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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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不知归路-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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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又接连点了好几个人头,内容大同小异,人人涕泪交加,无不是州城危在旦夕,等着朝廷的银子救急。
  忽地清脆一声,似乎是玉石扳指扣在木质扶手上的声音,声音不大,透过固体传播却格外清晰,把贴在椅背的施玥儿吓了一跳。
  皇帝轻笑,“你,你,还有你,也是来跟朕哭穷的了?〃
  施玥儿忍不住探头从背靠软垫的一丝缝隙往外看,官员们头低到胸口处,大气不敢出,又低头看看龙座底下,看不到皇帝的双脚,她能想象他懒懒半躺在龙靠上,双眼微眯,笑容嘲弄的样子,大概官员还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皇帝,所以个个一愣一愣的。
  “皇上。”气氛一时陷入僵局,王大人率先开口,“下官冒死擅越直谏,恳请皇上清查户部何故至今迟迟不拨银子!”
  “是啊,是啊……”众官一片同仇敌忾的附和。
  朱大人急着澄清,“皇上,我早跟他们说明了,不是户部不拨银子,是拿不出啊,皇上,去年的库税本来就欠收,同西北打仗、安置将士花了多少银子您是知道的。各州各府除了上缴国库部分,都有自己的库银,地方有难,理应先调拨一部分应急,不能全指望着户部啊。”
  “真是一派胡言,我们拿得出银子,还用得着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地方有难,你户部不出手,莫非留着银子自肥?”
  “你含血喷人!”“你才是一派胡言!”众人又闹哄哄地吵了起来,皇帝也不阻止,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戏,看够了,才饶有兴致高声道,“王守治,你今年贵庚几何?”
  众人鸦然,王大人愣了愣道,“回皇上……五十有八。”
  “每年俸禄多少?”
  “白银……二十两。”
  “白银二十两?”皇帝一声轻笑,“食君禄,分君忧,现在你们的君王没银子了,你们该怎么为君分忧呢?”
  “皇……皇上?”
  皇帝的手指一下下叩击木质扶手,“朕没银子了,可是你们有,你,王守治,你不是每年有白银二十两么,还有你,你,你,你们都是吃朕俸禄的人,你白拿朕的银子就是跑来朕跟前哭穷?”
  众官一时哑然。
  施玥儿听得入神,一时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禁不住心里嘀咕,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这点银子对巨大的缺口来说又顶什么用?
  皇帝话风一转,“王守治,你五十有八,可有子嗣?”
  王守治颤声道,“回……皇上;下官只有一女。”
  “听说你去年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青楼女子,怎么,花了你十多年的俸禄娶的小妾,还未一举得男么?”
  “皇上……”王守治的声音透出惊恐。
  皇帝不徐不疾道,“宋添宋大人,几月前朕微服出宫,恰好碰上你的宅子大排筵席,你的新宅子真是气派,让朕好生开了一回眼界,那天朕来不及恭贺你乔迁之喜,改天定亲手御书牌匾一副送到你府上。”
  “皇上……臣、臣不敢……”
  “陈大人。”
  “臣、臣在。”
  皇帝不知抓起了什么器皿把玩,一种似是指尖刮盆底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听来格外的刺耳。“听说前年先皇抄了贺州数百官员的家,你是监守钦差?”
  “是、是。”
  “你手下的人统算过,这一百多号人至少贪墨两百万两银子,结果上缴到国库只有不到八十万两,而你陈永寿,上报说银子都被他们转移了,你找不到,所以一百二十万两就这样石沉大海了,连声响儿都没起,朕可有说对了?”
  “皇上……”皇帝登基不过数月,连一年前的旧事都了如指掌,陈大人吓得哆嗦不已,连话都不会说了。“是臣办事不力……”
  “住嘴,朕有问你话么?”皇帝打断了陈永寿,似乎一场暴怒在即,谁知他旋即懒懒一笑,“你,你,还有你比起他们是五十步笑百步,还需朕继续说下去吗?”
  见一片死灰寂静,皇底满意笑道,“你们都是朕的爱卿啊,朕不希望少了你们的辅助,希望你们能为朕分忧才好。”
  宋大人哪里还听不出皇帝的意思,要么割肉保命,要么人头落地,忙道,“皇上,臣愿将自家宅子卖了,全数用来赈灾。”
  陈大人带着哭腔道,“皇上,请允许臣将功赎罪……臣、臣一定将一百二十万两追回来。”
  连闹得最凶、一腔正气的王大人也夸张地仰天一声长哭,“皇上啊,君忧臣辱,臣无能为皇上分忧,臣愿卖妻卖女,为我百姓造福!”
  皇帝待他们一个个哭得够了,也表态够了,才响亮一声击掌,道,“这可是你们自愿的,朕有逼过你们么?”
  “没有,没有。”
  “你们带头为百姓捐钱,也是为你们手下的人引为表率,朕可说对了?”
  “对,对。”
  “要是你们手下有人心里不痛快,这可怎么办呢?”
  “不敢,不敢。”
  “怎么不敢,要是谁有不痛快了,尽管让他来找朕,朕保管让他痛快。”
  “是,是……啊,不敢,不敢。”
  “事情不就都解决了,还有何事要朕替你们分忧的?”
  “没有,没有。”
  “没有就下去吧。记住你们说过的话。”
  皇帝一句总结,众官如蒙大赦,施玥儿听着他们极持镇定的步子走出门外,“哐啪”的一声,大门重重合上,重新寂静下来的偌大空间剩她和皇帝呼吸相闻。
  “戏看够了,还不出来?”
  施玥儿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韩成敖拖久一分便多一分危险,既然皇帝开口,她也不用绞尽脑汁寻个顺当的时机出来了。
  施玥儿从龙座后出来,慌张走到龙座左侧跪了下来,头不敢抬,“妾身殿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她感到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凝定在她头顶上,沉声笑道,“你是哪家的妾身,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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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君君臣臣
更新时间2011…6…10 21:09:00  字数:3032

 半仰半靠在龙座上的男子身着明黄华袍,上绣五彩金线图案,外罩一件雪色护坎,领口缀一圈雪色狐裘毛,直衬得一张玉色的脸庞如明月出云。
  一张比女子更为白皙的脸挂满似笑非笑,一双湛目明艳如三月桃花,眼角微翘,耀目之下竟比女子更魅艳上几分,此时正上下瞅着她,嘴角微扬,正是她熟悉不过嘲弄的弧度。
  “哦,是你?”皇帝认出人来,眼底异样波光泛起,“这宫里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随便小猫小狗也能进入朕的书房,福公公竟也不看管一下么?”
  她仍是头不敢抬,“皇上,妾身有要事求见皇上,公公让妾身在此等候,不料几位大人进来,妾身躲避不及……请皇上恕罪。”
  “你都听到了?”
  “妾身慌忙之下,只顾着回避,什么也没听到。”
  “起来回话。”皇帝打量够了,收回目光淡道。
  “谢皇上。”她每说一次“妾身”都觉别扭万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完,倒是十分佩服他开口闭口的“朕”说得如此利索。
  她抬起头来,仍是不敢直视皇帝,目光不知往哪里摆,只好一动不动地盯着皇帝胸口处的金丝盘扣看。
  如果说她来找皇帝还存有一丝有恃无恐的心理,此刻也丝毫不敢造次了。专用的明黄颜色,龙蟠繁复的花纹一丝一线无不昭示着眼前人的尊贵身份,他是皇帝,是这个皇朝最尊贵的人,管他喜怒无常也好,癖好独特也好,他是对一切有着生杀大权的人。这样的皇帝穷尽她毕生想象力,也不可能跟拓跋铭身边那个卑躬屈膝的随从联系起来。
  据说昔日太高祖起兵时不过是军队里一个灶头军,太高祖登上皇位后,一同打拼天下的战士个个得道升天,一次一位封侯将军得意忘形之下把太高祖当伙头军时的一段轶事随口笑谈,后来此事不经意传入太高祖耳中,太高祖表面一笑而过,暗地里却为那将军设计了一条通敌叛国罪,全族无一幸免。
  胆寒之余,只能说最是莫测帝皇心,这么想着,她态度更加谨慎,在他还是周易的时候她就不曾懂过他,别说他如今高高在上了。尤其是听到刚才君臣一番对话,她才明白福公公话里的意思,皇帝在众臣眼里看起来昏庸胡闹,实际上每个人的小辨子都在皇帝手里揪着,就看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瞧哪个不顺眼的,揪着扯着操弄一番,要是有不怕死的亲自送上门来的,那就更加不用客气了。
  既然韩慎无意揭破那层面纱,那对她来说无疑是好消息。君君,臣臣,这是最稳妥的模式,应该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保持着同一姿势太久,她的膝关节已是十分酸痛,小腿颤抖不已,听得皇帝开恩,只得暗暗一咬牙,若无其事直直地站起来,立定一瞬间有些头晕,眼看就要倒向皇帝那边,她慌忙退几步,顺便不着痕迹拉开距离。
  皇帝转着手里的玉扳指,似是没发现她的异样,漫不经心道,“你说有事求见朕,说吧。”
  施玥儿小心道,“回皇上,王爷他不知误食了何物,全身泛起了红斑,太医怀疑是食物过敏,又不敢确定……妾身斗胆请皇上赐福王爷。”
  皇帝微诧,随即轻笑,“朕又不是太医,太医都没办法,朕能干什么?哦,不对,朕是应该前去亲自探望六弟的,你是这个意思吧?”
  她早知道他会有此一说,接着道,“皇上,先皇昔日卧榻时得一高人赐药,听说那药形似朱砂,很有神效,先皇病得最重的时候都是靠它挺了过来,妾身想既然那高人有如此回春妙药,那他的医术一定也很了得,妾身求皇上下旨请那位高人进宫为王爷诊治。”说的就是你的师傅,你身为他的好徒儿,一灯把他所有的本领都传给了你,这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求你高抬贵手吧。
  皇帝似听到什么天荒夜谈,嗤笑道,“当真是回春妙药?真有那么神奇,先帝就不会早逝了。”
  她说话时小心地去留意他的表情变化,在他眉头挑动时,她便知道他已明白她所指的高人正是他的师傅,她早心急得火烧火燎的,不过他故作不知,她也得按兵不动,装出焦急的口气,“皇上,那人是不是像宫人说的高明,把他召进宫来试试就知道了。”
  “要不是又怎么样,六弟的病情难道耽搁得起?”
  她心道,谁不知耽搁不起,要不然也不会来求你了。可是他是九五之尊,难道她能说,你有功夫跟我打太极,不如移动你的尊驾去给韩成敖看看?
  她退而求其次,“或者皇上看看先皇所用药可还有剩下的?”皇帝凝眉冥思,“那六弟妹问错了人,父皇去时,朕并不在身边,你说的朕真是一无所知。”
  她口气愈加急切,“皇上,宫中所有的御医都看过了,妾身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求皇上,求皇上想想办法吧。”
  皇帝一声长叹,无限惆怅,“六弟要是有个不测,朕一定要所有太医治罪,这样他们会尽心尽力医治的,你放心了吧?”
  “皇上……”她没办法,慌忙地又要下跪。
  皇帝打断她,“啧啧”惋惜道,“可惜朕还有事要办,一时分不开身来,待会定亲自前看看看六弟。六弟妹出来太久了,赶紧回去看看吧,这过敏症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大也可小,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或者,你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皇帝那张笑得虚假的脸上哪有半点惋惜,分明是戏谑,甚至调子也是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她本来就心急火燎,压根儿没时间跟他耗,每耗多一分就是把韩成敖往死亡线上推一分,此时见了他这样更觉心头一股莫名火起,不在怒火中爆发就在怒火中焚毁,她猝然站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连“回皇上”的标准敬语也忘了,“你别跟我兜圈子了,你到底肯不肯帮忙!”
  她话一开口就后悔了,做了那么多心里建设还是全线崩溃了,她怎么会忘了他此时是皇帝,不是周易,也不是韩慎,这下惹恼了他,他更不可能帮忙了。
  不料皇帝从座位上慢慢直起身来,不怒反笑,“哼,不装了吗?”
  可怜她诚惶诚恐表演什么君君臣臣,他分明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跟刚才哭穷的大臣一样,怪不得别人,是自己亲自送上门供他消遣的!不该说的也说了,她也不顾得那层面纱揭破了有什么后果,恳求道,“我是真心实意地求你,你跟我走一趟好不好?”
  皇帝重新懒懒地靠回座背上,斜眼瞅着她,那样子有了几分以前的痞相,“我凭什么答应你?”
  她暗咬牙根,低声道,“他是你的兄弟!”
  “兄弟?我无父无母,哪来的兄弟?”
  “血脉相连……你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韩慎支起手肘,微微前倾身体靠近她,内室兽鼎暖炉火光映在他眼帘内,一时竟耀不可当,“当年送我出宫的侍卫太监在回冀州秦家的路上,遇上雪崩,他们怕麻烦,把我扔在冰天雪地里,我饿了三天三夜,快死了才被人找到,那时有谁当我是兄弟?有谁过问我死活?”
  当时的秦家权势滔天,气焰日嚣,皇长子又早夭,要是让秦家再乘机扶植一个太子出来,恐怕下一步就是弑君了,先皇正是忌讳这一点才把他送出宫。同是皇子,手心手背,一个是掌上明珠,一个却是手背肉刺,他当年送出宫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难怪他心里有恨。
  她咬着唇轻声道,“那你也怪不得他啊,他那时还未出生……”
  韩慎轻蔑一声笑,“你觉得我可怜吗?你以为我嫉妒他比我受宠?”
  她心虚别开眼,“我哪里敢?你可是九五之尊。”
  他轻哼道,“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她惶惶然站着,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这些年我和师傅去过拓跋,去过芜疆,下过南洋,过得不知多快活,我不知多感激他把我扔出这座活死人宫,连我的皇帝老爹也没资格让我恨,你以为他算什么东西?”
  她急得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肯救他?”
  “你觉得为什么?”韩慎忽地起身来,腰间环佩叮当作响,长长的袍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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