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收集了世界上散落各处的混沌碎片,摆弄之后在重新构成以排解无聊而已。现在也是,我的<;智慧之泉>;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自杀的。
一弥乖乖不说话,只不过看起来有点不满。
维多利加继续默默抽着烟斗,时不时侧过眼睛看着,然后很麻烦似的开了口:
「久城,比如说如果你想要隐瞒什么重大的事情……」
「哈?没有隐瞒啊?」
一弥不解地反问,维多利加斗气地说:
「你原来其实是买了二十个蛋糕的但是回家路上偷吃了一个!」
「都说没有啊!」
「你听着就是了啊,南瓜!」
「嗯,对不起……?搞不懂啊,为什么生气了啊……?我每天什么都没做错却一直在道歉……真希望你哪天能把这些道歉的份给还回来啊……?」
维多利加没有在意,忽然间就闷着头将烟斗转来转去。
「而且啊,你像是笨笨的小猪一样哈哧哈哧地偷吃掉了的蛋糕,假设它是蓝蔷薇口味的好了,我要说的是那不巧正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啊,是这样啊?你早点说不就好了,下次多买点。」
「绝对不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情。」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太奇怪了吧!」
「总之,因为良心不安,你无意识地避开了蓝色,背对了蓝色的窗帘,坐在了跟以前不同的地方。但是对于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却没有自觉。因为这都是发生在无意识之间的。……同理。隔壁的男人的心理活动也能这样推测。」
「隔壁的男人?呃,也就是说,那个受欢迎的男人果然就是犯人么?男性陪审团的直觉是对的?」
「你搞错了……!」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银色的头发随之摇晃,地上的银河也在流动。干花瓣也映出钝光。
维多利加稍微动了一下身子。
「隔壁单间的男人,在十一点的时候听见的,大概对他个人来说是“悲伤的声音”。」
「对他个人来说?」
「正是。那当然是大力敲打打字机的声音啊!」
维多利加一副你又没搞懂的不满样子,撅起了那樱花花瓣般的樱唇。
「死掉的男人打了遗书对吧?肯定是比平时打得用力多了而且哒哒哒作响。然后三十分钟之后将遗书交给了单恋着的受付员。真正使用手枪的时间肯定是午休期间没有人在的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所以谁也没有听见枪声。」
「等一下,那十一点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听到的声音是?」
「打字声吧。但是旁边的男人为什么会听错呢?……你自己不是将原因说出来了嘛,说是贫穷家庭出身,被打字员的姐姐养大。」
「啊,嗯……?」
「听好了,接下来都是我的想象而已。不过,我推测恐怕会是正确答案。」
维多利加将烟斗放下——
「久城,虽然恩情是很值得感谢的,但是接受的一方总会随着感激之情一起欠下债来。拥有温柔的心的人更是如此。他一方面很感激姐姐,另一方面也觉得让姐姐在年轻的时候就牺牲了玩乐的时间感到很抱歉吧?对女性很温柔说不定是因为将对姐姐的亏欠补偿到她们身上。对这样的他来说,打字机的声音是“悲伤的”。从隔壁单间传来的不曾听过的激烈响声,之后还知道了是他自杀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心理面自然被另一种“悲伤的声音”——也就是枪声给置换了。所以在后面回答的时候,就会以“话说回来好像听到了枪声呢”作为开头说下去。」
「啊。」
「在联想中将两种声音置换了的时候,说不定他也被幻想中的枪直击自己的脑袋吧。」
「嗯。」
「哼,真是无聊的感伤,对吧?」
维多利面无表情地说道。低下头,用老妇般嘶哑的低沉声音说:
「久城,人都会在无意识间隐藏起自己的强烈情感活下去,却会在某些时候以没有料到的形式表现出来。有时候忽然产生的奇怪错觉,我觉得原因就是这个。」
维多利加一边吹着金烟斗一边说:
「对于隔壁单间的男人来说,打字的声音就是“悲伤的声音”,同时也是姐姐“爱的声音”吧……」
维多利加感叹着,陷入了沉思。
「……是、是哦。那我,就将这件事,跟总编谈一下或者是告诉警察好了。维多利加,话说你啊……呃,什么?为什么又用那么危险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我,那啥、差不多该走……」
维多利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脸吹得胀鼓鼓的,绿色的眼睛也带了水汽,简直是多大仇似地盯着一弥看。
「……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嘛,然后又变无聊了。久城你个无赖!企鹅!」
「什么企鹅啊?!我说啊……!」
一弥不禁困扰起来,忽然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对了维多利加,你要是真那么无聊的话倒是有一个解决方法。」
「嗯嗯嗯?!是什么?!」
维多利加开始被吊起了瘾,将脸伸向一弥。
「从现在开始去社里吧,你的<;灰狼侦探社>;哦?」
「我不要……」
「喂!」
维多利加像是小孩子一样哼地扭过头,一弥则是追着脸那边,就算椅子转来转去也穷追不舍,执拗地追着。
「你如果坐在这里一整天,在椅子上咕噜咕噜转不停,你也只会落得个头晕眼花,有趣的事件不会自己凑过来,很无聊吧?好了出去了啊。听我的话,去社里,等委托人过来,好好地收下调查费用……」
「但是,久城……」
「又怎么了。」
「我真的不想去……」
「嗯?为什么?」
一弥歪下脖子担心地问,维多利加移开脸去,用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因为我们来到的纽约现在正面临着最大的过渡期啊。是人种和历史的坩埚,白天的清教徒世界和夜晚的黑暗街,两个世界像是巨大的银河一般相互碰撞,所以……不想那么显眼啊!太危险了!混混战争打个不停,还在选大总统,股票交易,FBI成立,名为好莱坞的不详虚幻世界正在发展。然后,还有就是……混混!混混!还有混混!移民之国,坩埚之城,本来现在的纽约对我们这些新移民来说就很危险了……不,我当然没有在害怕。但是……理论上来讲……那个……嗯……?」
包裹在胸前有着深红色皮毛的褶边外套中,维多利加陷入了沉默中。
忽然她抬起头来,发现一弥那无忧的笑脸近在眼前,那是温柔的微笑。维多利加不知所措地动了动形状优美的眉毛。
——就在这时,被书柜包围的圆窗之上闪闪发光的犀牛型银色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一弥应了声「啊,来了……」,打开了窗户向下看去。
管理员从一楼的窗户上伸出身子,手握连着铃铛的绳子。红色的头大在冬风中打卷。
「有电话!从格林尼治的姐姐那里来的!!」
「咦?琉璃打来的?怎么了?」
「说是『快点来啊!出大事了!』好像很急哦?」
「啊,是!」
「还有啊,这个月的房租!快点啊!」
「是……」
一弥默默地关上了窗。
然后伸了个懒腰,念叨着「那就,先去一趟琉璃家,送维多利加去侦探社,再回新闻社……」,一边想着自己要加把劲才行,因为维多利加能依靠的只有我啊,坚定地闭上了嘴。
维多利加则是噗噗地吹着烟斗,看着一弥的背影。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人要为三斗米而活吗。」
一边吞云吐雾,一边——
「还真是无聊的物质性课题堆积成山的新生活啊。那么,这就是新世界的混沌了么,你说……?」
一副麻烦的样子,说着真是的真是的,从转椅上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3
这是个天气晴朗的冬日。
旧自行车顺畅地走在单色调的犹太人街区上。
男人们身穿黑和白的民族服装,头发编起。女性们的头发则是散落在黑色的外套上。附近的老婆婆们一起在咖啡厅的露台上享用着像是雪般纯白的犹太风奶油芝士蛋糕。对于那咻地一声飞速闪过的自行车,一开始还会被吓到,现在已经像是看惯的风景一般边聊天边目送。
踩着那辆自行车的是东洋人的青年,他严肃地紧闭双唇,漆黑的前发在风中摇动。
坐在后座的则是会令人不禁叫出声或者拿不稳东西的,仿佛陶瓷人偶般小巧的美女。
银发在风中舞动,像是冬之女王一般将周围冻结。深邃的翡翠绿眼睛也像是冰一样无表情。松软的外套和从其下隐约可见的红黑色天鹅绒礼服都装饰着褶边和蕾丝,迎着风像是破晓时分的梦一般微微摇动。
在布鲁克林桥前面的摊档上,他们买了两个红提子和冬莓的冰淇淋球。
就在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舔着冰淇淋的时候,一弥踩着自行车走在桥上。
踩着。踩着。
……还在踩着。
依旧还在踩着。
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明媚。经过了风格各异的唐人街和小意大利,他们向着曼哈顿岛的中心街道前进。
高级住宅街上的都是带有装饰的钢筋水泥建筑,齿形装饰和金色的边缘装饰华丽炫目,看见这些就说明到达了格林尼治街区。会让人误认为是装甲车的凯迪拉克来来往往。
就像是架空王国的车一样——徽章处立着的是模仿意大利国旗的红绿色小旗子,那是在纽约的夜世界执牛耳的黑手党的象征。应该是大人物——Boss贾尔波的座驾吧。前后都跟着从者的箱型自动车。
转弯后看见了个子高挑风貌俱佳的壮年男性,不知为何就像是穿上了红舞鞋停不下来一般,双脚不曾停止,边走边跳舞。
黑色的丝质帽子加上上等的红色手杖,络腮胡以及尖锐的目光,意义不明的神秘舞蹈——
一弥不禁吓到让出道来,然后转过头看的时候:
「这城市里还挺多怪人的哦……对吧,维多利加?」
后座上搭着如梦般包裹在蕾丝和皱褶边里面的美女,还用有点怪的姿态自言自语,路过的人都不禁盯着一弥看去。
自行车停在了高级住宅区格林尼治的一角。
一弥认真地劝维多利加「可是,琉璃说有急事啊」,维多利亚听了却一副我都知道了用不着你说的表情哼,地用鼻子出了声。
然后两人登上了有石狮子的漂亮建筑的石阶梯。气派的大门上是黄铜做成的狮子门把手。
维多利加拼命踮起穿着珐琅革高跟鞋的小小双脚,伸直了背去敲门,旁边的一弥被带着也挺起了背。
哐哐哐,声音响起之后,一个个子很高,肩幅也壮到会让人联想到巨人的女性出现了。来人拥有蜂蜜色的细眼睛,又大又尖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还有红糖色的头发。尽管有着神话中登场的太古女神一般堂堂的容姿,身上穿着的却是普通的、现代的绀色连衣裙以及围裙。
「早上好,雷蓓卡小姐。」
一弥将手放到帽子上打了招呼,女子也不停地回礼。
她是尼可拉斯·萨克在幼时父母双亡之后收养了他的亲戚家的女儿,正因为这层关系被武者小路家雇为女佣。
从房子里传来太太——武者小路琉璃的声音。
「一弥?终于将维多利加小姐带过来了!新的衣服做好了,赶紧过来试穿!」
「啥,急事是说这个啊……?」
一弥眼睛眨啊眨,维多利加则是说了句活该吧之后就没多话了。
琉璃一边继续说着,一边像是快要跌倒似地快速在气派的长廊里走动着,中庭照过来的阳光照得长廊里闪闪发亮。
「因为绿青他一直念叨着维多利加小姐怎么还不来啊坐立不安呢,好像是不论如何~都想看她穿上新衣服的样子哦。对吧,绿青?哟,怎么,还害羞了?诶?干嘛故意打马虎眼?好奇怪呀~!」
在国际警察机构里工作的武者小路先生的妻子琉璃和年幼的绿青出现在眼前。
琉璃用缎带将漆黑的头发随意扎起,身穿蓝色和紫色搭配的羽织和袴,似乎正在做针线活,右手拿着线,左手拿着剪子就出来了。
另一边,还是幼儿的绿青在光润的黑发上绑着法兰绒缎带的装饰,蓝色的和服上绑着水珠纹的腰带。虽然年纪尚幼,却拥有会让人联想到市松人偶的纤细美貌。乍看之下就像是琉璃的缩小版,但是漆黑的眼睛中隐藏着的率直光芒和紧紧闭起的嘴唇,又与舅舅一弥小时候有些相像。
一弥很有精神地——
「哦,小子!今天好像也挺有精神嘛!」
——伸出手来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是绿青不知为何却像是受了打击一样躲到了琉璃的背后,一弥伸出的手爽快地落空了。
「啊,啊咧?绿青君……?」
「又来了,一弥你真是的!」
琉璃像是服了一样看着弟弟。
青绿无视脸上写着“怪了,怎么又被讨厌了呢”的一弥,用十分憧憬的眼光看着银发又身穿红黑色礼服、与身穿蓝色和服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的维多利加。
琉璃一边说着「这是自信之作哦。维多利加小姐,快过来试穿呀」一边在前面带路,绿青急急忙忙追着跑,一弥也乖乖跟着。
在开阔的客厅里,维多利加穿着琉璃新作的红白色层层蕾丝装饰的现代风长裙,手提跟长裙配套的手袋,戴着孔雀羽毛装饰的无边帽,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琉璃为了调整尺寸在各处做临时修改。绿青从沙发的阴影处探出半个身子,一边嚼着零食的炸鸡,一边呆呆地看着。
琉璃噗嗤地笑了出来。
「绿青还真是喜欢维多利加小姐呢。还以为是懂事了,结果是学着做可爱的样子么?……哎呀,又害羞了?还真是个怪孩子呢。」
绿青看见大人都盯着自己看,害羞地缩回沙发的阴影里去了。小手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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