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瓦侯爵压着右眼,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女仆察觉到那不是因为恐怖与惊讶,而是因为浓浓的愤怒后,颤抖了起来。侯爵的手指间流下了大红的血液,染脏了地板。
「到底是谁将这个拿来的!你,拿来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被管家长逼问的杂工困惑地说道,
「就算你这么问我……因为戴着帽子,没有看清脸……也就知道他有一头红发……」
红发!
听到这里的女仆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之后又赶忙捂住了嘴。
——自己与那个男的约定了,不能说。而且那个男人,可是能毫不费力地进入上了锁的女仆的房间,放下了行李箱。是个神出鬼没的男人。
而且自己得继续平安地在这座城里工作,继续往贫困的家中寄钱才行。这消瘦的肩膀上可是扛着家里的生活啊。
女仆紧紧地闭上了张开的嘴。
「不过,明明送往别的城堡与宅邸的画都没事,为什么只有这里爆炸了呢。到底……」
一阵冷风不知从哪儿吹进了大厅中。
管家长万分愤怒,杂工们慌张地大叫着,还有女仆在角落中不断颤抖着,等待着村里的医生的到来……
在图书馆塔的最上层展开的,绿色茂密的植物园。
一弥正用小刀积极地剥着各种形状与颜色的亚热带的水果的皮,试着毒。
咬了一口带有恐怖的红紫色的星形的水果后,他的脸都白了,
「这个不行。维多利加。超苦的,而且好酸。」
「哼,真是辛苦你了。」
「那当然了,这可是为了你啊。啊,这个不知道怎么样。看上去很好吃的粉红色,长得像三角形的水果……」
「吃吃看,空南瓜头骑士。」
「你说得太过分了。那我就剥了……」
他一边用小刀剥着水果的皮,边看了一眼身边的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比起一弥刚爬到植物园时,脸色要好了很多,那略带悲伤的表情也不见了。穿着蔷薇的靴子的小脚也时不时地左右摇晃着,仿佛在随着旋律快乐地摇摆一般。
他小声地问道,
「那,为什么爆发了呢?那幅奇怪的画。」
「恐怕是,布莱恩·罗斯可的陷阱。」
「唔?」
维多利加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金色的小脑袋上顶着的缀满了绽放的蔷薇的王冠略微有些往右倾斜。一弥轻轻地伸出了手去,将它摆正了。维多利加似乎是嫌他麻烦,粗暴地打掉了他的手。
但是一弥并没有生气,又将注意力移回了水果上。
「既然是陷阱的话,也就是说,是故意让它爆炸的咯?」
「我无法知道事实真相。因为我并没有和布莱恩·罗斯可交谈过这件事。但是,在那座石塔中,经历数年降落至我头上的混沌的碎片是这样告诉我的。在这双手掌上,为了打发无聊而玩弄并进行再构成后,便是如此一幅过去的场景——」
维多利加带着一副不逊的表情,轻哼了一声。
微风吹过,那美丽的金色长发随之摇摆了起来。
「布莱恩恐怕是将把我母亲,柯蒂丽亚·盖洛从<Phatom>带走的马车的主人缩小到了几人内吧,然后给所有的嫌疑人送了同样的东西。看上去是“大家来找茬”的游戏用的画,但只有一处,只要碰到便会爆炸。对于当时作为魔法师见习的他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是紫色手帕的地方吧。但是,为什么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实际上柯蒂丽亚在布莱恩的眼前被带走的时候,她应该是拿着紫色的手帕吧。在夜色中非常显眼的,鲜艳的颜色……」
如此说着,维多利加的视线轻轻地落在了她右手指上的紫色戒指上。
那是在<别西卜的头骨>中,柯蒂丽亚交给一弥的戒指。显示着与母狼的羁绊的小宝石。仿佛是独自在黑暗中闪烁的,那一颗北极星一般,它正式维多利加的心灵支柱。
一弥歪着脑袋守护着这样的维多利加。
甜美的微风轻柔地吹过。
「也就是说,知道的人便是……」
「没错,久城。」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
「实际上身处现场的人,也就是只有将柯蒂丽亚带走的人,才会看到紫色的手帕。其他收到画的人物,并不会特意用力地碰触这种奇怪的地方。只有布洛瓦侯爵如同被吸引一般将手伸向了画,然后被爆发的画的边角的碎片刺中了右眼。从那之后,他右眼的视力便变得非常低下,所以才像那样戴着单片眼镜。」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一弥点了点头。
他咬了一口终于剥好的粉色的水果,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吃它,而是将它全都给了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理所当然地结果,咬了一大口。
「好甜。」
「对吧。」
一弥得意地笑道,
「嘿嘿。」
「哼。」
「但是,那之后怎么样了。那时,你和柯蒂丽亚还在石塔上吧。然后布莱恩他……」
「唔……」
维多利加再次开始述说。
数只金色的小鸟停在了两人头顶上的大树枝上,俯视着看上去关系很好的两名人类的小孩。
微风温柔地抚过。小鸟的尾巴在风中如同薄薄的叶子一般摇摆着。
「你也来帮忙。别磨磨蹭蹭的!」
「是、是!」
女仆被杂工粗暴地打了一下屁股后,慌张地跳了起来。那天,在布洛瓦城中,在医生匆忙乘着马车抵达的同时,因为侯爵的命令,有什么东西被从石塔中搬了出来,整座城中一阵兵荒马乱。
自从在这里工作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慌乱的日子。塔上确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城内却一如既往地安静……
在如此喧闹声中还能不为所动安静度日的,只有优雅却病弱的公爵夫人与她的儿子,古雷温,佣人们则全都在慌张地奔跑着。
被杂工们斥责了后,女仆被迫卷起了裙子与围裙,爬上了石塔。仿佛永无止尽的螺旋式石头阶梯。四处都有方形的小窗户,从那里看出去,能够看到宽阔的森林与逐渐远去的地面。
「真不愧是,年轻人啊,看上去连呼吸都没乱。找你真是正确。哈、哈……」
一名杂工大声地喘着气,如此说道。
一群人终于到达了最上方的小房间。
那是一个仿佛石制的正方体的箱子一般的房间。没有供暖设备,非常地寒冷。
在房间的正中间,有一张女仆在孩童时代使用过的,粗糙的稻草床。一名瘦小的女子被结实粗壮的麻绳绑住了双手,倒在床上。
女仆吞了一口口水。
金色的长发!
紧闭的双眼,仿佛制作的人偶一般纤长漂亮的睫毛。虽然她的身体娇小得无法分辨是大人还是小孩,但是她的美貌充斥着整间石室,如同将从天而降的星星强行关起来一般耀眼。
那个红发男人在找的是……
记得是叫做,柯蒂丽亚。
还有刚刚那副不知为何爆发的画中画着的,也是长这样的女性……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小篮子,其中睡着一个与女子颇为相像、一头金发的婴孩。
也就是说,女子是在这里生产的吗?
在如此寒冷的石室中……
一定是那天。不停地烧着热水,又被接连不断地搬入塔中的,圣诞节之夜。
杂工们命令哑然的女仆帮女人换衣服。她颤抖着接近她,就在她将手伸向虽然满身污垢,却无法阻挡其令人炫目的美貌的女子时,她突然睁开了双眼。
令人感觉不舒服的绿色的瞳孔贯穿了少女的胸口。
「啊!」
下一瞬间,谜之女子以人类无法披靡的速度飞快地起身,咬出了女仆的手腕。在那能让牙与牙相撞并发出声响的下巴的力气中,少女无法抑制地惨叫出声。
「又开始发疯了!」
杂工们叫喊着。这似乎是经常发生的事,那声音中并没有惊讶。只有强烈的厌恶感与压抑的愤怒回荡其中。
接着,女人又低下了头,两手抓住了稻草床,仿佛即将起飞的野兽一般缩起了身子。
然后,她冲着女仆的声带,以惊人的跳跃力飞向了空中。缩小的肉体如同祭典一般解放。少女不由自主地沉醉于她优美的动作中。那与森林中见惯的娇小却狰狞的野兽如出一辙。
在一声巨大的声响中,女人倒在了床上。她被绑住两手的绳子拉扯着,掉落而下。此时,少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给这名娇小的女士绑上如此不合的粗麻绳。
注意到手腕上正在不断流淌着血液,她慌忙压住了伤口,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一名杂工淡然地说道,
「没事。不是会传染的疾病。我们也全都被咬过好几次了。」
「到、到底是什么……?」
「不是病。只是,她生来……就是狼。她是这种血统的后代。你也有听说过吧。中世纪时,栖息于东欧的森林深处的“寂静的灰狼”。这就是它们的末路。时光流逝,那不可思议的力量虽然也减弱了许多……」
然后,他一脸厌恶地俯视着正在笼子里睡觉的婴儿。
「总而言之,狼崽也平安诞生了。这只母狼已经没用了。据侯爵大人说,她在小时候杀了生活的村子里的村长,是一名被永久流放的罪人。」
「罪人……狼……」
「因为刚才那幅画的恶作剧,侯爵大人命令说“继续将母狼留在这很不妙,得立即转移”。好了,要带走了。不用换衣服了。就这样……」
他用铺在稻草床上的,因为脏污而呈现灰色的棉质床单粗暴地将女人包了起来。惊人的是,为了搬运这名女子,竟然需要三名大个又强壮的杂工。即使如此女人也如同野兽一般嘶吼、挣扎着,传来了数次从石阶上滚落或是杂工被打倒的声音
被留在房间中,头上卷着金发、睫毛纤长的可爱婴儿一无所知地闭着双眼沉眠着。
女仆惊恐地偷看着她的睡颜。
(灰狼的后代……危险的婴儿……但是,就现在看来,与自家弟弟妹妹们生下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看上去就是一个人类的孩子……)
风猛烈地吹过。
啪嗒啪嗒……它发出了仿佛从过去传来的不安又寂寞的声音,吹动了少女那沉重的裙摆。
——然后,那天晚上。
有人入侵了石塔,城内在大半夜再度骚动了起来。拿着火把的杂工们在城中巡逻,为了警备而重重环绕住了石塔。
被吵醒后,她与其他女仆一起来到了走廊上后,被女仆长斥责了。她们对视了一眼,仍然悄悄地溜出去探险,也不知是从城内还是森林中,传来了悲伤又怨恨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野兽的咆哮声。
「是狼。」
女仆同伴惊恐地说道。
「是吗?」
「在我的村子的附近,一到春天就经常跑出来。那是狼的叫声。不过还真是悲伤的叫声。一定是失去了同伴吧。我至今为止从没听过如此悲伤的叫声。」
因为害怕而回到了寝室中,但是又因为在意,而悄悄地从窗户偷看着外面。这时,她仿佛看见了一头不知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跑过,它的红发仿佛鬃毛一般摇晃着。
——侵入者平安地离开,平稳再次降临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而那名女仆,则是在母狼离去后,被任命为照顾谜之婴儿的一人。然后,即使害怕,她仍然每晚都抱着各式东西攀登着石塔。
但是,这又是别的故事了……
3
吱吱吱吱……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小鸟的叫声。
听着那仿佛歌唱一般的明朗的声音,一弥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在两人的眼前,又一弥牺牲自我严选而出的甜美好吃的南国的水果,被剥了皮,如同金字塔一般堆积着。维多利加伸出了手去,像小孩子一般一个劲地吃着。
「也就是说,柯蒂丽亚自布洛瓦城的石塔中消失,只有刚出生的你被留了下来,是这样吧。」
「……」
「你嘴巴里塞太多东西了。吃完一个后,再吃第二个。」
「呜呣……唔……吵死了……!就是这样……!」
「第一句话是对我那有益的建议的回答,第二句是回答我的问题吗?真是,你总是这样……」
「呜呣……」
「那么,那名女仆在那之后,直到你被送到圣玛格丽特学园为止的十三年间,一直都陪着你咯。她叫什么?是什么样的人?还听过些什么吗?」
「呜呣……不,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嗯。」
维多利加突然仿佛对所有的一切都关闭了心房一般,眼瞳的绿色越发地冰冷浓郁了。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一弥悄悄地仰视着天花板上那庄严的宗教画。
画着该隐与亚伯的巨大的画。还有半人半兽的黑色可怕的男子,与展开大红色的翅膀、自头顶向他逼近的少年。
在那旁边,还有一张描绘着展开了光芒耀眼的银色羽翼,仿佛想要将自己隐藏起来一般背对着这边,纤细的肩膀在羽翼下颤抖着的,如同孩童般的天使。看不到他的脸。他的样子也只是从云层与翅膀的深处若隐若现。仿佛是腼腆的、在其娇小的胸怀中怀抱着过重的恐怖与谜团的他,待在那与世界毫无接点的地方,只能梦想着终有一日能够找到充斥着爱与温暖的场所一般……
(维多利加在那之后,直到十二岁为止一直都待在那座塔中啊。)
一弥再度确认了这一点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所以说,她从来没有过与像现在跟我在一起时一样,喋喋不休地说话,与人一起吃点心啊。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变化着的维多利加,那名女仆并不知道吧。)
那个人现在也在担心着这只小小的灰狼吗。
还是说,因为终于能从恐怖的指责中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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