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祁非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傻愣?为了个莫名其妙的救命恩人,为了自己那一时激昂而立下的誓言,便可以付出至此。哪怕现在自己有要事在身,也非要把他风涧月安排妥当了才肯走?
“祁非,我风涧月在你眼中是什么?不过是个龙蓝将军而已?又或者觉得我名不副实,只是个跳梁小丑般的角色?”不知不觉间,伤人伤己的话便接二连三说出口。那语气中的恶意与唇边的讥讽,让对过的祁非,脸色闪过一瞬苍白。而此刻,月色便起到了最佳的掩饰效果。
“不是。”
连辩解都那么穷酸,让自己怎么办才好?这人啊……很无奈,也有些恼。涧月缓下神色,却倏地起身,绕过石桌,走到祁非身旁。
“你起来。”故意冷着脸,故意命令似的口气,带上高傲的神色。
果然,祁非依言慢慢站起身,只不过促紧了眉头,略带疑问的眼神看着涧月。
心底一声喟叹。罢了罢了,说好了要改变态度,也想好了到底该如何,还有什么好怨气的。这人的脾性并非朝夕能改的,自己以前不也一样么。
涧月心里想着的同时,猛地伸手一拽,硬是让错楞的祁非顺势不稳的靠近自己怀里。随后未等对方有所反应,便低下头,将自己的唇狠狠贴上对方的。
伤逝
唇齿间的纠缠,令人忘却了身在何处。温凉的夜色,给人以最好的掩饰。涧月吸吮着祁非的唇舌,恍惚间,那口中的味道与记忆中的瞬间重叠,不由更深入的探究,想要寻觅答案。
“嗯唔……”
轻微的呻吟让涧月骤然转醒。他在干什么?他为何又会把祁非与澐轩重叠?这样的想法让涧月猛地推开祁非,不管不顾对方的感受与现状,烦躁地用手抹了抹脸背过身。
“你……”
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听在涧月耳中却格外的让他烦躁。乱了,什么都乱了!“闭嘴!说完了就给我滚!”口中的话不知不觉就出口,然而直到说出来才惊觉语气中的恶劣与伤人。
祁非可是为了自己才特地半夜前来的啊……自己怎么就……理不清的情绪逼的涧月快要疯了,前一刻自以为是的淡定从容此时早就烟消云散。
想要找一个发泄的渠道,于是猛的提气飞身而出,也不管身后那人会离开还是追来。
祁非看着离去的身影,握紧拳的双手终于慢慢松开,而掌心是一片血肉模糊。微微仰头,看着天空的明月。
如此明月星稀,然自己心底却丝毫没有雅兴欣赏。想到刚才涧月的反应,想到刚才自己观察的一幕幕,最后定格在那句驱赶的话语。原来并非自己一人心乱,自己该感到高兴吗?至少自己知道涧月的心弦被扰乱了,知道自己在涧月心底并非不占分毫。
“呵呵呵……咳咳……”本是想笑,虽然那样的笑里只有无奈与凄凉,但即便是笑最后也化为了止不住的咳声。体内翻搅的痛楚一波波袭来。迫使祁非猛地握住凉亭边的扶手,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虽阻绝了咳声却制止不了身体的颤抖,缓缓蹲下身,苍白的脸色由于避开了月光的照射因而难以辨清。额头与全身的汗水唯有祁非自己知道,而这些全部都是由于全身焚烧般剧烈的痛楚。
渐渐的,手中粘稠的液体自指缝间滴落。越来越多,鼻尖的腥味也越来越重。心里担心着涧月的折返,但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忍受这样非人的痛苦过去,祈求涧月不要出现。
当巨痛终于缓和下来时,祁非拖着满身狼狈,不顾疲软的身体,硬是扯下一段衣袖,半跪在地上,擦去那遗留的血渍,随后才站起身。
不能让涧月看见,决不能。这样想着,身体就自动自发的走出凉亭。经历过刚才那番折磨的身体本是不能运功提气,但尽快离开的念头促使祁非咬紧了牙,硬是纵身飞快离开。
一路奔走,直到窜入某家后院,才顿时无力的跌靠在长廊边,大口的喘息。心底嘲笑着自己,祁非啊祁非,就你这身模样,当真是可笑。这般模样的非楼楼主,怕是要叫世人耻笑再三了。
然而为了涧月,即便那样又如何。是啊……自己不是早就决定:即便再苦再痛,即便那人恨他入骨,即便不折手段,只要自己还活在世上就不会放手。天涯海角、碧落黄泉……自己也要跟随不弃的吗?
“楼主?”诧异的声音响起,引得祁非侧首而望。
“怎么会这样?楼主你没事吧?来人……”
反射性的握紧对方手腕,牢牢的扯住。眼神中的犀利与冰冷叫对方顿时止住了唤声。“扶我进屋。”
只是四个字,便让对方会意。祁非并不想让人知道今晚的事。默默的搀扶他进了屋里,在床边坐下。为他倒了杯水,递给他。
“谢谢。”接过玉杯的手竟然不停的颤抖,晃洒出了杯子水。看的对方心里生疼,眼眶也红了起来。
不过是半口未到,水便被饮尽。而后对方接过空杯,再倒了一杯,这次没有斟满。“楼主你……”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但同样的被对方打断。
“璃兮,不要问。”祁非自动接过杯,再喝了一口,身体自然的放松下来。疲惫让他依靠在床沿,双眼淡然的看着眼前人。
绝色女子,才华洋溢,为他倾心,为他无悔付出。这世上的人,为情之一字,果真是痴傻到不行,就如同自己一般。心里突来的感慨与惆怅让祁非难的露出了些微柔情。
“璃兮,委屈你了。要你嫁他。”若不是自己出手救了涧月,若不是自己没有听二师兄的劝告,璃兮就不必为了自己的报仇大计不被识破而嫁入皇族,嫁给蓝念阔,以拉拢皇后。
月璃兮抿紧了唇,而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其间的辛酸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不会。楼主的吩咐,璃兮怎敢不从。璃兮的命都是楼主救得,楼主给璃兮寻得父母家人,姐妹朋友,又为璃兮造了月仙楼,璃兮这一生都感激不尽。”
祁非皱起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不是不难过,但……
“楼主不必觉得为难。璃兮能嫁给大皇子有何不好呢?这龙蓝有多少女子渴望如此还不得志,璃兮该感谢楼主才是。”
月璃兮低下了头,不让床上的人看清自己脸上的懦弱。“楼主放心,璃兮定当稳住皇后,并且观察好宫中的一切。至于大皇子……”顿了顿话语,嘴边的苦笑不为人知。“我想不会太难相处……毕竟,我们曾在巫溪有过一段相识的经历不是吗。”
璃兮说完,不再多话,屋子里一片死寂。良久才听得一声喟叹。“你出去吧。”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挽留,自己早该知道的不是吗?这人,非楼楼主,和曜澐轩之间巨大的差别。
是了,这样才是她月璃兮所遵从的主人,她所心爱的男子。会为目的不折手段,冷情冷心的男子。
“那璃兮告退。”不再多做停留,内心的苦楚唯有月璃兮自己独耐。
淡漠的双眸在对方离开后显现出无奈与坚决。纵然再多伤害与牺牲,为了自己要达到的目的也必须在所不惜。
“小非。”没有敲门就闯入的人,在看见床上的祁非时脸色骤变。几步来到窗前,抓起祁非的手顺势探脉。
祁非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把脉,看着对方渐渐阴郁的面容,心底也唯有叹息。即便自己解释了也无用,对方的怒骂早被预见。
果然,下一刻被手腕上的力道是没了,但双肩的力道却顿起。耳畔的声音是刻意压抑的低沉,不想被外人听去,但愤怒的气焰却怎么也止不住。
“你疯了是不是?你竟然服食‘无名’。你到底在想什么!”
祁非不语,只是默默的搭上寒天穹握住自己双肩的手,强势的拉开。
“你!”忿然的一掌按住床柱,寒天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动怒至此。咬牙切齿的逐字逐句道:
“把、药、交、出、来!”
祁非在玩命!真他妈在玩命!前阵子才破身损失了功力,元气大伤,现在竟然又服食“无名”,他想死吗?!
无名,是药也是毒。之所以为无名,是其效果甚奇,无法酌定。无名能让人性情大变,本是热络的能变的冷淡,本是多话的能变成哑巴。无名还能改变人的声线样貌,比之易容之术,这样的改变才叫彻底,纵使再厉害也无法识破。无名还能控制人的心绪,即便无法自制之时,也能因为药效的作用而清醒。
然而,这样的天下奇药却也是天下至毒。药效过后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受,且服药越久,疼痛越长也越猛烈。直到最后无法忍受选择自我了断者……
然而依旧有许多人为了“无名”而血染江湖,直到此药绝迹,也渐渐从世人脑中被抹去淡却。可,绝迹的药并非绝种。只不过是被人隐藏起来,防止世间大乱而已。
知此药者甚少,而他们的师父便是仅有了几人之一。
“做不到。”平静的直视对方,知道二师兄是出于关切,但自己真的做不到。没有它,自己如何在涧月面前保持镇定自若?如何与涧月见面而不被发现。
“你!该死的你以为那是什么!”一把揪住祁非的衣襟,寒天穹真想狠狠揍醒他!“是栖玄给你的吧?好!你不给我,我去找栖玄!我让他把东西收回去!”
“栖玄不会答应。”
“不答应?即便知道会让你死他也不答应?我知你和小师弟关系最好,但那又如何?我不信他会眼睁睁看你寻死!”
“那你请便。”仿佛谈论的对象与自己无关,祁非扯下寒天穹的手,径直起身走到桌边。“只不过,我的脾气,小师弟也是最了解的。”倒了杯水,仰头喝下,再转而看向寒天穹,露出清冷的笑来:“你说是不是,二师兄?”
寒天穹不说话了。是的,祁非的脾气……不仅小师弟,自己和大师兄,四师弟他们,又何尝不知道。但要让他看着自家师弟自残的行为,他却万万不能做到。
爱一个人,真可以不管不顾?他寒天穹即便没爱过,也算是看过、信过了!他原是恨着风涧月,但连日的相处让他知道,风涧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他与祁非不过错在身份之差、时局之差啊!恩怨情仇,简单四字,却真真叫人饱尝刻骨之痛、灼心之味!
“告诉我,你还有多少药?”这天下间,能有“无名”的只有栖玄。那药虽是出自自己的手,当初却全部赠予了栖玄,并发誓不再炮制。
“十颗。”这次,祁非没有隐瞒。
十颗?那就是说他已经服了五颗?当初以为他是易容变声来躲避风涧月,不料却是药效?自己也疏忽了啊!然而,这十五颗,若全部服完……也足够叫人生不如死了。从未听过有人能服用撑过十颗的。
寒天穹深深换了口气。“小非,我不会让你有事。”没有再问他取回药,也没有再多说阻止的话。寒天穹默默走到门边,又停住转身道:“你说要离京一段时日,那药……”
“我知道。”祁非打断寒天穹的话,他明白寒天穹想说什么。无非是让他不要用那药。自己何尝不珍惜,只剩下不过了。不见涧月,他何须要用药。
“好。不过,你让我留在京中的事,怕是无法继续了。”他要出关回大漠,要找出抑制“无名”的解药。
“二师兄?”
“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我要回大漠。至于京里的事,我会安排妥当。你信我!还有鑫铭在,不会出事。璃兮的大婚后,你我立刻启程。”若没猜错,小非是要去南阳,而自己出关走北路,正好能与他同一程路。路上也好有照应。
祁非静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算做同意。看着寒天穹即将远离的身影,祁非突然开口:“二师兄……多谢。”换来的却的对方回头怒目而视的一瞪。心底的惆怅消散不少。
是了,他们几个师兄弟情深意重,就如同亲生手足。他早该想到二师兄不会不管自己,自己又何尝真想寻死?不过是迫于无奈而已。若是能活,哪怕苟且于世也好啊。至少还能看看涧月,不是吗?
大仇虽未报,但也快了……一切都将结束……最多还有一月而已。
揭露
清风宫,龙蓝皇后的居所,后宫群殿之首。平日清静的清风宫今日不同寻常,诸多太监宫女候侍,只因清风宫的主子今日设宴,而宴请的人无他,便唯有一人——龙蓝国大皇子。
蓝念阔与萧后的关系向来和睦,蓝念阔在其母身边长至五岁,才被赐予独居宫邸,搬出清风宫,因而对清风宫也是颇有感情。当然了,母上在此,心里更是多了一份记挂。
外人看来,此母子真可谓是龙蓝的表率。蓝念阔的恭卑孝顺在龙蓝朝里朝外也是出了名的,萧后独溺爱子也是闻名遐迩。
清风宫正院内,天然与人工混杂的怡人景色让人眼前一亮,精气顺畅,心情疏朗。
此一时,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合风而奏,曲觞婉流。
“母后,儿臣此次出宫许久未归,心里时常挂念母后凤体。回宫月余,却忙于帮父皇打理国事,未能及时前来请安,实在是惭愧。”
蓝念阔与萧后相对而坐。蓝念阔看着萧后依然风貌犹存的面容,一身得体的装束和高贵典雅之相,与自己脑海中的印象重叠。
“念儿不用自责,国事为重是应该的。你父皇重用你才会交由你打理。龙蓝不过你与三皇儿两位皇子,将来的国事怎么也是交代你俩手中。”萧后的语气平缓淡然,几分从容,几分威仪。“你且记得与三皇儿好好沟通,别让你父皇过多操心才好。”
“呵,母后说的是,儿臣铭记在心。”蓝念阔回以恭敬的笑答。
萧后颔首,眼波一转,贴身女官了然的下了命令。下一刻,偌大的厅堂独留蓝念阔母子俩人。
“念儿,莫要过多拘束了。来,让母后好好瞧瞧。”萧后的眼里有些泪光,伸过手搭上蓝念阔的衣袖,脸上的慈祥不曾有半分虚假。
蓝念阔心底喟叹,母后对自己向来的宠爱有加。从小到大,记忆中母后根本没有责打过他一次。前几日在朝堂,是自己过分了。
“母后。”想到几日前在朝堂上的怒目相向,蓝念阔心生愧疚之情。不由开口歉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