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弥再度想起艾薇儿说过的另一个怪谈。穿着流浪汉服装的杀人魔,旧衣服里面吊着许多小孩的尸体……
老婆婆像是要打断一弥的思绪,扯开嗓门大声说道:
“百货公司的店员都很奇怪,竟然说没看过我女儿。就连介绍洋装的店员……都说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包括门房、所有的人……他们都说从来没看过我女儿。分明就是他拿着洋装在我女儿身上比弄,还在旁边说很好看,说服我女儿到试衣室……!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我女儿消失了……就这样……已经过了四年。一定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一弥想起自己第二次进入<;杰丹>;的情况。所有人都宣称没看过一弥,就连进去过的房间,内部装潢也完全改变。而且一弥看到在箱子里求救的少女,是活生生的人……
一弥烦恼了好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
这才发现自己用力握着的东西,低头一看——那是绑着红缎带的纸包。一到苏瓦伦就在烟斗店买下的鞋子造形的可爱烟斗架——要给维多利加的礼物。
一弥想起维多利加。
(我绝对不是在做白日梦。如果维多利加在这里,一定可以立刻解开谜团,还会打着呵欠,抱怨她又要无聊了。没错。维多利加,如果你在……)
粗哑的声音在脑海里苏醒。
(告诉你,那是欲望啊……!)
一点希望重回一弥的眼眸。
位于图书馆最上层的静谧植物园——谈论怪谈流行的朋友,娇小、怪异却思绪清楚的脸蛋浮现在眼前。还有仿佛老婆婆的粗哑声音说的话……
(人们的欲望——就是想要遇到看不到的东西、未知的事物。有人到宗教里寻求,因为没有人看过神;有人到爱情里追寻。因为没有人看过爱。于是有些人便到怪谈里去追寻。)
她一面冷笑,一面对斩钉截铁说着自己不相信灵异现象的一弥说道:
(尤其是说出这种话的人,遇到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时,特别脆弱。)
一弥用力点头。不由地浮起一个安心的笑容。
(维多利加……说话粗鲁、个性阴晴不定又自大,每次都惹人生气的维多利加……如果是你,一定会相信而且仔细听我说话,当然也有愤怒与恶言恶语,但一定会试着找出真相。至今发生的事情,当然不是白日梦,全部都是碎片。对我来说虽然是头痛的谜团,对维多利加来说只是混沌的碎片——她一定会试着重新拼凑,而且对于无聊得要死的“被囚禁的公主”来说,这只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况且维多利加昨天才向我耍赖……!)
维多利加在图书馆最上方的植物园,像个不听话的孩子挥舞细小的手脚,这么说道:
<;你要在明天之前卷入怪异事件当中,烦恼到快要死掉!>;
<;不用担心——>;
<;只要我高兴,立刻可以帮你解决。>;
……至于她高不高兴,实在有那么一点,不、应该说是相当不安,但一弥还是尽量不要去想。只见他往<;杰丹>;对面的咖啡座走去。
怪异的街童跟在他身后。
面向石板路的露天开放式咖啡座,中午时分显得相当拥挤。一弥询问店员是否可以借用电话,很爽快地得到使用店内电话的许可。
一弥拿起听筒,请接线生接通圣玛格丽特学园,先找到塞西尔老师。
‘久城同学,买到<;蓝蔷薇>;了吗?’
听到塞西尔老师无忧无虑的声音。一弥急忙说:
“现在没空说那个,老师。请帮我接维多利加!”
‘想听她的声音?’
“……请别说那种恶心的话。不是的,我有急事……”
‘是、是,急事是吧。那我就告诉她,久城同学以急事做为藉口,为了听到维多利加的声音,特地从苏瓦伦打电话回来啰……”
“才不是这样!喂、塞西尔老师?请不要多管闲事!”
不理会一弥的叫声,塞西尔老师笑着切换电话。一弥抱着头,心中烦恼如果塞西尔老师不是开玩笑,真的这样告诉维多利加的话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想,都无法想像维多利加也因为一弥远行而感到寂寞,想要听听他的声音。甚至可能完全没注意到一弥不在学校里。即使一弥一周、一个月不在学校,维多利加也不会注意,只是待在那个植物园,埋在书堆里抽烟斗,对着某天出现的一弥,和平常一样——
<;原来是你啊——>;
以麻烦的表情看了一眼,顶多只是这样吧。
(……啐!)
这么一想,一弥突然感到寂寞。不知为何竟然生起气来。维多利加的缺点一一浮现在脑海,然后又消失,就这么反复不停。
(爱逞强又爱摆架子的维多利加……!小不隆咚、怕痛、被囚禁的维多利加……)
一弥不知为何垂下头。
——维多利加始终没有来接电话。
初夏炫目的目光照进咖啡座。反射在人行道的白色石板……
寝室 Bedroom 3
那里是阴暗、狭窄、满是小小的维多利加呼出的空气,闷热不舒服的地方。也因为不断上升的体温,维多利加几乎快要晕倒了。
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呼、呼……”吐出灼热的气息。小手紧握羽毛被一角,缓缓睁开绿色眼眸,口中不住呻吟。眼眸带着减弱却依然倔强的闪亮光芒。
维多利加念念有词:
“我绝对不出去……!”
或许是听到这声音,黑暗之外传来困扰的叹息声。
——塞西尔老师穿越迷宫花坛,来到维多利加的寝室。
“那个、维多利加,有电话……唉呀,医生。”
进入寝室的西尔老师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房间的一角,有个身穿白外套的矮小老人不知如何是好地站起来。迷你桌上还有一个打开的四方形皮包。老人一手拿着半透明的大针筒,眼睛盯着塞西尔老师。
塞西尔老师看看床铺。
没有维多利加的身影。鼓起的羽毛被微微颤抖。塞西尔老师在脑中想像被子里的东西,差点就笑出声来。
“唉呀、这……”
“塞西尔。我才说要打针,就变成这样。”
穿着白色外套的老人是村里的医生,以一脸伤脑筋的样子看着塞西尔老师。鼓起的羽毛被里传出奄奄一息的粗哑声音:
“会痛的绝对不要!哈啾——!”
“就是痛才有效啊,维多利加。”
“骗人!”
“……我没有骗人。”
“…………”
“维多利加!”
“…………”
即便放声大喊,戴着圆眼镜的塞西尔老师还是令人联想到胖嘟嘟的小狗,实在是一点魄力也没有。被窝依然一动也不动。
医生耸耸肩:
“要是硬把被子掀起来,恐怕会响起无法想像的凄惨叫声吧……塞西尔,这个小不点是你的学生,想想办法吧。”
“要我想办法……”
伤脑筋的塞西尔老师开始思考。
整个寝室只剩寂静。
除了被窝里不时传来打喷嚏声,没有其他的声音。风吹动法式落地窗,发出细微声响。树叶反射初夏阳光,闪闪发光。
“……啊!”
塞西尔老师拍打自己的手掌,指着隔壁房间:
“我都忘记自己为什么过来了。维多利加,你的朋友打电话给你……”
“……骗人!”
“为、为什么?”
“我才没有朋友。”
维多利加以微微带着寂寞的声音喃喃自语。塞西尔老师接着说:
“那,久城同学算什么?”
——羽毛被微微动了一下。
蠕动、蠕动、蠕动……不一会儿又停止。
塞西尔老师偷偷向医生使个眼色。
“……久城?”
维多利加拉高声音,好像有点高兴。
“他从苏瓦伦打电话过来。好像有什么急事。”
“唔……”
塞西尔老师像是在说只差一步,握紧拳头。
“一直大喊着很急、很急呢……要是不快一点,只怕电话会断掉喔。”
“唔……”
羽毛被抖着抖着动了起来。
“臭久城……还是那么迟钝。反正、咳咳……一定是在苏瓦伦一脸蠢样做了愚蠢的事被卷入愚蠢的事件里……咳咳!”
维多利加的声音显得有点高兴,坐起身来。
塞西尔老师和医生惊讶地看着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就这么盖着被子,有如棉被怪物开始移动。缓缓下床、横越房间、前往隔壁的房间。
塞西尔老师和老医生面面相觑。塞西尔老师点点头,偷偷伸出一只脚。
维多利加被塞西尔老师的脚绊倒,倒在地上。
就在跌倒的瞬间,不停“哈啾哈啾——!”打起喷嚏。
塞西尔老师大叫:
“就趁现在!”
维多利加探出棉被的小脸蛋出现痛苦的表情。绿色眼眸睁得大大的,以不敢相信的表情慢慢回头。
跌倒时滑出棉被的纤细手臂不知被谁抓住。手臂另一头是笑容满面,一脸得意的医生。针筒已经扎上手臂。维多利加的脸皱成一团,眼尾“滴答滴答”地溢出珍珠泪珠。
“呜……?”
用力吸气之后,维多利加发出完全无法想像的凄惨叫声。
“给我记住。可恶的塞西尔、可恶的医生。什么打了针就会退烧。好痛、好痛啊……”
维多利加哭得花容失色,不时还打几个喷嚏,依然缓步走向隔壁房间。医生得意洋洋地提着皮包打道回府,上课时间已到的塞西尔老师也笑着离开。维多利加一个人摸着因为打针而刺痛的手臂往前走。
总算到达隔壁房间,站在电话前面。维多利加像个小孩似地边哭边用手背不断擦拭眼泪,抽咽着伸手拿起听筒。
颤抖的小手拿起听筒放在耳边……
马上听到一弥慌慌张张不知在喊叫什么的声音。
‘维多利加?你接了吗?维多利加!那个、不得了了。我会冷静描述,你要听我说啊。喂?听得到吗?维多利加!’
“…………笨蛋!”
维多利加把气出在他的身上。一弥顿时哑口无言,然后开始气冲冲地抗议……
接着是风吹过的轰隆声响,听到听筒撞上什么的声音。陌生的孩子说了一声:
‘十二点……’
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然后是一弥的叫声……
‘呜哇啊啊啊啊啊!’
——喀!
电话在怪叫声之后突然断掉。
维多利加狠狠瞪着听筒,最后鼓起脸颊……生气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久城!你知道我付出多大的牺牲才来到这里吗!都是因为你,害我被打针、痛得要死,可是还是来这里接你的电话!呜……”
维多利加落寞地垂下肩膀,摇摇晃晃走回寝室。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羽毛被,以搬运重物的样子使劲抱起轻飘飘的被子,好不容易总算放回床上,不停喘气……
脸比刚才更红,“呼、呼”喘着热气,颓然倒卧床上。
维多利加痛苦的呼吸声终于变成平稳规律的打呼声。
寝室再度充满寂静……
第三卷 蓝蔷薇下 第四章 安娜塔西亚
1
“笨蛋——!?你才是笨蛋!维多利加!我连一句让你骂笨蛋的蠢话都还没说耶。你老是这么没礼貌。今天我要特别告诉你……少因为距离远就比平常还要凶喔!总之,维多利加对我的态度,今后要是不改、改一改……喂?维多利加!?你听得到吗?”
正当一弥朝着听筒滔滔不绝阐述各种主张……
——踩踏石板的马蹄声响起。
回头一看,出租马车以惊人的速度转过街角,接近这边。马车就这么冲上人行道,步行的女士纷纷惊叫逃跑。
马车中伸出苍白的瘦弱手臂。不仅是皮肤,就连指甲都是毫无血色的暗紫色,好像可怕的死人手臂朝着一弥伸来。
——略带暖意的风吹过。
街童一脸惊慌,看着被怪异的手臂搂住的一弥再看看钟塔,喃喃说道:
“……十二点五十一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出租马车抓住的一弥发出尖叫声,就这么被扯进加速前进的马车里。惊人的力量硬是把他拖走,只看到刚才同行的街童脏脸越来越远。
一弥不断尖叫抵抗,苍白的手臂却以惊人的力量抓住他,完全不肯放开。出租马车继续加速前进,根本无法跳车。一弥挣脱苍白的手臂,头用力撞上座位旁的车厢,瞪视手臂的主人。
一看到苍白手臂的主人,一弥不由地提高声音:
“你…………?”
苍白的手臂以钓竿收线的惊人气势回到主人身边。主人蜷缩在座位一角。
苍白的手臂激烈颤抖,甚至比以惊人的速度在石板路上飞奔的马车抖得还要厉害,少女瘦弱的身体也随之震动。
令人联想到病人穿着的简单白色连身服有点脏。马车车厢上摇晃的壁灯,将她削瘦见骨的膝盖照得苍白。从连身服的领口可以看到瘦得浮出细小骨头的前胸,以及不成比例的丰满胸部若隐若现。
颤抖的拳头捂住两耳,蓬松凌乱的沙色头发半遮着脸。发间可以看到毫无血色的薄唇大张,有如空荡荡的空洞。
少女“咻——”吸了口气。
然后……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震动空气的惨叫声。那是尖锐有如动物的声音。摇晃头发,苍白手掌捂住嘴巴,脸上还有一对圆睁的少女眼眸。
深紫色的眼眸——
有如一滴牛乳滴落的眼眸——
仿佛是在乞求、充满悲伤、水灵灵的眼眸——
“你……就是刚才在箱里的……?”
少女抬起头。一看到一弥立刻瞪大紫色眼眸,惊叫起来:
“——有、有恶魔啊!”
马车减慢速度,在石板路上发出缓慢的马蹄声朝某个方向前进。
一弥让惊慌失措、抖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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