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一旦扯上维多利加的事,就会这么努力呢……)
「喂,久城。」
(为什么呢,真是的……哎?)
一弥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一边吸着烟斗,维多利加张开着如同樱桃一般饱满的嘴唇。她依旧靠在书山上。仿佛被随意扔出的人偶一般随意地摊着手脚,这是她经常在植物园摆的姿势。但是,只有她那如同尾巴一般的金色长发的尾端正在一下、一下地高兴地摇晃着。
「哇,维多利加?啊啊,吓死我了!」
「被吓到的是我吧。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就那么闲吗?」
「我不闲啦。真是的。」
一弥缓缓地停下了动作,伴随着盔甲的嘎吱声向前走去。维多利加斜眼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打扮。很恶心。」
「我说啊!我只是,好不容易真人象棋大会结束了,才像这样跑到图书馆来看看你。还有,反正你也正无聊吧……」
「倒也没有。」
「至少来模仿一下盔甲妖怪吓吓你,帮你消解点无聊……哎,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倒也没有。」
维多利加用低沉的沙哑声音回答道。
然后不高兴地,皱了皱小小的鼻子,
「你,别让我不断重复。因为要回答你原因很麻烦。」
「真是的,你还真是嫌麻烦啊。……好痛!你又踢人。穿靴子的时候不要踢啊。但是……」
一弥伴随着盔甲的响声接近了维多利加,边捡起了散落的点心,将它们聚集在了一块,再分类摆放在了一起,边问道。
「怎么回事?你居然不无聊?就只有今天?即使发生了可怕的杀人事件,也会立刻解决谜团,然后又不断地沉入无聊与倦怠的大海中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啊,好过分!」
维多利加那穿着靴子的小脚不断晃动着,将一弥好不容易排好的点心都给踢散了。
一弥郁闷地说道,
「干嘛啦,真是的。」
「哼。」
「又鼓脸颊。……也就是说,今天你不无聊吧。至少,在夕阳西下的现在,是这样吧。但是你并不是心情很好,脸颊胀得很鼓。有什么东西让你很动摇,但是绝不是什么好事。怎么样,我的推理?」
「空南瓜!」
「我猜对了吧。因为你看上去很高兴。」
应该是注意到了她那如同冰冷的人偶一般无表情的侧脸上细微的变化吧。一弥满足地眺望着一如既往吸着烟斗的维多利加那娇小的侧脸,他满足地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哼”地一声皱了皱鼻子。
她没有看向一弥,而是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宗教画。她的眼瞳有些模糊不清,是因为反射了植物园中那耀眼的光芒吧,看上去比平时还要闪亮。
「你,在看什么呢?」
「……」
「嗯?」
「哼。……是该隐和亚伯,你啊。」
维多利加感觉很麻烦地用烟斗的尖端指向了其中一副宗教画。
那张画上描绘着两名强壮的半裸青年,仿佛争斗一般瞪着对方站在那儿。一头长发在风中飘荡的纤细的青年,似乎正被大个的、黑色的眼瞳被憎恨所污染的青年所威胁着。一弥毫不泄气地再次开始整理点心,
「该隐和亚伯?」
「是圣经中出现的,人类最早的兄弟。是被从乐园中赶出来的亚当与夏娃之间生下的孩子。兄长因为嫉妒而杀害了弟弟,这是人类最初的杀人事件。」
「哎。那,这就是那幅画吗。我都不知道。」
维多利加很忧郁地说道,
「历史就是不断重复。靠近再离开,就仿佛巨大的波浪一般。我们可能是已经在这个名为世界的舞台上上演过数次的悲剧<该隐与亚伯>,再次上演时的演员吧。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规模。恐怕该隐就是新大陆,亚伯就是旧大陆。你,这到底会是继续持续的斗争的一片碎片,还是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战争,没有人知道。」
「维多利加……?」
「我们正处于正将结束的巨大的世界,欧洲中。被历史的一时兴起玩弄着,只是碰巧遇上了诸神的黄昏罢了。现在仿佛也能听到预告终结的喇叭声啊,你……」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弥一脸严肃地站起了身。迅速地脱去了身上的盔甲,仔细地叠好放在一边后,走到了维多利加的身边单膝跪下。
仿佛服侍于幼小公主的少年骑士一般。
「总觉得你今天特别地……」
「没事。」
维多利加将视线自天花板处移开,一脸麻烦地看向了一弥。
看入了她的眼中。
那如同冰块一般没有感情的深处,只有一滴细小的不安一闪而逝。
她张开了光泽的嘴唇,维多利加挑起了半边嘴角,讽刺地笑道,
「我啊,久城,还是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无聊地玩耍的。」
「嗯。」
一弥略微偏了偏头。
「……我也是。」
维多利加听到这句话后,微微张开了嘴。
「那真是太好了。但是,我明天的命运也是不可知的。毕竟我是被囚禁于此的狼啊。今天一天内收集到的混沌的碎片是这样告诉我的。比如说,在这座学园中学习的贵族子弟们全被一起叫回家中的这一事实。反之,突然从都市中来到这个村子里的资产家父子。然后,不知战战兢兢地跑来确认我的情况的哥哥。这表示暴风雨正在接近。就在这两天,没错……」
维多利加闭上了嘴。
然后,仿佛是在模仿一弥一般,将头偏向了与他同样的方向。
金色的头发微微摇晃着。一弥仿佛被迷惑了一般伸出了手,轻轻地碰触着她那闪烁的金发。
本以为她会叫着“别碰我”,然后拿书角砸过来的,但今天却没有这么做。维多利加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少年一般,张大了祖母绿的双瞳直直地盯着一弥。
然后,在眨了两、三次眼后,又失去了兴趣,移开了视线。一弥并没有生气,仍然不舍得地握着一缕金色的发。
「啊。」
「……什么事。南瓜。」
「我说啊。不是南瓜是久城。那,那幅画……」
一弥轻轻地放开了金发,指向了充斥着天花板的宗教画中的一幅。
那幅画上画着一名如同恶魔一般长着黑色的角的大个男人。他的头发与覆盖住身体的斗篷都如同沈渊一般漆黑,下半身则是勇猛的马的身体。
在他的上空,有一名长着红色的翅膀,年龄处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男子持弓射箭。箭矢刺入了恶魔一般的半人半兽的男子的单眼,男子则是整个人向后仰去大叫着……
一弥仰视着那幅画。
「只是觉得很像。那个,和你的父亲。」
「什么?啊,真的啊,你啊。」
维多利加不可思议地,难得地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回答道。她抬头看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然后又看向了一弥。
「确实很像。而且,如果那个黑衣的马人是我的父亲,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话,张开红色羽翼从上空射箭的少年,便可以说成是他吧。」
「他是指谁?」
「就是布莱恩·罗斯可啊,你。作为我的母亲柯蒂丽亚的伙伴,以魔术师为名的红发的公狼。」
一弥点了点头。
将柯蒂丽亚从布洛瓦侯爵的手中救出来后与她共同行动的布莱恩·罗斯可。是逃入都市的灰狼的子孙,憎恨着狼与苏瓦伦贵族间诞生的维多利加……
在学园中的时钟塔与他对峙时,本能地感到恐怖,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野兽的吐息的恐怖。
但是对于一弥来说,与布莱恩相比,对于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恐怖与厌恶要更为强烈。在<别西卜的头骨>相遇时,让人感到背脊发凉的寒气。还有前一天,追着维多利加到达苏瓦尔的<Phatom>剧场,与他再会是,也是……
近乎于臭气的,对于权力与某样东西的执着的感觉……
他仰视着宗教画说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布洛瓦侯爵的话,那就是布莱恩·罗斯可?」
「居然还要问原因,你啊。红色翅膀的少年不是射穿了黑色人马的眼睛嘛。」
「啊!」
一弥一下子恍然大悟,看向了维多利加的侧脸。
说起来,布洛瓦侯爵只有右眼戴了单片眼镜。让他那冰冷又可怕的脸看上去愈发不像人类的眼睛。那巨大又冰冷的绿色瞳孔仿佛透过镜片紧追而来……
非常让人不愉快的光。
布洛瓦侯爵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只戴单片眼镜……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你。击碎了父亲的眼睛的,正是红发公狼布莱恩·罗斯可。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这样啊!但是,为什么呢。是怎么做的……?」
「哼。」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
「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毕竟那个时候,我正被关在布洛瓦城中高塔最顶层的房间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从将书本、点心与裙子拿上来的女仆们的举动与简短的话语中来进行推测。」
「但是,即使如此你也将外面发生的事推理了出来,明白了一切吧。那时就是这样。因为……」
一弥抱着膝盖坐着,说道。
「因为你是维多利加啊。」
「没错。」
维多利加用那如同老太婆一般沙哑的声音赞同道。
外面的世界被白雪所覆盖,太阳逐渐西沉,外面明明像是迎来了世界的黄昏一般昏暗又冰冷,但只有植物园完全不同。南国的树木与花朵竞相开放,熟透的果实飘荡着甜美的香味。
有着单色的嘴巴与羽毛的异国的鸟儿拍打着翅膀自两人头上缓缓地飞过。
仿佛不知世界末日已然降临,只有两人被留在小小的乐园中的少女与少年一般,维多利加与一弥越靠越近,小声地继续说着话。
2
从现在开始追溯,十五年前的冬天——
布洛瓦城建造在森林的深处,仿佛半埋在森林中一般。数百年间,这都是布洛瓦侯爵家作为领主统治的地区。巨大的石造城堡,经过漫长岁月洗刷的外壁颜色深沉,与自然的悬崖也没有多大区别。
这天晚上,雪花不断地飘落。
即使人在城堡中工作,吐出的气息也被染成了灰色。
离开了老家,才刚刚被领主雇佣,脸颊还带着健康的红色的女仆从黄昏起便被命令不断地加柴火烧热水。女仆注意到,那些热水都是被搬运到城堡旁矗立的那座令人不舒服的石塔中。在雪幕的那一边,雄伟地屹立在夜色中的纤细的石塔。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赞美歌的声音。
应该是侯爵家的人们在歌唱吧。女人纤细的声音与依然年轻的,少年般明亮的男人的声音形成了美妙的合声。侯爵夫人与,以其举世无双的美貌著称的爱子在钢琴前共同演唱着。
毕竟今晚是……
没错,是圣诞节啊……
「啊,圣诞节!?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你……啊,抱歉。别瞪我啊。维多利加,抱歉打断你说话了。」
「给我道歉。」
「哎,可是,刚才……呜呜,对不起。」
「还有,把这个剥开。」
在图书馆最上层的植物园的角落中,两人在说着话。一弥坐在维多利加的身边,郁闷地道了歉。
维多利加将刚才从植物园中的深处走出来时,拿在手中的形状与颜色都很奇妙的水果递给了一弥。硬是将它塞到了困惑地说着「哎,要剥这个吗?」的一弥的手中。
「你该不会是打算吃吧。可能会吃坏肚子哦。」
「还好,有试毒的人在。不用担心。嗯,不用担心。」
「没有啦。」
「不,有。」
「没、没有……」
「久城。」
维多利加那深绿色的眼瞳危险地缓缓眯了起来。
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与外面的世界那冬天的景色相反,这是一阵仿佛用魔力从远处的亚热带传递而来的,温暖又带有一丝甜味的风。
「有。」
「……是啊。是有啊。」
一弥放弃了抵抗,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满足地又抽了一口烟斗。金色的长发如同小狗甩尾巴一般左右摇晃着。
然后两人又开始说了起来。
在两人的头上,展开了亚热带的双翼,如同梦幻一般的大鸟再次飞过。
新年过后,雪积得更厚了。
布洛瓦城仿佛被装饰在涂满了鲜奶油的白色蛋糕上的,被砂糖与镀膜所做成的迷你点心城堡一般被染白了。寒冷包裹了石造城堡的内部,冷得仿佛被关在了冰之城堡中一般,女仆不断地颤抖着。
石塔中有事发生了。但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事。领主布洛瓦侯爵与她的部下们——据说是在苏瓦伦的灵异部中工作的职员们,管家虽然有对女仆长说明过,但是最低端的女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匆忙地在塔中进进出出。
只有那个圣诞节的夜晚,她被要求“烧热水,再烧多点”。塔中大概是有病人在吧,女仆是这样想的。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待在城堡那宽广的华美房间中的侯爵夫人与其儿子坚持完全不管塔中发生的事。
接着,得到了短暂的假期的女仆回了贫穷的老家一趟,在数天后又乘上了仿佛要将积雪分为两块的破旧的马车,回到了布洛瓦城堡。将兴奋的年幼的弟妹的样子、久违地品尝道德母亲的蔬菜汤,与不大说话却似乎在关心自己的工作状况的父亲的侧脸装入了胸中,一个人默默地发誓,“要再努力一年,为了养活可爱的弟妹,服侍好主人”,脚步轻巧地下了马车时,她注意到了什么红得如同火焰一般的东西,差点摔一跤。
布洛瓦城外。在不知多少岁的巨大的杉树旁,站在一名年轻的男子。在这附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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