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来他们算的挺准的。”使力一拉,同时抬手一举,浩荡的队伍整齐的停下前进步伐。
眼前不远之处,细小的黑点渐渐放大,密密麻麻的势头让夕霖脸色越见难看。
“夕霖可曾听过这片蛮荒之地所横行的一群作风狂妄嚣张的匪徒?”
夕霖从未去过北楚,自然不会来过此地。但他倒是听闻过这里的一切传闻,譬如大人口中形容的那批亡命之徒,以及他们那被传为蛮荒之王的当家首领——战狼。
虽然没有开口回答,但涧月已然瞥见了夕霖的表情,猜到了他的想法。“不错,就是他们。”抽出佩剑,涧月一手轻抚起马儿的鬃毛。突然把脸转向夕霖,直直的看着他。
“将军?”
“你知不知道战狼有个誓言?”涧月想到那些得到证实的消息,嘴角不禁自然上扬。“你看。”
蛟龙宝剑为夕霖指出方向,顺势看清去,视野所及的距离中已经出现了千人多整齐的队伍。而为首之人一身黑衣,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有一处能看见,包裹的密不透风。
“战狼曾发誓,只要有人能胜他,自此后,只要那人在蛮荒之地将无条件得到战狼的帮助。”
夕霖明白了。“所以他们才没有安排埋伏,更没有直接来袭?”而是在警戒的距离中等候,等待着另一方的决定。
可是夕霖不明白,为何将军会对战狼如此了解?
“呵呵,夕霖。我花在淑玉楼的银子可不是白花的。”说话的同时,一夹马腹,马儿慢慢踱步朝前走去。“传我命令,全军待命。”
“将军,这……”夕霖明白涧月的意思,从他告诉自己战狼的那个誓言开始就明白。只是,而今的将军早非当年的他,其尊贵的身份怎可受到一点儿威胁与伤害?怕是有个万一,他们全要赔了脑袋不算,连带着家里也全都遭殃。
“放心。喝!”不再多言,涧月策马向对方而去。而同一时间,对方的马儿也移动起来。似是心有灵犀般,两人尚且没有喝止,各自的马儿却在相会的前一刻停下了步伐。
“战狼?”涧月露骨的打量着对方,眼底评估的意味格外浓重。“真是幸会。”近距离看,才发现这名强盗头目的双眼有一只的瞳孔竟是毫无焦距的。那意味着,他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得见。
莫名的,涧月很想知道那只失明眼睛的故事。若要究其缘由的话,只能说这个名叫战狼的男人给自己带来了奇妙的熟悉与好感。
衣袍下的男人没有回答,并非高傲到不屑,冷漠到无视。他有反应,只不过不是语言。
战狼冲涧月点了点头。看着涧月的眼里一片平静,不起半点波澜。既没有一触即发的紧张与凝神,也没有自信满满的恬淡。
涧月被他的反应勾起了兴趣。但这些兴趣还不足以撼动他想赢的目的。两人先后下了马,默契的同时拍了拍马股,让心爱的坐骑远离“是非”之地。
“看来你也是爱马之人。”涧月的眼底闪过精光,然而脸上完美的表情掩饰了他心底所有的质疑与情绪。
得不到回答早就在涧月的预料之中。涧月不介意对方的沉默,因为他的沉默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几乎是默认的瞬间,两人同时出手,而涧月也第一次见识到了传言中“蛮荒战狼”的实力。
蛟龙发出清脆的“嗡鸣”,似乎在兴奋的宣泄欢愉之情。而那把抵在它剑身上的宝剑,在落日的余光下泛出凛冽的肃寒之气。
很扎实的功底,剑风稳而巧妙,可见其的确实力过人。那一招之间,涧月与战狼都已经摸得了对方的实力。
涧月很奇怪,他可以确定对方已然知道了彼此胜负的几率,为何还能如此镇定?有意思……
反手隔开对方的剑,把先前试探的五层内力加到八层。再次挥剑的气势与刚才截然不同,刚猛的剑气在与对方相接的霎那逼得对方硬生生后退了半步。
“两招。”涧月收回蛟龙,随意的垂下了握剑的手。而一直表情淡然的战狼却在这个动作下为之变色,虽然只是惊鸿一现。
“不必多疑,我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涧月把对方的反应看进眼里,下意识的就将原因归于此。
“你很强。”肯定着战狼的实力。明明已经受了内伤,却丝毫不外放。而刚才那一招也让涧月了解到,战狼该是个倔强又顽固的人,就算逞强也绝不透露一点弱势的人。
只不过,单单逞强是帮不了他的。“只可惜……”
涧月再次举起剑,这一次,他收起了嘴角的弧度,也收起了杂乱的心思。“我比你更强。”
战狼料到了对方突然而来的攻击,可他仍旧无法抵过对方的剑气。他与涧月都明白,他们彼此的较量早已脱离的招式。当剑融于挥剑之人本身时,比拼的便只剩下内力而已。
刚才的退让,战狼看在眼底。战场之上,岂容敌人半点喘息之时?何况是彻底放下武器,毫无戒备的放任对方所为。
他对自己,算是高抬贵手,退让再三了。
“认输吧。”没有再出手,涧月自认对方应该聪明的做出选择,以免再自取其辱。
等着对方作出反应,然而迟迟未有所动的战狼渐渐让涧月冷下了脸。涧月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今天对眼前的男人,他已经破例多次了。可对方似乎真的很不领情。
警告似的眯起双眼,那一身黑色的男人却依然定定的站在几步开外。握着长剑的手垂在身侧,崩裂的虎口正不断滴下鲜血。
涧月想从他眼中探出情绪,奈何对方却突然间低下头去。
认输吗?低头吗?是啊,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现在不过是和预期相符,自己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可是……
战狼低垂的头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被长发遮掩的眼中带着痛苦的与挣扎。
配不上他。当初就明白了的事,而今不过是让自己更为清楚的认识到而已。自己配不上他!
所以不想认输,不想低头,不想在他面前让本就失色的自己更显懦弱与不堪。因为,再坚强的意志与执着,也会有被摧毁的一天。
在涧月一闪而逝的诧异中抬起自己的剑,蒙在黑布下的嘴角轻抿,止住了口中血气的外泄。战狼一振剑身,他的选择由此而出。
涧月不怒反笑,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笑意下所带有的真正意图。运足十层功力,这一次的他不可能再留半分余地。
“住手!”一触即发之时,一道吼声突然介入。涧月闻声而望,未来得及看清来者,便感到一股剑气迎面而来。
回转剑柄,侧身避过攻击,反手而出,架住对方连续的攻击。随后往后一跃,脚尖点地的瞬间反守为攻,强横的招式直取对方心口之处。
然而,似乎是有什么地方错了。
当涧月看着战狼突然卸去了所有相迎之势,当涧月以诧异对上他那只染上情感的眼睛时,有什么东西渐渐在脑中拼凑而出,伴随着那声乍而起似咆哮般的怒喊。
“非——!”
非,非……非!
刺入皮肉的声音格外刺耳,鲜血飞溅的场面染红了涧月的衣袍,也染红了他的双眼。
恐惧从大脑开始蔓延,瞬间侵占了全身,盘旋在心底每一处角落,也压下了胸口所有的翻搅。身体开始颤抖,握剑的手苍白苍白。
第一次,涧月被恐惧主宰,被彻底击败。他无从反应,也不得清明,直到被一只略大的手握住自己持剑的手,感觉到那掌心传来的熟悉粗糙。
“……非……澐轩……”颤抖的盯着那只染血的手,涧月不敢抬头,不敢挪动分毫。
当他察觉那只手试图借助自己的力气想拔出蛟龙剑时,那仅有的镇定最终瓦解。
“不要!”猛然抬头,对上那漆黑的眸,才发现那眼底是自己最熟悉的深邃与温柔。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发现?那眼底深藏的情意,身上熟悉的气息。他该想到的,非最擅长的就是伪装与隐藏,欺骗与隐瞒。
然而,涧月再也恨不起也怨不起。因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深爱着自己。
那三年的相处不会作假,无数的出生入死不会是假。
那点滴的温柔不会作假,放下的自尊高傲不会是假。
为了风涧月,他可以卑躬屈膝,下跪行礼。
为了风涧月,他可以违背誓言,以身涉险。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何错之有?欺骗是错,可爱上了,不是他一人的错。
祁非也好,澐轩也好,他都用着一颗心在爱着风涧月。那其中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
若我风涧月再不懂,不如永世再不为人!
揭开那覆面的黑巾,抚上熟悉脸颊,任由眼泪决堤……
痛苦的真相
“不,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非,祁非!你给我听着!”涧月模糊的视线看着唇色泛白的眼前人,扶着他脸颊的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凉。心底犹如万蚁啃食般的刺痛,可看着对方的痛苦,自己便如同麻木。
“若你死,我不会独活。我风涧月发誓,此生……”
涧月话没有说完,便被祁非口中吐出的鲜血阻断。直到多年后,他依旧忘不了今天这刻骨铭心的痛,与澐轩那温柔如海的执著双眸。
“滚开!”错楞中的涧月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推向一旁,没有防备的他甚至狼狈的险些跌倒。
他看着陌生的男人皱眉搀扶住澐轩,看见男人取出药丸喂他服下,看着对方利落的拔出澐轩胸前的“蛟龙”,看见澐轩瘫软的身体倒在对方怀中……
直到男人抱起澐轩狠狠的怒视自己时,涧月才惊觉刚才是自己是多么荒唐与可笑。
“放下他。”不该争,可他不得不争。他的澐轩,自己这次不想再错过。
“你有什么资格说着句话?”男人的眼神的冰冷的。他看着涧月,眼底染上恨意。“你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么?”
涧月咬紧牙,即便理亏依然固执的不肯退让。“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我会好好照顾他,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男人不怒反笑,“风涧月。你非但没资格待在小非身边,更不值得他为你付出那么多。就凭而今小非亲眼在我面前落得如此下场,我晏柳纾也绝不会让你再接近他!”
眼中闪过讶异,涧月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燕陵国的晏柳纾。东有燕陵柳纾,南有龙蓝涧月,加上北楚曦炤。没想到三个被誉为旷世奇
才竟然在此北楚之地,相会于同一片天空不过百里之隔。
“你是皇子又如何,你可知小非在我燕陵的地位决不下于你,又可知小非的血统里流着同样有着尊贵的皇族血脉!若不是你,他怎会一再留于龙蓝,若不是你,他怎会放弃燕陵为他准备的崇高地位与封赏。若不是你……他如何会……”晏柳纾没有再说下去,他怕自己若再继续,会克制不住杀了对方的情绪。
“从今往后,他再不欠你,而你若还念及故情,就不该再来找他。我会让他忘了你,忘了你们间的一切。你救不了他,即便你在刚才撤回了五层功力,依然让他受到重创。阻止我带他离开,便是要他死!而你……”晏柳纾露出冷笑:“怕是你的麻烦,还只是刚开始。”
晏柳纾的话是那么的决绝与肯定,这让涧月心慌起来。他说的都没错,显然,他出了自己无法阻止,也不会阻止他们的离开。可是……
目光移到昏迷中的澐轩脸上,又要分开了吗?为什么一次次的离别,都必须让你我面对。
“对不起。”或许你听不见,或许根本无济于事,可我却不得不说。
涧月的心彷如死灰,那反噬的五层功力在晏柳纾与澐轩离开视线的一刻再也压抑不住。
“噗——”
颓然倒地的瞬间,是一名熟悉的人扶住了自己。
“你……”涧月有些吃力的看着来人,却没想到会是自己并不陌生的人——寒天穹。
“别说话。”寒天穹取出药让涧月服下。“先回军中吧,你且看看你你那些手下,叫 夕霖的那小子该是极坏了。”
运息加快药效的挥发,稍稍缓解胸口的灼痛。而后才发现寒天穹那一身黑色的装扮。这不该是特殊战狼部队的衣着吗?为何他……
“回去再说。”寒天穹知道涧月有太多疑惑。若非当年他是从头到尾看着两人走来,而今又见得如此动情的涧月。怕是也会如晏那般憎恨这人吧。
然而天穹更看见了涧月的改变,或许现在的他,对小非的感情并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自己才选择暗自留下,选择把一切的事情统统告诉眼前的他。
你可知道为何今天与你交手之人会是小非?其实,他并不是战狼。
真正的战狼是柳纾,是为了探得北楚国力而潜伏于此的柳纾。可几星期前,小非突然提出要来此,并且不知花了什么手段让柳纾同意让他与你见面。在这片本就预计好的战场上。
你知道吗?柳纾是多么恨你。自从一年前小非重伤被带回燕陵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你。
然而,今天的局势是小非的安排。他骗过了柳纾,让他的行踪暴露,遭到了北楚起疑,又独自假扮战狼,带人前来见你。这样一来,即便他发现了你也不得不迅速回到燕陵。
他为了什么你可知道?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就如同过去一样。
当年他不顾我们几位师兄弟反对,坚持留在你身边。这些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与你一起驰骋天下,可惜他背负了太多的血债,他的个性使他放不下也忘不掉。所以他想报仇,他想瞒着你报仇,然后带着你游走天下,再不闻世事无常。
计划是周密的,可因为一人而全盘皆错了。不要问我是谁,我答应了小非绝对不会说。若有朝一日你知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去怨恨,只希望你放下一切与小非远走高飞。
我只想说,当年的他虽骗你,可更爱你。你该懂得,可你却伤他太深……
你有没有想过一些事情的巧合?你那马儿,便是小非千难万难才寻得的宝马,可他却毫不犹豫的赠与你。你那把喜爱的古琴,难道真以为是小非意外所得?
还有,你从不曾想过