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加背对哥哥,一边摇晃蓬篷的荷叶边一边往前走:
“虽然不能到学园外面,但是在这个学园里已经足够了。混沌的碎片在等我。古雷温,我会解开利维坦之谜——为了打发无聊。”
“别造成牺牲。”
“不用你担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有——朝着深渊射出的微弱光芒。”
维多利加越走越远。
布洛瓦警官站在原地,以恐怖的表情盯着她的背影。
非洲之歌
非洲人说:
“走着——走着——走着!
直到母鸟呜叫为止!
直到星星从破掉的屋顶掉下来为止!
利、脱拉、路拉、路—!
即使在梦中也要
走着——走着——走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从遥远的地方
走着——走着——走过来。
“走着——走着——走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从海的另一边
划着船——划着——划过来。
“划着——划着——划着!
可爱的姐妹,还有父母!
血肉廉价、面包昂贵,继续划!
利、脱拉、路拉、路—!
黄金与黑色的皮肤
划着——划着——划着—
利、脱拉、路拉、路—!”
非洲人在灼热大地
跳着——叫着——消失了。
第四卷 为愚者代辩 第三章 美丽的怪物
1
村里的街道有许多人往来,非常热闹。摇晃着露出细长面包的购物篮走过的女性,还有拖着载满蔬菜的货车前进的年轻男子。长毛马拖动货车缓缓横越街道,上面堆放大量充满夏日酸甜香气的干草。
木头房子上面缠绕着藤蔓,还有天竺葵的红色花朵,反射着夏日的耀眼阳光。
一弥与艾薇儿两人快步走在这样的街上。
“真是的,久城同学啊……”
艾薇儿不知碎碎念些什么,一弥抬头发问:
“你说什么?”
“没有……不对,我说了,我说了‘真是的,久城同学……’接下来我还打算说‘还真是出人意外地孩子气呢’懂吗?”
“你说我孩子气……?”
一弥停下脚步。
艾薇儿一向精神奕奕的可爱脸庞,浮现有点闷闷不乐的表情。一弥似乎有点不满: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而且我绝对不是孩子气。可能有点顽固,但我在意的是事情的道理。也就是说……”
“她差点哭出来耶。”
“也就是说我……咦?维多利加差点哭出来?”
“嗯。脸涨得通红,小小的嘴唇不停颤抖。”
“这,这样吗……”
一弥吞下正要脱口而出的话,摆出陷入沉思的表情。两人再度在忙碌的村中街道前进。
“……你觉得我说话太过分了吗?说她摆架子,会不会严重伤害维多利加?”
“谁知道。”
艾薇儿把脸转开,小声喃喃说道:
“久城同学,无论我怎么耍你、怎么为难你,你都不会那么生气,总是客气又温柔。可是和维多利加讲话就很直接。我想你和她的交情一定比和我的交情好很多吧。”
正在为维多利加的事烦恼的一弥吓了一跳,看着艾薇儿鼓起的脸,然后像是很伤脑筋地说:
“那是因为艾薇儿是个直爽开朗的女孩,不会耍性子,也不会让我为难啊。”
艾薇儿还是一副不满的模样。
在两人慢慢往前走的时候,已经来到村郊的墓地。这里是比村庄地势稍低的盆地,枯萎的树枝纠缠在一起,每当潮湿的风吹过就会开始摇晃。气温稍低,空气里也带着湿气,是个让人感到微寒的地方。
柔软的黑土各处都有细长白色十字架斜斜插入地面。一弥和艾薇儿不由地手牵着手,慢慢越过墓地的栅栏,往里面踏入一步。
“究、究竟是哪一个……?”
“看墓志铭就知道了,艾薇儿。”
“这样啊,也对。”
一弥和艾薇儿来到村里的公墓寻找外地人的坟墓。在最近二十年里死亡、不属于村人的墓,一定是在时钟塔里死亡的外地人坟墓,一弥认为可以从那里找到事件的线索。
一弥根本无意参与这个比赛,但是来到村里之后,又因为天生的认真个性,提出这个应该很合理的建议。艾薇儿也高兴地赞成他的提案,只不过……
两人为了寻找时钟塔的牺牲者,在墓地里不断徘徊。漆斑的泥上柔软潮湿,把两人的鞋尖染成暗沉颜色。艾薇儿终于在一座古老的大型坟墓前停住脚步,开始读起墓志铭。
“呃……很古老了,完全无法辨识,可是写了好多的名字。好多……上面差不多有二十个名字,这是合葬的意思吧?”
“是在五百年前。”
不是一弥的声音响起。艾薇儿发出“啊!”一声惨叫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在艾薇儿和一弥的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个六十岁左右,头发半白的男子。驼着背、皮肤有如皮革一样透黑脏污。手中的大扫把插在地上。倚着它盯着两人。
“呃、那个……”
“那个巨大坟墓是基督教徒的坟墓。大约五百年前死在这个村里,由我们代为埋葬……对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弥与艾薇儿互望一眼,然后说明他们是来找时钟塔事件死者的坟墓。守墓人听完发出尖锐的笑声:
“没有那种墓。时钟塔里头的确死过好几个人,但全都是外地人。所以应该都送回故乡去了。据我所知,埋在这里的全部都是村民。”
一弥与艾薇儿以失望的表情互望,守墓人更是高声大笑:
“你们两个应该是山上那间学园的学生吧,真是的,一到夏天,你们这些人就为了试胆跑到墓地鬼混、缠着要我说鬼故事,每年都是这样。好吧……你们也想要我说些可怕的故事给你们听,对吧?”
“不、不是的。好了,艾薇儿,我们走吧。看来到别的地方调查比较好。”
一弥说完便恭敬地向守墓人道谢,开始往前走。
越过栅栏想要离开墓地,才发现艾薇儿没跟上。一弥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艾薇儿已经一屁股坐在基督教徒坟墓上面,专心聆听守墓老人说故事。
乘着风,一弥也听见守墓人的鬼故事。
“那是在大约五十年前,我还是孩子时发生的事。我的父亲也是守墓人。有一天夜里,我帮忙父亲工作,一直在墓地待到深夜……”
“怎,怎样、怎样?”
艾薇儿伸长身体。叹了口气的一弥只得回到墓地。
“别吓到了。我看到‘看不见的鬼’!”
“哇!咦……明明看不见却看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这附近的土。既柔软又潮湿粉色,小姑娘……”
守墓人指着脚边,就在艾薇儿害怕地盯着地面,忍不住咽下口水的时候,一弥回来了。正准备要抱怨,看到艾薇儿一脸认真的表情又闭上嘴,叹口气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听我说,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真的看到了。那个光景我永远无法忘记。在夜里,空无一人的墓地里,有看不见的鬼魂跑过去。那是个小孩,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孩。”
“你为什么知道?”
“从脚的大小。明明没有人经过,可是脚印却从里面……”
守墓人指着墓地深处。苍郁与暗色的树木相当茂盛,在风中缓缓摇动。
“……从里面往这边接近,瞬间经过我前面,带着些微泥土气味。可是没有任何人。但是我知道有个看不到的小孩跑过。因为小孩跑过的脚印,一直延续到这里……哇!”
艾薇儿抱住一弥:
“哇——!”
“哇啊啊啊啊!喂、别大吼大叫啦。你的声音比鬼故事还恐怖。”
一弥从基督教徒坟墓上跳下来,对着艾薇儿如此说道。
一听到守墓老人说“我还有一个珍藏的鬼故事喔……”艾薇儿好像很想听,开始跺脚。可是一弥说:
“已经中午了。艾薇儿,你根本忘记我们最初的目的了吧?明明是你自己说要调查各种事情一较高下。我先告诉你,维多利加聪明得可怕。这么悠闲绝对赢不过她。”
听到一弥这么说,艾薇儿只得勉强从基督徒坟墓上跳下来。一弥快步走着,艾薇儿则像是头发被人拉住似的,慢吞吞地步出墓地。
墓地的泥土柔软潮湿,两人的鞋尖都染得污黑——那是不祥的暗沉颜色。
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划过天空。经过两人头上之后突然下降,停在白色十字架上。“嘎嘎嘎……”发出极为悲哀的叫声。
十字架也随着乌鸦的动作轻轻摇晃。
云遮住太阳,整片墓地霎时变暗。
2
至于遗留在圣玛格丽特学园的“被囚禁的公主”……
学园里有广阔的法式庭园。在接近校舍与学生宿舍的地方铺着草地,还有排列得相当美丽的碎石小径、铁铸长椅,以及开满各色花朵的花坛。在设计上,越是远离校舍之处,就越是接近自然山脉与原野。
潺潺流过的小溪附近笼罩在湿润空气之中,仿佛成为了森林的一角。在日照良好的小山丘上,有一座看起来很舒适的凉亭。
坐在溪边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的膝上有两、三只看似从森林里跑出来的松鼠,不断上下奔跑。似乎是把沉溺于思考之中,一动也不动的维多利加误认为娃娃或铜像……两只松鼠站在维多利加的膝上,用前脚互抓。
即便如此,维多利加还是一动也不动。
华丽的洋装裙摆摊成一个圆型,有如撑开一把带有荷叶边的伞。
“嗯……”
维多利加发出呻吟。
“呜呜呜呜呜……”
松鼠转身仰望发出声音的维多利加,又好像没事般各自活动。
维多利加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塞西尔沿着羊肠小径慢慢走来。越过小山丘,一面倾听小溪潺潺流水声。一面来到娇小的维多利加端坐之处。
“维多利加……?”
“嗯嗯嗯……”
“嗯?”
塞西尔老师从背后窥视。
金色书本在维多利加小小的膝上敞开。带着面具、穿着长袍的男人从立体的回忆录瞪视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就像在和面具男子互瞪般,一边“嗯嗯嗯……”呻吟,一边偏着头。
许多松鼠正在维多利加的头上、肩上,背上,以及小脚上面玩耍,不停奔跑以及停下动作。不知维多利加是否注意到它们,只是全神贯注在回忆录上,嘴里不知念些什么。
“哼、真是个怪男人。”
“……谁啊?”
从背后传来塞西尔老师的问题,维多利加不耐烦地回头。停驻在各处的松鼠,像是被塞西尔老师的突然出现吓到般,一起从维多利加的身上跳开,往森林里溜去。
“唉呀呀,老师被松鼠讨厌了。”
“搞什么,是塞西尔啊。”
塞西尔老师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维多利加——那是缀有大量荷叶边的维多利加专用阳伞。维多利加丝毫不感兴趣地哼着鼻子,却不伸手收下,塞西尔老师只得将阳伞撑开,硬是遮在维多利加头上。
从上方窥视维多利加,看到她放在膝上的金色书本:
“唉呀、好怪的书!这是什么啊?”
“炼金术师的回忆录。”
“唉呀。”
对于这番回答,受不了的维多利加又“哼!”一声。
事实上,塞西尔老师自从接下照顾灰狼维多利加的责任之后,一直对于维多利加诸多怪异举动、过度的聪明脑袋——总而言之就是对怪事“没兴趣”、“不觉得有问题”,才能平安度过和维多利加在一起的时光。
今天也没注意到维多利加不快的塞西尔老师说道:
“话说回来,还真是个神秘的人啊。当我还是这里的学生的时候,也常听到有关利维坦的怪谈。奇怪的面具和长袍、啊……究竟面具下面隐藏了什么?这也在本人消失之后的现在成为永远之谜。”
“……这很简单,塞西尔。”
维多利加以老太婆的沙哑声音大言不惭。看到浮起目中无人的微笑,犹如恶魔的侧脸,塞西尔老师像是吓了一跳,眼睛睁得老大,不过还是呵呵发笑,轻轻捏了维多利加形状姣好的小鼻子。
“呜,你在做什么!?”
“骄傲的小姑娘~爱说大话的小姑娘……”
“不要唱怪歌!还有不要未经我的许可就碰我。真是的,为什么今天大家都随便摸我!”
维多利加生气了,猛然起身晃着荷叶边往前走。塞西尔老师诧异地说:
“谁摸你了,啊、别踩到三色堇!”
维多利加突然跳起来:
“早上久城戳我的脸,然后在教室被臭蜥蜴扯头发。现在又被塞西尔捏鼻子!”
“唉呀。”
“塞西尔老是这样。光会说‘唉呀。’、‘嗯——’而已。塞西尔,你从来没有专心听过我说话,对吧?”
跟着快步往前走的维多利加,塞西尔小跑步追了上去,在维多利加的背后像是在想“怎么会被发现呢?”一样偏着头。
不知道维多利加要走到哪去,塞西尔老师急忙从背后唤住她:
“维多利加,我们要从哪里开始调查?”
“调查?”
维多利加诧异回问。
“不是要比赛吗?”
“比赛,你说的是刚才臭蜥蜴的约定?你当真吗?”
“老师当然是认真的……”
维多利加不感兴趣地“嗯……”了一声,可是塞西尔老师毫不在意,干劲十足地指着远处的时钟塔:
“老师想过了。因为我们在学园里面……”
“因为我不能外出吧。”
“嗯、啊、是啊……维多利加,我们就来彻底调查时钟塔内部吧?那我们两人就……”
“调查时钟塔?”
离开草地,维多利加走上小径,不高兴地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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