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五千。还有吗?”
另一个客人举手。店员点头:
“三万七千……四万,四万二千……五万!有人出到五万。还有人要出价吗?五万一千、五万二千……!”
不断说出“奇怪的咒语”。
(是拍卖……!)
一弥在口中低吟。
(不是恶魔崇拜的仪式。这是被偷的美术品,以及失踪人口的拍卖会……只不过安娜塔西亚不懂法语……所以才会以为是奇怪的仪式……)
刚才通过电话的维多利加微弱的声音再次苏醒。
<;在那个秘密房间里,恐怕发生了恐怖的事情……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这个事件……>;
<;这个事件是蓝晶石……>;
<;这就是蓝晶石……会因为看法、角度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颜色……>;
<;呈现不同的颜色,事实上都是同一个石头……懂了吗?>;
现在百货老店<;杰丹>;正呈现不同的颜色。维多利加的戒指,从红色变成绿色的恶梦瞬间,一弥回想起许多事。
张开大口吞噬人们的都市黑暗——
甚至以人们欲望的模样,被怪谈所吞噬——
黑暗——
<;这就是蓝晶石,久城……>;
“……久城同学!”
警官抓住他的肩膀。
似乎被这个声音吓到,阴暗的拍卖房间突然一片死寂。店员与客人同时慢慢回头。
有如面具毫无表情的脸孔、脸孔、脸孔——
窗外的月色突然变亮,大概是原本遮住月亮的云朵被风给吹跑。月亮苍白地照映出那些脸孔、脸孔、脸孔。
难以想像那是人类的脸孔,一个个冰冷、无情,犹如沉沦在黑暗中的一群厉鬼——
这个寂静只维持了一瞬间。店员马上发出叫声,客人们也急忙打算逃走,四散奔跑。
“抓住他们!”
警员将他们包围。
店员和客人在凄厉的呼喊声中一一被捕,戴上手铐带走。房间角落陈列着玻璃橱窗,各种美术品罗列其中。镶嵌巨大宝石的项链、皇冠、黑白珍珠别针……全都是在美术课本里曾经看过的宝物。
然后……
一弥伸出颤抖的手。
玻璃柜的正中央,放着“那个”。
形状有若盛开大朵蔷薇的稀有蓝钻……
苏瓦尔的国宝<;蓝蔷薇>;……
一弥缓缓伸手握住<;蓝蔷薇>;。钻石比外表来得重。一弥举起手臂,朝着地板扔去。
<;蓝蔷薇>;往下掉……
发出声响,在地板上留下伤痕。钻石毫发无伤,在地上兀自发出蓝色耀眼光芒。警员伸手将它拾起,作为证物与其他的美术品一起扣留。
布洛瓦警官满意地点点头,对着警员下达指示:
“美术品窃盗事件解决了。<;消失在黑暗中的人们>;事件也由我一并解决。你们快去联络席纽勒署长吧。”
转身往门走去。
慢慢开门,进门的卡尼尔脸上浮现听天由命的温和笑容,可是嘴唇又出现讥讽的模样,看着布洛瓦警官:
“……到此结束了。”
“似乎是如此。”
“大战结束后花费六年时间筑起的财富与地位……失去只要一瞬间。”
“到警政署再把详情说个清楚。”
布洛瓦警官挺起胸膛,在卡尼尔的双手套上手铐。喀嚓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
“把他带走。”
警员点点头,带着卡尼尔离开房间。
3
隔天早上——
一弥在布洛瓦警官的召唤下,再度来到苏瓦尔警政署。
大批警员在查理斯。德。吉瑞车站对面的红砖建筑里来回奔走,看来正忙着处理昨天事件的后续相关工作。
昨夜遭逮捕的卡尼尔及其党羽,已由警政署进行侦讯。
卡尼尔意外地干脆认罪。他是世界大战中劫掠苏瓦尔王室宝物库的歹徒之一,以此为本钱获得巨款,买下百货老店<;杰丹>;。百货公司成为犯罪舞台,在大战结束后短短六年里,卡尼尔的事业急速成长。
另一方面,受到保护的小孩则收容在医院里。似乎打算等待恢复之后再一一讯问。
一弥在警政署里的房间,与俄罗斯少女安娜塔西亚会面。她的精神看起来相当好,看到一弥脸上就露出笑容:
“谢谢……箱子的盖子打开,看到你的脸,就觉得你好像很亲切,应该会帮我。瞬间决定,拜托你……真的非常感谢你。”
脸上已经没有当时畏怯恐惧的模样,天真烂漫的笑容一如普通同龄少女。一弥松了口气。
安娜塔西亚已经联络上住在苏瓦伦近郊的亲戚,将会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安娜塔西亚笑着说:“要写信给我喔!”一弥点点头,离开房间。
同为案件关系人,在<;杰丹>;门前徘徊的老婆婆也受到警方保护。从她那里同得有关失踪女儿的证词,至于她女儿的下落,也会和其他<;消失在黑暗中的人们>;一起搜索。
老婆婆在房里脱下外套,乖乖坐在椅子上。污秽外套中不停摇晃的怪东西一一摊在大家面前。看来似乎是饰有蝴蝶结的女帽、皱成一团的洋装以及包包,全都用绳子挂在脖子上。警员说明,那应该是失踪女儿的物品。这正是那个怪谈的起源,在褴褛衣衫中摇晃之物的真相。
一名警员跑来通知与一弥同行的布洛瓦警官,表示警政署长席纽勒等官员要求报告,于是布洛瓦警官便匆忙消失踪影。闲得发慌的一弥坐在小会客室里,突然想到什么,对着站在走廊上的警员说:
“可以借个电话吗?”
“……可以是可以,请问要打到哪里?”
“呃、那个、打给朋友。”
警员点点头,带领一弥前往有电话的房间。
一弥道谢后拿起听筒,请接线生接到圣玛格丽特学园。向塞西尔老师说明状况,并请她将电话转到维多利加的特别宿舍。
——经过一晚,感冒大致痊愈的维多利加,心情糟得吓人。虽然昨天因为感冒而收敛许多,可是也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
‘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
“为什么?先别管这种小事,维多利加……
‘……这种小事!?’
维多利加大声抗议。但一弥可能因为讲电话的关系,说话态度和昨天一样强硬。这可是个新发现——只要透过电话,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就没那么可怕。
“你昨天发烧,状况不是不太好吗?既然你已经好多了,我有些事想要问……”
维多利加说道:
‘解谜对吧?’
“嗯……”
一弥点点头。
‘……不要。’
“不要!?为什么?”
对于一弥的抗议,维多利加也以强硬的抗议还击:
‘告诉你,我最讨厌无聊了。所以找到混沌就会收集碎片重新拼凑,这么一来才能稍微排解一点无聊,心灵也能得到平静。不过也只能维持极为短暂的时间而已。’
“嗯……?”
‘只不过呢,对于这些重新拼凑的东西,是否要更进一步语言化,向你们这些一无是处的凡人解释,就要看我的心情而定……也就是说,我现在没那个心情。我挂电话了,久城。’
“不行!”
听到一弥的叫声,维多利加像是吓了一跳,回了一声:‘不行……!?’
一阵交锋,像是认输的维多利加叹了口气:
‘告诉你,我知道了……’
勉勉强强开始说明。
‘久城,你知道吗,我虽然在发烧,却无聊得要死。’
“……不对吧?应该是发烧得要死才对吧?”
‘闭嘴。为了打发无聊,我阅读一个年轻僧侣留下的手记,记述在某个中世纪修道院发生的事件。’
一弥板起脸。虽然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话题是什么,但要是惹恼维多利加也很吓人,只能安静倾听维多利加说话。
‘事情发生在来自苏瓦伦大教堂的主教大人大驾光临的夜里。就在村民想要展现深厚信仰的当下,发生两起事件。一件是富裕的商人家里的银器遭窃事件;另一件是村外的农家猪只被偷事件。村民非常愤怒,连忙在主教大人抵达前逮捕两个事件的嫌犯。他们指称偷走银器的是流浪汉、偷走猪只的是贫穷的农家少年。他们各自泣诉自己是无辜的,但是愤怒疯狂的村民根本听不下去。就在他们即将为了不承认的罪行受罚时……主教大人到了。’
“嗯……”
‘主教大人听完事件的来龙去脉,开口表示原谅他们。然后还对着修道院的僧侣说了谜样的话——他说:“我也原谅你们。”手记到此结束。这时偷了银器和猪只的僧侣……’
一弥反问:
“咦?僧侣偷了银器和猪只?为什么?”
维多利加不耐烦地说:
‘你到底听了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才没说。”
‘是吗?那你应该要知道。’
“怎么可能!”
听到一弥有些生气的回答,维多利加有点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带叹息:
‘那些僧侣正是犯人。村民们把两个事件当成个别的独立事件处理,各自找到相符的犯人,硬是将嫌犯定罪。但是你仔细想,同一天夜里竟然发生两个事件。告诉你,这可是在平常根本不曾出事的村子。不是应该从这两个事件是相同的犯人、为了同一个目的的方向来思考吗?也就是说,在那个夜里,有需要银器与猪只的人。他们才是犯人。’
“为什么需要银器与猪?”
嫌麻烦的维多利加还是回答:
‘当然是为了款待主教大人啊!’
“……啊!”
‘他们的修道院非常贫穷,但却不想被主教大人发现他们如此贫穷。应该是担心修道院会因此关闭吧。其实只要僧侣向村人低头,开口要求借用银器,要来猪肉就行了。可是他们却没这么做,反而犯下窃盗罪行,只能一边颤抖,一边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捕……写下手记的年轻僧侣似乎没有参与,直到最后还是不了解事情真相。他的手记中写着,似乎因为村里发生的事件,修道院里传出僧侣祈祷声,还笼罩在仿佛血腥味的气息里……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可以了解了吧?那不是罪恶的气息,而是有人把猪杀了,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
‘姑且不论搞不清楚状况的年轻僧侣,迟来的主教大人立刻就查觉这件事。于是他拯救被囚禁的人们,并已原谅僧侣的罪。年轻僧侣似乎没有发现之间的关联性……但是主教大人在回到首都之后,便调整修道院的营运经费。告诉你,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弥这才发现维多利加说明结束,正打算要挂断电话,赶紧问道:
“怎么一回事?”
不知所措的沉默从听筒传来。无计可施的维多利加只得继续说:
‘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样。虽然是不同的东西被偷,但是犯人、目的都是相同。偷走银器和猪只的犯人是修道院,偷走美术品与消失人们的主谋是<;杰丹>;。能够重新拼凑混沌的碎片,就隐藏在你的叙述里。例如从殖民地带来的赃物,以及罗曼诺夫王朝的宝物。’
“嗯……?”
‘安娜塔西亚说过,“恶魔仪式”之后,有一名少女消失——她是在拍卖中被卖掉了。那天夜里,变得冰冷、包着绷带、放进棺材里送回来,也只是安娜塔西亚这么认为。事实上那并非少女的尸体,而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从殖民地带进来的赃物。告诉你,那可是收藏家争相购买的东西。恐怕是从殖民地埃及送来的木乃伊吧。’
一弥发出叫声。
安娜塔西亚的声音苏醒……
<;装在棺材里……送回房间。>;
<;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
<;整个人都被绷带包住,叫名字也没回应……>;
<;轻轻摸一下,已经浑身冰冷。已经死掉了……>;
“……原来如此。安娜塔西亚把送进房里的赃物木乃伊,误认为是那天晚上因为恶魔仪式消失的少女……”
‘没错。而且那个房间里,还有俄罗斯革命之前被带到欧洲,消失在黑暗中的罗曼诺夫王朝宝物。’
“……是吗?”
‘安娜塔西亚曾经提到,有两个头的老鹰。’
“嗯……”
‘“双头鹰”正是罗曼诺夫家的徽章。’
一弥吞了一口气。
“这、这样啊……”
‘在那个秘密房间里的美术品,一定有罗曼诺夫家的宝物。这样你懂了吧,久城?’
一弥点点头:
“嗯、懂了……”
‘笨蛋、连我语言化之后还听不懂的可悲的凡人、一脸蠢样的久城,你懂了吧?’
“……维多利加,你说话要是再不客气一点,小心哦……”
就在一弥端正姿态,不怕死地打算反驳维多利加时,房门打开,布洛瓦警官走了进来。
一弥虽然说了声“再见了,维多利加。”打算挂断电话,但是回过神来电话已经被维多利加先挂断。一弥有些空虚、有些生气,以微妙的表情瞪视听筒,最后只能叹口气:
“维多利加,你啊……”
轻轻把听筒放下。
布洛瓦警官的背后跟着警政署长席纽勒。席纽勒署长大声说:
“古雷温,你找回苏瓦尔国宝<;蓝蔷薇>;可是大功一件,就连国王也龙心大悦。不过……”
席纽勒耸耸肩,声音里面混杂着微微的疑惑:
“不过……你身为布洛瓦侯爵嫡子,却为了国王找回(蓝蔷薇),这不是有点讽刺吗?”
“……是吗?”
“是啊。国王可没有忘记喔。过去打算掌握这个国家的炼金术师<;利维坦>;事件,以及之后的世界大战里,布洛瓦侯爵家的地下活动……”
“……一切都是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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