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敖根本是直棒槌一根,丝毫体会不了海公公的弯弯绕绕,只是骄横地把大刀一挥,架势吓人道,“不给我一个说法就别想走。”
“六皇子。”施玥儿轻轻道,韩成敖楞了一楞,她的态度似有不同,就听见她嘴角缓缓绽开一个淡然的笑容,声音轻如花落随水,从那恬静的嘴角吐出的字竟觉得字字清脆,宛如玉撞珠鬟。“你是觉得侍卫们没有使出真本事么?”
“那是……当然,他们分明是瞧不起本皇子!”
她微微低下头,藏起嘴角的笑,“那让奴婢陪六皇子练功可好?”
“什么?”韩成敖像是不可置信她一百零八十度大转身的语气,求证地看看周围人,侍卫们本是蔫蔫垂着头,一听“刷”地看向她。
“不好吗?”
他气哼哼,“本皇子不和女人打!”
“怎么?六皇子是瞧不起奴婢,还是怕输给一个女子?”
果然他两道浓眉又立了起来,“你有胆再说一次?”
她笑了,“不是吗,六皇子为求一个真正的对手而不得,到了这种境界,怎么六皇子还讲究对手是男是女?”
“你!”饶是韩成敖再草包,也听出她软软话语里藏着浓浓的讽刺,恼恨又被她耍了一回,一时也找不出话来扳回一成。
“施姑娘,你就别跟着六皇子胡闹了。”海公公不安地劝道。
她看着冷得瑟瑟的侍卫们,心头一股无名火却生起,同时夹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他可以骄纵任性胡作非为,甚至可以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可他怎么偏是静姐姐的唯一骨肉!
“六皇子想好了吗?”
“好!”韩成敖脸涨得通红,朝她大吼一声,“你现在想退缩也不行了。”
“我的皇子殿下啊……”韩成敖一脚把哭天叫地的喜公公踢到一边去。
她站到场地中央去,挂着淡淡微笑,等待韩成敖开战,那淡定笑容不乏几分挑衅,相反韩成敖看起来却有几分紧张,他左右摩擦手掌,大叫一声,像一头犀牛顶角般朝她撞过来。
她就大学期间修过一点柔道,想当初,用来对付姓唐那伙人算是雕虫小技,可对付这个只会使蛮力的皇子几分把握还是有的。她刚才观察韩成敖的姿势,这家伙只会运用上身和手臂的蛮力,力足且厚,腹部和下身却洞开,成为致命弱点,握有这点弱点就够了。
就在他气势冲冲而来时,她微微蹲下,重心下降,韩成敖两只手像铁钳扣住她的两肩,正待发力,她一早有备,身子往左边一闪,挪出半步,右膝高抬起对准他的小腹猛的一撞,韩成敖没想到她居然还会来这一招,闷哼一声,霎时,她已经灵巧九十度转身,重心降低,全身集中在右肩的力量,一顶将他甩了出去。
“哎哟,皇子殿下没摔着吧。”喜公公见主子吃了鳖,吓得忙上来察看,却被他一声吼住。
施玥儿拍拍手掌,气定神闲。
摔了一个大跟头的韩成敖站来,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使诈!”
“我哪里使诈了,哪条规定说不能用脚?”
“本皇子不服,再来!”
再来一百次也是一样的结果,她得意地挑挑眉头,这楞子不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好啊。”
这次他发力扣住她的时候,她使了个虚招,右腿抬起,眼看就是朝小腹狠命一踢,韩成敖对她这招数早有准备,身子一猫下去,躲过了致命一脚,没想到她居然是虚晃一招,就在他一弯腰,人已如灵活的泥鳅摆脱禁锢,闪身到了他身后,背贴背,右手回身勒住他的脖子,将他从背上翻摆了过去!
连输了两次,韩成敖脸挂不住了,要不是中了她虚晃一招……
“你……你又使诈!”
相比在地里泥里打滚不少回合的韩成敖,她一身清爽,神态自如,“我哪里使诈了,谁说出脚一定得踢上去?”
“我不服!”
第三回合,中了她的声东击西,故弄玄虚,韩成敖从她头顶上摔过去,灰头土脸,人也摔得傻了,只张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
“你什么你!你还有哪里不服的?”
“我……”
“我什么我!是不是嫌脸丢得不够啊?”
她指着他的鼻子叫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根本用不着别人让你是不是?你要他们使出真功夫,事实是怎样,你连人家一根指头都打不过,你赢了,胜之不武,不高兴;你输了,老羞成怒,他们一样逃不过责罚。事实上你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只会虚张声势,我都替你丢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韩成敖从没有见过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被训斥得一愣愣,忘了回口,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疑问,不由问道,“太平洋……是哪里?”
她想象自己是代替心中观音一般的静姐姐训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越觉骂得兴起,哪里容得了他打断,“闭嘴,可笑的是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缠着人家成全你那点可笑的虚荣,你有多少斤两,大家还不是心知肚明,这么费尽心思帮你遮掩,你偏非要揭开那点遮羞布……”
“你以为你哪一点比人家强,你不过投身一个好人家,他们怕的是你的身份,你的身份还不是自己挣回来的,你凭什么让人家冰天寒地陪你当小丑,你凭什么不把人家的命当一回事……”
她就知道碰到这个呆子,她也会变傻的,她若还有几分理智,就不会在皇上的寝宫,将皇上最宠爱的皇子骂个狗血喷头,体无完肤。
觉得骂得够解气,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静姐姐,玥儿替你训了这根朽木儿子一顿,善良如你连一只不吉利的流浪猫都不忍舍弃,这些话是断出不了口,你在天有知,只会赞赏玥儿的,对不对?
不觉回头,喜公公,海公公,还有一众侍卫全都张大嘴,瞪大眼,愣愣望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天外来客,一时全场诡异的寂静,连头顶上的枯叶子都停了飘落。
“做什么这样看我!”她瞬间又化身河东狮。
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些话,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这么说话,韩成敖颓然坐在地上,只傻傻看着她的樱红的嘴瓣一张一合,怒火将她一双眼睛点得如明珠一般璀璨,脸上泛起了运动过后渐渐扩散的红晕。
心里一个念头蓦地冒上来,她看不起他!
竟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堵在心口,她看不起他。
六皇子就傻了一般坐在地上,“咿呀”一声,一颗小树终于撑不住倒了下来,繁茂的枝叶将地上的六皇子罩个没头没脑,原来是他刚才对着人家乱砍的后果。
众人七手八脚上前救驾,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她“扑哧”一笑,这家伙还真有几分喜剧的天分,有他在的场合,怎么都觉得像一场闹剧。
轻轻咳了一声,“海公公。”
海公公好半天还回不过神来。
“咳,海公公,请带路。”
“哦……好,好,姑娘随我来。”
海公公将她送出福诞宫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便回去了。
门外,远远看到韩煜齐的身影,她连奔带跑跃到他跟前,钻进他的皮髦大衣里,“阿齐,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紧紧环上她的腰间,“父皇有没有对你怎样?”
“没呢,皇上的面都没见着。”他眉间重重的皱褶令她心折。
“嫣儿,难为你了。”
“你才难为,是你请丞相出来拖住皇上的吧,你跟丞相大人交情很好吗,怎么请得动他?”她冲他眨眨眼,“你还请了长公主来救驾。”
“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弱的。”她畏冷地往他身上的温暖缩了缩,如果将来有风霜雨雪,她希望两人并排站在一起,而不是永远躲在他的庇护下。
女儿如水,如水般善变,能让她河东狮转眼化身绕指柔,不过是那个人而已。
“嫣儿,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最不愿伤的就是你。”
她突然对他郑重其事有些不安起来,意识到他们身处何地,周围还有大批的禁卫看着呢,不禁红了脸,“阿齐,我好饿。”
“你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东西?”
“嗯。”她偷吃皇帝那几块点心应该不算吧。
韩煜齐脸板了起来,低声斥道,“你忘了自己有胃疾,竟敢不按时吃饭?”
就好像他每次责怪她不顾胃病,乱吃东西,伸手环住他的腰,她吃吃地笑,“不会有了,再不会有了。”
“我们快点回去,我好想吃红烧猪蹄……”
此身非她有,此生注定由她完成,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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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礼服
更新时间2010…10…9 23:03:28 字数:2316
丫鬟紫衫一双手灵巧非常,长及腰际的发丝在她手上上下翻动几下,一个宫髻便垂垂挽成,左右各自别上莲花造型的珍珠钗,上面饰着镶有五彩翡翠的珠鬟,伴着流苏倾泻而下,再往她额头贴上朵朵的金箔,明晃晃若洞火。
捣弄了一个时辰,终于听见小青在一旁说,“小姐,快好了。”
他打量她上下,满意含笑,“很好看。”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朱唇微点,霞飞双颊,看着镜中全然认不出的自己,竟有些怔然,喃喃出口,“我真的要去吗?”
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接过小青手上一支玉钗步摇,斜斜插入发丝乌髻中,“你不想去吗?”
她抬头看他,绽开笑颜,不安地整了整鬓角,“不是,只是这样算不算丑媳妇终须见家翁?”
大年夜,煌朝子民视为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日子,按照惯例宫中必会举行盛大宴会,上至皇帝,下至末位妃嫔,齐聚一堂,到那时所有的好奇、探究、嫉恨的目光,避无可避。
“天下人都会羡慕这个丑媳妇。”修长的手指抚上镜子,在古铜色镜面上缓缓描画她的眉、眼、鼻、唇,仿佛那五指透过镜子在抚摸着她的真人,她心里一阵战栗,霎时变成了哑巴。
他抬头与她目光在镜中交缠,触及一刹那,她明白他的用意,他是要向天下宣布她的位置。
小青轻轻道一声,“王爷请先行回避,小姐要换装了。”
“不用想太多,一切有我。”他握了握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到她手心,醇厚的声线令她安心,“我等会再过来。”
小青带着两个丫鬟替她换上厚重的宫装,层层叠叠的繁琐式样,里层是纯金的绣线,重量几乎把她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站起来转了个圈,长及地面的裙摆在半空旋开灿烂的形状,金色绣线绽放如烟火,华美得令人叹息。
她有些不安地问,“会不会太华丽了?”
紫衫略带惋惜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式样有些旧,现在要做新的礼服也来不及。”
紫衫忽然想起了什么,捧出一个陈年旧锦盒,里面是一个镶嵌着五光十色宝石的凤凰头冠,也是流金溢彩,异常华丽,笑道,“这是孝妃娘娘的当年封妃时戴的朝凤冠,说王爷大婚时便交给王妃,不如小姐也戴上试试?尺寸要是不合,赶紧给改了还来得及。”
这是韩煜齐生母的遗物,她只觉脸一阵火辣辣的发烫,“快收起来,王爷还没说准碰呢。”
紫衫笑着道,“王爷对小姐这样好,小姐还不明白王爷的心思?”
门外有人敲门,以为是他去而复返,她手忙脚乱把头冠放回去,塞进桌底下。小青不由笑道,“我去开门,叫王爷看看。”
门外却是秦管事,手里小心捧着叠得整齐的礼服,谦恭有礼等着。
小青心觉诧异,朝屋内看一眼,把门掩上,随他出了门外,到了一个无人角落。
秦岭有些小心翼翼开口,“这是尚衣宫连夜赶制的礼服,请小姐在年夜宴上穿上。”
小青接过礼服,她素来心细,察觉不对劲,“秦管家,这种事怎么是你打理?”
秦岭抬起头直视小青,“里面那位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我怎么敢有一丝疏忽大意,事事都要亲为才放心。”
小青疑惑未解,翠蓝色双层华服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只略一抬手翻了翻,待看清上面的缎子和银色绣线的图样,面色顿时有些变了,“秦管事,小青不明白你的意思。”
秦岭的脸冷了下来,“小青,这里面没你的事,你按着我说的做便可以了。”
小青不可置信,“这真的是王爷的意思?小姐知道会难过——”
秦岭打断她,低声道,“不是王爷的意思也是王爷默许,不然你以为我秦岭有天大的胆子,敢冒王爷的旨意行事?”
“小青要听王爷亲口说。”
秦岭别过脸,“随便你,王爷有些话不能亲自说出口,做奴才的岂能不知为主子分忧?”
以秦岭的位份不可能做出如此无的放失的事情,越是明白,稚气未脱的脸越是显出不同寻常的凝重,“小姐她不会明白……”
“小青你在宫里待了四年,宫里的礼仪她不明白,你自然知道如何让她明白。”
秦岭衣袖一挥,就要离去,小青叫住了他,疑色未散,“秦管事,你似乎对小姐有敌意?”
秦管事身形一滞,沉声道,“我对她没有任何敌意,小青,我这也是为她好。”话语间,轻叹一口气,“你跟在王爷身边也有三年,明知道王爷早注定身不由己,又何苦让她越陷越深?”
小青紧闭嘴唇,一声不响,秦岭看了她最后一样,摇头离去。
听到屋里有人唤她,小青抱着礼服进门去,轻轻摆到梳妆台上。
紫衫边为她梳头,边嗔道,“小青你上哪溜达去了。”
“是尚衣局的人送做好的礼服过来了。”
“哎,真是太好了,原来王爷一早定做了衣服,干嘛不早点拿出来哪。”紫衫喜道。
正是嫌弃这身衣服重得透不过气,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上来,以她目测这件礼服,色泽更为稳重些,造工也更为精细,不知又是怎样的惊艳。
紫衫要去看新做的礼服,却见小青伸手止住了她。
“怎么了?”
小青有些嗫嚅,“小姐……尚衣局的人说,还有些针脚未完成……”
紫衫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