆怯地互相偷看了几眼。
“……好了。刚才那些话,之后你们再说给我听听吧。”
听到塞西尔老师小声这么说,二人才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没过一会儿,她们也偷笑着点了点头。塞西尔老师也嗯了一声,放开一弥的耳朵。
“已经可以啦,久城同学。这两个女人真不像话,老师我训斥了她们一顿。”
一弥困扰地扭了扭身子。
“老师……你两只手没有捂在我的耳朵孔上,不好意思,刚刚我全都听到了。
“啊!”
塞西尔老师满脸通红。
两个女人也顿时噗嗤地笑了起来。
墙壁上的灯台继续散发出浑浊的灯光。
黑发女人打破了沉寂:
“总而言之,就是我在湖畔散步的时候,碰到了携带着重装备出来野餐的一行人。她身上穿着华丽的长裙,戴着女式纱帽,在前呼后拥的随从中间摆出一副贵族妇人的模样。而且好像还很有服务精神似的,突然高歌一曲给随从们听呢。
“唱歌?是贵妇人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的确就是这样啊!然后那歌声唤醒了我以前的记忆——她的那副歌喉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啊,就像在歌颂生命似的嘹亮异常。更厉害的是她接着还跳起了舞步。没有什么能比那舞蹈更能呈现出青春的活力了。我差点就要大声喊出‘喂,妮可儿!’,还想跟她说‘哟,平民区的Blue Rose!看来你的右腿还健在哦!’这样的话。因为她当时的口头禅就是‘我的右腿可是有着苏瓦伦第一的曲线美喔。不过,这条右腿还有一个对手呢’。当客人问她‘那对手究竟在哪里?’,她就会大笑着回答道‘哎呀呀,那当然是我的左腿嘛’。真是让人怀念呢……”
“你当时,没有跟她搭话吗?”
一弥问道。
“……我怎么可能搭话啊。”
“这个,说的也是。”
两个女人都同时点了点头。
黑发女人动了两下懒散的肩膀说道:
“因为她看起来就像傍上了哪里的贵族或者实业家,用我们的话说就是〈黎明之梦〉——指的是情人的意思——被收为情人了吧。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那时候生活得很好。对于这样的朋友,我们身为昔日的同伴是不应该去打搅她幸福的。这一点是我们这一行的不成文规定。当然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在什么时候定下的……”
“不过,的确有这回事就是了。你说呢?”
两个女人分别坐在桌子和躺椅上,伸长手臂互相牵了一下小手。
尽管时间一直都在向未来流动,但是在这温柔的一瞬间却稍微停住了。
一弥暗自小声嘀咕道:
“这是一九一二年发生的事吗……”
然后又侧起头思索了起来。
小兔子噗地跳下地面,回到了一弥的脚边。
从后台传出的喧闹声越来激烈了。
两个女人缓缓站起身来,挥手向一弥打了个招呼,就走回到后台去了。脂粉、香水、烟草、还有汗水……残香中还混杂了随着时间流逝产生的各种各样的回忆……弥漫在整个走廊中。
一旦静下来,走廊上的寒气顿时变得比刚才还要冷了几度,而这空荡荡的空间也不禁让人感到一丝寂寥。
一弥也轻轻地坐到了茶几上,小声说道;
“我们调查了从金佳·派那里听来的报纸广告内容,妮可儿·露露的确参加了那个对金发碧眼,还有鞋子尺寸都有具体要求……总之就是提出了一大堆奇怪条件的秘书招聘会,然后还被选中了。根据在招聘会下面一层工作的目击者证言,我了解到主办这场面试的人是科学院的丘比特·罗杰。然后妮可儿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嗯。”
塞西尔老师也表示同意。
“从面包店的山姆大叔那里了解到,妮可儿从剧场里消失后没过多久就死去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确实在墓地里找到了她的墓碑,上面还写着一九〇〇年死亡……”
一弥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灰尘密布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但是……根据舞女伙伴们的证言,她们分别在一九一〇年和一九一二年看到过两次疑似妮可儿的女子。其中一方是在半夜乘坐着豪华马车的贵妇人姿态,而另一方则是在郊外湖畔野餐的优雅女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怎么……”
一弥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开。
他向周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又很无奈似的压低声音说道:
“我说塞西尔老师,您到底在做什么啊?”
“呀,那个,这个……”
塞西尔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刚才黑发女演员睡过的躺椅,还学着人家的样子伸展开自己的娇小身体,练习摆出搔首弄姿的姿势。但不管她怎么摆来摆去都没有那种感觉,结果成了这边动动那边扭扭,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听到一弥这么说,她马上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这,这对教育不好。”
她边说边用两手盖住了一弥的眼睛。
一弥不知所措地保持着沉默。
“那个……老师啊……”
“……以后我一定要跟苏菲一起进行特训才行。”
“啊,嗯。”
一弥以有所顾虑的声音说道:
“老师,我打算先回去找维多利加……”
“啊,好的。
塞西尔老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一弥站起身,抱起脚边的小兔子说道:
“虽然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成功收集到了维多利加所说的‘混沌的碎片’,但我还是先回去她那里一趟吧。然后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而且她跟布洛瓦警官在一起,光是这点就让人放心不下……”
一听到布洛瓦警官,塞西尔老师也马上皱起了眉头。
“我们走吧,久城同学。”
“好的……啊,等一下,小兔子!”
兔子像是不喜欢被人抱着,一跳就逃出了一弥的臂弯,蹦蹦跳跳地在走廊里跑了起来。一弥追着兔子像是钻进黑暗巢穴中似的,在走廊上发出噔噔噔的脚步声拼命往前跑。
刚拐过弯角——
他突然听见一阵拍翅的声音,同时看见一只纯白色的鸽子正朝着自己这边飞来。先是看见一个小白点,没过一会儿它就飞到了跟前,眨着玻璃珠般的小眼睛,开始在小兔子头顶盘旋。
一弥朝着兔子和鸽子那边,一边“喂~!”的大声喊着一边向前奔跑。
维多利加离开了侧台,踏着悠然的脚步慢慢往前走。
转过一个拐角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剧场的哪一个位置了。停在肩膀上的鸽子突然振翅飞了出去。结果自己也只好匆匆一路小跑追赶在后。
走廊上一片昏暗,借着微光还能看到墙角张开的几张蜘蛛网。
又转过一个拐角,在灯光照射下,她发现久城一弥芷站在眼前。
鸽子像是把他漆黑的头发当成了鸟窝,就这么停在他的头顶,用爪子乱拽起他的黑发。尽管嘴里说了一声“好痛……”,但他并没有做太多的抵抗,而是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想要伸手去抱脚边的兔子。
与此同时,他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气息——
“啊,维多利加!”
表情陡然一亮地喊了起来。
被叫到的少女,就像精美的白瓷人偶一般小巧玲珑、美丽动人,她摆着一张充满冰冷感的侧脸,轻轻甩动着身上华丽的礼裙,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嗯”。
抱起小兔子后,一弥也马上跑了过来。
没过多久,塞西尔老师也从走廊的那边现出了身影。
一弥兴奋地说道:
“不知道这些最终能不能帮上你的忙。我和老师一起在苏瓦伦前前后后跑了一圈,收集了各种各样的消息呢。都是关于你所在意的那个〈平民区的Blue Rose〉。”
“嗯……”
“妮可儿·露露,虽然说是死了,但同时又还活着。真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唔。”
维多利加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金色的长发沙沙甩动,缓缓泛起的波纹形成了不可思议美丽的纹样。
听完一弥和塞西尔老师的报告后,维多利加只是短短地这么说了一句。
“零时间……之谜吗。”
“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一弥问道。
维多利加用圆乎乎的手指拿起烟斗,长长地吸了一口烟。
“唔,为了让你这种脑袋塞满南瓜布丁,不值一提的秀才也能理解过来,我就勉为其难地解释一下吧。”
“你啊,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心耀武扬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令人佩服。”
“唔!”
“哇,对不起。不过你别露出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啊!”
“也就是说,在犯罪行为败露,或者在与原本认为是这个时间发生的犯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时间点、另一个地方,发生了和其有关的关键性事件。然后我们就把那个真正的犯行时间称为零时间。”
“唔~”
“比如说,久城。你肚子吃坏了,痛得满地打滚,痛得就像堕进了地狱一样难受,同时还泪流满面,反省着以往所做的诸般罪孽。”
“这比喻真不吉利啊。”
一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塞西尔老师则是一脸认真听着她的讲解。
“你开始进行推理,午餐吃的炖鸡肉很值得怀疑,进而把炖出这种东西的舍监当作犯人来指责,并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周围的人都说你太过分了。”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嗯,不过随便你啦,继续吧。”
“然而,事件的真相却在别处。实际上早上在宿舍房间里吃的面包是发霉的!”
“原来如此。那么,舍监就是冤枉的哕,得赶紧去道歉才行。”
一弥浑身不自在地忸忸怩怩起来。
维多利加继续说道:
“那样一来,你就认为真正的原因是发生在早上吗?不,不是的。要问面包为什么会发霉,那是因为你把前一天晚餐剩下的东西带回自己房间,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但是却在到第二天早上为止的这段时间里发霉了。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你像个恶鬼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个干净,这才是整个事件的原因。”
“嗯,嗯。”
“就这个事件来说,零时间并不是午餐吃鸡肉的时候,也不是早上把面包放进嘴巴里的时候。而是前一天晚上晚餐的那个时候。你因为吃太饱了而留下了那个面包没吃,不过觉得太浪费了就带回房间,这实在是一种让人感到无奈的行为。结果这就是——”
维多利加睁大眼睛,用威吓般的语气说道:
“这就是零时间的所在了!”
“总觉得这个比喻让人很难接受啊。不过,我算是明白了。”
一弥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又好像觉得很奇怪似的问道:
“那么,跟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现在还不知道。”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
“但是……”
绿色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阴霾。
她抬头看着闪着昏暗灯光的灯台,叹了口气。
然后简短地说了一句:
“为了知道这次事件的零时间,嗯,恐怕只能……去把坟墓挖开了。”
听到这句话,一弥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塞西尔老师也愣愣地张大了嘴巴,然后不由自主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维多利加又短短地说道:
“你们两个就到此为止吧。”
“咦?”
说完维多利加就打算一个人走开,而一弥却马上绕到了她的前面,观察着她的样子。
维多利加摇着头说道:
“你们不能继续跟下去了。久城,你带着塞西尔离开剧场,回去学园吧。”
在那小小的背影中,蕴藏着从遥远国度而来的留学生根本无法想象、在漫长的欧洲历史中既美丽又阴暗的部分,它们正像黑烟一样在那里隐隐约约地蠢蠢欲动。
就像对那股气息感到畏惧的同时,依然静静地安然接受着它似的,维多利加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甘甜的气息。
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以缺乏自信的细小声音说道:
“我也会、马上……回去的。”
“是真的吗?”
一弥的表情非常严肃。
“……嗯,我希望事情真如我所想的那样,虽然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一次的事件,你们绝对不可以被卷进来。”
维多利加低头继续说道:
“这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未解决杀人事件。不仅受害者是大人物,跟事情扯上关系的人物也同样如此……在没有平安解决事件之前是回不去学园的,而且随时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
“不用说了,维多利加。”
一弥静静静地说道。
“我不是说我已经扯上关系了吗?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一直留在你身边。虽然我可能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说不定会遇到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你不能就这样一个人去: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那樱桃般的嘴唇不住地颤抖起来。
“所谓的命运,都是跟别人共有的东西。无论是悲伤的事、开心的事,或是过去和未来……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不只属于你一个人了,维多利加。”
走廊里蛛网密布,灯台的光线透过蛛网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一弥头上的鸽子动了动身子。
维多利加依然保持着沉默。
走在她身旁的一弥并没有等她作出回应。他只是让自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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